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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17节

“不知,似乎……并非我杭州人,乃是自江宁过来的商户。”

那报信者说完这些,厅内众人一时间都已愤然起身:“竟有此事?”

“欺我杭州无人么!”

“一入赘之人也敢撒野,陆大人,我出去看看!”

这些人义愤填膺,陆推之也已经皱着眉头起身:“此人现在何处?出了这等事情,莫非安排在下方的军士竟不能制止?”

到得他这等地位,凡事已极少听信一时激愤的片面言语。那报信的军士是见了出事、情况不妙便过来,对于下一步的发展并不知情,只好说“已有人前去制止”。这时厅内已经有人愤然出去,查看究竟,陆推之大步而行,也欲出去看看,便有另一中年男子进来,对他行了礼,这人乃是他身边的幕僚,名叫卓庆然,大抵也在外面看了事情经过,陆推之询问一句:“庆然,那狂徒如何了?可曾拿下?”

卓庆然将方才有人拔刀随后被制住的事情说了,随后微微压低了声音:“……其后袁副将赶到,与其交手,双方拼杀一记,此后对峙片刻那人方才……”

“那人竟与袁定奇拼杀对峙?”陆推之皱着眉头打断了对方的说话,那袁定奇乃是武德军中一名副将,据说武艺高强,陆推之也是认识。卓庆然愣了愣,随后点头。

“只是一刀,未分胜负。对峙片刻后那书生方才弃刀,也是因其妻子赶到,而且人群之中楼舒婉也出来制止双方动手,似乎与这对夫妻认识。学生见此事或有蹊跷,因此来报告大人,不可轻忽。而且那人所持的乃是钱公所发请柬。”

“钱公还是钱府?”

“钱公。”

“知道了,且去看看吧。”

陆推之点了点头,如今杭州几家,钱穆汤常,数钱家声名最盛。但钱希文养望,平日走访讲学,平易近人,于各种牵涉利益的琐事却并不插手。数年前杭州大旱,立秋的那场聚会乃是钱希文主导发起,那是因为大局。也是因为他、穆伯长、常余安等人的名望,时任知府的熊汝明才能将那聚会办好,也成为熊汝明日后升迁的最大政绩。

而当年大事过后,钱希文便不再为第二年的各种琐碎操心,钱府的利益,自然有钱氏宗族的众人为之维持。这样的情况下,由钱希文亲自发出的帖子与钱府发出的帖子,当然是有着不同的意义。

这边还未过去,大厅当中,已经是一片吵嚷之声,众人都已经在涌上主船了。若还是在船下,陆推之倒是可以下去,这时候却不必忙着现身了,他在侧面厅堂里等候了片刻,听着那边局势的发展。

这时候众人愤怒的似乎都是江宁人来杭州撒野之类的事情,但想来行凶者受伤者都已经上了船,又有方才的打斗事件,这时倒没什么人再冲动。而人群之中,似乎也不是一面倒的倾向这地域之争,犹有几名年轻人在与众人争吵,似乎是试图为那行凶者辩解。陆推之知道这几人都是钱家后辈,想来那人拿出请柬之后,钱家这几人虽然不知道内情,却也已经开始主动站队。

钱希文在杭州或是钱家声望都极高,但在陆推之看来,这一次钱家几名年轻人的站队恐怕没什么用。地域之别,那人毕竟是犯了众怒,自己只能偏袒杭州一方,而就算拥有钱希文发的请柬,也不见得双方真有多深厚的关系,以钱希文的名士性格,他在乡下讲学遇上悟性稍高之人,一时兴之所致发张名刺、请柬也不是难以想象,要说真有多大的利害关系,可能性却是不大。

他现在一来疑惑钱希文的态度,二来对于这事情也是感到稀奇的。打了十多人,能与袁定奇对峙的,想来该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但听说却只是一名书生,说是赘婿,随后传来的信息却道他可能是江宁有名的才子。一时间,他倒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外面那人到底是怎样一副样子了。

有热闹可看,众人往船上聚集的速度也是极快,不多时,卓庆然进来说局面已经差不多了。陆推之起身出去,经过船舷时,倒看见了钱家的大管家钱愈,正被人引着往这边来,对这位老人,陆推之并不怠慢:“老先生可是听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不知钱公的意思如何?”

“主人待会便来,老朽怕府尊大人心有疑虑,因此先一步赶来。那宁立恒,便是……”

他与陆推之小声说了几句,陆推之此时才深深地皱了眉:“此事……倒是有些难办了……”

“府尊大人秉公而行便是。老朽见过那宁立恒一次,此人颇有气度,并非鲁莽冲动之人,或许其中还有内情。当然,若他真是恃强行凶,犯了众怒,主人那边,也绝不会姑息于他……”

陆推之点点头,对于钱家的态度心中稍稍有数,但对于事态拿捏,倒觉得更加难办了些。他一路出去,到得大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而也有几人陡然冲上来,要求他作为府尊严惩凶手的,期间便有明显挨了打的伤者。

目光扫过一遍,陆推之将大厅内的局势看在眼里。

这时候,厅堂内摆放六列七行的数十张圆桌,大抵都已经坐满了人。原本这边有安排的座次,但眼下自然都是随意了,前排的几张圆桌附近便是当事的众人,受了伤的书生、参与了事情并且明显站在楼家一方的书生足足站了四桌有余,大夫们正在为他们上药医治,一片呻吟之声,但看见知府到了,强自忍住。

行凶者应该是坐在第三列前排圆桌边的一家人,只有四人,那气势沉稳站着的书生年轻,很难想象这样年轻的人会有这种气质。他脸上应该中了几拳,嘴角稍显乌青,破了皮,该有血渍溢出,但是揩掉了。一袭青衫已经有些乱了,但比之挨打的那些人,受的伤却是轻得多。他身边的椅子上,一名表情沉静的女子正坐在那儿,牵着他的手,一只手上拿着手帕,在为他擦拭打人时拳上破皮的伤口。

相对于那边一名名的大夫拿着药箱绷带的情景,这边桌子上只放了一盆清水——想来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不可能再有大夫再敢给这边的书生医治,他的妻子想来也是拿不到药物和绷带的,只得以手巾沾了清水先擦拭一下。

旁边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哭过,该是事件当中的那名丫鬟了。而另一名男子也是二十岁左右,并未被打,该是随这家人来的亲戚,似乎说那作为妻子的女人有两名堂弟跟来,这该是其中一位。大厅桌子六列,他们只有四人,却坐在第三列的前方,并不是低调地缩到一边,这等气势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大厅前方,汤家的汤修玄已经到了,陆推之过去与他打招呼,这位老人道:“府尊大人尽管秉公审理此事,此人若真的行止不端,相信钱公绝不会包庇狂徒。”

“自是如此。”

楼近临这时也已经到了,对于次子脸上如猪头一般的伤势,楼家的这位家主明显极为愤怒,目光也显得阴沉。这时在大厅前方,他竟然在与那伤人的赘婿对峙,情况……极为诡异。

双方的气势,看起来竟有些不相上下。

楼近临是杭州出了名的狠辣之人,并非是小混混的狠辣,但楼家并没有钱穆汤常几家的身后底蕴,他的家族能到这一步,楼近临这人的手段在外界看来颇具霸气,若评价起来,给他一个枭雄的定位绝不为过。他有时喜怒不形于色,但若要动手,便极少给人后路。如今五十来岁须发半白的这名男子,一旦发怒,一般人很难受得了那种压力。而在此时,几乎整个大厅的人都站在他的背后,当他这时阴沉着脸过来,就连钱家的几名年轻子弟,一时间都已经住了口。

名叫宁立恒的年轻人正站在那儿,微笑地看着他。他的妻子则站起来,依旧安静地朝楼近临行了一礼,或许打了招呼,随后不再开口,她站在夫君身侧稍微后方一点的位置,握住了夫君破皮的手背,这对夫妻的气质,看起来却没有丝毫后退。

所谓对峙这种东西,谁占上风谁占下风向来难说,一般的年轻人会说自己即便面对着谁谁谁也不会退后,但那不过咬牙硬撑,真实的气势之上,从来不是后不后退低不低头决定的胜负。以楼近临如今掌握的力量,在大厅内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下,就算是年龄名望相似之人都难免气弱,年轻人更是不可避免的心虚,或是歇斯底里,或是强自昂着头,哪怕是敢在楼近临面前骂脏话,看在旁人眼中也不过如同小丑,神为之夺。但眼下并没有这样的事情,书生的态度自然,微笑也看不出半分硬撑来。

老实说,当楼近临开口,落在众人眼中,另一边还是有些势弱的,不过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小夫妻,再怎么样今天的形势都很难办。陆推之还没过去,那边楼近临隐约是说了一句:“……我与伯庸相交,你与书恒本该是兄妹之情。而立恒,你们之间也该以兄弟相称,我不知书恒做了何等事情,你竟对他下如此重手……”

他这话指责严厉,首先是对着那名叫苏檀儿的女子所发,对入赘的书生,自也有几分轻视和怒意。苏檀儿抬起眼帘要说话,旁边那书生举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下举动轻描淡写,毫不刻意,但也是在这一下之后,那书生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接下了整个由楼近临而来的压力,似乎将因楼近临发怒而引起的整股阴沉气息都化作了儿戏。

他的回应简单诚恳:“有关此事,还是去问问楼家世兄吧,不光是世伯,我也有些奇怪。”

楼书恒变成了那个样子,他觉得奇怪……偏偏他整个人都显得理所当然,楼近临盯着他,宁毅回望过去,目光渐变,好半响,楼近临怒极地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你,很好。”

宁毅仍旧只是看着他,楼近临方才是对待小辈的狠辣目光,宁毅却也像是看着小辈的眼神,微微皱着眉头,沉稳当中也有着几分无聊,楼临近从未在面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时遇到过这种应对,心间满满的都是怒气。

也在这时,陆推之也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第二一七章 灾变(五)

场面安静,气氛严肃。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在场有多少大人物,一切终究还是要等到他这个知府的到达,才能算是正式的开始。

“府尊。”

“陆大人。”

“知府大人……”

各种行礼、称呼相继而来,随后,在伤者那边变成了“求知府大人为学生做主”的纷乱之声,这些都是有些功名的学子,至少也是秀才身份,无需跪拜。陆推之也是以谦和闻名的,挥了挥手让众人坐下,目光转到宁毅这边时,看见对方也在打量他,随后宁毅也拱手行礼:“陆知府。”

陆推之点了点头,而在一旁立时便有人喝了出来:“放肆!你一介入赘之人,见了知府大人,岂能不跪!”

“无妨。”陆推之挥了挥手,“今日大家过来,为赴聚会,皆是本府贵客,此时大家虽有纠纷,但真相未明,本府不以官身待之。”

他这话说完,那边的楼临近眯了眯眼睛,陆推之的目光扫过他,随后在宁毅的面上停下:“但若是待会查明,今日真有人恃强行凶,当负起责任的。此事导致如此多人受伤,接下来,本府职责所在,便要与那人在衙门里见了!”

这话说得锋芒毕露,他话音落下,宁毅笑了笑,一旁的学子也是连声应和,有的扯动了伤口,呲牙咧齿。楼近临拱手点头,朗声道:“此事当中,楼某与江宁苏氏长辈本有交情,若只是两家晚辈的一点小误会,楼某宁愿揭过便是,怎奈此事闹得如此之大,波及如此多人,楼某无法包庇。小儿性格鲁直莽撞,不堪教导,楼某心想此事他必有错处,待会大人查清,请大人对其从重处罚!”

“爹!我没错……”楼近临话说完,楼书恒肿着脸从那里站了起来,顿时周围也是一片声援之声,这声浪蔓延开来,又将后方旁观之人都卷了进去,不少人都在那儿为楼书恒说着公道话,场面一时间变得群情汹涌。过得好半晌,声浪渐息之时,楼近临才瞪着楼书恒,喝道:“孽子!坐下!这里岂有你回嘴的地方!”随后又向陆推之告罪,才在附近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楼舒婉此时也坐在附近的人群里,而作为楼家赘婿,宋知谦此时也已经赶来,找到了妻子,与她坐在一起。两人倒是没有说话,宋知谦也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微微蹙眉与其后闭上眼睛的动作。

父亲最疼爱的是二哥。楼舒婉心中其实最为明白这一点。在家中,父亲对于大哥是严厉,对于自己则多少有些气馁和无奈,只有对于二哥算是溺爱。从方才看见父亲表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父亲这次是动了真怒了。毕竟打从心眼里,父亲是看不起对方入赘的身份的,也是因为看不起,因此怒意更盛。

若非如此,父亲不至于一开始就表现得这样尖锐,亲自去跟对方说话,跟知府做暗示并且三言两句地挑起众人的逆反心。她不见得喜欢上了宁毅,但心中确实有欣赏,她见过许多出色的男人,但第一次看见这样出色又复杂的男人,可是也只能到这里了,宁立恒很难再有后路,她知道对方与钱希文有关系,一开始也很惊讶,但两个月内仅仅是去拜访过一次的关系,只能说是认识,父亲全力的打压下,钱希文不可能为他出头的。

另一方面,二哥似乎是真的对苏檀儿动心了。

她在这里想着这些事,方才不在的苏文定拿了药箱过来——先前那些大夫不给,苏檀儿便让他回画舫上拿——陆续的,钱希文、穆伯长这些人也已经过来。陆推之起身迎接、落座——他所等待的,也是钱希文的抵达。

从跟钱愈交流之后,陆推之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轮廓和方向,楼近临方才的三言两语后,他心中的想法就更加清晰了:虽然有钱希文这一边的关系,但他还是要将这宁立恒定罪。

这是很难做的决定,但若是偏帮宁立恒,显然有太多人不肯,若要将宁立恒定罪,则只需要说服钱希文一人,而眼前这群情激奋的大势,他终究是可以借的,一旦事不可为,钱希文也会理解:将这宁立恒定罪,然后私下里给个人情放他一条生路,如此便是三全齐美的结果了,卖楼近临以及所有杭州学子一个好,卖钱希文一个好,也卖宁立恒一个好。

反正这也是最为秉公的处理方式,那宁立恒毕竟真的是打了这么多人,犯了众怒。

不久之后,他开始问话,片刻,大厅当中,众人的情绪开始沸腾起来……

◇◇◇◇

湖面上的风拂过连成一排的大船,官府主船的大厅里,数百人聚集在一堂,前方数名官员、名人宿老坐在一起,询问着有关方才的打斗事件。

人群当中,坐在楼舒婉身边的宋知谦,对于同样有着赘婿身份在前方被询问的宁立恒,其实多少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的。虽然……他在前方的那种淡定让宋知谦看起来觉得非常古怪,甚至有些不舒服,虽然自认识之后大家其实也没什么深交,除了最初在楼家的那次拜访时见过面,此后便只是在街头偶遇打了一次招呼。但无论如何,多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他是不久之后,才发现宁立恒与他根本算不上一类的。

有关于宁立恒打人、众人挨打的过程,其实很容易就能重组起来。其后片刻的重点便定在了宁毅的赘婿身份上。若在放在宋知谦眼中,宁立恒这个人确实有点奇怪,问他赘婿身份时,他直言不讳地点头说了是,问他打人的过程,他回答道:“对面二三十人一起来,我只有一个人,背后还有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情况,在下觉得,似乎不该叫做在下打人……”他将那丫鬟称作女孩子。

这个回答说起来其实很不错,连陆知府也点了头,但问题只在一点上,他交代了背后的女孩子,陆推之强调道:“这么说你确实是在保护身后的小婵姑娘?”他也点了头,宋知谦便觉得,这家伙是个傻子。

而陆推之问他对于这次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的看法时,他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其实是场误会,没什么对错可言。”大厅里便是一片冷笑。

“关于此事,其实是在下的鲁莽。”楼书恒起身回答时如此说道,“我楼家与苏家原就是世交,家父与檀儿妹子的父亲早就是熟识。这宁立恒乃是入赘之人,原本学生也以兄弟之礼待之,谁知他入赘身份,今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丫鬟拉拉扯扯,知府大人,若是一般事情也就罢了,学生……学生亲眼见到两人在树下彼此牵着手,忆及不久前才见过檀儿妹子,学生一时间便是怒气上涌,冲过去试图拉开他们予以质问,学生承认,当时确有出手打人。但他身为赘婿与丫鬟勾搭,是怎么也跑不掉的,当时在旁边,应当不止我一人看见这种事!”

话说到这里,便有几人也站了出来,自承方才是看到了的,本以为两人该是夫妻身份……宋知谦等待着知府肃容去问宁毅,得到的竟也是肯定答案。但只有下一句,让他觉得有些听不懂。

“我与小婵两情相悦,几日之后,便将纳其为妾。”

这话说完,顿时一片哗然。陆推之皱起眉头,原本一直在那边垂着眼帘似乎什么都不管的钱希文也皱起了眉头,一片交头接耳声。陆推之看了看一直安静的苏檀儿:“苏氏,他……入赘到你家,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回禀大人,此事是妾身安排的。”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女子这时候才开了口,望了宁毅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赘婿……赘婿如何纳妾?”

“大武律也没说赘婿不能纳妾啊。”

她声音柔和动人,此时理所当然地回答着。众人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这对不怎么看得懂的夫妻,宋知谦远远地望着,眨了眨着眼睛,目瞪口呆,随后倒是反应过来:“假话……她竟为这花心男人说这种假话……”然而苏檀儿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越过了宁毅的身体,微微一福身。

“大人奇怪得也有道理,宁郎确是入赘到妾身家里,但小婵也确是妾身做主嫁他。妾身本是商家女,家中长辈曾与宁郎家中长辈有过指腹为婚之约,到妾身这代,家父只有妾身一个女儿,在商言利,妾身从小便管了家中的生意,宁郎知我家中情况,怜我辛劳,因此才入赘过来……”

苏檀儿之前虽然为宁毅清洗伤口,但一直都显得沉默,甚至有几分冷清,看在众人眼中,还以为她心情复杂,正在生气,哪怕顾及大体,心情肯定也是极复杂的。直到此时她才开口,虽然也有人瞬间反应过来认为她是说谎,但苏檀儿一字一句,柔软却诚恳的说下去,一时间,却也没有什么人能开口打断。

“妾身虽是出身商贾,但从小父母也有请人教导诗文,读过女书女训。若非家中担子自小背了,不能放下,妾身宁愿是自己嫁了宁郎,而不是让宁郎入赘。此事妾身如今已经知道是自己自私,让宁郎……做出了太多牺牲,可惜已是有心难改……”

这番话极有说服力,虽然是商贾出身,但苏檀儿小时候的确受的是千金小姐般的教导,此时白衣白裙,容色端庄柔美,站在那儿,高挑优雅,说话之间,看了宁毅一眼,眼圈已然红了起来。旁人恐怕都已经猜想起来,两人指腹为婚两小无猜,后来苏檀儿要接下家业,宁立恒竟愿意入赘,这等牺牲看来虽然诡异,但眼前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至于小婵,她与妾身自小一块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宁郎性子谦和,与妾身成亲之后,待家中丫鬟、下人也都是和善,此事与妾身同来杭州的众人都是知道。当初我们成亲,妾身让小婵去伺候宁郎,宁郎待她也如妹妹一般,如今已有两年多了,此事家中众人也都知道的……”

“确是如此,姐夫一进苏家,便是小婵伺候他的。”苏文定举了举手,插一句嘴。

苏檀儿一只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伸回去,轻轻握了宁毅的手,仰起头,笑着吸了一口气。

“妾身虽然从小读过诗文,但于诗文一道,其实并不太懂。宁郎是江宁有名的才子,妾身自来便仰慕他,他虽然入赘,但妾身敬他、爱他,从来与一般女子无异,他对妾身的怜惜、容让,妾身也一直记在心里,此心之诚,天地可鉴……”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话,老实说,有些肉麻,这时人们本就保守,许多人大概一辈子都未想过这等场面,但女子站在那儿,那话语一声声的回荡在这大厅之中,说得理所当然、坦坦荡荡,一时间,大船上竟静得针落可闻。

不少女子,在初时的惊愕之后,此时的眼眶,也都已经有些红了。至于众多男人,包括宋知谦在内,都是持续的目瞪口呆,心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滋味,羡慕嫉妒或者恨……楼舒婉抿着嘴,将一只手托着下巴,扭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木然地转了回去……

第二一八章 灾变(六)

主船之上,大厅之中,唯有苏檀儿柔和却坚决的嗓音回荡其间。

两人站在那大厅前方,双手悄然地牵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苏檀儿嘴角有怡然的笑意,微红了眼眶,宁毅看着她,也是淡淡地笑起来。

苏檀儿言语稍停,大厅里有着些许沉默,大部分人沉浸在一股稍微混乱的感动当中。不过这感动也未能持续太久,便被人打断。那边肿了半边脸的楼书恒霍然站了起来:“你、你竟为这种小人……做到这种程度?”

那边,楼近临皱着眉头,也是缓缓开了口:“苏家伯庸贤弟一脉单传,檀儿侄女你要接承家业,只能招婿入赘。我知一夜夫妻百日恩,檀儿侄女你素来心软,可今日之事,涉及如此之广,侄女你说这些话,固然用心良苦,但诸位大人都在,毕竟……有些过了……”

楼近临言语深沉,话音落下,旁边挨了打的那帮书生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这女人必是说谎……”

“为了救她那负心的赘婿,实在不值……”

“有谁会信哪……”

他们说得一阵,后方却没有像方才一样有多少人迎合,反倒是先前钱家的几名子弟,站了起来吵嚷几句,前方那帮大人、老者当中却没有丝毫表态,情况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即便对于楼书恒、楼近临、陆推之等人来说,这样的事情,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

其实,并不是没有料到苏檀儿会弃车保帅,压下私情,顾全大局而保住宁立恒。因为整件事说起来,其实异常的简单,引赘婿与丫鬟勾搭,众人义愤填膺,怒而出手。在这年月里,有关风化之事,就算私下里真将两人浸了猪笼,弄出命案来,只要木已成舟,官府之中也是不管的。

事实上,即便是夫妻身份,大庭广众之下,往往牵手也是不合时宜的事情——当然,这个却不严格,夫妻俩发生些肢体触碰,出门在外,总是难免,只要不是完全食古不化的老学究,也不会对年轻夫妻在街头的小亲昵有太多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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