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14节
齐郡公府,
正堂之中,吕永吉诧异的看着这個秘书省吏员,道:“你刚才说,尚儿要你来府上报讯,说是要在秘书省的公事房小住一段时日,暂不回府了?”
这典书小吏道:“是的,吕大人让卑职来府上传信,说秘书省本职公务繁忙,吕大人新进入职,不敢罔顾皇恩,以后一段时间吃住都要在秘书省。”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什么不忘皇恩,这也就是個面子上的理由,实情是吕尚看周昭王纪事看的入迷了,又不愿放下手上的竹简,就想了这么個荒唐理由。
吕尚虽为皇亲,亦不可以将藏书库的藏书夹带出秘书省,毕竟这里面的藏书多为孤本,除了天子本人谁都不能将藏书库藏书带离秘书省,这是禁律。
只是吕尚看昭王纪事看的正上头,所以在临近退衙的时候,突发奇想指派小吏去齐郡公府报讯。
“……”
对这说辞,吕永吉咧了咧嘴,现在吕尚要是还在他身边,他都想问问,秘书郎这么一個清贵之职,吕尚是怎样把它干成繁忙到要吃住都在衙署的。
身为齐郡公的吕永吉,怎会不知秘书郎的职司为何,要是秘书郎的公务如此繁重,也就不会有清贵之名了。
只是吕永吉面上不显,和煦的笑道:“唉,我儿知感念皇恩,却是懂事矣,只望他能不负陛下恩德,为陛下尽一份微薄之力。”
典书小吏讷讷无言,难道要跟吕永吉说,吕尚上任第一天,就把公务推给了僚佐,自己一個人悠闲的在藏书库读书不成?
虽然多读书并非坏事,可吕尚的作为,显然不像是感念皇恩的样子。但吕永吉说完后,也不理会小吏惊愕的神色,直接招手唤家令吕全。
吕全来到吕永吉身侧,低声道:“公爷,”
吕永吉淡淡道:“送客,”
在送走小吏后,吕永吉坐在正堂中发了会儿呆,直到吕全回来才叹了口气。
吕永吉面对自家心腹,哀叹道:“那孽障啊,真是心野的没边了,刚入职就给我来了個夜不归宿。就这孽障的表现,我怎么敢在天子面前开口,说要下降公主啊!”
吕永吉现在还惦记着兰陵公主下降一事,只可惜兰陵公主要三年后才能除服,要想促成此事,着实是有些难度。
哪怕兰陵公主三年后再醮,大兴城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吕尚想抱得美人归,还是很有难度的。
“唉,这個不争气的孽障!”
一旁吕全反而劝道:“公爷,如今多事之秋,世子在秘书省不回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晋王那边一直想争取您支持他夺嫡,您是天子的表弟,有时候您说的话,天子也会重视,进而认真考虑。”
“亦因如此,太子和晋王都不敢轻视您,晋王最近更是频频想接触您,只是夺嫡之争,实在不是咱郡公府能参与的。”
“但晋王那边步步紧逼,太子与晋王争锋相对,两不相让,您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咱郡公府实在是开罪不起太子和晋王。世子这個时候不在府中,您也能少一些顾及。”
吕永吉听到这番话后,这才转忧为喜,道:“有你这番话,我就安心了,唉,夺嫡之争,那是谁都能参与到吗?”
“虽然压中的话,最少能保三十年富贵,可要是压错了,也有破家灭门之祸。”
“我这個人啊,胸无大志,最大的期望,就是把祖父追封的齐郡公爵位安稳传承下去,咱吕家是幸进的外戚,没有资本在夺嫡之争中左右逢源。”
“要想安稳,最好离他们远远的,别沾上边。”
第20章 八骏图(上)
大兴宫,武德殿,
天子杨坚垂足而坐,身子倚靠在御座上,指尖应和节拍,敲击扶手。殿中乐师挥槌,钟磬齐鸣,金声清越,玉振悠长,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众美伎在美妙乐声之中摇曳生姿。
五名舞伎列于庭中,服饰鲜丽,宛若朝霞映雪,流彩溢光。首戴金冠,饰以珠玑,步摇轻颤,熠熠生光。身着霓裳羽衣,飘带曳地,锦绣绚烂,上绣龙凤之姿,呈现牡丹之盛。
舞起时彩带飘拂,若惊鸿乍起,游龙蜿蜒,轻移莲步,似弱柳扶风,翘袖折腰,尽显婀娜,腾跃旋转,洋溢灵动。乐声转急,舞步急促,矫健之姿,如骏马奔腾,似江河汹涌。
杨坚见之,一时兴起,怀抱玉琵琶轻抚冰弦,音色清越,捻拨之间,其声舒缓,如春日融冰,溪流潺潺,与殿中舞乐呼应,乐师们钟鼓和鸣,金石相击,琴瑟雅韵,笙竽并奏。
因南北朝三百年间,世道纷扰,乱象丛生,兵燹反复,灾祸横行。百姓命途多舛,朝不保夕,生计艰难,愁苦满怀。时人渐将音律作为寄情抒怀,排忧解烦,觅求慰藉的途径。
身处这浊世,杨坚与许多南北朝皇帝一样,都喜丝竹之音,爱弄弦之乐,在音律上有极深的造诣。年轻时的杨坚,尤擅琵琶,曾作《天高》、《地厚》二首,依以托言夫妻之义。
即便是做了皇帝,杨坚也没将这点喜好放下,更是重修雅乐。将西域七调的娑陀力、鸡识、沙识、沙侯加滥、沙腊、般赡、俟利箑,与中原五声的宫、商、角、徵、羽相融合。
使隋乐兼中原之古朴典雅,复拥西域之灵动多变,令中原的乐律更上一层,跻入一個崭新的境界。
舞乐一毕,杨坚笑着放下玉琵琶,挥手下压,示意舞伎退下,众舞伎先拜杨坚,再呼万岁,徐徐退出武德殿。
“哈,痛快,真痛快,”在舞伎们都退下后,杨坚身子靠在御座,放声大笑。作为皇帝,整個天下对他都是予取予求,只是社稷太重,面对这沉甸甸的责任,杨坚也常有紧张焦虑。
而杨坚处理焦虑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武德殿召集舞伎乐工,尽情释放积攒已久的压力。每一次宣泄过后,他都会一扫阴霾,再度成为那個精力充沛,刚愎雄猜的隋天子。
中常侍陈德信自殿外入,入殿后俯首躬身道:“陛下,中书舍人李公辅殿外求见,”
听是中书舍人李公辅在殿外,杨坚面色一沉,一挥袖袍,对殿中的乐师们,道:“你们退下吧,”
“诺,”乐师们在殿上躬身下拜,乐器轻置于地,以额触地,起身之后,侧身疾步退下,出了武德殿门,才敢转身,静静地离去。
杨坚横了一眼陈德信,哼道:“让李公辅进来,”
此时距李子期弹劾王谊案,已过两月有余,杨坚本以为幕后之人再厉害,最多一個月李公辅就能结案,可他没想到李公辅带百骑司搜检两個多月,却始终没能给杨坚他想要的结果。
对此杨坚非常恼火,只是李公辅终归是他的近臣,能将部分百骑司交托到李公辅手上,杨坚对其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些时日来,他有意冷处理此事,就是在等待李公辅复命。
李公辅入武德殿后,直接伏身叩首,道:“臣李公辅,参见陛下,”
杨坚神情漠然,瞥了一眼跪伏着的李公辅,轻声道:“李公辅,你让朕很失望,这么长时间才来复命,是终于有结果了?”
李公辅垂首,道:“臣有负圣命,请陛下降罪,”
面对李公辅的请罪,杨坚目露冷色,道:“朕不想治你的罪,朕要的是结果,一個让朕满意的结果。”
李公辅回道:“臣确实查到李子期案背后之人,”
“是谁?”
杨坚眉心一跳,饶有意味的问道。
李公辅道:“邓国公窦炽,”
“你说谁?”
杨坚愣了一下,喃喃道:“邓国公,那個老家伙?怎么会是他?”
窦炽,出身扶风窦氏,前汉大鸿胪窦章十一世孙,北周时进爵广武郡公,拜柱国大将军。
扶风窦氏在北魏时就已非常显赫,到窦炽这一代,扶风窦氏与宇文氏、杨氏、李氏等豪门相互联姻,在西魏、北周、北隋都是高门大族。
杨坚外甥李渊的元妻,在杨坚接受禅让称帝时,曾说恨吾不为男子,不能救舅氏之危难的窦氏,就是出身扶风窦氏。北周武帝宇文邕是窦氏的嫡亲舅舅,所以杨坚代周时,窦氏才会说宇文氏是舅氏。
杨坚不解道:“他,为何指使李子期弹劾王谊?”
他倒是没怀疑李公辅诬害窦炽,只是窦炽动机又是什么,这才是杨坚困惑之所在。
“详细因由,还需详查,”
李公辅沉声道:“这俩月来,臣与百骑司暗查李子期人际,筛选李子期周边亲故,结合李子期弹劾前后有无异常行迹,最终确定幕后主使者应是邓国公窦炽。”
“窦炽,这個老家伙,都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瓤了,还想兴风作浪,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杨坚面上虽笑,只是笑的很冷,中间带着杀意。
对窦炽这個人,杨坚自问待之不薄,拜太傅,加殊礼,赞拜不名,已是人臣能达到的巅峰。
杨坚如此礼遇窦炽,也是因为此人资历极老,历仕四朝,不仅曾与杨坚祖父杨祯同朝为官,更是做过尔朱荣的部曲,履历相当不凡。
要知道,尔朱荣这個北魏权臣,是最接近天下统一伟业的枭雄,麾下部将在其死后,各個都为一方之雄。
北齐高欢、北周宇文泰、关陇贺拔岳、宇宙大将军侯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杨坚的父亲杨忠,李渊的祖父李虎,都曾为尔朱荣部曲。能让这個大枭雄入眼的,本身的能力可想而知。
因此,杨坚在建隋之后,对窦炽极为敬重,哪怕窦炽在杨坚篡权时作壁上观,杨坚登基后也没怠慢窦炽。要不然作为杨坚外甥的李渊,也不会娶窦氏女。
第21章 八骏图(下)
可现在李公辅却告诉杨坚,窦炽竟然在暗弄机巧,要以他为刀杀王谊,这让杨坚如何不气。
杨坚厉声道:“继续去查,朕不信窦炽没因由的就想致王谊于死地,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给朕挖出来,朕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诺,”李公辅直接应下,起身低头退出武德殿。
“窦炽,老尔贼!”
杨坚脸色阴晴不定,先前的好心情变得恶劣至极,胸中郁气一时难舒,眼中似有凶光闪烁。
中常侍陈德信见状,默默在旁退两步,低眉敛足。
“哼,”
许是杨坚瞥见了中常侍陈德信的小动作,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個狗奴,倒是见机,去把朕的记事簿取来。”
“陛下,”中常侍陈德信躬身,小步来到近旁的书橱,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本轻薄的册本。
杨坚粗暴的翻开记事簿,从腰间的笔囊中,拔出一根鸡距笔。所谓鸡距笔,形似鸡距,头短小尖锐,笔锋劲健,最适便携。
他握着鸡距笔,横了陈德信一眼,见陈德信已双手端着砚台,在旁伺候后,冷笑了一声,沾了点墨,在簿子上写道:窦炽老贼欺我,该杀!
此时的杨坚,俨然是把窦炽当成死人了。他这人就是这么记仇,一丁点小事都能记上许久,何况窦炽谋的还不是小事,杨坚自然要给其狠狠记上一笔。
中常侍陈德信低头,不敢看杨坚冷厉的脸,直到杨坚写完,接过记事簿,徐徐退到一侧。
激愤过后。杨坚呆坐片刻,叹道:“看来,还是朕太仁慈了,这才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想法,竟敢枉顾天威,做此阴私动作,他们是自己找死啊!”
很显然,窦炽之事让杨坚对这帮老臣有了看法,杨坚本身就是篡权夺位,得国不正,在建国之初,他对前朝重臣虽是以安抚为主,高官厚禄恩赏不断。
只是随着杨坚坐稳帝位,他也对这些前朝遗老,动了清理的心思。毕竟,不把这些老人请出朝堂,他又如何启用新人,重用忠心杨氏之人,巩固隋祚帝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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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省,
此时大兴宫中的天子之怒,与身在藏书库的吕尚无关。
丁字藏书库中,吕尚穿着绿色官袍,坐在胡床上,悠然的捧着一卷图,看的入神。他身前案几上,摞着十几册古籍竹简,四五卷布帛图卷。
这两個月,吕尚吃住都在秘书省,将公务推给属官,自己在库中看书。这段时间,他不只研读库藏的汲冢书,有时他还会看些诗赋、图赞打发时间,也是从中找到不少乐趣。
他用了半個月读了一遍昭王南征、穆王西游的汲冢书,又用一個半月仔细推敲汲冢书上的内容。
在汲冢书中,他看到昭王南征两次天象异变,都说是五色光贯紫微,光气笼罩,二十八星宿隐没,镐京大地动,也就是在第二次天象异变后的次年,昭王携六师崩于汉水。
这当中重点提及了紫微,二十八星宿的异象。以外一部分是昭王得仙缘的叙述,这里用了相当多的篇幅,说是昭王三十年时,昭王梦中遇羽毛人,向羽人请教长生不老之术。
羽人言昭王智慧未开,难求长生,后在昭王苦求下,羽人划破其心口,为其开窍。昭王醒后,大汗淋漓,十日不寝不食,寡欲清心,又梦羽人,羽人赐绿囊,方才恢复常态。
所谓羽人,在三代之时指的就是仙!
“七窍玲珑铸心术,”吕尚仔细推敲十几次后,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一篇修心的法门,讲的是人有九窍,方能成仙,又言人身有心,人之心者,外应火象,内藏神明,犹如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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