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209节
走到铺位旁,王老岩注意到每个铺位边上都放着一个崭新的竹篮,专门用来放个人杂物,摸了摸竹篮,王老岩心中一暖:篮子的边缘都用软布条细细地包了边,摸上去光滑得很,一点不怕竹篾子扎手刮衣服。
独立的卫生间也重新粉刷过,安装了崭新的电热水器。
“嗬!这床铺,比我家娃儿睡的还板正!还有厚薄两套被子,想得周到!”李老嘎放下编织袋,也小心翼翼地摸着光滑的床沿和包了软边的竹篮。
“热水器!真有热水?”杨石头好奇地探头看卫生间。
“怎么没有?24小时都有!”本地大姐春兰嫂笑着跟进来说,“陈经理他们带人收拾了好几天!晓得大家习惯敞亮,窗户都修好了,风随便进! 那个小瓶子是消毒搓手的,吃饭前、摸完地回来按一下,搓搓手,干净!一会儿教你们用!”
“不要钱!芸芷公司包吃包住!培训期间,都住这儿!吃饭就在旁边食堂!这两天大家先歇歇,认认地方!”落在后头的小杨再次强调。
食堂同样是旧食堂改造的,但桌椅擦得锃亮,最里面是全透明的玻璃厨房,能看见里面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饭菜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浓郁诱人。
开饭了! 几大盆菜端上来,瞬间让这些山里汉子眼睛都直了:
红烧肉: 油亮亮、颤巍巍的大块五花肉,酱色浓郁,肥瘦相间。
清蒸鱼: 整条鱼躺在清亮的汤汁里,上面铺着翠绿的葱丝和红亮的辣椒丝,看着就鲜。
炒时蔬: 碧绿的生菜、脆嫩的豆角,油光水滑,堆得像小山。
骨头汤: 乳白色,飘着油花和葱花,香气扑鼻。
米饭馒头: 雪白喷香,堆在保温桶里管够。
王老岩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肉炖得极其软糯入味,肥的部分入口即化,瘦的丝丝分明却不柴,浓郁的肉香和恰到好处的咸鲜在嘴里炸开,比他吃过最好的一次席面上的红烧肉还要……还要……好吃好几倍!
他又尝了口鱼,鱼肉雪白细嫩,只有纯粹的鲜甜,没有一点腥气。蔬菜清脆爽口,带着锅气和食材本身的清甜。连最普通的骨头汤,都醇厚鲜美,喝下去浑身舒坦。
“我的天爷……” 李老嘎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对王老岩说,“这……这大锅菜,咋能做出这个味儿?比王家去年娶媳妇儿请的厨子强太多了!那席面…肉都柴得塞牙!”
王老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闷头扒饭。
活了这么多年,席面也吃过不少次。尤其是现在生活是比过去好了,席面也多了,可很多厨子……真能把好好的鸡鸭鱼肉做得要么齁咸,要么没味,要么柴得像木头! 像今天这样,把最普通的食材做得这么香、这么对胃口的,头一回!
就在王老岩和李老嘎身后,靠窗的位置,两位县里派来对接的定点干部也在吃饭。
穿着衬衣的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一边心满意足满足地嚼着,一边低声问道:“老刘,这伙食……啧啧,这么个整法,县里拨的那点补贴够不够?不会超标吧?我可不想去心理疏导中心报到……”
“超标?”刘干事的嘴巴也忙个不停:“吃你的就行,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你老吴操闲心……合同写得明明白白,食宿标准芸芷自定,农户全免……我们几个的,县里反正只按人头和用餐次数结算。”
老吴:“可这……这也忒好了点?你看这肉,这鱼……”
“嘿,材料算个啥?”百忙之中停下筷子,刘干事点了点玻璃厨房里一个穿着雪白厨师服、戴着高帽、神情专注地检查火候的中年男子:“看见厨房里那位没?派头不一样吧?”
“嗯,是不大一般。”
“知道啥来头不?芸芷特意从上海弄过来的,自家‘芸知味’的大厨头子!在上海滩都是这个!人家那手艺,给大老板做顿私厨,怕是够咱仨月工资……现在搁这儿给咱……给咱这些老乡掌大勺!你说芸芷贴不贴钱?这心思……嘿,咱俩这次驻点,跟着老乡们,算是捞着口福了!”
老吴听得筷子都停住了,盯着那盆红烧肉,又看看厨房里的大厨,半晌才憋出一句:“……啧啧啧……那咱,这算是一不小心就混上私厨级了?”
王老岩他们自然听不到干部的对话。
汉子们只觉得这顿饭吃得从未有过的满足和熨帖。
肉是肉,菜是菜,火候也拿捏得死准,盐巴酱油那些调料没多搁,可肉味菜味自己就往外蹦,香得透亮!香得扎实!
饭后,陈头头带着他那两个上海后生和本地大姐,挨个宿舍教大家怎么用热水器,怎么按那个小瓶瓶。
“按一下,手心搓搓,手背搓搓,指头缝里也搓搓!干净,少生病!”跟在后头,阿秀姐也用本地话大声示范。
王老岩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学着样子笨拙地按了一下,凉凉的凝胶在手心化开,一股子药味立刻直冲鼻子,他学着阿秀姐的样子用力搓着手,药味儿搓着搓着就没了,心里那点“露怯”的担忧才放下来。
陈立军又指着窗台上几样东西说:“喏,给大家解闷的,新买的,放心玩,还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和我们说……嗯,都打磨过了,去了毛刺。”
阿秀姐用本地话大声重复,同样指着那边:“想家了,或者晚上没事,可以摸摸,解解闷。弄出响动就是成功!”
王老岩也看了过去,那里,除了原先的二胡和笛子,就吃顿饭的功夫,又多添了几样:一支油亮的竹箫,一个亮晶晶的口琴(王老岩认得这个,寨子里有年轻人吹过),甚至还有一个形状古朴、像是用牛角做的胡笳。
看着窗台上那几件干净的新乐器,王老岩下意识又一次摸了摸厚薄两套被褥的柔软,手指滑过竹篮光滑的包边。
再想想刚才那顿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的饭,王老岩不懂什么叫“行政总厨”,也不晓得去想这背后芸芷花了多少额外的心思和成本。
王老岩只知道,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把他们这些山沟沟里最穷、最被人瞧不起的“老土”当人看,给他们收拾这么干净暖和、连刮手的边边角角都包好了的地方住,给他们吃这么用心做出来的好饭菜,连洗手、晚上摸黑起来喝口水、甚至闲下来解个闷都替他们想到了。
这种被细致地照顾着、尊重着、像对待自家亲人一样的感觉,像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悄悄融化了他们一路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拘谨。
夜渐渐深了,旧操场上,芸芷新装的的路灯懒洋洋地透入旧教师办公室改造的宿舍,不算辉煌,却足够温暖。
躺在厚实的被褥里,听着同屋汉子们满足的鼾声,王老岩翻了个身,心里沉甸甸的:人家上海来的,做事做到这份上,连个篮子边都怕我们划着手,放个二胡都特意磨掉了毛刺……自己这把老骨头,拼了命也得把人家教的本事学到手!
为了寨子,为了娃娃,也为了…对得起这份心!
182 第一课
182 第一课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清晨的山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雾气,一丝丝忐忑又悄悄爬上王老岩的心头。
他跟着人流,脚步有些沉地往教室走。崭新的宿舍、喷香的饭菜、被细致照顾的感觉还在,可一想到马上就要学那上海大公司不惜砸出巨资的“种植技术”,王老岩的心里就像揣了一堆的兔儿,浑身各处都是七上八下。
“老岩哥,”旁边的李老嘎搓着手,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种那啥草,咱真能学会?那些弯弯绕绕的洋玩意儿……”
“哎呀,”杨石头也凑过来,眉头拧着,“我昨晚都梦见草苗子全蔫了,急得我一头汗!这要是学不会,糟蹋了人家的心思和钱……哎呀,那可咋整?”
哎呀哎呀,哎呀你们两个混账玩意儿……
王老岩本来心里就虚,被两人这么一说,那点不安更是像野草一样疯长,看看身边其他乡亲,眼神也都带着迷茫和紧张,有的还下意识地拽着衣角。
这趟路,比前天刚下车时还让人心慌。
推开教室的门,一股熟悉的、带着点陈旧木头和粉笔灰的味道飘了出来。
王老岩抬眼一看,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倒是意外地松了一小下。
教室不是很大,一看就是旧校舍改的。墙皮有些地方剥落了,露出里面的黄泥。
桌椅都是学校淘汰下来的,老旧得很:木头桌面坑坑洼洼,刻着不知道哪届学生留下的划痕和名字;椅子腿有的用铁丝加固过,坐上去吱呀作响。唯一显眼的是干净——桌面被擦得发亮,椅子也摆放得整整齐齐。讲台是旧的,上面放着粉笔盒和一根磨得光溜溜的木教鞭。
最让王老岩觉得亲切的,是教室靠墙根的地方,整整齐齐地靠墙立着一排农具:崭新的锄头、小铁锹、钉耙、镰刀、喷壶、小铲子、还有一个像小耙子一样的东西。这些家伙什儿闪着新铁的光泽,一看就是好钢口,正是他们平时在土里刨食最熟悉的伙伴。
“哟,”李老嘎看到这些熟悉的农具,紧绷的脸皮松弛下来,嗓门也大了点,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这教室也没啥高科技啊……唔,看来种这草,应该不是蛮难!你看,锄头耙子都备着呢!”
杨石头也咧开嘴:“再金贵的草,总归是长在地里的,离不开这几样家伙……”
“可不,跟伺候苞谷、烟叶差不离吧?”
“看着比插秧还简单点,不用泡水田……”
大家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起来,紧张的气氛被这排崭新的农具和其中熟悉的气息冲淡了不少。
王老岩也跟着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些。对啊,种地嘛,锄头耙子都用上了,能难到天上去?宿舍里又是热水器又是包边篮子,弄得人怪紧张的,现在看到这些老伙计,心算是落回肚子里了。
“大家早上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立军站在讲台边,还是那身精神的制服,笑容沉稳,“人都齐了?好!今天的课程都在这间教室,大家随便找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就可以了。就跟咱们平时在地头歇晌唠嗑一样,别拘束。”
旁边的阿秀姐用本地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加了句:“坐近点坐远点都行,听清就行嘎!”
大约是同样感受到了安心,杨石头的胆子又惯常地冒了出来,笑着问道:“陈头头,原来就是你教我们种草?我看你……不太像是会用这些家伙什儿哦?”他指了指墙角的农具。
“那不敢当!”陈立军用蹩脚的黎江话笑着摆手,“可没那大学问!我就是给大家打个前站,跑跑腿。真教大家本事的老师,那都是学问人,嗯……老师们马上就要到了。”
老师还带个们?这词有点新鲜……
没等大家细想,一串脚步声就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劲儿。
门被推开,当先进来一位老先生。
王老岩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老先生约莫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已见花白,穿着一件极其挺括的深色夹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锐利。
怎么形容呢……王老岩没啥艺术细胞,更没有积累丰富的词库……总之,老先生光是站在那里,就写满了“我有文化”四个字。
瞧瞧,老先生背着手,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中的重量,很快就让刚才还小声议论的教室安静下来。
老先生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都穿着干净利落的便装,手里抱着厚厚的书本、文件夹,还有几个看着挺复杂的仪器盒子。他们神情专注,眼神明亮,跟在老先生身后,像拱卫着主干的青竹。
再后面,又进来四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人,年纪稍长些,手里提着工具箱和一些王老岩看不明白的、像是支架和布景板一样的东西。他们动作利落,一进来就安静地站到教室靠后的位置,眼神同样认真,只是气质更为朴实。
陈立军迎上去两步,脸上带着郑重的笑容,声音也洪亮了几分:“乡亲们……这位就是给大家传授‘云岭青黛’种植技术的老师——吴振邦教授,吴教授来自我们国家顶尖的高等学府——浙江大学!是草业学院的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让我们热烈欢迎!”
浙江大学?
王老岩一边鼓掌,一边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浙江大学哦……就是电视里、广播里经常提到的那个浙江大学?黎江县一年都只能考出几个的那个大学?
陈立军的介绍还在继续:“吴教授是我们国家草业科学领域的学科带头人,国家‘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家重点实验室——草业科学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是咱们国家草业科学泰斗级的人物!”
“学科带头人”、“长江学者”、“国家重点实验室”、“首席科学家”……这些词一个个从王老岩耳边滚过,他一个具体意思也抓不住,却能感觉到每个词都重得吓人,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种某种高度和分量。
浙江大学……长江学者……国家首席科学家……
文曲星书院里的教授,亲自来教我们这群泥腿子……种草?!
惊喜……唔,惊吓还不止这个。
吴教授的声音响起来,跟他沉甸甸的身份和锐利的眼神一比,倒是温和得很:“乡亲们,客气话不多说。在农业这个行当里,你们摸爬滚打几十年,才是真正的老师傅。这一个多月,咱们互相学习。”
他顿了一下,侧身示意身后的四个年轻人:“我年纪大了,站久了腿脚不灵便,精力也不如年轻人,部分课程,主要由他们四个来讲。”他挨个介绍名字,“这几个都是我的研究生,年轻人,理论是学了一点,但地里头的活计还得跟各位多请教。”
吴教授说话相当客气,不过,底下坐着的也同样没几个年纪小的。
王老岩心里跟明镜似的:吴教授这样的大佛,亲自跑来这小山沟,看来主要是给这“云岭青黛”站台来了。
不过,光是这“站台”就够吓人了,吴教授的研究生,那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了,别说来教他们这群泥腿子,就是去县高中……去市高中搞个编制,应该都不难吧?再说了,真要碰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吴教授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吴教授的介绍还没完:“为了让大伙儿尽快、尽量全面地掌握‘云岭青黛’的种植技术,我们的教学计划安排了比较多的实操内容,对此,芸芷味觉也相当支持,特意聘任了四位经验丰富的技术员来协助大家。”
说着,吴教授指向教室后面那四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分别介绍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属的公司。
“……在后面的实践课上,他们会手把手地带着大家操作。”
那四个技术员适时地朝大家点了点头,面露微笑。
陈立军又一次带头鼓掌,王老岩也跟着拍手,心里却有点懵:刚才还以为只是初次见面介绍呢,闹半天,这八个人——四个研究生、四个技术员——全是来给他们当老师的?!
虽然记忆比较遥远,可王老岩也是上过几年初小的。
那是什么光景?整个学校就一间破教室,两个年级挤在一起。从校长、班主任到教语文、算术的,共享同一位代课老师……
好吧,这记忆确实太过遥远,再回忆下去就是故意给国家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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