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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16节

“我觉得啊,姑爷跟小姐之间,比他们过得还……呃,还幸福呢。娟儿和杏儿也是这么觉得的……”

小婵红着脸将这话说完,后方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宁立恒。”宁毅回过头,她也回过头,视野之中,手持折扇,一身白袍翩然的楼书恒一拳轰在了宁毅的脸上……

◇◇◇◇

苏檀儿与文海莺在小瀛洲一边的凉亭里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周围的树荫间基本是女子,大抵都是哪家哪户的夫人,方才也与几人打了招呼,但基本上都还显得陌生。

在杭州这边,罗田的夫人文海莺算得上是地主。少女时期她是官家小姐,与杭州上层的这些女性也是认识的,只是她性子一贯柔弱,自嫁与罗田之后,由于是嫁到了商贾之家,与以往的姐妹也就断了联系,这几年的幽居生活,情绪郁结,更是难与旁人有太多往来。眼下虽然大致的解开了心绪,但若论与人交谈,倒是旁边作陪的苏檀儿更加洒脱爽朗。

当然,在这么多性子柔弱的女性间,苏檀儿的气质虽然突出,倒也算不得独一份。在文海莺的介绍中,她所认识的也有几名女子不仅性情贤惠出众,相夫教子得人称道,同时也在一干女性间长袖善舞,与苏檀儿算是同一类型的女性。

“这些年来,也算是一直传下来的,杭州这边,有个红巾社,说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倒不算是什么严格的结社。都是些女子,及笄前后,知道了,便加入进去,有时候在一起说说话做做女红之类的。我那时候还小,姐姐带我加入了,不过也没有认识太多的人,后来嫁人,便没有聚过了。你看,那边树下的霞姐,她是汤修玄汤老爷子的孙女,人很和气的,不过我那时胆小,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文海莺平日与人来往不多,这时候有了个信得过的姐妹,倒也是颇为健谈,说说少女时期的趣事之类的。她自觉当时性子闷,旁人大抵不会再认识她,不过片刻之后,倒也有两名女子过来打招呼,一名是如今杭州一位同知的儿媳,另一名是常家的孙媳妇,互相介绍之后,对方倒也不在乎苏檀儿乃是商家女,坐下在凉亭里聊天。

聊一阵文海莺少女时的记忆,然后说说文海莺的姐姐,说说文海莺当年的才女之名,然后倒也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今天的聚会上。大家已为人妇,当然不可能谈论男人这么俗的事情,也无非是说说诗词,先前楼书恒那帮人在写诗,这两名女子也在旁边,看着那些人意气风发地将诗词传出来,一干女子间,当然也有所鉴赏。

“……方才见苏姑娘也与那楼书恒说了些话,看来两家便是认识的。老实说,楼公子的那首诗,作得确实是极好的,寥寥几句,便将小瀛洲这边的气象写了出来……哦,要说诗词,文妹妹的文采当年才是最好的,文妹妹觉得呢?”

文海莺想了想:“我这些年其实也没怎么写了,不过……确实挺好的……”

待问到苏檀儿,苏檀儿自然也说好:“其实我对诗文没有几位姐姐这样了解,不过听来也是很好。”其实在她来说,会作诗的都很厉害,少女时期参加诗会,谁被人夸得最多,她便觉得自然是最好,心中也为之倾倒不已,嫁给宁毅之后,那等心情才淡了许多,但若是要评判好坏,还是只能按照旁人的喝彩来说话。

又为着诗词聊了几句,苏檀儿看着她们说诗词里的好处,偶尔附和着,认真点头,不久之后倒是想起些事,在交流间自然而然地说道:“其实前些天,跟相公一块游湖时来这里,他也做了首诗,当时似乎是顺口说的,我也只记了几句,跟他们的诗作也有些类似呢,我想想……”

她努力回忆一阵:“西湖环岸皆招提,楼阁晦明如卧披。保宁复在……最佳处,水光四合无端倪。车尘不来马足断,时有海月相因依……他当时说了四句,我只记得这三句了……”抿了抿嘴,有些遗憾。

这其实是秦观写的《送僧归保宁》,全诗一共是十句,一百四十字。这种长诗宁毅曾经看过也回忆不全,他只记得前面四句,后面便断断续续,那些日子一家人到处游玩,宁毅自然也免不了念两句记得的诗词抒发感慨,或者说说“要游西湖,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之类的议论,一家人倒也是和乐融融。

这首诗他念了四句,苏檀儿努力记只记住三句,但听来顺口,想来自家相公才华横竖都溢,该是好诗,微微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内。若是楼书恒能见到这一幕,估计便会明白苏檀儿对他那诗词根本没什么仰慕的,与文海莺赞美几句,也不过是礼貌罢了。

果然,虽是残诗,一说出来,其余三人也讶然了半晌,然后问起苏檀儿相公的事情,苏檀儿心中开心,口头上则谦虚一番。文海莺心中反复咀嚼那诗作,随后才轻声道:“难怪妹夫是江宁第一才子呢……”她许久未有社交,对于宁毅的其余诗作,倒是全然不知,其余两名妇人随后问起,方才讶然道:“难道是水调歌头的宁立恒……”“是青玉案的宁立恒?”又说说那几首词作,文海莺便也吃惊地听着。苏檀儿炫耀得逞,开心地说说自己与相公过来这边的事情,自然不提宁毅的入赘身份,反正那也不重要。

也在此时,小瀛洲的另一侧,似乎渐渐有骚乱兴了起来,树影之中,有人朝那边看,随后也有人朝那边赶过去,远远的似乎闹出了什么大事,看热闹的众多。四名女子在凉亭里看了几眼,随后便也说说笑笑地朝那边赶了过去。

不久之后,她们隐约看见了那边人群中发生的事情……

◇◇◇◇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楼书恒的一拳,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宁毅的脸上。

无论如何,这是相对和平的时期,纵然宁毅平日里有锻炼身体,也每天坚持练陆红提留下的内功,但要说临场反应,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是不会比常人高出太多。楼书恒猝然间的一拳,他自然是躲不过去。

这一拳将他的脸打得偏了一偏,楼书恒的身影映入眼帘,也令得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对方手中提的是刀子,这时候他大概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因为不是,首先在脑海里浮现的念头倒不是以牙还牙之类的事情,而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以他的性格,是“自己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一拳打得太正点了,这也许是一切悲剧的起点。

楼书恒性格风流不羁,但毕竟是个书生,家里也极有背景,跟人打架、亲自动手的事情很难有。他这一拳,老实说对于宁毅的杀伤力是不大的,但在楼书恒这边,自然不会是这种认知,他用力一拳打过去,正中宁毅的侧脸,这一拳打得极顺,太有手感,以至于他接下来的动作几乎是未加思索,手一收,第二拳又打了出去,试图继续体验那种仿佛唐时遗风般的狂放感。

宁毅举手试图格挡,与此同时,侧后方的小婵也陡然扑了过来:“你干什么。”

平日里显得柔弱的小婵这时候像是陡然反应过来的母狼,家中三个丫鬟在真正做事,训斥管理下人时或许就有这等气势,小婵挥着双手想要挡住楼书恒的行凶,当然,她也只是空有气势没有力量的女孩子,楼书恒对她也没什么好感,打过来的拳头变了变方向,只是稍微收了一点力,打在了小婵的肩膀上:“走开!”

小婵“啊”的往后方摔过去,宁毅的一只手抓向她的手臂。

“应该喊淫妇走开的……”楼书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这一拳打得其实不是很顺,但他气势仍盛,飞起一脚便朝宁毅踹过去,但也在目光往上抬的片刻间,看到了宁毅转变的眼神,宁毅的目光从小婵的方向转回来,那一瞬间,意识是空白的。

像是看见了父亲要向人发飙时最阴沉的目光。

那种目光他从小只看见过一次,几年前家中与苏州陈家争斗,几乎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母亲当时也因此病逝了,那天傍晚去父亲那边,院子里没有点灯,父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太师椅上,几乎跟周围的黑暗凝成一体。不久后陈家人几乎是全家死光了,他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父亲像是盘踞在黑暗里的狮子。

他当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深得父亲喜爱,倒不至于害怕,但他很憧憬,后来稍稍收心养性,做一些家中的事情,是因为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有那样的气势,那种感觉很好。但眼下不是傍晚,哪里都不黑暗,烈阳从天空中照下来,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那种黑暗了。

这一脚砰的踢在了宁毅胸口上。

然后是“啪”的一声脆响,惊动了阳光与树叶。

两人的身形气势差不多,楼书恒没有武者的结实,但也不显得孱弱,宁毅同样只是身材颀长的书生模样,楼书恒一脚踢在了宁毅的胸口上,宁毅这边,身体几乎动都没动,接着反手便是惊人的一个耳光。

楼书恒的身体飞旋在空中,看来简直像是踩着宁毅的胸口跳上去的,然后砰的一声响,坠入旁边的水池里。

◇◇◇◇

片刻的震惊之后,大概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众人都围了过来,宁毅将小婵揽在身侧,询问了她的状况。而在水池当中,脑袋大概懵了半晌的楼书恒终究是懂水性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咳嗽,口鼻之中都有鲜血流出来,他指着上方,手臂、嘴巴连带整张脸都在扭曲颤抖:“你你你你你……”

“楼兄,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

宁毅看着下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一个鞋印仍清晰地印在他的胸口上。

随后,岸上有些人挤过来,有人喊道:“楼兄!怎么了!”

“楼兄,这小子惹事?”

“楼兄……”

喊声瞬间将这里淹没起来,宁毅吸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无聊地吐出来,他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了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当然,楼书恒接下来的反应,倒是令他有些错愕,却也顺便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楼书恒的身份,毕竟绝大部分人都认识,配合他家中的地位,一时间,他那些好友都已经涌过来。楼书恒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指着宁毅,大声喊道:“抓住他!抓住他们!奸夫淫妇!这宁毅是别人家中入赘的夫婿,眼下竟与丫鬟勾勾搭搭!抓住他们!伤风败俗!抓住他们浸猪笼——”

“竟有此事!”

“可耻!”

“抓住他们!”

几名书生朝这边奔了过来,宁毅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楼书恒,沉声道:“不准备谈谈?”他气势沉稳,话语之中自有威严,但也在此时,人群中一名老者横眉竖目地喊道:“楼贤侄,竟有此事!你放心!来啊,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

小婵将身体缩在宁毅身侧,双手揪着他的衣服,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一名书生伸手朝小婵抓过来,宁毅目光一厉,轰的一下,第一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第二名书生朝宁毅一拳打来,宁毅顺手一带,将他扔进水池里。

骚乱开始扩展开去……

第二一五章 灾变(三)

情况一片混乱,在陡然间便已失控。

堰道间、树荫下、远处的船舫间,由于先前的混乱与斥问,楼书恒大声的指控,人们都已经好奇地涌了过来。而在那边的树下,原本抚琴低唱交谈的几名女子,也在楼书恒落水之时便被惊动,停止了乐声,混在众人间朝这边望。而后楼书恒的一干好友也已经分开人群挤过去,不久之后,便陡然有人被打倒在地,随后是另一人被猛挥入水中的景象。

呼喝声未停,第三个人冲上去,亦在第一时间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是第四个人,或许到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事情的发展与他们心中理所当然的想象有些脱离了。

杭州是大地方,东南一带首屈一指的行政都会,这次小瀛洲上来的,也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楼书恒所在的楼家已经是杭州排在最前列的几个家族之一,跟他来往结交的年轻人,通常也都有各种身份地位。就算不是什么世家子富家子,在这个以文事为主的世道里,只要某人真有诗才,而又不是太过木讷不通世情,通常也能得到有家世之人的结交,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固然有这样的说法。但年轻气盛之人,自视又高,在杭州这种精英扎堆的地方,磕磕碰碰并不少见,类似这次被邀请过来的几位颇有名气的清倌人就更加明白。青楼之中争风吃醋口角言语,说到想动手的情况时有发生,到克制不住,或者是比比家世各自退却,或者就是动手开打。

书生之间群殴基本上杀伤力倒不大,通常是打得彼此衣冠凌乱气喘吁吁、流点鼻血。但若是许多人围殴一个,势单力孤之人自然难说会变成什么样子。此时在那树下,便是看来二十岁出头的文弱书生一个,身边护着个丫鬟打扮的柔弱少女,楼书恒的那一喊,就更加决定了事情会去往的方向,与丫鬟勾搭的赘婿,这类人即便被围殴,恐怕都是不敢还手的。

然而随着那老人的说话,众人冲将上去,第一人直接被打倒,第二人被挥进水池里,第三人则是肩膀被狠狠的一记肘击砸趴在地下。护住少女的年轻书生只是将少女微微放开了些,仍是挡在身后,根本没有丝毫示弱,皱着眉头便抓住了第四人的拳头,反手一拧,随着那人的惨呼便将人推开,众人陡然间就被这迎头痛击给打懵了,一时间也有了些许的怯弱。

当然,即便忽然认识到宁毅的不好惹,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这些楼书恒的熟识与死党也不可能就此退却。先前发话那老者看得也是瞪大了眼睛,他也是杭州城中有些名望的老儒生,自然比不过楼家或是钱家的声望,但方才看见落水的竟是楼家二少,另一人又完全陌生,果断地就站了出来,此时须发皆张,手在空中挥动几下:“竖子、竖子敢尔,做错事情竟还敢肆意行凶,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回应他的是一名冲上前的人被宁毅顺手推了回去,轰的摔在人群里:“退回去!”小婵被护在后方,地方不宽,宁毅顺着这一推已经朝前走了一步,沉声低喝。

“抓住他啊!”

楼书恒在水里大喊。宁毅方才暴怒出手,虽也忍住了未出全力,但他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此时口中溢血,面容扭曲。随着这声喊,又有几人一齐冲上:“揍他!”无论宁毅表现得再凶悍,眼下都是人海之局,而且在杭州一带,能够为了楼家二少出手,无论打得过打不过,总会有人趋之若鹜,这些人方才稍有迟疑,但也在瞬间想清楚了这一点。当先一人被宁毅直接放倒,旁边一人一拳打过来,被宁毅顺手一格,随后一拳便打在凶狠冲来的第三人的面门上,将那人打得鼻血直流。

打倒一人,再将旁边那人啪的一巴掌打进水里,又已经有人冲上来,躲避之间,有人一脚狠狠地扫在了他的腿上,他也是一脚扫回去,将那人踢得凌空飞起。还未站稳,一名五短身材的书生“啊”的一声大叫,冲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宁毅的腰,用力要将宁毅往后推,宁毅后退了半步,单肘砸在那书生背上。

那书生手上已经松了,却没有倒地,不肯放开,宁毅抓住他的双肩“啊”地一挥,随着低喝声,这书生连同侧面冲来的一人一起摔进西湖里。也在宁毅转身这一瞬,身体另一侧有人冲上来,一脚飞踢,狠狠踢在了宁毅背后,宁毅未动,那人却像是踢到一堵墙壁,凌空砸在地上。

小婵“啊”的哭喊着冲了上来,她本就显得年幼,这时候又慌又怕,带着哭腔,挥舞着小拳头往那摔在地上的偷袭者头上打,其实她也怕被打,眯了眼睛乱挥拳,一下也没打到。摔在地上那人一时间脑袋也懵了,胡乱挥手,在小婵手上打了一下,将小婵推得往后踉跄退出去,那后方本就没多少位置,小婵抱住了树干,才没有掉进水里。

她此时哭着又要冲上来,宁毅抓住冲上来的一个人的手腕,回头喝道:“小婵你躲好!”小婵倒也知道自己是累赘,这时候站在水边抹泪大哭:“你们干什么啊、干什么啊!欺负人!欺负人……”

摔在地上那人才想要爬起来,宁毅退后一步,一脚踩在那人的手背上,他穿的虽是布鞋,但那人也已经惨叫起来,另一只手拼命拍打宁毅的脚后跟,宁毅手头上挥拳格挡,胸口吃了两拳,脚下却是动也不动,那人的惨叫便成了打斗之中持续的伴奏。

场面混乱而激烈,参与围殴的众人或许各有不同感想,外围围观的人群里却已然是目瞪口呆的一片,或惊愕或赞叹,特别是那边树下抱着乐器的女子,看得出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年月里,跑江湖靠武艺吃饭的莽汉武夫众人也是见过的。但宁毅的卖相却根本不似武者,他站在那里出手,二十出头,一袭青衫,也没有太多的套路或是架子,出手快速而干脆。众人三三两两地冲上,不是被打翻,就是被逼退,纵然大家看来年龄相似,身形相似,但眼前的这群人在他面前简直像是一群孩子,一拥而上,偶尔就算打中了他,也不过弄乱弄脏他的衣袍。他身后护着那哭泣的少女,竟是从头到尾没退过一步。

这时候受伤的已然有十余名,有人口鼻流血,有人身上挨了一下,或是捧着手臂或是歪了脖子在旁边呻吟的,而骚动扩散,远远的还有人在聚过来,这期间,又有他们互相认识的,要冲过来出手。

要参与群殴年轻人的或者是被冲昏了头脑,难以分辨太多,但人群当中旁观的众人却有许多相对清醒的。这期间,也有久经世情考验的商人或是儒者已然能够看出一些事情,甚至是水池那边堰道间的一些青楼女子都能够看出来,这被斥责通奸的男子气质沉稳,面对着这等状况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那等气势,哪里是一般沉湎女色欺骗感情的轻浮书生可以比得的,有这等气势的人会入赘,更无异天方夜谭。

由于楼书恒的身份,此时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这些,但各种议论已然在人群里浮动起来,从一开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斥责“这对奸夫淫妇”全然变成了“这人是谁?”的疑问,人群中倒也有能记起宁毅来的商人,说他的赘婿身份,随后便有人说:“绝不可能,或是记错了人……”对方也是点头沉思。对面树下,那几名青楼女子抱着古琴古筝,也是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只是目光倒是一刻都不离这边的战况。

若是一帮江湖人士互相打斗,便是打得再激烈,估计她们也只觉得是莽夫愚夫。但眼下这一幕,的确有着太多的不同。

转眼间打伤了十几人,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看起来那帮书生还在前仆后继,而在人群那边已然有想要维持秩序的官兵朝这边挤过来。首先冲来的只是一人,他也不敢得罪在场拥挤的众人,过来得极慢。他才刚刚挤出人群,旁边一名身材高大,正在四处寻找东西的书生猛地喊了一声:“你妈的——”刷的一下拔出了那官兵带着的单刀,直冲而上。

“当心——”

“别乱来!”

“啊——”

呼声四起,那人是从侧面冲来,宁毅看见那刀光,也已经拧起了眉头。他是自制之人,一直打下来已经在留手,否则凭着陆红提留下内功的瞬间爆发力,配合他对人身弱点的了解,三拳两脚把这群书生打死几只根本不成问题,这时候脚下一踏,朝着那持刀之人直接走了过去!

两人的身影瞬间撞在一起。

那书生也是纨绔子弟,一时间血气上涌怒而拔刀,但对于真的杀人,毕竟是没有做过。宁毅直冲而来,他心底也是一怔,刀虽然挥了出去,但对于宁毅来说,已然没有了杀伤力,猛地贴身,空手入白刃,那人手臂被猛然反剪,一声惨叫。在众人眼中,两人只是身形一贴,下一刻,随着惨呼声,那身形高大的书生被推得站不住脚踉跄猛退,随后轰的一声,前身轰然撞在了湖边的大树树干上,一时间树干震颤,叶子簌簌下落。

后方又有人冲了上来,宁毅反手一巴掌将当先那人打出去,然而随后而来的两人猛地试图制住他,宁毅此时左手还在反剪着那高大书生持刀的右臂,将他按在树干上,那两人猛地贴近,其中一人钳住了他的右手,另一人逼近时,砰的一声响。

一记猛烈的头槌,那人捂着鼻孔踉跄退出,宁毅右手一转,扣住另一人的手臂脉门,将那人挥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随后揪住那人的耳垂,将那人撕得侧着弯下了身子,鲜血流下,不断惨呼,却已经不敢乱动。

“你们闹够了——还来!?”

宁毅目光扫过前方似乎还是跃跃欲试的一干书生,喝了一句。他此时左手将那高大的书生按在树干上,制住那人的同时也控制了那把刀,另一只手揪住另一名书生的耳朵,已经撕开了口子,那书生躬了身子,只是惨叫,不敢挣扎。这一声之后,堰道上的众人看着他,逐渐安静下来,已经不敢有人再冲,宁毅的威势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把刀,再弄下去,那是真的不可收拾了。

后方是小婵哭泣抹泪的身影,堰道上重重叠叠的人都在朝这边看过来,湖那边的女子们檀口微张,握着手也不知道在无声地说些什么,苏檀儿其实也已经赶了过来,只是进不来人群,她此时也在侧面往这边看着,不知道事态会往怎样的方向发展。

而在此时的人群里,稍早一点时间前赶到的楼舒婉也正将双手遮在嘴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一幕,她先前就觉得宁毅好武学每天只是在武馆外看看的事情不过儿戏,这年月里,她见过所谓好武的书生不过都是儿戏,却从未想过当他真的动起手来,眼前竟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第二一六章 灾变(四)

小瀛洲头发生的一场群殴,持续的时间,其实算不得长。

当这骚乱的消息传到主船之上,陆知府还在与一众学子友人谈论有关杭州附近的局势。他今年四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官场之上的黄金年龄,如今又是在杭州这等富庶之地当知府,这一任只要不出大的岔子,此后前途便是不可限量。

如今的杭州府西南一带有方腊为祸,但对于陆推之来说,问题并不大。杭州是商贸重地,水运发端,有武德军专门镇守,便是匪患再盛也是被拒之于门户之外。

但当然,对于那些许久未出杭州府,不曾涉及险地的众人来说,方腊之祸,也并非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平静。如今杭州西南的众多州县都已经被席卷进去,匀富分地,杀官造反,连带着因一系列秩序崩溃而引起的饥荒,饿殍满地,这些事情,都是在杭州偏安的众人难以想象的,陆推之与坐中数人固然有些消息,但自然无需跟众人说得太多。

这时针对方腊的起义,江南一带,南有陈士胜统领的武威军,北有康芳亭的武骤军,而武德军在杭州截其东路,至少在绝大部分人看来,匪患的扩散,都已经得到控制。而今最重要的还是针对金辽两国开战,国内蓄势欲发的请战情绪,只要七月之后,陆推之这边守住水运粮道,保证国内后顾无忧,异日一战而定燕云,这千古功业,便少不了他陆推之的一份。

“……故此,康芳亭年初用兵,方腊之流遇之,无不望风而逃。此患虽非纤介,但可虑者确实不多。倒是秋收前后,那等大事,还需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才好……”

陆推之说到这里时,便有兵丁进来,朝众人报告了下面发生的骚乱。这第一轮消息自是简单,一入赘夫婿,与丫鬟勾勾搭搭,被人撞破之后,竟然行凶伤人,如今已连伤十余儒生,而最重要的消息,还是楼家的次子楼书恒也被殴打,摔入湖中。

“竟有此等狂徒?”陆推之乃个性沉稳之人,手在身边的茶几上拍了一下,拧起眉头,“是哪家的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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