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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29节

他下意识地去看宁毅的那份计划,计划有些复杂,但很有说服力。到目前这一步,其实才只能算是个开始。说起来,眼下这支军队还有数千人,真的要突破清风寨、小洛镇那边北上湖州,并不是不可能,但偏偏后方的追兵已经近了,战况只要稍微拖延,就会被近万人包了饺子,而在这些将兵战意全无的现在,要说战况会顺利,那根本就不可能。

激化矛盾,以那三千人为饵,自己这拨人快速折回,躲在他们不太可能搜查的绝地当中,只要寻到些许空隙,就能再度改道,获取更多的运作空间。关于这一点的可行性,宁毅给过许多的分析,追兵当中那些头领的心性,如何用金银、攻心之计让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大,老实说,安排了好些应变之法,几乎每一种情况,都有预想。当宁毅安排一些士兵故布疑阵让追兵起了些许嫌隙,然后分散开来的时候,陈兴都对宁毅,其实就有了不少信心,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钱海屏,说起宁毅当初对付石宝等人的策划,也都是与如今类似,相当有效果。

队伍之中,再度统计起士兵的编制,方法也是由宁毅给出,而后队伍中的谣言、分裂,几乎都印证了计划上的一部分,他们果然也在这边躲避了一晚,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对方竟还是发现了他们,开始折回来了。

这个计划上,以各种方式笃定了对方会被迷惑,以复杂的言辞确定了可行性,而在之后,各种计划也是极为诱人,却唯独没有说清楚这时候该怎么办,当初似乎也有人提出过这个意见,宁毅那时候病恹恹的,只是说:“你们看看发展,再决定是否要这样做,可好?”

众人在之前何曾见过如此详细且有说服力的计划。甚至汤修玄也说:“总得冒冒险。”他以当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自信以及在其它方面的复杂布置暂时压倒了质疑者,但到得此时,就像是头上被打了一棒,事情第二天就在几乎致命的地方被搞砸了。

愣了半晌之后,陈兴都抓起那份计划就走了出去,天气闷热,阴沉,众人还不清楚那消息,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一路去到苏家那边的帐篷,这时候,宁毅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自初九傍晚一来,他头上的发热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时候得苏檀儿搀扶着才好从床上坐起来,高热也暂时影响了他的思考,陈兴都进来时,他有着些许的迷惘,然后摇了摇脑袋。陈兴都看了他一阵,压抑着颤抖的语气:“出事了……”

宁毅揉了揉脑袋:“姚义……不,陆鞘……应该是陆鞘……”

他话没怎么说完,跪坐在一旁为他整理衣衫的苏檀儿开了口:“陈将军,陆鞘到哪里了?”

陈兴都微微愣了愣,看着这对夫妻,随后扔下那份计划书,抓过来一张地图,画了一个点:“他在石桥渡,开始折返了!他发现我们了!”

宁毅想了想:“其他人呢?”

陈兴都刷刷刷刷画了四个点,地图上的五个点如同一个扇形,已经将这边包围起来,有的远些有的近些,宁毅看了看地图半晌,闭上了眼睛:“那你还等什么?”

“你……”

“陆鞘的那支军队只有一千多人,我们有四千,他们现在分散了,被河道隔开,接着就会陆续发现我们,陈将军,现在是各个击破的最好时机,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在等什么?”陈兴都面前,那书生有些吃力地站起来,看着他,声音并不高,“他们彼此勾心斗角,隔得都远,救援不及,这些人被打溃之后,湖州之围尽解,陈将军,将来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一定会有你一份,你知道的。”

陈兴都迟疑片刻,咬牙道:“你在消遣我……你知道的,兵败如山倒,这些人根本就打不了了……哪怕是一千多人……”

“但现在不是为别人打仗了,从昨天开始我们就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他们了。空一点的地方,他们可以脱掉军服,躲进山里,现在没有可能。我们后面什么退路都没有,破釜沉舟,现在是哀兵,不往前走,就死路一条。”

“若是……若是打不胜,你可知道……”

“那份计划你也信!?”宁毅微微抬高了语调,咬了牙指着被陈兴都扔在地上的计划,“那都是骗人的,就到这里为止!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到那么多!陈将军,我只能控制这一天的时间,他们一直是追兵,太轻敌,暂时被冲昏了头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若这次反扑不成,他们冷静下来,我们什么机会都不会有了。”

“路可以由别人指,但命得自己挣!这种形势下,没有耍耍小手段就能活着的好办法了。”他看着陈兴都:“我娘子有身孕,四千打一千若打不胜,我们都死在这里,就这样……”

第二四零章 回家的路(六)

景翰九年七月十一,湖州、杭州交界之处,午时过后,天空中弥漫的阴云像是将世界笼罩成了下午,雷雨聚集着。营地之中,武德营的数千残兵开始朝着空地上聚集过去。

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间弥漫,主营帐那边,如今能参与到逃亡队伍高层的将领、士绅在这阴沉的气氛中激烈的争吵,也有性格相对暴烈的,看起来简直想要动手,随后又被周围的人拦下。

不光是这里,有关陆鞘的军队发现了众人躲避的方向,此时正朝这边奔来的消息,也已经渐渐散布到了军队当中。平民间此时也有了些许的耳闻,但骚乱在一时间并没有起来,因为如果事情是真的,众人现在甚至连鲁莽的决定都没办法做出来,往后是即将下雨的河流湖泊,往前是自投罗网,谁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有的人在确认着事情的真实与否,有人在寻找着自己认识的人,询问对策。主营帐这边,则被各种各样的人,投注了最多的关注目光。汤修玄、钱海屏、陈兴都、那病恹恹的年轻书生宁立恒,乃至于更多的曾经在杭州有才名、有官名的人,都被大家密切的注视着。

宁毅偶尔会简单地跟一些人说话,说得最多的,大概是那边的汤修玄,作为四大家的家主之一,这位老人目前仍旧有着最高的地位,有着最多的关系。武朝重文轻武已有多年,即便是陈兴都,在这时也没办法怠慢真正的士绅。汤修玄与宁毅说了很久,某一刻终于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宁毅一眼,点了点头。

“在杭州之时,希文公很看重你吧……事到如今,也只好听你的了。去吧,保重身体。”

说这个的时候,一名将官正要愤怒地朝宁毅冲过来,随后被人隔开了,汤修玄看了一眼,摇摇头,拄着拐杖转身离去,那将领在骂骂咧咧中被拉开了距离,宁毅没有看他,由苏檀儿搀扶着往另一边走去了,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这样的时间里,姚义所带领的队伍正一刻不停地往他们所在的南边过来,更北面的地方,黑翎卫掉转了方向,朝着这边飞速赶来。天空之下,这片大战场的东北面,隔了河道的方向,名叫刘茜茜,小名刘西瓜的女子,正带领了一队霸刀营朝着石桥渡的北面包抄过去,她并不着急,只是等待着陆鞘等人在北面某地打败了那支逃亡队伍,然后去接收她看上的军师。

当宁毅强忍着头晕,去往武德营士兵聚集的那片空地时,远远的已经传来过好几次哗然的声响了,隐约间,陈兴都正在说话,将面临的整个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在场的士兵。

那是一片草地,此时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小小的校场,前方扎了个简单的台子。风不大,宁毅从侧面上去时,半数人都朝他望了过来,苏檀儿没有跟上去,这样的地方,她并不适合上去搀扶。台上不止是陈兴都,也有汤修玄、钱海屏,以及一些杭州的官员、士绅,看着这时候有些弱不禁风的宁毅,多少有些怨气,但并没有太多的表现出来,只是有的盯着他看,有的转过了头。

那大台子上,这时有块简单的幕布,标出了众人所处的位置以及面临的五股敌人。

“……各位兄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人家要逼死我们!我们只能往前走!我们有三千人,他们只有一千,而且各自都已分散,来不及救援……他们如今轻敌,我们才会有这样的机会,若让他们清醒过来,我们什么机会都不会有了……几日以来,我们费尽力气才将他们的距离拉开,路,可以别人指,但命得自己挣!还有血性的,就给我拿起刀,杀出一条血路来——”

陈兴都本人也是有武艺的,这时候大声说话,全场皆闻,但他算不得口齿灵活之人,重复的基本也是宁毅的那番话。待到他说完,宁毅走过去,将拿着的一大叠卷册交给了汤修玄,随后到陈兴都身边:“我没什么力气了,陈将军可以帮我传言吗?”

陈兴都点了点头。宁毅扫视了这三千余人组成的黑压压的一大片,低声地、缓慢地说话:“中途折返,陷于死地,是我——宁立恒故意设下的算计,你们都被我算计了。但除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陈兴都先是愣了愣,随后方才开口,将他的话大声转述出去,顿时军队之中又是一片嗡嗡之声,宁毅等待了片刻。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近万人的队伍,掩盖不了行进的痕迹,在杭州这一片的地方,不管怎么样走,时间一长,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的前面,有将近六千的敌人,但杭州一战,方匪的队伍已经开始轻敌,昨天石桥渡往回,我们那样简单的就骗过了他们,就是明证。我们还有唯一的胜算,那就是,我们是武德营……是军中精锐。”

宁毅看了看他们,但其实这样的奉承,并没有什么效果。

“杭州一战,因为天时的原因,我们败了一仗,败得我们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今天走在这里的还有三千人,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开始怕。但方腊那边的人,已经觉得我们是土鸡瓦狗了,他们派了五支军队来,每一支,都只有一千多人,这些人互相争吵,不愿意对方占了太多的利益,至于怎么打败我们,抢走我们的东西,他们没有去想。他们像大家一样,觉得这已经不用去想了,可我们还有三千人,那边,那些护院、镖师,也有近千人。现在的情况已经画在后面的图上,他们一千多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我们四千多人,只想着逃跑,他们一千,我们四千。”

“我对打仗,并不了解,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胜,可到了现在,我们的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清楚楚,跟以前不一样,这次你们每个人,都清清楚楚,我们要怎样打,你们也清清楚楚。我只能帮你们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挥了挥手,有人将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抬上来。

“从昨天开始,我们就已经记录了各位兄弟的姓名,籍贯,今天在这里的,以汤老为首,我刚才已经将卷册全部交给了他。如今的这个队伍里,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如果可以回到湖州,你们看看这台上,看看那边,所有人,都欠你们一份人情,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升官发财。”

那些箱子被打开,金银的光芒闪了出来。

“这里的,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家卫戍杭州一地,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人的亲人、兄弟,也都在杭州,他们有的也在这支队伍里,有的已经在杭州去世,或者出不来了……方腊杀了他们,烧了大家的房子……也有女人……”

宁毅顿了顿,然后指了指后面的那块幕布:“他们跟当初攻杭州的那批精锐不一样,他们是一些农民,连刀枪都配不全!手上拿着耙子木棒跟我们打仗!到了现在,他们一千多人,就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我们可以想想怎么逃,现在脱光衣服跳进河里,从这边游过去!也可以现在过去踩死他们!你们现在已经看到了,他们五支军队都已经分散,我们吃掉陆鞘的这支,再吃掉姚义的这支,其余的都还赶不过来,我们据河以战,绕一圈再吃掉薛斗南,要下雨了,这是天助我们……这一仗怎么打,有没有可能打赢,你们可以自己想!”

“打赢了,你们可以为杭州死去的亲人兄弟报仇!你们可以分走这些金银!你们可以去到湖州,加官进爵!你们是这场杭州大战唯一打胜的军队!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地记在汤老手上的那份卷册里,卷册到湖州,你们每一个人都不会落下。就算你们回不去,你们的家人,也会拿到他们该拿到的东西,活着的人对你们的家人,必如至亲奉养!”

汤老点了点头:“老朽可为此事负责,天地可鉴。”有人便将他的说话传出去。

宁毅笑了笑:“若不胜,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各位兄弟,我的娘子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她就在后面站着。如果这样也能败,大家都会死在这里,这些金银,会被他们全部抢走,你们活不下来,你们在杭州被他们破了城,毁了家,杀了至亲之人,那些仇,就再也没有可能报了。这时戮力向前,那就活下来,什么都有,这时候往后,大家就都报不了仇,死路一条……他们是一群连兵器都不全的乱民,没有操练没有秩序,就为了抢掠杀人到了这里,他们只有一千人,大家会输吗?把所有东西都输给他们?”

“还是要拿回来一些什么?”

他将话说完,整个场面,都已经窒息起来,黑压压的云层下,大家看着那块大幕布,怔了半晌,有人终于说起来:“可以报仇……”

“怎么可能输——”

“踩死他们——”

这声浪渐渐的开始汇集起来,也在此时,陡然有人冲了出来:“别听他的,他妖言惑众,就是他把我们陷在这里的!”那却是之前寻宁毅麻烦的将领。这人姓夏,名叫夏七,宁毅在初九清晨将一名阻人取水的闹事者弄得半死,便是他的堂弟,这几日以来,倒是与宁毅唱了几次反调,他这时候跑出来,令得一干士兵的情绪陡然一滞,这夏七紧接着便开始说那计划是宁毅一人所为。

台上的众人也都愣了愣,陈兴都原本看着将兵的情绪都已经被调动起来,还在高兴,这时候指着那人:“夏七!为了你堂弟与宁公子的私怨,你这几日无理取闹得还不够么!竟在此时霍乱军心!”

万人的队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那天宁毅与这夏七堂弟结下梁子,部分军士也是明白的。夏天仰头道:“陈将军,我说的都是实情,若不是这宁立恒……”

他话没说完,台上宁毅朝旁边已经走出几步,抓起旁边一名士兵北上的弩,用力地上了弦,直接指向那夏七。夏七愣了愣,随后双手一张:“你敢——”

下一刻,嘭的一下,血光飚射出去,弩箭直接射在了他的脑门上。这人睁着眼睛,保持那张开双臂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宁毅另一只手抓住旁边一名士兵手上的长枪,努力让自己站稳:“啰啰嗦嗦!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不是男人!”

他原本已经处于虚弱的状态,这时候却是强用蛮力,那声音说出来,全场皆闻,一时间,不光是下方的士兵,就连台上的汤修玄等人,都愕然地望着这平日里病恹恹的书生,心下惊怵。他们也听说了宁毅心狠手辣与石宝等人交过手的传闻,但平日里自然没见过,这时候才见他如此干脆地动手杀人。

“路只有两条!往前!往后!你们选好了,就走过去,为自己挣命!与我有私仇的!事后要找我!杀我!我尽管奉陪!但在这时要霍乱军心的,都是大家的死敌!你们尽管选择听不听他们的!”

宁毅说完这些,手和身体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只是仍旧站在那儿。那夏七的手下原本也有些人,初时错愕过后,这时便有人陡然喊起来:“竟敢当众行凶,兄弟们……”这话还没喊完,陡然听见“乒”的一声,后方有人猛地拔刀朝他砍过去,那人也机警,挡了一刀,退后几步,只听那出手之人喊道:“谁他妈是你兄弟!”这人却是素来与他有嫌隙的一人。

人群中刷的又有人拔出了刀,指向这边:“这人不安好心!”

“宰了他!”

又有人狂喊起来。这人持刀退后了几步,那边喊声已经此起彼伏,不少人被刚才的鲜血激红了眼睛,在此时找宁毅麻烦根本无济于事,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呼喊声中,那人腰肋之间猛地被身边人劈了一刀,鲜血飚射出来,他错愕地睁着眼睛将刀子往四周挥,士兵群中一名大汉直冲过来,刷的一刀往他肚子里捅进去:“老子宰了你这孬种——”

一刀之后,又是一刀,四周的士兵已经成了一个圈子,刀光刷刷刷的往那人身上劈,鲜血四处飞洒,直到有人一刀劈了那人的脑袋,周围的地面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当先那大汉举起手中的钢刀,朝向北面:“兄弟们,杀光那帮杂碎!报仇——”

“杀了他们。”

“杀光那群农民——”

“我要报仇!”

片刻之间,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杀戮激红了眼睛,刀兵如火,声浪开始沸腾起来,这时候的军队不见得会有多好的指挥,但人在绝处时的血性,终于已经被激了出来。

宁毅站在那儿,拄着长枪,看着这一切,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周围的黑暗包围过来了。身体冰凉,视野开始倾斜,他吸了一口气,隐约听见有人喊:“宁公子——”

“宁公子……”

意识远离……

◇◇◇◇

半刻钟后,阴沉的天空下,就在朝北方不到两里外的一片丘陵的山坡上,陆鞘所率领的将士将他们这次追杀的目标纳入视野,如狼群一般的朝着那边疾冲而去,双方很快地进入箭矢所能及的距离。这边不多的箭矢飞了过去,似乎并没有起到怎样的效果。

陆鞘还在疑惑双方接兵为何会如此之快,那边的数千武德营士兵,红了眼睛,挥舞刀枪,如同海潮一般的淹没过来,呐喊声震天。

冲在最前方的一名陆鞘麾下士兵微微察觉到不对,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被后方的同伴推倒在地,踩了过去,随后那前方却是更多人下意识的放慢速度或是停下。这发展与他们原本想象的并不一样,与早几天里经历过的类似事情也并不一样。

这上千人的错愕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片刻之后,他们被眼前这次毫无章法仅凭着血气的简单冲锋一次平推,数千人的怒潮,在数里长的战线上轰然席卷,冲向北方。

没有鏖战,没有章法,没有更多的围追堵截,兵锋过后,红色的地毯一次铺开,满地尸骸……

第二四一章 回家的路(七)

昏昏沉沉,无日无夜。

忽睡忽醒间,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东西,昏暗的天、人的脸、偶尔间颠簸的路途、天在下雨、摇晃的景物。

脑子暂时已经不太适合用于思考,甚至连难受的感觉,反馈上来的也不多。偶尔会浮现一些这样那样的画面,那些属于上一世的记忆,也有属于这一世的宁立恒的,小时候的破碎的记忆,这时候也会浮现出来,身体像是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任记忆来去。

曾经做过的许多事情,在他的生命中占去了太多时间的阴谋机算,勾心斗角。属于那个时代的战争没有太多硝烟,但藏在暗面之下的,却是同样的鲜血淋漓,当裹挟了太多的人以及太多人的利益往前走的过程中,在手底欠下的,仍然有各种各样的人命,杀死一个一个的人,破坏一个一个的家庭,有的他有意识,有的没有。

那样一个一个的决策,一次一次的博弈,随之牵动的无数局面,事情的起因或是结果,艰难地成功或是失败。在这些已经熟悉到近乎呼吸的画面里,也有一些小小的碎片混杂其中。

那个还算不得熟悉的古色古香的时代,夏日里下着大雨的庭院,傍晚的挂着灯笼的园林,农田阡陌处的小桥流水人家,那安闲抚琴的白衣如素的女子,她从桥的那边转过来,冲他婉转一笑,初见时高傲如玫瑰却又不得不认命的妻子,后来的相处,小楼上的夜话,病弱中的坚强,她站在小楼后方,拿着火把,朝他望过来愕然的目光,然后就把小楼给点燃了……

那些画面,细细碎碎的,偶尔才在夹缝中闪烁出来。稍微清醒时,也有些其它的碎片,会隐隐约约的从外界艰难地渗进来。

“宁先生,胜了……我们胜了……”

“相公……”

“姑爷姑爷……姑爷掉下来了……”

“快走快走快走……”

“宁公子,他们不敢再来了……”

“宁公子,他们想抓你……”

“姑爷……”

“姑爷姑爷……”

“姑爷姑爷姑爷……”

那些声音像是一刻都不愿停歇般的、反反复复地叫着,他分不清其中的含义,只是在更能清醒一点的时候,感觉度过了许多的时间,走过了许多的路。

某一刻,他从睡梦中醒来……

◇◇◇◇

时间回到七月十一的傍晚。

灰云,黑地,狂风暴雨。

视野在地平线上拉近,石桥渡,水流在冲洗着最后的鲜血,地面上是折断的兵器、倾倒的战旗,尸体被浸泡在水里,一具又一具。闪电在天空中划过时,在河边的草地上勾勒出了黑色延绵的轮廓,近处都是静止的尸体,只在视野的远处,人影从那边过来,为首的数人骑在马上,众人皆是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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