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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177节

“我今天就是没有证据!我就是要含沙射影!因为你们都是参与者!或多或少!我今天不是要跟你们证明这件事!我是要跟你们交代以后会怎么样!”宁毅看着那出来说话的人,手掌拍在茶几上,“所以你最好听我说完。”

“从来都不缺你们这样的人!不敢真刀实枪的从外面拿东西,只敢对着身边人打主意。为什么,身边的家人、亲人不会打死你,欺软怕硬欺善怕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你们这帮废物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别人只能忍气吞声,我不一样。”

“我是入赘的,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我也从来看不起你们。所以以往我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你们要怎么把这个苏家搞垮,那也是你们的事。因为檀儿生病我才接下皇商,我从来不介意你们能力有限,哪家哪户都有平庸之辈,以前家里势力不够,拿下乌家之后生意会更好做,你们二房、三房也大可以趁机借势。觉得自己没法经商你们可以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缺钱你们可以在家里拿可以找檀儿要。苏家有钱,你们到外面去抱抱粉头听听小曲干什么不行!”

“怕的就是你们根本看不清自己没有能力!自诩厉害,勾心斗角,什么坏心眼都使在自己家里人身上,对上外人却毫无办法,偏偏还总觉得有办法的是自己!我跟檀儿不同,我最恶心的就是这种事情!今天我断他这条腿,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而是因为他存的这颗心!”

他目光冷峻地说完这些:“我以往不在乎入赘的这个身份,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期待跟你们打交道,可若你们觉得这样就可以拿捏我,或者是逼着我忍气吞声这样那样,那你们就搞错了。今天不是你们在等着我,而是我要过来跟你们说清楚,我最讨厌的,是这种事情,家里人背后捅刀子,比外人更可恶,若再有下次,我保证他一定不止是断一条腿。过不久我就要上京,所以今天跟你们说清楚这些,你们可以想想,或者试试。”

一字一顿地说完,周围已经没什么声音了,宁毅才道:“至于身份……”他这句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忽然间窃窃私语声响起来,厅堂的侧门那边,似乎有人过来了。随后那边的众人下意识地让了一条道出来,出现在视野那边的,却是一手扶着门框,脸色有些苍白的苏檀儿,小婵等人跟在旁边和后面搀着她,苏檀儿偏着头,目光中带着焦急与些许的忧愁,环顾厅堂里的所有人。

宁毅原本是极为冷冽的气势,这样看了两眼后,终于垮下了肩膀,皱了皱眉头,朝小婵她们说道:“你们怎么……”

苏檀儿缓缓的走进来了,产后身体虚弱,或许是听说消息后过来得也急,她双唇微张,呼吸之间颇为用力,过来之后,她也看到了地上的苏文兴,走了几步。旁人大概以为她想要过去看看堂弟的伤势,但苏檀儿只是在旁边看了片刻,陡然间做出了旁人未能预料的行为。

她伸手将一张椅子朝苏文兴推翻了过去,那椅子砸在苏文兴的胸口上,随后只见苏檀儿一回头,带着哭腔哗啦哗啦的将茶盘、茶壶、茶杯、果盘什么的往苏文兴那边推着砸过去,一边扔这些东西一边还“嘤”的哭起来了。她此时力气毕竟小,砸的终究都不准,随后就被宁毅抱住了,不让她乱动。

“你别出来,我们回去、回去再说……”

苏檀儿已经是这个样子,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无论是谁,或许对宁毅不怎么待见,但这么些时日以来,大都已经认同了苏檀儿将是苏家未来的顶梁柱。宁毅扶着苏檀儿往侧门那边走,他们即将跨出门槛时,拐杖声从另一侧响起来了,众人都开始见礼。

然后,是苏愈的声音,有些疲惫,也有几分叹息。

“我一直在外面,看完了这件事……这样也好,立恒说的话,你们好好地想一想吧,檀儿要是倒下了,对你们真有什么好处吗……有些事情,家里也该想一想了,学做事很好,但有些没这个天分没这个心性管事的人,就不用再强求了吧。随便做点什么事,比经商好,就算想当个富贵闲人,家里,以后也养得起你。”

他说完这话,已经接近厅堂中央,隐约的,其中一名老兄弟对他道:“今天这事情……终究还是要证据……要不然……”

苏愈看着地上的苏文兴,有些疲累也有些冷漠地摇了摇头:“今天这到底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难道谁还看不出来吗……”

他拄着拐杖,说完那话,抬头朝这边望过来,开口说了一句:“立恒哪,那位聂姑娘,过几日你邀她来家里一趟吧,让家里人,给她当面道个歉。”

姜还真是老的辣……宁毅微微愣了愣,片刻点了点头,扶着贴在他怀里不肯动的苏檀儿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三二六章 家事(四)

夜风刮起轻响,灯笼在檐下微微摇晃着。春末的夜晚已经没有了凉意,正是最为怡人的温度,宁毅开了房间的窗户,让空气流通进来,然后盛了一碗汤喂妻子喝。

之前发生的事情过去才只是片刻,夜色中,苏家各个宅院间传来的悸动都像是因为方才宁毅引起的。苏檀儿的情绪也明显的没有脱离先前的波动,但她没有因这事而询问宁毅什么,只是低头喝着汤,或是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宁毅。但宁毅此时也无法明白她心中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那位聂姑娘,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的,那时候她弄了辆车子在城里卖饼,我和秦老、康驸马都认识她,后来开店,我们也都出了些主意……”

“嗯。”

夫妻俩的话,此时大抵便只是说到这里,这类事情毕竟一向是越解释越麻烦的。过了一会儿,小婵将孩子抱过来让檀儿喂奶,便也拿着复杂的眼神望宁毅,孩子喝奶喝到一半,或许是感受到房间里几个人的心境,反倒哇哇大哭起来。这哭声成了缓冲,三人轮流抱了孩子哄,过了一阵哭声才渐渐止住,放在床上,有些皱的小脸在灯光里显出几分红润来,安详的沉默沉浸在静谧的夜里。

对于宁毅来说,发生的这件事情固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并不是全无意义。上京也好,留在江宁也罢,始终有一群毫无能力却足堪败事的“家里人”在背后捅刀子,都是他难以忍受的行为。当然,要说他能够说翻脸就翻脸,会直接跟苏家人决裂火拼,当然也是很难的。迟早要有这样的一次警告,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他才好真的下手,而这次警告之后,类似的事情终究还是有变少甚至杜绝的可能。毕竟假如他真的参与到高层次的政治斗争里去,背后有这样的一群蠢蛋,那就根本是在拿自己的全家性命开玩笑了。

而在这件事里,获益最多的。恐怕还是苏愈以及整个苏家。如果将苏家看成一个企业,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明显的转型期了,当初为了选出接班人,让三房各自为政,做出业绩,但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三房的权力再分散角力,对于苏檀儿就已经大为不利了。老爷子这段时间,就是要将家中一些不服檀儿的势力打一打,但打一打毕竟治标不治本。

在这件事情上,苏愈未必是满意或者说无条件相信宁毅的,但在当时,他却看到了最好的机会。那句“有些没这个天分没这个心性管事的人,就不用再强求了吧”一出。就是要将二方三房的权力完全收归苏檀儿手上。老人家当时也真是果决,直接作出了决定,几句话轻描淡写。但都是籍着宁毅的余波借题发挥,杯酒释兵权,在苏家引起的波动,比宁毅的这番警告,其实是严重了许多倍的。连宁毅都忍不住想要为之喝彩。

这是老人家管理苏家多年积累出来的政治智慧,每家每户若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更别提可以做大了。有苏愈在,有一点倒也是宁毅可以为之欣慰的,就是他真的上京以后。不至于会有人再在他背后捅刀子捅出大篓子来,因为老人家肯定会压住这种会波及全家的危局。当然,他最后给宁毅的一句话,终究还是向宁毅这边表现了不满的情绪的。

请聂姑娘到家里来,当面道歉,宁毅自承是聂姑娘的背景之后。很难有拒绝的道理。若是宁毅与云竹真的毫无关系,这件事情就算大事化小,苏家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还多交了一个有背景的朋友。假如宁毅与云竹有染,受了全家的道歉之后,云竹再想入苏家门,情况就会复杂上无数倍。苏家二房三房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老人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直接在宁毅面前落子将军。当然,苏愈也想不到的一件事是,至少在暂时,宁毅并没有就让云竹进门的事情,做出正式的考虑。

“现在我就算娶云竹回去能怎么样?”第二天清晨跑过小楼,受到元锦儿质问时,宁毅也将这事说了出来,“檀儿未必会欺负她,但在苏家一定是受气,进了门之后……又没办法到处走动,想要散散心或者对那些人眼不见为净都不行……”

“可是、可是……”

“在这里至少有你照顾她。”

“这倒是。”此时云竹已经回房去拿东西了,锦儿托着下巴,“可是照你这样说起来,你家的那位老爷子那么厉害,云竹姐上门的时候,会不会被欺负啊,要不然就不去了,要道歉让他们过来……”

“既然……那位老爷爷让我过去,我明天便过去吧。”锦儿话没说完,云竹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在两人中间的台阶上坐下。她一袭长裙,容色看来有几分憔悴,但精神是挺好的。虽然昨天下午受到了那样一番变故,但在云竹心中,本就是自认理亏的一方,宁毅能够那样子出来替她出头,她心中也难以形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或是震惊或是温暖,私下里的满足感要从心里一直溢出来。

她没有跟锦儿说起,但整个晚上她都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件事,想有关宁毅的各种事情,抱着被子睁着眼睛几乎一晚没睡,滚来滚去的,锦儿还以为她心中委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伤感了半晚。

对于云竹的从容,宁毅一时间也有些意外,片刻后却道:“我再想想。”

锦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随后朝远处张望了几眼:“会不会有人在监视我们啊。”他们的关系此时已经暴露,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三人每天早上会碰头。晨雾蒙蒙,坐在台阶上的三人犹如被包裹在一片小小的世界当中。

辞别了云竹跟锦儿,回家途中便遇上了闻人不二,此时在苏家家中显然有驸马府安排的眼线,对方一过来,便竖起大拇指:“我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厉害,一下子就把你家那帮人全都给摆平了,被你打的那个苏文兴应该没死吧?”

“一时半会估计醒不来。”

“还顺便解决了以后可能有的麻烦……”闻人不二啧啧称叹,“虽然看起来什么事情都不管,你对家里的情况还真是掌握得很透嘛,你这样的人,最适合来我们密侦司帮忙探听情报了。”

两人此时在秦淮河畔停下来,散步前行,宁毅扭头询问道:“这件事有帮忙查一下吗?”

“查什么?”

“这件事到底是那哪些人干的。背后是乌家还是薛家。你们那边有情报吗?”

“你不是都知道的吗?”闻人不二愕然。

宁毅摊了摊手:“我怎么可能知道,事情来得这么急,我又不是神仙。要不是苏文兴跳出来,我都不知道谁有份……抓住的那个家丁该让你审一审再放的,当时我以为没多大事……”

闻人不二愣了半晌:“……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被人抓到了把柄、理亏……你骂了他们一顿,反咬他们一口,还把人打成了那个样子……是这样吧。”

宁毅看着他,像是在说这么幼稚的问题也问你还是搞情报工作的,但终于还是翻了翻手掌:“还能怎么样?要不是他们心里真的有事,我怎么可能压倒他们,当时就只能这样啊。抢占制高点以后,语言的暴力而已。”

“我以为你一直很生气。”

“我是很生气啊,因为非常生气,所以我一定要打断苏文兴的腿,或者干脆把他打死。生气是动机,但做事的时候当然要冷静,当时的那种情况,如果我真的被气晕了头对着那些人大骂一通,今天就别想竖着出来了,我还真能在一群苏家护院面前杀得血流成河不成?”宁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帮忙查一查吧。”

“我还真有些怕你了……”闻人不二喃喃说了一句,“不过密侦司在这方面没什么人手,你们这些人的事情,能打听到就打听到了,这样子要往回查,不一定会有结果,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知道。心里有个底罢了。”

对于这件事情,宁毅本身也有方法去查,闻人不二那边就算查不到,他也是无所谓的。两人大致聊完之后,宁毅一路小跑回苏府。也是在这个时候,苏家另一侧道路旁的茶楼里,几个人正坐在楼上望着这边,行人寂寥、晨雾茫茫,有人从楼下上来了。

“林大哥他们决定好了,还是明天入夜时动手,那时人最多,城里也最容易乱起来,让咱们这边也准备好。”

“嗯。”席君煜点了点头,随后望向楼中的几位兄弟,“那我们也是明天晚上吧,动完手后,扩大混乱,杀出城去。”

“众位哥哥也帮忙与其他人说一下……”他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撑在栏杆上朝那朦朦胧胧的院子里看,然后举手指了指,“就是这家了。”

第三二七章 阴天(上)

夏至未至,春末的天气倒也有了几分夏日里那般善变的气息,上午晴了一阵,没到下午便渐渐转成了阴天。江宁街头行人神色匆忙起来,主妇们收起了院落里晒着的衣服,在院子里等待着有可能降下的雨滴。

苏家大宅之中也正是一片阴霾,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一片将要下雨的压抑笼罩在一个又一个的院子里。昨日宁毅的一番大闹,加上苏愈趁机的借题发挥,给这个家里带来了太多变化的可能,这变化从一开始就有了许多的伏线,但却又爆发得出人意料。宁毅的强硬与苏愈的提前收网将苏仲堪、苏云方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二房三房的权力原本肯定是要交的,苏家的许多资源,也是要集中到苏檀儿这边去,但苏愈的决心下得如此之快,这些事情就真是压到眼前了。

苏家内部状况原本微妙,并不是什么鼎足三分的局势,当初虽然分了三家,但大部分的权力,终究还是没有分散的。生意也好族产也好,苏仲堪苏云方这些人并没有足够分家的实力与气魄,但苏愈打算让他们退出苏家的历史舞台,完全确定大房的主导地位,此后二房三房固然还有自己的产业,哪怕开枝散叶,苏仲堪与苏云方这一支也不至于离开核心圈变成完全的旁支,但在眼下的这一轮中,他们就真是输掉最关键的一局了。

原本想着,或许大房血脉稀薄。苏文兴这帮草包再生下的苏家第四代中可能有足堪撑起苏家重任的人,但眼下宁毅苏檀儿都是如此厉害,对他们来说,这希望也变得极为渺茫起来。

二房三房试图在最后的时间里让苏愈能够回心转意,或者争取一些缓冲的时间。类似苏愈这些主事人,就已经在考虑二房三房中的哪些人可以被完全剔除竞争队列。情况并不热闹,在这阴天之中。众多的事情也都潜于严肃的气氛和暗涌下,若是外人,只有那些每日来苏家送菜肉或是收夜香的小商户能够隐约察觉到苏府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偶尔问及。得到的回答也都是含含糊糊,皆因大部分的苏家下人,此时恐怕也都看不清楚局势。

除却人心惶惶的二方三房。在昨日的事件中顺利过关的苏家大房,这时候却也显得有些气氛凝重。不光是苏檀儿这边一片沉默、苏伯庸那边到今日还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就连好些属于大房旗下的掌柜或管事,今天里谈起的也并非这场胜利,而是暗暗揣摩着推动这件事情源起的另一件事:宁姑爷到底与那位青楼女子有没有暧昧往来。又或者是:二小姐的态度,到底会怎样。

这件事情在明面上已经过去,二房三房不可能再提起来了,到得这个时候,大房的众人也终于可以将之摆在眼前仔细地看一看,稍作分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家二房三房由苏文兴主导的阴谋破产的同时,这件事的负面影响,还是出现了。

苏檀儿毕竟才生了孩子,正是一名女子最为脆弱且需要自家夫君呵护的时候,自家夫君却传出这种事情。宁毅也毕竟没有对这事做出正面的交代——可以说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但也可以理解成确有此事,只是事情被宁姑爷用漂亮的手法给遮掩了过去。在宁毅的能力与重要性被众人日益认识到的现在,他跟苏檀儿之间的关系,如何取得彼此的谅解和默契,一时间成了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在这样的一片沉默与猜测当中,作为当事人。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不过虽然夫妻俩都不是被动的性格,但苏檀儿陡然做出的决定,某种程度上还是令得宁毅有些意外。

时间还是下午,被叫进房间时,苏檀儿正倚在床上看着一份关于苏家二房三房的名单。虽然才刚生完孩子,但毕竟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据说有的农家村妇生了孩子当天就下地干活,苏檀儿身体还好,孩子生下也有两天了,可以稍微动动脑筋也没关系。二房三房众人的安排由苏愈主导,她只是随便看看,杏儿进来之后,她还低头看了一阵,但脑子里显然是在想别的事情了。

杏儿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她接过来喝了一口,顿了顿方才问道:“相公呢?”没有下床,声音便也有些柔弱。

“好像是……老爷叫他过去了。”

“哦。”苏檀儿点了点头,放开手中的那份名单,拿着茶杯想了一阵后方才道:“杏儿你待会找娟儿过来,你下午出去,帮我办件事情吧。”

“好的。”

一面想事情一面做决定,杏儿能够看出苏檀儿此时是一贯商场上做应对的态度,但这时候的感觉又颇有些不同,她明显也在犹豫,但终于还是带着不确定的心情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事情做得对不对,不过……你待会出门去找一找那位聂姑娘吧,替我给她带句话,就说……明日有空的话,邀她过府一叙。杏儿你要有礼数……”

杏儿微微迟疑了一下:“那位聂姑娘……”

“就是那位聂云竹聂姑娘。”苏檀儿笑了笑。杏儿看着她的笑容,这才点了点头:“哦,我、我知道了……”

苏檀儿沉默片刻,又补充道:“这是私人邀约,杏儿你安排一下。并不用秘密来,但也不要让府中的人打扰了聂姑娘,道歉什么的,暂时是不必了,那些人居心不良,只会给人难堪。也跟她说,只是我与她见一见就行,不会有其他人的,也……最好不要让相公知道,你就这样跟她说吧……”

“嗯。”杏儿点了点头,“但是姑爷那边……若是那位聂姑娘来了府里,他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一时间不知道就行了……其实知道了也没关系。”苏檀儿复杂又柔弱地笑了笑,“相公其实也猜不到我要做什么。”

杏儿点了头,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苏檀儿没有更多的吩咐,便准备出去叫娟儿过来了。走了两步,却又回过了头,咬了咬牙道:“小姐,其实、其实姑爷的性格一向光明磊落,他在那些人面前既然说了……说了那位聂姑娘是处子之身,想必就是的。婢子觉得、婢子觉得……小姐跟姑爷之间的感情一向是很好的,如果听了那些人的话,就、就……”

杏儿与苏檀儿之间情同姐妹,但丫鬟对主人间的事情随意置喙毕竟不好,三个丫鬟中她的脾气是相对直率的,这话脱口而出,说到这里,才又有些不好说了。不过苏檀儿倒不会介意,她坐在床上,双手摩挲着茶杯,随后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片刻,目光望向一旁的窗户,幽幽说道:

“我也知道相公的性子,他是不屑跟家中那些人说谎的。我叫那位聂姑娘过来,也不是想以大妇的身份质问她什么,或者是给她什么好看。可……杏儿,我想的不是这些事情啊……”她顿了顿,“往日里我让相公去参加那些诗会文会,让他去结交那些才子……哪怕是佳人呢,那也没什么。相公的文采气度,有人喜欢上他是很容易的事情,咱们江宁的四大花魁,绮兰姑娘她们,若是相公有意,早就被人传了许多遍啦……那也没什么……”

她口中说着没什么,但语气却是稍稍低落下来,大概还是有些什么的。随后又接着说道:“但相公对她们却是一点乱来都没有……只有在杭州时,那位刘西瓜刘寨主,是喜欢上相公了,相公对她……可能也是欣赏的,不过那种欣赏,我也理会不了。相公对我,对你们,都是够好的,我很少看到有哪家的男子像他一样了。但也是因为这样,偏偏是这位聂姑娘,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她跟相公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相公还教了她开店,与她成了朋友。她到底是如何看相公的呢,相公又是如何看她的……”她苦笑了一下,“杏儿,这些事情我不敢去问,我也不想去试探相公。那位聂姑娘……她在青楼那么多年,能够守身如玉又给自己赎了身,或许也是这样的人,才能得到相公的认可吧……”

苏檀儿摇了摇头:“其实……其实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对那位聂姑娘有怎样的心情,我也不想对着相公拼命去猜。或许总是要见上一面,我才能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吧……”

苏檀儿说完这话,不多时,杏儿叫来娟儿。自己找知情的管事打听了那聂姑娘的住址,一路找了过去。天阴,秦淮河边的道路上还留着昨日打闹的痕迹,被砸烂多处的那栋小楼也尚未修补好,门口附近虽然看来有些守卫之人,但并没有拦她,她过去敲了门,随后也见到了那位聂云竹聂姑娘。

先前在家里时听小姐说了那些话,她对这位聂姑娘也有些好奇。而直到转告了所有的话,从小楼中被送出来,杏儿心中也在想着,这聂姑娘怎么会是这样一位恬静淡雅的女子,心中倒隐隐约约觉得,明天小姐与她见面,恐怕倒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过她只是丫鬟,终究还是无法可想了……未完待续)

第三二八章 阴天(下)

有关于让聂云竹去苏家走一趟的事情,云竹本人虽然看来并不在乎,或者说是坦然接受并选择了面对,但宁毅这边则仍是在考虑之中的。

感情之事与理智的关系不大,宁毅虽然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但杀伐果断未必能够良好地处理这件事。作为现代人的道德自觉在某方面还是妨碍了他,况且上辈子的天赋树没点到“情圣”的分支上,在面临这件事时,未免就有些把握不住,一时间找不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有关性格上的这个短板,终究也是因为上一世时未有真正的去付出自己的感情。他自己未必有认真去想,脑海中只是思考着问题如何去解决,但关于这点,云竹却是看出来了的,她觉得这是宁毅可爱且真诚的一面,如果对他说,不知道他会不会无奈地笑出来。但无论如何,杏儿过来找她并且提出了邀约的这件事,第二天早上,云竹并没有跟宁毅提起。

锦儿也被云竹封了口,这天早上只是拿眼睛瞪他,一会儿想:“你家娘子要欺负为我们了哦,你家娘子要欺负我们了哦……”对于云竹姐决定赴约,她心中有几分忐忑,一方面不知道会对上怎样的阵仗,希望宁毅可以觉悟过来,知道她与云竹姐受到了威胁,另一方面心中又觉得,要是云竹姐被欺负了也好,以后一旦让宁毅知道,宁毅肯定会觉得他家娘子蛮横无理。

两人的默契毕竟还没到这个程度,她的眼神宁毅无法第一时间领悟。只觉得今天锦儿对他比较不爽。不过这样也好,大概是她终于从前天受到的冲击里恢复了常态,意识到这事情归根结底得怪自己。

直到这天下午,他才从闻人不二的口中得知杏儿昨天曾拜访过云竹,隐约觉得有些问题,连忙折返回去,这个时候。云竹已经在苏家坐了半个时辰了。

天依旧阴着,像是要下雨。长长的巷道高高的屋檐,总给人几分阴森的感觉。不过偶尔有孩子或下人从前方走过,或高声嬉闹或低声交谈,才稍稍冲淡了这样的观感。苏家的大宅在江宁城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住过好些年,住过好些人了。院墙的青砖总有一股古朴的感觉,爬了苔藓与藤蔓,一个个院落由于居住的人的温润,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气质。武朝的商人没有地位,但毕竟有钱,苏家早几代买下了宅邸的原型,又一代代的扩建,到得现在,也就终于有了一种享乐的感觉了。

一路走过这长长的道路时。偶尔便有一些院子的人朝这边瞧过来,目光审慎,神色各异,有些在说话的,也因为看见她前方那领路的丫鬟时。选择了沉默,眼神也就变得古怪起来。

这样的宅子与风光,云竹曾经是见过的,那时候爹爹还未有犯事,她还是个官家小姐。纵然当官的未必像经商的那般有钱,但她也曾在父母的带领下走过许多这样的路。见过许多这样的风光,也隐约见到过……隐藏在这样深宅大院里的复杂人心。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走回这样的深宅大院了,但……如今她的情郎,就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呵……

如此想想,倒也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曾经的她,十几年前、十年前、哪怕几年前,恐怕都未有想过将来会有某一天经历这样的心情吧。可时间确实是带走和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从小时候的无忧无虑,到被贬为妓,到那些年的挣扎彷徨,赎身之后逐渐变得窘迫清贫以及随后而来的这一切,不过有一点是很有趣的——无论在她曾经的憧憬里将来要交托一生的人是何等摸样,恐怕都没有此时现实中的立恒这般奇特,而她也并未为此感到有丝毫不妥。

“聂姑娘,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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