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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22节

宁毅在城门附近下了车,一个人去那边看了一会儿,随即也就有警惕的军人过来询问,宁毅拿了钱家的名刺出来,那军人也就走开了。此时城门外环境恶劣,一片泥泞,有一部分的军人在城外搭了棚子维持秩序,主要还是为了保持主干道的畅通。

城墙一侧坍塌的部分距离这边也不算远,大量的工人正在劳作着。这时候城内忙着自救,收拾各自家里的残局,要说能雇到的工人其实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应该是在城外的流民中挑选的,都是有些力气的男人,有米粮发、管饭,因此在这边倒是显得十分有干劲。

只是这样稍微看看,宁毅心中也就明白了。

“不光是杭州,苏州那边也受了影响,受灾的人太多了,想走陆路的话,恐怕走出不远就要被抢。暂时也只能呆在这边等事态好起来了……”

回到马车之上,宁毅叹了口气,正准备让马车回太平巷,却听得雨中城外的人声逐渐响起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宁毅侧耳听了一阵,隐约有人在喊:“我们要见知府大人、我们要见知府大人……”许是外面的流民起了骚乱。

发生了这种事情,驻守在城墙附近的武德营倒并不慌乱,宁毅探出车帘去看,只见一名将领在雨雾蒙蒙中上了城墙看了一会儿。同时,一队士兵过去看住了城墙工地,一队人仍然驻守城门,又有一队人赶了出去负责安抚或是镇压。城门附近几个老人经过,宁毅听得他们说道:“唉,又闹起来了。”

“他们也不好过啊……”

看起来,这种小骚动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过了一阵,城外的骚乱声也就停了,宁毅没听到什么惨叫,大抵也不是抓人杀人的血腥镇压。如此无聊地看了一阵,宁毅也就挥挥手吩咐回去。

这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雨渐渐的就已经停了下来。雨中的阴霾渐褪,空气清新,天边出现彩虹,太平巷中栽种的树木也变得愈发青绿了一些,似乎预示着这场灾难终于有了初步的喘息,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善后与重建了。

既然了解了暂时非住在这里不可,宁毅接下来也已经开始规划一家人再在这边住上月余的计划。例如城门四闭,这段时间里,各种青菜的供应恐怕是要断了,不少人家的地窖恐怕也已经被震塌,这些事情不得不做考虑。当然,苏家才吞掉乌家三分之一的产业钱物,这时候正是极度财大气粗的时候,与楼家有了隔阂苏檀儿便能直接扔下这边的生意,无论怎样的高价米高价菜,他们也是吃得起的,问题不算大。

原本楼家的敌意也算是比较大的问题之一,但忽如其来的地震应该会打断对方的注意力,等到事情过后,就算对方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宁毅这些人自然也可以托庇于钱家,他的火药也是考虑到楼家的问题所做的准备之一。

虽然本身经历过许多事情,也有足够的应急翻盘能力,但宁毅热衷的还是阳谋,例如大量情报信息的运筹,例如更高层次的力量,如同《银河英雄传说》里的杨威利一样:要不是兵力不够,谁喜欢用奇谋啊。在这里凭着自己手底下这点资源就傻傻地跟人死磕,那是真正的愣头青,如果对方真不甘心打算做点什么,他也无非是上京之后通过老秦把楼家给办了,举手间就是平推的局面,无需细想。

于是下午与苏檀儿一块安排了家中的琐事,到得傍晚时分,杭州城内处处炊烟——这时候木料柴枝大都是湿的——落在夕阳与彩虹之中的,像是一个繁华的大部落。一条狗在道路上追着彩虹又跑又吠的,也显得活泼而有生气。

“其实呢,狗是色盲……它看不见彩虹,只是能感觉到……”

几日以来,首次出现阳光,家里人聚在院子内外等待吃饭,宁毅与小婵等人笑着说起狗的事情,几个孩子也靠了过来,好奇地提各种问题。苏檀儿这时候也没什么形象地坐在旁边的废墟间,双手托着脸颊笑看着这一幕,这时候她也稍稍放下几日以来绷紧的心弦,收敛了女强人的气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看着心爱夫君的单纯的少女了。

随后是一个安宁的夜晚,比之下着雨的前几晚甚至显得更加安宁。家中由耿护院带着的七名护院轮流守着夜,疲倦了数日的城市就好像终于得到久违的安眠一般,原本前几日城市间无论白天黑暗都能感觉到的打打闹闹也收敛了,只是到半夜的时候,附近的一条街闹了小偷,隐约传来喊声。

第二天,日头高高的升起来。

一切都在照常而行,出了太阳的白天,大家干起活来都像是有了朝气,只是到得中午,炎热的日头初步蒸干了水汽,仿佛将季节自梅雨又拉回了盛夏。到得下午时分,忽然有一队军士朝太平巷这边来,远远看见是个年轻将领带的队,这时候宁毅正好与小婵在外面街边聊天,顺便看看周围的工作,那年轻将领似乎询问了街口的一两个人,然后就朝这边望了过来,目光远远地望到宁毅,头一昂,手扶着刀柄要过来。

那该是楼书恒叫过来找麻烦的……只是一眼,宁毅大概也就能确定这事。心中倒是有些叹息,在他原本的预想中,地震的最初两天,法制方面已经顾及不来了,如果是他,会干脆纠集一帮人,掩饰身份直接过来把自己家的几十人杀上一通,做成抢东西的样子,就算不死人,也能斩个残废,事后还无从追究。但看起来楼家受损的情况也有些大,一时间没能让他们反应过来,这时候再要来,整个太平巷的人已经为了城内的乱局暂时联合起来,就只得用其它方法了。

那年轻将领带领二十余人正要过来,街道那边,也有几匹战马飞奔而来,一共是五名骑士,拦在这队人前方,为首那人是个副将,那年轻将领职位较低,连忙行礼,双方说了几句,年轻将领恨恨地朝宁毅这边看了一眼,带队走了,五名骑士才往这边过来。为首那副将下了马,朝宁毅拱了拱手,却是前几日在小瀛洲与宁毅拼了一刀的那名军人,似乎是叫做袁定奇。

略微打过招呼,对方也不矫情,直接说道:“楼家的那位少爷已经在朋友当中扬言要找宁公子麻烦,不过公子无需为此事担心。钱公的宾客在杭州绝不会受到刁难,今日之事杜统领一听说,便着袁某为宁公子带来这块令牌,异日若再有军中之人过来刁难,宁公子只管拿出令牌来给人看便是。”

那袁定奇说着,将一块刻有“杜”字的令牌交给宁毅。这自然并非正式调动军队的令牌,只是专属于武德军中如今统领的私人证明。那统领名叫杜鸿,字若飞,据说那杜统领懂些诗文,是名儒将,与钱希文有着师徒之份,连这字也是央着钱希文给取的。这时候武将不受重视,那将领能攀上个文人名分很不容易,颇以钱氏门生的身份为荣,这次虽不认识宁毅,却立刻差了人过来帮忙。

袁定奇上次与宁毅在小瀛洲上拼了一刀,也有些好奇这书生会武的事实。他上司那是武人学文,叫做附庸风雅,许多人做,这边文人练武,类似的事情倒是不多。口头上自然又询问几句,随后笑着说他日有机会想要讨教一番云云,随后带了人走,也不怎么拖泥带水。

有了这令牌,军队系统方面想要不由分说找自己麻烦的可能性倒是不高了。

这一天,也就发生了这件小小的插曲,时间渐渐过去,夜幕降临,逐渐变深,大概到得凌晨时分,有些事情也就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骚乱响起时,宁毅也从床上醒了过来,檀儿在身边轻轻地抱着他不肯放,他分开妻子的手,过得一阵披上衣服出门,北面的城池,已经烧得一片彤红,看起来就像是地震当晚城市里的那场大火一般。烟雾遮蔽了夜空。

耿护院等人此时也在院子里看了,宁毅过去望了几眼:“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烧起来了……”

“这救火的声音真混乱……”

各种嘈杂的声响隐约自夜空中蔓延而来,过得片刻,穿上了衣服的苏檀儿也出来了,婵儿揉着眼睛从隔壁房间出来:“才下了雨,怎么烧得这么大呀?”

“希望只是起火……”

宁毅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然而那不止是起火。

天快亮时,杂乱的声音已经变得愈发响亮了,然后陡然有人传来消息:“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城北的那些人,跟武德营的人打起来了,听说死人了……”

昨天的一天,宁毅并没有听到城里太多的消息,毕竟大雨刚停,大家都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然而也是在昨天,军队再度开始收集尸体要做处理,毕竟天气热得太快,此后与城北原本就扎了灵堂的众人起了一些小的摩擦。

然后到晚上,便起火了,几个街道间好几个大小灵堂同时起火,数十具已经被放入棺木中的尸体被烧,而火势蔓延开来,片刻间就已经无法阻止,其中也有数十人就这样被烧死。这无法控制的火势令得所有人都懵了,随后,当有人出来说看见了武德营的军人放火时,几个街道间的人瞬间便与过来的军人产生了冲突。

这边的人暂时还不知道那边的状况,只是听起来,随着天明,局势似乎已经愈演愈烈。随后但听锣声、号声都开始紧急地响起来,西边的城市也开始出现骚乱。宁毅等人在太平巷口架起简单的防御封锁街口时,副坊正匆匆赶了回来,气喘吁吁,随后便见得有十多名手持刀剑的江湖人自一侧的路口冲来,似乎直接想要杀进太平巷。

这事情突如其来,看起来,像是一些原本想要浑水摸鱼的人这时又找到了机会,太平巷这边组织起来的力量以那刘氏武馆为主,倒是没有与那十多人短兵相接,宁毅等人这时也没办法再多分辨,只是抓起石头便砸了回去。两个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对方便又闹哄哄地跑了。

“到底怎么了?”

宁毅转头询问,那副坊正惊魂甫定:“出事了、出事了,城北那边打起来,死了人了……”

“早就知道死人了,怎么会这样的。”

“死了大人物了,情况收拾不了了,有一个……有一个副将过去安抚,不小心被杀了啊。那个副将,好像是叫做袁、袁定奇的,在人群里一不小心,听说脑袋被人一刀砍了啊……杀红眼了,这下要乱了……咱们赶快把路口守好,不要让人进来……”

“一刀……砍了?”

宁毅愣了半晌,回想起那袁定奇,他的武艺固然无法做评判,但对方的身手应该比自己高,据说也是很厉害的,这样的人,会因为一些平民闹事,在混乱一刀就被人砍了脑袋?

宁毅心中泛起不好的感觉,甚至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人……令得他的颈间也是微微的凉意。

随后,在一片混乱中,那感觉开始化为现实,城西门那边流民趁机作乱的消息传来,那是真正的造反,却没有成功,在上午时分,就被有所准备的武德营堵在了城门外。但一股信息已经清晰地传了过来。

地震过后第七天,方腊的人手就已经初步完成了聚集,悍然杀至了!

第二二六章 力所能及

上午的阳光升起来时,慌乱与躁动的气息已经笼罩在整个城池间。

西面钱唐门附近的战斗信息隐隐传来,城北的火势看来仍在蔓延,但依旧处于一片巨大的混乱当中,也不知是军队与城内闹事的民众在混战,还是军队与混入城内来的方腊部署在混战,而由于这等混乱的蔓延,此时杭州城内各处,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冲突,人心惶惶,无有依归。

作为江南之地最重要也最具象征性的城市之一,杭州自武朝建立以来,就未再遭受过战火。早先就算南方局势纷乱,方腊等人在歙州、婺州等地打来打去时,由于武德营在这边防守严密,大家也都明白杭州一地的意义重大,至少对于世居苏杭一带的众人来说,对于战乱的危机感,终究是如隔天渊。也是因此,当得知方腊的人马杀过来,噩梦一夜之间成为现实,此时城内的家家户户,也在陡然间有些懵了。

此时杭州富庶,镇守这边的禁军、厢军都有一定数量,但主要还是归武德营统制。这些日子由于地震,武德营的主要军力也已经聚集过来,镇守城内城外的军队大概有三万左右。西面钱唐门的混乱一起,军队当即收缩,闭四面城门,发警报、拒敌,并且开始镇压城内的混乱。

军队并不是不够,而且此时镇守杭州的武德营补给精良,战力也是可以保证。自早晨开始的一片混乱当中,位于太平巷的宁毅等人除了听着这混乱的发展,拒守着自己这边的巷子之外,根本无法清晰地弄懂事情的走向,一个街道上的人都在人心惶惶地想要等到什么确切的消息,也有人过来询问宁毅这时候可以干嘛的,宁毅最后也只是挥了挥手,让自家的厨娘回去煮早饭。

兵凶战危,当这类事情近在眼前,手边又没有足够资源的时候,宁毅也不见得能有多少的主心骨,这时候城北那边又是大火蔓延。回想起袁定奇昨天过来时的样子,今早被人一刀斩首,必然是方腊的部署趁着混乱早早的进了城,具体有多少,也是难说得紧。这时候,也只能暂时相信武德营的战力,等待更多的消息传来,让趋势变明显。

当然,需要做的,自然也不只是等待这么简单的事情,到得这个时候,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也该归纳起来了。

早晨喝粥。

各种声音还是从城市四面传来,嗡嗡嗡的扰得人心烦,宁毅与家里人坐在院子里吃着早餐,外面街道上还是有人惶然来去,但这时候治安单位终究还是以街道为主,没什么人真敢出太平巷,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方腊派进城里来的人。宁毅思考了一阵,便吩咐东柱去备起马车,一旁的众人被他这决定吓到,小婵瞪大眼睛:“姑、姑爷,你要干什么啊……”

“没什么……”宁毅正要说明,副坊正也从院外进来了。原来,刚才便有武德营的军人过来,传令让每一个街道的人严守家门,不要随意乱跑,此时有一部分方匪在城内煽动作乱,武德营正在围剿,免得被那些匪人趁了机会。

那副坊正又道,据武德营的来人说,西面钱唐门附近的作乱,这边却是早有准备,此时已然将敌人拒于门外,对方虽然想要冲击城墙的破口,但必然不会得逞,让城内的民众放心。听着早上那阵的声势,这事情倒像是真的,毕竟杭州这边,能人还是有,城墙塌了,不会丝毫防备都不做,看来官兵方面也是故意露出破绽来,引人上钩,倒是入了城的那些匪人,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恐怕才是他们没有料到的。

宁毅为此也是心下稍定,但官兵不能尽信,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还是要去做。他与副坊正说了待会儿要出去一趟的事情,拿出昨天那块武德营的统领令牌,又敷衍了几句理由,对方才点头,随后去告知其他人要将太平巷戒严的消息。

副坊正走后,小婵着急得像是要哭:“姑爷,你到底要去哪啊,那些匪人都进城了,要是遇上了怎么办啊?”

宁毅轻声道:“去拜访一下钱家的人,做些事情,然后看看我们能不能搞到船,北边走运河是不行了,但往东边走钱塘江的海船还是有的……”

“不行的啦,这个时候肯定不行的,而且外面有匪人啊……”

“搏一搏嘛,别忘了你家姑爷也是凶残的血手人屠,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不怕的,我很快就会回来。”宁毅笑着安慰她,随后单手将她搂在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时周围还有诸多家人,他这动作却做得理所当然,自然无比,小婵一时间也是懵了,只隐约听得宁毅自言自语地咕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只是搂了一下,他便将小婵放开,苏檀儿在对面看着他,倒并没有在意宁毅搂抱小婵,只是与宁毅稍稍走到一边,她才低声开口:“小婵说的对,这时候海船怕是……”

“我知道。”宁毅点头,低声回答,“海船能出城,但肯定不多,这个时候我估计码头那边的人都已经满了,我们这边过去也没希望。但官府那边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绝不会放船只离开的,否则人心只会更乱,那肯定会是留下来的后路。事情两手准备,如果真到了要逃跑的地步,我一定要想办法弄些名额出来,你、文方文定、婵儿娟儿杏儿……武德营有准备,城不会太快破,我必须趁早去找钱希文。不光是海船,我们还要做第三手准备。”

“那其他人……”

“我会尽力,但如果真的被杀进来……”宁毅想了想,“我只能优先顾你们。”

苏檀儿捏着他的手点了点头:“……相公快点回来,这边妾身看着。”

宁毅点头,之后东柱套好了马车,宁毅倒是没打算让他赶车,这时候外面遇上危险的可能性有,但估计不大,不过想了想,他又搬了两罐火药放到马车上。驾车离开了巷子。

一路前行,沿途的许多街巷都已经被当中的民众守得严实,骚乱还是发生在城北大火蔓延的那一片,但远远的感受起来,最主要的动乱还是被压了下来,此时似乎正化成小股往四周扩散,那边距离这里隔得倒远,一时间应该延伸不过来。倒是行了一阵之后,却看见有些街巷并非是固守着本身的地方,似乎是组织了一定的护院、民壮持着武器出来了,要往哪里赶的样子,这样的人,片刻间倒是遇上了好几批,宁毅在马车上低头沉思片刻,再遇上一批时,他靠了过去,拿出令牌。

一名为首的人见了那令牌,一时间却也有些将信将疑,但毕竟看宁毅不像是什么匪人,道:“先前有人通知我们守住自家街坊,但过了一段时间又有军爷来说让我们派些人帮忙守城,到熙春桥那边集合,不听的将来军法处置,这种事情你让我们听谁的啊!”

宁毅与这队人分开,不一会儿,又遇上另一队方向似乎不太一样的人,却说是有传令官让他们去古卯巷集合的,那人浑身是血,话说得严厉,又持着衙门的令牌,这边人自然不敢不听。宁毅吸了一口气,让这帮人回去再守住自家家门,这帮人应该是信了宁毅的话,开始往回赶。

类似的事情,此时在城内发生的恐怕还不少,宁毅一时间虽然大致看出一些端倪,但这时也无暇去管,一路来到钱家。这时候钱家的房子也倒了许多。大量的钱家护院、护卫都在看守着附近,不过,宁毅叫人通传之后,倒是第一时间受到了钱希文的接见。

钱家祖宅这边,钱希文原本居住的房子倒是并没有被地震震垮,但此时在院子里也搭起了棚子。宁毅被人领着过去时,那位老人家正坐在棚屋里的椅子上喝茶,由于院墙被震垮了,从这边望出去可以看见北边天空上的烟尘,眼见宁毅过来,钱希文站起来笑了笑,随后在桌子上放下茶杯。看起来,老人家挺淡定,对于宁毅此时过来找他,也有几分赞许,吩咐下人倒茶过来。

“立恒,坐。地方简陋,不必客气了,那边房子虽然没倒,不过家中小辈倒是一直担心,看着我这老头子只许住草棚。不过话说回来,墙塌了,晚上有风吹过来,还是蛮凉快的,你那边也不好过吧?”

宁毅朝他行了一礼:“晚辈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守城之事,听听钱公的看法。”

钱希文点头:“立秋诗会你得罪楼家,后来虽然地震,但你未有过来找我,说明心中有数。今日之事,你第一时间来了,则说明你并非单纯的自傲。懂应对、知进退、有血性,这很好。”

这时候下人为宁毅奉上一杯茶,钱希文举起自己的茶杯朝北面示意了一下:“老夫是文人,对今日之事,也无从拿捏,不过,方才是寻了人来问的,对于地震之后,方匪趁机夺城,军中是有准备的。钱唐门那边方匪所属猝然发难,但第一波攻势已经被完全打下去。立恒你若问我战事,我不能说,但我问过的人,倒是有几分信心的,虽然……那大火也令得他们有些意外,而且此时城内诸多状况,表明方匪确有不少人入城。不过,若城外攻势不济,举城皆敌的情况下,他们也是乱不了多久的。”

宁毅点头:“这么说,军中有信心。”

钱希文喝了一口茶,等待了片刻:“既然任事,就得负责,说话嘛,信心倒是谁都有的,只是若没有这地震,形势会好很多。”

“钱老也有信心?”

钱希文笑了起来,摇头:“老夫说了,老夫是书生,不好说,也不能说。不过,立恒能问出这句话,冲着嗣源,有些事情,老夫倒也不避讳了。西面战事,武威、武骤两军与方匪偶有胜负,有事便报以大捷,可军中政坛,欺上瞒下,要说这人那人的说法有多少可信,老夫还是得自己去看,老实说,武威武骤虽未有大败,方匪那边,也不见得伤筋动骨,声势反倒是越来越大了。这次他攻杭州,杭州是重镇,多年未经战乱,武德营能守住杭州,这个……老夫基本是信的。但人生数十载,见过许多事,若有万一……这是老夫不想去想的事情……”

老人放低了声音,倒并非是为了什么机密:“武德营说是精锐,但多年未经战事,这次守城,未有先例,这是劣势。方腊那边也未必有多厉害,毕竟是些饭都吃不饱的人……老夫从未接触战事,倒是嗣源曾经感叹,就算看来再厉害,也未必就是常胜之师……”

钱希文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围城之战,胜了也就胜了,败了便是无数人家破人亡,他虽然觉得应该会胜,但心中终究是清醒的。宁毅听他说完,抬头道:“晚辈冒昧了,南面海船港口,若有意外应该可以走吧?”

“嗯,军中既有准备,那些船是早早就扣下了,不过除非城破,否则也是不会动的。海船不多,能走的人也是有限,一旦开始离开,港口那边,必定哗变。”

“到时候,晚辈想要七个名额,此事必有厚报。”

“七个有些多。”钱希文笑了笑,“不过可以,待会儿老夫拿凭证给你。不过老夫是不会坐船走的,真有那时候,也可以随溃军杀出去。”

“谢谢。只是未雨绸缪,晚辈有家人在,钱公也有家人在,不想让她们出事。哦,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

宁毅将驾车来时遇上的情况跟钱希文说了,钱希文皱起眉头,宁毅道:“虽然方腊一直在西边不远为患,但这次地震一起,七天的时间,他们里应外合,开始攻城,我觉得是有些快的,那些过来的流民,不会是真正的流民,要慢慢聚集到这边,尽量不露马脚,大部分肯定还是事先挑选过的匪兵。而且城内传令,也有自己的机制,要传假消息,不是不行,但也会有一定的难度,他们反应这么快,一面放火,一面各处传不同的消息。我不知道城内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确实有人在凤凰门附近作乱,那边城墙也有坍塌,武德营派人重重把守,但外面并无攻城迹象。”钱希文插了一句,随后道,“立恒继续说。”

“那就是到处布疑兵了,配合城外攻势尽量让武德营疲于奔命。要遍地开花,进来的肯定都是好手,而且拿捏得这么好,我觉得他们肯定在地震以前就开始有了计划。方腊往杭州来,必然是之前就做了准备,然后实施到中途,遇上地震……”

钱希文愣了愣,随后感叹:“这样……得天时了啊……”

“此事望钱公尽早知会负责城内防务之人。策划这些事情的人很厉害,而且他肯定是进了城了,否则城内应变不足,如果能够揪出这人,也许能稍微减轻城内外的压力。”宁毅顿了顿,他对于杭州城毕竟太不熟悉,只是提醒对方也就够了,“另外,我希望钱公能给我要来一道令符。”

“什么令符?”

“我想去说服太平巷附近一带的豪商富户,以及各种武馆镖局。这时候城内军人是足够的,应该不用立刻募集他们守城。但若有万一,需要他们,或是大家都要逃的时候,我也许可以让情况变得好些。海船的事情,毕竟船少人多,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留第三条路。”

钱希文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了想,神色古怪地笑起来:“能为秦公赏识的人,不会简单,我是知道的,不过,有句话倒是一直想问问立恒。立恒擅长之事,到底为何?”

宁毅想了想,片刻之后,拱手说道:“去年赈灾方略,是我写的,其余的,倒不好说。”

钱希文听完,微微点头,随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些符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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