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来见白玉京 第40节
也许是云里的雨已经下完了,大雨就这么突兀的停了下来。
屋顶上的流水落在院中,洗刷了大地上的血迹。
可楚牧野的小院仍然狼藉一片,仇三休的尸体,身躯摇摇欲坠并且最终无法支撑自己,晕倒在深坑中的陈执安,再加上已然断绝一臂的齐天冲。
楚牧野宽大长袍上的水渍已经有些干了,泥丸中神蕴丝丝缕缕的重聚,他正在恢复。
齐天冲神色有些狰狞,他极为认真的看了一眼院中的陈执安,仿佛要将陈执安的样貌刻在脑海里,继而又转过头来望向楚牧野。
“看来楚大人命不该绝。”
齐天冲道:“我实在未曾想到,这么一个突兀上门的真元境少年,竟然能够杀了仇三休……他一手刀法已经大成,诸多变化确实令人目不暇接,往前再走一步便是圆满,便可修行出刀势,真元境界就修行出‘势’的人物不多,不久之后再等他修为精进一些,也许我就能在雏虎榜上看到他的名字。
楚大人,今日是我败了。”
他同样狰狞的伤口中已经不再流血,语气里颇多感叹:“我西蓬莱强者众多,但却缺了这等不凡的少年,可是楚大人……你方才听到他所言了吗?他心中对于那些世家门阀也颇为厌恶,也许有朝一日,不需我劳碌,不需我赚他上山,他便会自己成为西蓬莱的铁马牛蛇。
悬天京中高坐的大人们,可容不下这等心念的少年。”
楚牧野侧头看着他,道:“如此说来,你前来苏南府之前,就已经备好了退路?”
齐天冲神色与人有些缓和,摇头说道:“真正的大人物们想要请我背黑锅,必然要给些好处。”
他话语至此,腰间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佩忽然闪烁出光亮,紧接着那玉佩上的光辉猛然间变得闪烁刺眼,几乎令院中一片生白。
楚牧野眯了眯眼睛,他隐约在那白光中看到一只长着翅膀的白马一闪即逝,等到那白光消退,连带着与他相对而坐的齐天冲也已经消失了。
楚牧野似乎并不气恼于齐天冲就这般逃了,他反而看着陈执安,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他又忽然摇头:“陈水君想来不允……”
可不过二三息时间,楚牧野眼神忽然多了些变化。
“陈水君要去大慈观中为陈执安求取大慈洞庭术,将来他心中也早有打算,不愿意看陈执安在这巷子里蹉跎一生……既然如此,我与宋相给这少年铺就一条坦荡大路,陈水君应当不会生气吧?”
——
陈执安只觉得头痛欲裂,干裂的嘴唇仿佛要渗出血来。
他缓缓睁眼,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岐黄街上的小院里。
他缓缓转头,浑身的骨骼顿时剧痛无比,几乎要散架了。
“真他娘的疼。”陈执安倒吸着凉气,努力看清了周遭。
他看到古色清幽的房间,看到房中摆放了昂贵精致的小檀木桌椅,看到不远处香炉里插着檀香,檀香醉人,他吸入鼻中,痛苦仿佛减轻了些许。
房门是敞开着的,门外便是楚牧野的小院。
他记得这个空无一物却又洁白一片的小院早已一片狼藉,可现在看去却已经完好无损。
陈执安强撑着身体起来,却又看到楚牧野亲自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你醒了?”
楚牧野将汤药递给陈执安,陈执安并不废话,一口便将汤药喝入肚中。
那汤药入肚,陈执安只觉得真元妙树上的真元几乎都被调集了起来,带着强烈的药效在他身体里肆意流淌,修补着他负伤的骨骼、皮肉筋膜。
“这药倒是极好。”陈执安不由感叹。
楚牧野道:“这是七崖寺极为珍贵的疗伤汤药,概不外传,我随身只有六剂,这也是第三剂,等你走时便将其余三剂也带回去,每日一剂,等你喝完,你的伤势说不上恢复如初,也算是无碍了。”
“我昏睡了三天?”陈执安敏锐的捕捉楚牧野话语中的信息。
楚牧野点头,却问道:“你修行的刀法叫什么名字?”
陈执安十分自然的回答:“我也不知是什么名字,稀里糊涂的便练了。”
“我一直以为陈水君不让你修行,是想让你在这岐黄街上平凡的过上一生,却不曾想他竟还给你留了这般不错的刀法,这刀法乃是一门玄功,颇为宝贵。”
楚牧野感叹:“还有你修行的功法,真元如白玉,明净无瑕,想来也是陈水君留给你的。”
陈执安对于楚牧野的脑补十分满意,又不解的问道:“楚伯伯,何为玄功?”
楚牧野解释道:“天下功、法皆有品级,除了寻常功法有高有低,有强有弱之外,比寻常功法更加难得,更加珍贵的,便是所谓的玄功妙法。”
“你这刀法便是玄功,你这修出白玉真元的便是妙法。
这种功法秘籍若是传入江湖,难免引来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
陈执安眼睛一亮,之前他就曾听徐溪月说起过玄功妙法,只是不解其意,今日楚牧野算是为他解惑了。
“原来如此。”他轻轻点头,顿时脖颈之间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龇牙咧嘴,可他仍然问出心中的疑惑:“却不知这玄功妙法之上,是否还有其他品级的功法?”
“自然是有的。”楚牧野认真回答:“玄功妙法各分三品,一品最为珍贵,修行有成也最为强横,而一品玄功、妙法之上,便是六品天功、六品神通,不过天功、神通往往先天境界才可修行,其中虽有例外,可这例外却是准备给名上道下九碑的人物,称得上极少。”
“三品玄功妙法,六品天功神通……楚伯伯,不知我这功与法,又算得上几品?”
“你这刀法已然大成,有千种变化,如今你只差圆满,圆满之后便可养出【刀势】……如此说来,你这刀法便是三品玄功,倘若是二品玄功足以你养出【刀意】,倘若是一品玄功,便可【刀意入神】,能够刀意入神的人物,在我八万万百姓的大虞也是少之又少。
而且……并非你有了一品玄功,便可玄功圆满,古今修行一品玄功的人物不知凡几,可玄功圆满,玄功入神的人物,却少儿又少。”
“至于你这功法比你这刀法还要更强些,如今你练到几重了?”楚牧野询问。
陈执安老实回答:“不过第一重,真元如白玉,飒飒流辉光,而且第一重尚未圆满,若是能踏入第二重,我的真元妙树便能够结出果实来。”
“二品妙法。”楚牧野感叹道:“妙法品级越高,越难以修炼,你能够妙法入门已经实属不易,只需按部就班修行,有二品妙法做底,修行的速度慢不了太多。”
楚牧野自然不知道满打满算,陈执安开始修炼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时间,二品妙法已经入门,甚至真元已然成树,他只以为以往陈水君都是为陈执安隐瞒修为,现在陈执安的修为渐强,这才瞒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陈执安在楚牧野眼中,仍然称得上极不凡的少年。
“修为虽然弱些,但以他的年龄,便能将一门三品玄功练至大成,天资称得上极强。”楚牧野暗想:“往后道路还长,陈执安必然能够闯出一番名堂,不过……这陈执安的天资,何至于这般不错?”
他心念转动,忽然想起一个久远的传闻。
“传言陈水君在那一桩大机缘中得了帝饮丹、皇饮丹……难道那传闻是真的?这陈执安吃下了其中一枚?”楚牧野心绪纷纷:“不过无论如何,这陈执安是个有悟性的,皇饮丹可以改根造骨,悟性却是天生的。”
陈执安坐在床榻上,心中还有许多不解,便又问道:“楚伯伯,倘若名上道下九碑,对于神通修行上就可以有例外?”
楚牧野回答:“道下九碑又名天上九碑,那是这座天下最神秘的宝物,倘若能碑上刻名,自然有极不凡的收获……”
“就比如,在雏虎碑上刻名,哪怕你只是神蕴境界的小小修士,也可获得道下神通,从此以神蕴境执掌神通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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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悬天京,我难道去不得?
雏虎碑!
陈执安修行至今,不知多少次听过这雏虎碑的名头。
雏虎碑上刻名之人物天下有名,就比如司家三公子司侯圭,又比如陈执安始终记在心中的李扶疏。
此二人都是雏虎碑上三百余行的人物,整座天下也许有百余亿人,其中年轻一辈中能排到三百余名的人物,确实不容小觑。
“强者名上雏虎碑,上了雏虎碑又变得更强……”陈执安在心中沉吟。
楚牧野鹤袍如新,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问道:“陈执安,你难道不想知道那齐天冲是死是活?”
“你砍了他一条手臂,他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倘若活着你难道不怕?”
陈执安浑不在意的回答道:“倒也并非不怕,只是就算那齐天冲逃了,他犯下刺杀当朝朝廷命官兵部侍郎的大罪,哪怕当今朝中多风雨,只怕齐天冲乃至整个西蓬莱,都要夹紧尾巴好生躲上一些日子,执安以为起码半载以内,我不必太过担心齐天冲与西蓬莱。”
楚牧野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却又摇头:“三日之前,你在院中砍了他手臂的时候你说你不怕死,如今怎么又怕了?”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陈执安一边咬牙下床,一边道:“楚伯伯是我父亲的好友,黄门画院一事、与周修景死斗之约一事都曾照拂于我,甚至救我性命,齐天冲与楚伯伯两败俱伤,我砍了他手臂,若是能起到一些助力,我自然是不怕的。
再加上……这西蓬莱说的冠冕堂皇,在江湖与百姓中确实蒙蔽了一些人,可仔细观他们行事,他们不过是一群打家劫舍、杀人掠财的山匪,再怎么喊口号,也洗不干净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就比如莲花山下的吴竺府。
吴竺府被屠了满门,其中四百余位孤儿也未能幸免于难啊,令我实在是有些……恼怒。
带着这恼怒出刀,不说这一刀重于泰山,可必然要比鸿毛更重上一些,所以我才不怕。”
“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楚牧野挑了挑眉,笑道:“你这区区一个黄门小工,倒是确有些任侠之气。”
他话语至此,大约又想起什么,叹气说道:“只是如今的大虞,有任侠之气,愿意拔刀助不平的人物往往活不长久。
悬天京中有一头饕餮坐在云端俯瞰着大虞,蒙蔽圣听,任用小人,酷吏层出,朝野之间越发恐怖肃然。
悬天京以外一团乌云遮天蔽日,不知多少世家门阀在这团乌云之下行腌臜的勾当,朝野中做事的人越来越少,江湖市井中的侠义之士总被这一团云雾吞吃……当今的世道可称不上好,有时候你还要按捺住心中的气性,才能活得更长久些。”
楚牧野极认真的劝告陈执安,陈执安也知道这是楚牧野在教他。
“这件事情,我便算你立功,往后自然有你的回报。”楚牧野又道:“那一日若没有你恰好前来,等到仇三休来了东丰街上,只怕我已经性命不保。
所以陈执安,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楚牧野会仔细记得。”
这位即将上任的兵部侍郎说的很是认真,甚至在陈执安这么一位晚辈面前直呼自己的名字。
陈执安知道,楚牧野这是在做出某些承诺,他又想起黄门画院那件事情,正想要说一句扯平了。
楚牧野却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来:“昨日你父亲寄来两封书信,其中一封是寄给我的,另一封让我转交给你。”
陈执安有些惊喜,他接过信件,并不避讳楚牧野,当着楚牧野的面打开了。
他仔细读了书信,又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有些无奈。
“所以,说是一月归来本身便是哄骗我的,他之前便与我说过,要出一趟远门,实际上他这一次便是出远门了。”
陈执安心里默默想着:“父亲去了悬天京,却不知离开悬天京之后又要去哪里。”
想起悬天京,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何要骗他。
对于陈水君而言,最苦的便是离别。
他原先经历过一场离别,那一场离别持续了十七年,十七年光阴陈执安只记得陈水君越来越沉默,唯独与他说话又或者料理那些梨花时,神色会轻松许多。
离别与重逢,是人间不停上演的戏,习惯了,才不至于悲怆。
可陈水君明显没有习惯的资格,因为十七年间,陈水君与所念之人再也没有重逢。
所以陈水君想在悄无声息中离别,有朝一日又在悄无声息中重逢,大约可以少些依依惜别。
“嗯……不过我这父亲倒还给我留了些东西。”陈执安一直看到这封信的最后,又仔细将这封信收了起来。
“你父亲如今还在悬天京中,也不知他是否见到了你母亲。”
楚牧野也有些唏嘘,他脑海里想起十几年前他与陈水君、李音希在燕空书院里求学的光景,匆匆十八载,念去来,岁月如流。
陈执安则更担心一些:“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平日里也总是迁就他人,行事温润?这一类人最容易受欺负,他去了悬天京,却不知那李家、司家是否折辱他了。”
“陈水君不善言辞,行事温润?”楚牧野突兀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父亲参加过科考,做个县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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