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69节
他轻声笑了笑,伸手撕下身前金盘羊腿上最肥美的一块肉,入口外酥里嫩,肉香在舌尖爆开。
吕尚咀嚼着鲜嫩的羊肉,抬眸瞧见靠山王杨林与沙钵略可汗相谈甚欢。
“明明已经知道杨林接受了达头的祈和,还能摆出这样一副亲隋的姿态,这個摄图城府不浅!”
吕尚的目光在沙钵略可汗与杨林之间来回游走,指尖不经意间摩挲着腰间的带勾。
他可不信摄图不知道杨林的心思,就是以前不知道,经过这几年起落,也应该能看明白了。
开皇元年,杨坚采纳了长孙晟‘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离间达头和沙钵略的关系。
长孙晟是看透了突厥内部叔侄兄弟各统强兵,内怀猜忌,直击要害。
也是因隋朝的推波助澜,达头可汗与沙钵略反目,强盛到让北齐、北周都不得不低一头的突厥,由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实力大损。
只是就算摄图后知后觉,察觉到了隋朝的险恶用心,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酒过三巡,乐师们渐渐停下演奏,帐内喧闹声也随之渐弱。
杨林起身,抱拳谢道:“可汗盛情款待,本王不胜感激。时候不早,我等也该回营了。”
“王爷慢走,”
沙钵略可汗也站起身,脸上挂着笑意,将杨林等人一直送到隋军的营垒外。
目送着杨林归营,沙钵略可汗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身旁的突厥贵族们噤若寒蝉,刚才宴会上的欢声笑语,仿佛从未出现过。
“哼!”
沙钵略可汗猛地转身,皮靴重重地踏在沙地上,扬起一阵尘。
“走,”
沙钵略可汗大步朝着牙帐走去,靴底与沙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众突厥贵族见状,慌忙收起脸上的惶恐,匆匆地跟在其后。
回到牙帐,摒退众人,沙钵略可汗一把扯下狼皮大氅,狠狠摔在地上。
“杨林这老儿,表面上是助我击退达头,实际上怀的什么心思,真当我不知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势不如人,你,只能忍!”
帐内烛火晃动,伊尔迪兹声如洪钟,震得帐帘微微发颤。
“这几年,长孙晟在我突厥各部间搬弄是非。达头与可汗反目,致使我突厥势力分为二,本就是隋朝的阴谋!”
“杨林接受达头祈和后,还大摇大摆来到咱们营帐,不就是想看看咱们的虚实,继续拿捏咱们吗!”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中原人也尝尝这份屈辱,我做不到,我还有子孙,我一定要雪耻。”
沙钵略可汗一拳重重砸在堆满羊皮卷的案几上,震得烛台剧烈摇晃,火苗险些熄灭。
第123章 惊神章(下)
“你能有这份志气,我很高兴,”
伊尔迪兹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沙钵略可汗的肩膀,沉声道:“不过,以后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大隋气数正盛,麾下精兵良将如云,已经不是咱们所能轻易撼动的。”
“当下若轻举妄动,无异是于以卵击石。”
沙钵略可汗胸腔剧烈起伏,一拳砸在身旁立柱上,震得帐幔簌簌作响,叹道:“我愧对佗钵可汗啊,大突厥在我手中衰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佗钵可汗时的大突厥,是突厥最强盛的时期。而在佗钵可汗之后,达头与沙钵略结仇,引发突厥内部的大战,自此大突厥分成东西两部。
伊尔迪兹目光柔和下来,长叹一声,声音放得更缓,道:“摄图,过去之事已无法改变,一味自责毫无益处,你现在要做的,是放眼当下。”
“你虽然知道了隋人的险恶用心,但你能与他们反目吗?”
“你要知道,隋人势大,咱们需要隋人,需要他们帮咱们抵挡达头。既然不能与他们反目,那就必须要赢得他们的信任,摄图,你需要一個真正的杨氏公主,作为你的可敦。”
“宇文氏虽被赐为杨姓,但她的心是向着北周的。隋人也是不会信任这個前朝公主。依我之见,咱们可向隋朝上表,让杨坚赐一位宗室公主下嫁。”
“摄图,宇文氏这個女人,私心太重,一心想着她的北周,若非她鼓动你南侵,你如何会一败再败,威望尽失,她已经不适合做我突厥的可敦了。”
沙钵略面上有一丝迟疑,道:“宇文氏在突厥已有数年,骤然将她废去,恐会在族中掀起波澜,再者,”
他眉头紧皱,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帐内悬挂的弯刀,道:“若隋帝不愿赐公主下嫁,反倒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又当如何?”
伊尔迪兹冷笑道:“不会的,杨坚的心思不好说,杨林对这個宇文氏,可很是忌惮。”
“杨林作为大隋柱国,向来以维护隋室稳定为己任,宇文氏身为北周余孽,留在突厥本就让人如芒在背。”
“咱们若主动提出和亲,杨林必定极力促成,既能消除宇文氏潜在威胁,又能用隋公主牢牢牵制突厥,他何乐而不为?”
沙钵略可汗缓缓点头,指腹摩挲着刀柄,刀鞘上的宝石,在烛火下折射出幽光。
帐外,夜风裹挟黄沙扑打在毡帐上,发出沉闷声响。沙钵略可汗沉吟良久,手指骤然握紧刀柄,刀鞘宝石折射出的冷光,在他眼底晃出一抹决绝,道:“好,就依上师所言!”
伊尔迪兹淡淡道:“只是娶一個宗室公主还不够,我听闻隋天子有五個公主,最末的那個兰陵公主,她本来的夫婿早丧,隋天子有意再为其择夫,据说已经定了人选。”
“就是那個吕尚!”
伊尔迪兹声音压低,道:“这是我在大兴的暗间,传来的消息。这個吕尚是隋天子母族子弟,是杨坚的侄子,如果他成了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必会成为朝野举足轻重的人物。”
沙钵略可汗目光一凛,沉声道:“上师是想?”
伊尔迪兹平静道:“交好吕尚,吕尚此人武力超卓,本就是個很难对付的角色。没想到,他竟还是隋天子的子侄,未来的帝婿,值得咱们尽力交好,以图将来。”
他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落在沙钵略可汗凝重的脸上,继续道:“咱们即刻筹备一批珍稀的汗血宝马、西域美玉,以及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金器,送到齐郡公府。”
沙钵略可汗微微颔首,神色间仍存一丝忧虑,道:“上师,即便咱们送去重礼,可吕尚少年得志,极得杨林看重,未必会将咱们放在眼里,又怎会轻易与突厥结交?”
伊尔迪兹枯瘦的手掌在烛火上缓缓移动,阴影在帐幔上张牙舞爪,道:“你懂什么,这些俗物,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我真正要给他的,是一件他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宝物。”
说话间,伊尔迪兹从怀中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锦盒,盒身用金线绣着神秘繁复的花纹。
他缓缓打开,一枚散发着幽光的青铜小印,静静躺在丝绒之上,铜印周身刻满古朴晦涩的符篆,边缘还镶嵌着细碎的朱红,在烛火下闪烁不定。
“惊神章,”
沙钵略可汗瞳孔骤缩,视线被惊神章牢牢锁住,道:“上师,您真的要将惊神章,送给吕尚?”
作为突厥的大可汗,沙钵略自然知道伊尔迪兹手中锦盒中的铜印,是何等的珍贵。而伊尔迪兹舍得拿惊神章交好吕尚,确实是极度看好吕尚的未来。
伊尔迪兹干枯的手指轻轻抚过惊神章,轻声笑道:“摄图,既然决定要交好吕尚,那就不能小家子气。”
“我敢说,他可以拒绝金山银海,却拒绝不了这一枚小小的惊神章!”
“我不知道吕尚修的是什么邪门武学,但是我知道一点,他这功诀的根本,离不开内神与外神。”
内神,既身神,因神居于肉身,巫教称之为内神。外神,则是如紫珍、青璃一类的神祇,被巫教称为外神。
这是伊尔迪兹经过多日观察,得出的结论。
伊尔迪兹的指尖在惊神章的纹路间游走,道:“摄图,这惊神章名为惊神,实则为封神、镇神,吕尚若能得惊神章,或许能在短时间内,成就武学人仙。”
沙钵略可汗浑身一震,道:“上师!人仙之境,举手投足有大能力。若吕尚借此章踏入此境,隋军如虎添翼,咱们突厥怕是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了!”
“谁说他就一定能成武学人仙?”
伊尔迪兹哼道:“我只是说,或许,或许能成武学人仙,他的修行法门太过邪门,修为几乎是一天一個样,我从未见过这种邪门的法门,很像上清派的黄庭二十四神,但也只是像而已。”
“真正的细微之处,还有很大不同,我也只能靠猜测,这枚惊神印,既是我送给他的大礼,也是個饵,试试他的深浅。”
第124章 班师(上)
“惊神章?”
营幕之内,吕尚看着眼前这枚散发幽光的小印,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一抹难以捉摸之色。
毡帐中,孛日帖赤小心地观察着眼前这個被突厥人称为恶魔,呼为蟒古思的年轻人。
他虽与钵鲁浑一起跟随吕尚奇袭金山老营,但与莽汉钵鲁浑不同,孛日帖赤在吕尚帐前听用时,一直不忘与吕尚保持相应的距离。
所以,孛日帖赤与吕尚之间情分极少,互相疏离。
“这,是我突厥上师亲选的宝物,愿以此印,赠予将军,从而结两国之好,盼您笑纳。”
望着上首的吕尚,孛日帖赤喉结微微滚动。他眼中的吕尚,周身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冷冽光晕,那双眼眸仿若寒潭,幽深得让人打心底发怵。
“结两国之好?”
吕尚修长的手指,在惊神章上方轻轻悬停,似能感受到那青铜印上散发的古老蛮荒气息。
“确实是件好宝贝,“
突然,他手腕一转,惊神章稳稳落入掌心,掌心纹路与印上符篆,在烛火下若有似无呼应。
“不过,我只是靠山王帐前的一個先锋而已,”
吕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尖摩挲着惊神章上凸起的纹路。
“上师竟然如此厚爱吕某,实在是让吕某受宠若惊。”
孛日帖赤轻声道:“吕将军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突厥向来惜英雄,重英雄,将军率三千骑直击金山老营,这份胆识,整個草原便无人能及。”
“我家可汗敬您的英雄气,想与您交好,这才命末将前来,赠您宝章,以表心意。”
吕尚把玩着惊神章,烛火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案几上。
“可汗的美意,吕某记下了。你回去转告可汗,承蒙他瞧得起吕某,这惊神章,我就收下了。”
孛日帖赤闻言,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将军爽快!可汗得知,必定欣喜万分。”
说罢,孛日帖赤转身告退。
待孛日帖赤走后,吕尚指尖依旧摩挲着惊神章,烛火摇曳时,印上的符篆泛出诡异的暗红。
“惊神章,”
他忽而抬眸,望向帐外浓重的夜色,眸中冷光乍现,仿佛能穿透这沉沉夜幕。目光穿透营帐,看向金帐的方向。
“沙钵略这老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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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林率部归营后的第三日清晨,帐外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靠山王杨林一身鱼鳞甲,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领着一众隋将,昂首阔步走进金帐。
沙钵略端坐在虎皮王座上,脸上带着热忱的笑容,看到杨林,立刻起身相迎,朗声道:“听闻靠山王要回,摄图心中实是不舍,不如多留些时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我已命人备好猎场,明日便可围猎,王爷可一展神勇。”
杨林神色冷峻,微微抱拳,沉声道:“此次出征,本就是为了驰援可汗,如今达头乞和,短时间内应无力再起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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