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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444节

“他是个废物。”

“楼公子,你说吧。”

楼书恒身体颤了颤,一名衙役挥起刀鞘,砰的敲打在牢房的柱子上,楼舒婉的目光望了过来,牢房里,楼书恒却陡然哭了出来:“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

楼舒婉目现悲哀,看向这作为她兄长的男子,牢房外,蔡泽哼了一句:“楼公子!”

“你与宁立恒有旧!”楼书恒说了这句,微微停顿,又哭了出来,“你,你就承认了吧……”

楼舒婉只是看着他,偏了偏头:“你看,他是个废物……”

“你、你们有旧……你们有勾结……”

“废物。”

“我不是废物!”楼书恒双脚一顿,抬起红肿的眼睛,“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在这里坐着……他们会打死我的。你知不知道外面、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打我,不是打你,你、你……你是我妹妹,你……”

楼书恒的话语中带着哭腔,说到这里时,却见楼舒婉的身影已冲了过来,“啪”的一个耳光,沉重又清脆,声音远远地传开,将楼书恒的嘴角打破了,鲜血和口水都留了下来。

女子站在兄长面前,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废!物!我活着,你有一线生机,我死了,你一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通。废物!”

“我也知道……”楼书恒往一边躲,楼舒婉啪的又是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将他打得又往后踉跄了一步。

“我也知道……”

“废物。”

“出去受刑的不是你!”楼书恒吼了一声,目光通红地望向楼舒婉,“我受不了了!你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拔指甲、剪手指头、打碎你的骨头剥了你的皮。天牢我比你来得多。”

“但是受刑的是我!”楼书恒红着眼睛,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看蔡泽,再回头道,“你、你……你就认了,你办法多你把我弄出去,我是你的哥哥!或者你让蔡大人手下留情……蔡大人,虎王倚重我妹妹……妹妹,你有关系、你肯定还有关系,你用关系把我保出去……”

“啪”的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楼舒婉牙关紧咬,几乎忍无可忍,这一下楼书恒被打得眼冒金星,撞在牢房房门上,他稍稍清醒一下,猛然间“啊”的一声朝楼舒婉推了过去,将楼舒婉推得踉跄后退,摔倒在牢房角落里。

“我是你哥哥!你打我!有种你出去啊!你这个婊子!”楼书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他这几年借着妹妹的势力吃喝嫖赌,也曾作出一些不是人做的恶心事情,楼舒婉无法可想,不止一次地打过他,那些时候楼书恒不敢抵抗,但此时毕竟不同了,牢狱的压力让他爆发开来。

“你装什么冰清玉洁!啊?你装什么大公无私!你是个婊子!千人跨万人骑的婊子!朝堂上有多少人睡过你,你说啊!老子今天要教训你!”

楼书恒骂着,朝那边冲过去,伸手便要去抓自己的妹妹,楼舒婉已经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目光冷漠,扶着墙壁低声一句:“一个都没有。”猛然伸手,抓住了楼书恒伸过来的手掌尾指,向着下方用力一挥!

“哇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回荡在牢房里,楼舒婉的这一下,已经将兄长的尾指直接折断,下一刻,她冲着楼书恒胯下便是一脚,手中朝着对方脸上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在惨叫声中,抓住楼书恒的头发,将他拖向牢房的墙壁,又是砰的一下,将他的额角在墙上磕得头破血流。

楼书恒捂着胯下在地上低嚎,楼舒婉又踢了几脚,口中说话:“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拷打我,只拷打你,因为你是废物!因为我有用!因为他们怕我!他们不怕你!你是个废物,你就活该被拷打!你活该!你活该……”

如此打了片刻,她毕竟是个女人,喘息着退回到那破床边坐下,目光望着在地上发出呻吟声的兄长,眼神冷漠,又带着伤心,如此安静了好久。

“楼书恒……你忘了你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了。在杭州城,有父兄在……你觉得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人,你意气风发……风流才子,呼朋唤友到哪里都是一大帮人,你有什么做不到的,你都敢光明正大抢人老婆……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天下大乱了!你这样的……是该死的,你本来是该死的你懂不懂……”

牢房稍有些昏暗,她说到后来,眼眶不自禁地酸起来,但她偏头朝向里面,没有让人看到。那位侍郎蔡泽看着这样的一幕,一时间也稍稍有些尴尬,朝旁边挥了挥手,让士兵将楼书恒架出去,口中发出声音:“咳。”

楼舒婉望向他:“蔡大人。”

“呃……楼大人,你也……咳,不该这样打犯人……”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楼舒婉轻声说话,“陛下看重我,是因为我是女人,我没有了家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我不怕得罪谁,所以我有用。”

“……”蔡泽舔了舔嘴唇。

“我还没被问斩,或许就还有用。”楼舒婉道,“我的哥哥是个废物,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和拖累了,你若好心,救救他,留他一条命在,我记你这份情。”

“呃……”蔡泽斟酌着言辞,“……份内之事。”

“……谢你了。”

士兵们拖着楼书恒出去,渐渐火把也远离了,牢房里回复了黑暗,楼舒婉坐在床上,背靠墙壁,颇为疲惫,但过得片刻,她又尽量地、尽量地,让自己的目光清醒下来……

权力的交织、千万人之上的浮浮沉沉,其中的残酷,方才发生在天牢里的这出闹剧不能概括其万一。多数人也并不能理解这许许多多事情的波及和影响,即便是最顶端的圈内少数人,当然也无法预测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是会在无声中平息,还是在突然间掀成巨浪。

圈外人当然就更加无法了解了。泽州城,今年十七岁的游鸿卓才刚刚进入这复杂的江湖,并不知道不久之后他便要经历和见证一波巨大的、排山倒海的浪潮的一部分。此时此刻,他正行走在良安客栈的一隅,随意地观察着中的状况。

此时三人落脚的这处良安客栈不大也不小,住人的是两进的院子,环绕成日字形的两层楼房。前后院落各有一棵大槐树,树叶郁郁葱葱如同伞盖。客栈之中住的人多,此时天气炎热,人声也喧嚣,小孩奔跑、夫妻吵闹,从乡下里带来的鸡鸭在主人追赶下满院子乱窜。

游鸿卓对这样的景象倒没什么不适应的,之前关于王狮童,关于大将孙琪率重兵前来的消息,便是在院落中听大声交谈的商旅说出方才知晓,此时这客栈中可能还有三两个江湖人,游鸿卓暗中窥探打量,并不轻易上前搭话。

作为乡下来的少年人,他其实喜欢这种混乱而又喧闹的感觉,当然,他的心中也有自己的事情在想。此时已入夜,泽州城远远近近的亦有亮起的火光,过得一阵,赵先生从楼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到想听的东西了?”

游鸿卓便将王狮童、孙琪的事情说了一遍。赵先生笑着点头:“也是难怪,你看城门处,虽然有盘查,但并不禁止绿林人出入,就知道他们不怕。真出大事,城一封,谁也走不了。”

他看看游鸿卓,又开口安慰:“你也不用担心这样就瞧不见热闹,来了这么多人,总会动手的。绿林人嘛,无组织无纪律,虽然是大光明教暗地里牵头,但真的聪明人,多半不敢跟着他们一道行动。若是遇上鲁莽和艺高人胆大的,说不定这几晚便会有人劫狱,你若想看……嗯,可以去大牢附近租个房子。”

赵先生以己度人,以为小朋友是遗憾没有热闹可看,却没说自己其实也喜欢瞧热闹。这话说完,游鸿卓说了声是,过得片刻,却见他蹙眉道:“赵前辈,我心中有事情想不通。”

“年轻人,知道自己想不通,就是好事。”赵先生看看周围,“我们出去走走,什么事情,边走边说。”

“嗯。”游鸿卓点头,随了对方出门,一面走,一面道,“今日下午过来,我一直在想,中午见到那刺客之事。护送金狗的军队乃是咱们汉人,可刺客出手时,那汉人竟为了金狗用身体去挡箭。我以往听人说,汉人军队如何战力不堪,降了金的,就更加贪生怕死,这等事情,却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七二五章 风起云聚 天下泽州(四)

“今日下午过来,我一直在想,中午见到那刺客之事。护送金狗的军队乃是咱们汉人,可刺客出手时,那汉人竟为了金狗用身体去挡箭。我以往听人说,汉人军队如何战力不堪,降了金的,就更加贪生怕死,这等事情,却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了……”

从良安客栈出门,外头的道路是个行人不多的弄堂,游鸿卓一面走,一面低声说话。这话说完,那赵先生偏头看看他,大概想不到他竟在为这件事苦恼,但随即也就微微苦笑地开了口,他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些,但道理却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这事啊……有什么可奇怪的,如今大齐受女真人扶持,他们是真正的上等人,过去几年,明面上大的反抗不多了,暗地里的刺杀一直都有。但事涉女真,刑罚最严,一旦这些女真家眷出事,士兵要连坐,他们的家人要受牵连,你看今天那条道上的人,女真人追究下来,全都杀光,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几年,这都是发生过的。”

赵先生说着这事,语气平平淡淡的只是陈述,理所当然的现实,游鸿卓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人为女真贵人挡了一箭,便是救了大伙的性命,否则,女真死一人,汉人至少百人赔命,你说他们能怎么办?”赵先生看了看他,目光温和,“另外,这可能还不是最主要的。”

前方灯火渐明,两人已走出了弄堂,上到了有行人的街头。

“战争也好,太平年景也好,看看这里,人都要活着,要过日子。武朝从中原离开才几年的时间,大家还想着反抗,但在实际上,一条往上走的路已经没有了,当兵的想当将军,就算不能,也想多赚点银子,贴补家用,经商的想当财主,农民想当地主……”

赵先生一面说,一面指点着这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我知道游小兄弟你的想法,即便无力改变,至少也该不为恶,就算不得已为恶,面对这些女真人,至少也不能真心投靠了他们,就算投靠他们,见他们要死,也该尽可能的袖手旁观……可是啊,三五年的时间,五年十年的时间,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长的,对一家人,更加难熬。每日里都不韪良心,过得紧巴巴,等着武朝人回来?你家中女人要吃,孩子要喝,你又能眼睁睁地看多久?说句实在话啊,武朝就算真能打回来,十年二十年以后了,很多人半辈子要在这里过,而半辈子的时间,有可能决定的是两代人的一辈子。女真人是最好的上位通道,所以上了战场贪生怕死的兵为了保护女真人舍命,其实不出奇。”

两人一路前行,待到赵先生简单而平淡地说完这些,游鸿卓却呐呐地张了张嘴,对方说的前半段刑罚他固然能想到,对于后半,却多少有些迷惑了。他仍是年轻人,自然无法理解生存之重,也无法理解依附女真人的好处和重要性。

他迷惑半晌:“那……前辈就是说,他们不是坏人了……”

赵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你问我这事情是为什么,所以我告诉你理由。你如果问我金人为什么要打下来,我也一样可以告诉你理由。只是理由跟好坏无关。对我们来说,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坏人,这点是没错的。”

“那我们要怎么样……”

“我们要杀了他们的人,逼死他们的老婆,摔死他们的孩子。”赵先生语气温和,游鸿卓偏过头看他,却也只看到了随意而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样的人多起来,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女真人都会更快地统治中原,到时候,汉人就都只能像狗一样,拿命去讨别人的一个欢心。所以,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杀了他们,不会错。”

“是。”游鸿卓口中说道。

这一路过来,三日同行,赵先生与游鸿卓聊的不少,他心中每有疑惑,赵先生一番解说,多半便能令他豁然开朗。对于途中看到的那为金人舍命的汉兵,游鸿卓少年心性,自然也觉得杀之最为畅快,但此时赵先生说起的这温和却饱含煞气的话,却不知为什么,让他心底觉得有些惘然。

此后两人沿着泽州城内街道一路前行,于最为热闹的街市上找了处茶楼,在二楼临街的窗口前叫上茶点后,赵先生道:“我有些事情,你在此等我片刻。”便即离去。泽州城的繁华比不得当初中原、江南的大城市,但茶楼上糕点甜美、歌女唱腔婉转对于游鸿卓来说却是难得的享受了。他吃了两块糕点,看着周围这一片的灯火迷离,脑子不禁又回到令他迷惑的事情上来。

如此待到再反应过来时,赵先生已经回来,坐到对面,正在喝茶:“看见你在想事情,你心里有问题,这是好事。”

“赵前辈……”

赵先生拿着茶杯,目光望向窗外,表情却严肃起来他先前说杀人全家的事情时,都未有过严肃的神情,此时却不一样:“江湖人有几种,跟着人混日子随波逐流的,这种人是绿林中的混混,没什么前途。一路只问手中钢刀,直来直往,快意恩仇的,有一天可能变成一代大侠。也有事事斟酌,对错两难的胆小鬼,也许会变成子孙满堂的富家翁。习武的,大多数是这三条路。”

他喝了一口茶,顿了顿:“但只有走第四条路的,可以成为真正的大宗师。”

游鸿卓站了起来:“赵前辈,我……”一拱手,便要跪下去,这是想要拜师的大礼了,但对面伸出手来,将他托了一下,推回椅子上:“我有一个故事,你若想听,听完再说其它。”

游鸿卓连忙点头。那赵先生笑了笑:“这是绿林间知道的人不多的一件事,前一代武艺最高强者,铁臂膀周侗,与那心魔宁毅,曾经有过两次的照面。周侗性格方正,心魔宁毅则心狠手辣,两次的照面,都算不得愉快……据闻,第一次乃是水泊梁山覆灭之后,铁臂膀为救其弟子林冲出面,同时接了太尉府的命令,要杀心魔……”

街道上行人来往,茶楼之上是摇曳的灯火,歌女的唱腔与老叟的二胡声中,游鸿卓听着面前的前辈说起了那多年前的武林轶事,周侗与那心魔在山东的碰面,再到后来,水患汹汹,粮灾之中老人的奔走,而心魔于京城的力挽狂澜,再到江湖人与心魔的交锋中,周侗为替心魔申辩的千里奔行,而后又因心魔手段狠毒的不欢而散……

绿林中一正一邪传奇的两人,在这次的汇聚后便再无照面,年过八旬的老人为刺杀女真元帅粘罕轰轰烈烈地死在了忻州杀阵之中,而数年后,心魔宁毅卷起壮烈兵锋,于西北正面厮杀三载后牺牲于那场大战里。手段迥异的两人,最终走上了类似的道路……

只是听到这些事情,游鸿卓便觉得自己心中在滚滚燃烧。

赵先生以茶杯敲打了一下桌子:“……周侗是一代宗师,说起来,他应该是不喜欢宁立恒的,但他仍旧为了宁毅奔行了千里,他死后,人头由弟子福禄带出,埋骨之所后来被福禄告知了宁立恒,如今可能已再无人知晓了。而心魔宁毅,也并不喜欢周侗,但周侗死后,他为了周侗的壮举,仍旧是不遗余力地宣传。说到底,周侗不是胆小之人,他也不是那种喜怒由心,快意恩仇之人,当然也绝不是胆小鬼……”

“他知道宁立恒做的是什么事情,他也知道,在赈灾的事情上,他一个个山寨的打过去,能起到的作用,恐怕也比不过宁毅的手腕,但他依然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在忻州,他不是不知道刺杀的九死一生,有可能完全没有用处,但他没有瞻前顾后,他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游鸿卓皱着眉头,仔细想着,赵先生笑了出来:“他首先,是一个会动脑子的人,就像你现在这样,想是好事,纠结是好事,矛盾是好事,想不通,也是好事。想想那位老人家,他遇上任何事情,都是一往无前,一般人说他性格方正,这方正是死板的方正吗?不是,即便是心魔宁毅那种极端的手段,他也可以接受,这说明他什么都看过,什么都懂,但就算这样,遇上坏事、恶事,就算改变不了,就算会因此而死,他也是一往无前……”

“一般的人开始想事,很快就会觉得难,你会觉得矛盾庸人总喜欢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我顾不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说尽力了,说我就算这样这样,又能改变什么,世间安得双全法,想得头疼……但世事本就艰难,人走在夹缝里,才叫做侠。”

“你今日中午觉得,那个为金人挡箭的汉狗该死,晚上可能觉得,他有他的理由,然而,他有理由,你就不杀他吗?你杀了他,要不要杀他的家人?如果你不杀,别人要杀,我要逼死他的妻子、摔死他的孩子时,你挡不挡我?你如何挡我。你杀他时,想的莫非是这片土地上受苦的人都该死?这些事情,若都能想通,你挥出的刀,就能有至大的力量。”

赵先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左相逢,这一路同行,你我确实也算缘分。但老实说,我的妻子,她愿意提点你,是看中你于刀法上的悟性,而我看中的,是你举一反三的能力。你自小只知呆板练刀,一次生死之间的领悟,就能渗入刀法之中,这是好事,却也不好,刀法难免渗入你将来的人生,那就可惜了。要打破条条框框,一往无前,首先得将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参悟清楚,那种年纪轻轻就觉得世上所有规矩皆虚妄的,都是不可救药的垃圾和庸人。你要警惕,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游鸿卓想了片刻:“前辈,我却不知道该如何……”

“看和想,慢慢想,这里只是说,行步要谨慎,挥刀要坚决。周前辈一往无前,其实是极谨慎之人,他看得多,想得多,勘破了,方能真正的一往无前。你三四十岁上能有成就,就非常不错。”

赵先生笑了笑:“我这几年当惯老师,教的学生多,不免爱唠叨,你我之间或有几分缘分,倒不必拜了,心照既可。我能告诉你的,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个故事……接下来几天我夫妇俩在泽州有些事情要办,你也有你的事情,这边过去半条街,便是大光明教的分舵所在,你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

游鸿卓的目光朝那边望过去。

赵先生喝着茶:“河朔天刀谭正武艺不错,你如今尚不是对手,多看多想,三五年内,未必不能杀他。至于你的那位四哥,若能找到,不妨将事情问清楚些,是杀是逃,无愧于心既可。”

游鸿卓的心中犹然混乱,对方跟他说的事情,毕竟是太大了。这天回去,游鸿卓又想起些疑惑,开口询问,赵先生便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不再说些让他惘然的话。晚上练完武艺,他在客栈的房间里坐着,心潮起伏,更多却是因为听了周宗师的故事而澎湃十七岁的少年纵然记住了对方的话,更多的还是会幻想将来的样子,对于成为周宗师那般大侠的憧憬。

如此这般,心底忽然掠过一件事情,让他微微失神。

他想起离村那夜,他挥刀杀了大光明教那许多的和尚,又杀了那几名女子,最后挥刀杀向那原本是他未婚妻的少女时,对方的求饶,她说:“狗子,你莫杀我,我们一起长大,我给你做婆娘……”

他与少女虽然订的娃娃亲,但要说感情,却算不得多么刻骨铭心。那索性一路砍将过去,杀到最后时,微有迟疑,但随即还是一刀砍下,心中固然有理由,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这样更加简单和痛快,不必考虑更多了。但到得此时,他才忽然想到,少女虽被送入和尚庙,却也未必是她甘愿的,而且,当时少女家贫,自己家中也早已无能接济,她家中不这样,又能找到多少的活路呢,那终究是走投无路,而且,与今日那汉人士兵的走投无路,又是不一样的。

自己当时,原本或许是可以缓那一刀的。

他年纪轻轻,父母双双而去,他又经历了太多的杀戮、提心吊胆、乃至于快要饿死的窘境。几个月来看着眼前唯一的江湖道路,以意气风发掩盖了一切,此时回头想想,他推开客栈的窗户,眼见着天上平淡的星月光芒,一时间竟心痛如绞。年轻的心中,便真正感受到了人生的复杂难言。

他倒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在客栈楼上的房间里,赵先生正与妻子抱怨着“小孩子真麻烦。”,收拾好了离开的行李。

第二天游鸿卓从床上醒来,便见到桌上留下的干粮和银两,以及一本薄薄的刀法心得,去到楼上时,赵氏夫妇的房间早已人去房空对方亦有重要事情,这便是告别了。他收拾心情,下去练过两遍武艺,吃过早餐,才默默地出门,去往大光明教分舵的方向。

要好好看,慢慢想,挥刀之时,才能一往无前他只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中。

此时尚是清晨,一路还未走到昨日的茶楼,便见前方街头一片喧嚣之声响起,虎王的士兵正在前方列队而行,大声地宣告着什么。游鸿卓赶往前去,却见士兵押着十数名身上带伤的绿林人正往前方菜市口广场上走,从他们的宣告声中,能知道这些人乃是昨日试图劫狱的匪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黑旗余孽,今日要被押在广场上,一直示众数日。

此时还在伏天,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示众时日,那便是要将这些人活生生的晒死,恐怕也是要因对方党羽出手的诱饵。游鸿卓跟着走了一阵,听得那些绿林人一路破口大骂,有的说:“有种和爷爷单挑……”有的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田虎、孙琪,我操你奶奶!”

途中便也有民众拿起石头砸过去、有挤过去吐口水的他们在这混乱的中原之地好不容易能过上几日比其他地方安稳的日子,对这些绿林人又或是黑旗余孽的观感,又不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二六章 风起云聚 天下泽州(五)

一天的阳光划过天空逐渐西沉,浸在橙红夕阳的泽州城中扰攘未歇。大光明教的寺庙里,缭绕的青烟混着和尚们的诵经声,信众跪拜依然热闹,游鸿卓随着一波信众弟子从门口出来,手中拿了一只馒头,三两口地吃了,这是从庙里请来的“善食”,用作饱腹,总算也聊胜于无。

寺庙附近街巷有许多大树,傍晚时分飒飒的风声传来,闷热的空气也显得凉爽起来。街巷间行人如织,亦有许多三三两两拖家带口之人,父母携着跑跑跳跳的孩子往外走,若是家境殷实者,在街道的转角买上一串糖葫芦,便听孩子的笑闹声无忧无虑地传来,令游鸿卓在这喧嚣中感到一股难言的宁静。

此时由于饿鬼的事情,王狮童的押至与孙琪大军的到来,泽州城内局势紧张,即便是普通民众,也能够清晰感觉到山雨欲来的气息。大光明教宣扬世间有三十三难,光明佛救世,到了这等境况,心神不宁的信众们便更多的聚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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