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来见白玉京 第97节
裴休想了想,忽然踏步向前,拿起笔来。
——
陈执安走出主殿,正想着要写一首谁的词才算应景。
忽然便看到方才他在的小亭中,却多了几个人影。
这些人中尚且还有方才冷眼于裴休的二人,又有一位身材高大,英气十足的男儿,正低头看着裴休写字。
裴休又写字了?
陈执安顿时生出兴趣了,他也走入那亭中,探头看去,却见裴休已然落笔。
“雷动惊霄汉,火芒耀九垓。
剑随灵气舞,影共赤云开。
浩气冲星宇,雄姿破雾霭。
长歌挥剑处,天地赋新彩!”
裴休行笔之势,时而如疾风骤雨,笔走龙蛇间,撇捺纵横,似有万马奔腾之态,墨色在纸上晕染出磅礴之气。
这些对于陈执安来说,不过只是看一个热闹。
可陈执安看着看着,却从中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只见这裴休手中狼毫轻执,仿若将士按剑待发。俄而笔锋落下,恰似利剑出鞘,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一重重不成形的笔锋浪潮,在其中快意驰骋,淋漓酣畅,一重又一重。
他手中的笔,就好像是一把长剑,笔画粗壮之处如同剑峰呼啸,力拔千钧。
时而又有如短剑轻点,轻盈灵动,纤细之处恰似剑尖轻点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将成剑势了……却还差一些。”
陈执安死死盯着这一幅字,只觉自己体内的刀势滚滚而动,与那一重又一重笔锋浪潮相呼应。
他见了这裴休的字,竟然看出些门道来,自己修成的八都北去刀势,似乎又有精进,要养出五六重剑势来。
可裴休一幅字已然含着怒火写完,其中昂扬将要成型的剑势,戛然而止,终究不曾彻底显现出剑势来。
而裴休却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放下手中的笔。
“好!”裴渊忽然颔首,道:“如此好字,竟然以剑入笔,隐隐成势,以你的年龄假以时日,必将有所成就!”
“不……还不够好。”
陈执安忽然打断裴渊。
一旁的裴生白与卢未名皱眉转过头来,看向陈执安,裴生白甚至要下意识开口训斥一番。
陈执安却不曾给他们机会,而是说道:“确实是以剑入笔,隐隐成势,笔墨中也有快意驰骋,也有锋锐无匹,确实中……不够畅快,隐含着一种不平之气,难以彻底化作剑势。”
卢未名与裴生白对视一眼,裴生白皱眉说道:“我裴家裴渊族兄在此……你莫要胡乱点评……”
“先生以为如何?”那裴渊却冷眼看了裴生白一眼,道:“这不平之气如何抒发?”
陈执安道:“无非是好生养气,消除过往不平,自然也就抒发了,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要耗费二三年光阴。”
“除此之外……这首诗是谁的诗?”
裴休弯腰向陈执安行礼:“乃是许玉蟾的《九垓得雷火剑吟》,此诗助我养势,我虽不曾见过造化大家许玉蟾,却已经算是他的弟子。”
“此诗对你有益……既如此,你再来写一幅字。”陈执安轻声开口。
裴休当即提笔。
陈执安轻轻敲了敲桌案:“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一旁的裴渊,乃至裴生白与卢未名,神色都大有变化。
裴休提笔,雄浑的笔力在纸上纵横捭阖,落纸如锤击重砧,笔锋为刃,千锤百炼。行笔似剑坯淬火,刚柔并济,又如同喷水磨剑,悠长养剑刃。
蓄势而待发!
“好诗,好字!”裴渊不由赞叹。
殿宇中也有人来报:“玲珑公主,陈先生已然作诗。”
而陈执安仍站在亭中,指关再度叩击桌案,终于道:“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诗句峰回路转,多年磨砺的隐忍与积累,便如此果断而坦诚的抒发开来,豪气顿生,将十年磨剑之人的豪情壮志尽数写入这一句诗文中。
写字的裴休,身躯都有些颤抖,眼中流下泪来,持笔的手却仍然稳如泰山。
落地,写字,不平之气尽去。
剑势已成!
裴渊神色大变,看向陈执安,心中问道:“此人是谁?”
陈执安低头看着这惊人的剑势从无到有,只觉自己的刀势已然勃发,一重又一重。
裴休深深朝着陈执安鞠躬行礼,又递上手中的狼毫,道:“陈先生,如此诗句,我不敢为你落名,还请先生留下名姓。”
陈执安接过毛笔,同样落笔。
恰似浪潮初起!
恰似墨色翻涌如潮涨!
恰似浪峰骤起!
恰似波涛撞击礁石,变幻莫测!
一重盖过一重,一重压过一重。
刀势同样入笔,笔墨不如裴休多矣,但其中却蕴含着刀势重重。
一重接一重。
刀势直去八九重!
“陈执安……”
裴渊抬头,由衷道:“真任侠也。”
裴生白、卢未名也想要探头去看陈执安写的名字。
“二位莫看。”裴休却忽然道:“笔墨如刀,恐伤了你二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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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让【陆吾鉴】染上一些血,才好震慑天下
太渊殿中,这位剑客仍然佩剑,她腰间甚至配了两把剑,一把漆黑,一把雪白,俱沉寂,似乎是因为这煌煌皇阁的威严而暂且收敛锋芒。
宋洗渠已然年老,年岁七十有八,再加上他贫寒出身,自小不曾修行,此时的精气神已然有些委顿,岁月的痕迹深刻在他布满皱纹的额头,唯独一双眼眸却并不浑浊,深邃无比,似乎有如幽潭,经历了岁月磨砺,却依然澄澈明亮,熠熠生辉,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象。
此时这位老人正在亲自为眼前这位年轻剑客煮茶。
沸水倾倒入紫砂壶中,蜷缩的茶叶瞬间被激活了,在水中翻腾舒展,刹那之间,就有清新淡雅之气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这茶是极好的茶。
哪怕是这位剑客曾经身居玄门高位,也曾游走天下,见识非凡,却也从来不曾见识过这般茶香。
宋洗渠煮了茶,又为剑客倒茶:“这茶叶乃是我亲自在院中所植,也算是跟随我颠沛流离,我幼年时与父亲种下了一株茶树,后来大息流寇逃窜,逃来了我的故乡。
我父亲不得不带着我与这茶树迁移到了北云州,后来我读书有所成,又曾经在北地鹿鸣县当县令,这茶树便跟着我到了鹿鸣。
再后来,我一路辗转,升任天山知府,又来了京城,又被贬谪出京,远去九斛州,继而再归京城,如此七十余载,这茶树也跟随我七十余载。”
“按照道理,这茶树屡次牵根,早该死了,可是却偏偏不死,偏偏又扎根于这悬天京中,也算是一件奇事。”
年轻剑客饮茶,插入喉中,清甜香气缓缓散开,让她不由精神一震,继而又有醇厚悠长的茶香,缓缓回味出来,馥郁的香气蕴含着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萦绕在口鼻之间,可谓是回味无穷。
与此同时,年轻剑客竟然惊讶的发现,自己体内久已不改的真元似乎闻到这茶香,似乎变得雀跃许多,开始自发流淌。
年轻剑客大为惊奇。
眼前这老人身居高位却不通修行,偏偏养了一株茶树,采出的茶叶竟然有如此奇效。
宋洗渠仍然在低头洗茶,道:“只可惜这一株茶树遭了操劳,已然长不大了,七八十载光阴,不过只有半人高大,每年出产的茶叶更是少而又少。
今年不过二斤一两,闻人宗主来的正是时候,回去时你便带上三两,平日里也可以解渴。”
年轻剑客本想拒绝,可回味了这茶叶醇香,心中竟然有些动摇,只躬身道:“宋相客气了,这茶树乃是宋相手植,茶叶珍贵,给织弦三两,实在太多,礼重难收……我只带去一两,平日里用作修行。”
宋洗渠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抬起头看向着年轻剑客。
“闻人宗主,若无天人观观主,若无大乾太子、大禅寺今世天王等寥寥五六人,你应当是当今年轻一辈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人物。”
闻人宗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两把长剑,摇头道:“我与天人观主年龄相仿,可他却十九岁登临造化,如今已然在造化境界中一骑绝尘,甚至在第九碑上刻字,我不如他甚远。
大乾太子、大禅寺今世天王也都是盖世的人物,大乾太子执掌【天符】神通,乃是道下神通第一,今世天王带着宿慧临世,天生通晓大禅寺十二天功,三十六神通。
而我不过有剑六柄,远不如他。
除此之外,尚且还有数位年轻人我不能及也。
大虞魁星与我同龄的时候,也要比我更强,宋相谬赞了。”
“闻人宗主过谦了。”宋洗渠轻拂衣袍,道:“天下广大,生灵不知凡几,其中除了百余万万人属之外,尚且有妖魔鬼怪。
可这般多的生灵妖鬼中,能够以二十几岁的年龄登临造化者,又有几人?”
闻人宗主沉默,见宋洗渠又为她倒茶,便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宋洗渠却叹了一口气,道:“你曾是我大虞人,如今天下纷乱,北国大军带着铁马云雕,意图吞去我南国七州。
大乾兵戈已动,灭去十二小国之后,必将驱使大乾万千玄门修士,驱使杀麟军风吹鼍鼓动山河,我大虞已然危在旦夕。”
“只可惜,朝野之间腐朽之辈太多,他们高高坐在功勋之上,已然忘了忧患,他们早些在天下网罗而来的修行资源,俱都被他们压在库底,宁可亡去,也不愿互通有无,等到大乾军伍既来,也将伴随着他们的家族门楣,在烈火中化为黄土。
他们压了大虞百姓五百年,躺在天下百姓身上吸血抽髓,养出了一个个庞然大物,如今到了他们站在天下百姓之前的时候,这些人物却连自己的性命如何保全都不知。”
“大虞到了剔除病骨的时候。”
宋洗渠缓缓低语,声音不大,但却如同洪钟大吕,如同宣战的战鼓。
闻人宗主仔细听着,又摸了摸腰间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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