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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235节

宗泽看着陆谦一笑,“大头领乃河南府人。当知道那京西的鲁山阖县尽括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输租佃本业,诉者辄加威刑,致死者千人。括田所行之数年,叫京西各州府百姓苦不堪言,当地盗贼草寇多如牛毛。非只如此,那淮西之地,川蜀之地,亦是如此。只因不曾有陆大头领这般胸怀天下的英雄人物前往,始至今不成气候。”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那蔡京、杨戬之流都是极聪明的人物,自当晓得如何剪除敌对。尤其是京东两路出了个梁山泊。那就是如一堆篝火燃于黑夜,能使万千飞蛾自投罗网。如此隐患,稍微出错,便要引出好一波乱事来。”

“而朝廷来年开春时候,必发大军征讨山寨。到时候刀兵之下,尽为粉齑。与阉党佞臣之流,岂不乐哉?”

陆谦不能否认这种可能。如蔡京、杨戬之流,保住自己权位利禄方是第一,至于是否残民害民,他们哪里会管?那朱勔在江南搅得天怒人怨,叫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彼辈自家心中莫就半点逼数也没?但何尝见过他们因此而收手的?

“朝廷的确是要大军进讨我梁山。据悉有王焕、徐京、梅展、张开等十位节度,还有京师御营虎将数员,大军十数万之众。但彼军虽众虽盛,某却半点不惧。盖因为东京城内的那位荒唐天子没选一名臣重将担当主帅,而是任用了高俅这一不学无术的幸臣。真真可笑。”

这要是有何灌水准的老将担当主帅,任陆谦再是瞧不上北宋西军之外的禁军,也会严肃以待。可现下赵佶抬举的却是高俅。

许是他以为有这般多的宿将做班底,高俅便是再蠢也当压碎了梁山泊。却是忘了年初辽天祚帝的悲剧了,也更亡了当年自己的祖宗——赵二亲征北伐时候的惨痛教训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可不是说笑的。

思量战事胜负,万万不可去看交战双方的兵力比对。

来年陆谦便能拉出三万甲兵,比完颜阿骨打年初时候迎战辽军主力的时候,都还多出一半呢。如此话听在宗泽耳中,那就是陆谦‘年少气盛’也。梁山泊再是兴盛,岂能敌得过朝廷十几万大军?

“东京做此算计,那括田所之策必然要浮出水面。若老夫所料不差,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如此般才好叫那十余万男女滞留在水泊。”留在这里还有一口粥果腹,回到老家便就连这口粥都没了。届时是留是走,不言而喻。纵然有些人会走,留下的恐也是更多。特别是当中的男丁青壮。而这些丁壮才是老赵家的真正心腹大患。

“如今时代,节度使早就没了晚唐时候的威风。但能设立节度使之地,多是天下要冲。想要将他们一一调集到东京,那可非数月之期不可行的。且括田所之弊端,亦需要时日发酵。陆大头领在年后还有颇长一段时日。”

宗泽的言语,陆谦一一听在耳中。但他却是不解。且放开下一战的胜负之辩,只说这等言语,宗汝霖何以向他言明?不该是坐等梁山泊末路么?难不成是要投效于他?

宗泽笑道:“老夫非是为陆大头领所谋,乃是为水泊外的十余万无辜百姓所谋。”

“宗先生请讲。”

“老夫愿为陆大头领效劳。只是独有一个条件——”

“水泊外的十数万百姓?”

“陆大头领明见。百姓避难水泊,自是因为梁山泊仁义。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家中赤贫,身无分文。温饱不得。老夫有一策,可叫梁山泊赚得百万贯钱。届时老夫只要贵寨能分润出一半,用以赈济水泊外百姓。那新投奔上山之人,旦有愿意归家从良的,山寨不得阻拦。若是应允了老夫这一遭,余生便是相托于陆大头领又何妨?”蔡京、杨戬之辈的恶毒想要化解是千难万难,宗泽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杀富济贫。

只要水泊外的这些百姓人家手中有了钱粮,他们自然不会造反,或是说现下不会造反。且如此这般也在有意引导梁山泊远离江淮。他心中的‘富豪’可不在南方。

宗泽说的豪气,陆谦也听得振奋。几十万贯银钱与宗汝霖孰轻孰重,他心里一目了然。更休说这银钱本就是依宗泽之策所得。

“山寨中尚有不少余钱,我先取出十万贯于先生调置。先生如信得过小可,我们就击掌为誓,一言为定。”陆谦举起右掌。对面的宗泽当场就笑出声来,“大头领果然英雄。”几十万贯钱财说散就散,十万贯银钱说给就给,这陆谦真有股英雄之气。若托生乱世,怕真有南面称尊的那一日。

说真的,宗泽心下里真是有几分感激,更有几分羞愧。

陆谦故然是一介草寇,但却以国士待我,反倒是他一心报效的赵宋朝廷视他为无物。登州少了一个通判,那边再选一个调任就是。没人关心消失在梁山泊水域的宗泽的死活。可这个以国士待宗泽的陆谦,宗泽却不能以国士报之。甚至在必要时……

陆谦这边已经顾不得再留心宗泽的神情了。而是急命人备上马匹,就此便要返回聚义厅。他要连夜召集众头领议事。自然,那宗泽可为梁山泊赚取百万贯钱财的计策他也入耳,却是扫荡登莱。

宗泽先前曾在莱州的胶水、掖县两地任职,对登莱两地知之甚详。宗泽的法子就是梁山大军,出师直捣胶东,横扫东莱。以彼处兵马,那是万难抵挡的。

那李助曾经说要荆南各州府兵马尽是不堪。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那登莱两地军马也是如此,登州水师还有些颜色,可舟船上不了陆岸。而若是被登州钤辖驱使着登岸对阵梁山泊人马,却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自寻苦头。

以登莱两州之富裕,只需一遭横扫,要搜刮出百万贯钱财还不容易?

大宋朝产金九成在于登莱,元丰元年(西元1078年),大宋年产黄金一万余两,分布于二十五州府,其中登莱两地便合计九千五百两,可不就是九成?更何况人家挨着海疆,渔盐之利可不能小觑,如此算上海贸商利,登莱两地之富裕,比之济州、东平也不多让。

如此富裕之地,自然会生出诸多龌龊。依梁山泊之准则,扫荡登莱,自然会有一场大杀戮。但以这种人等之死伤,换水泊外十数万百姓之性命,宗汝霖心中无半点愧疚。

第257章 哥哥,反了罢!

临到日暮,朔风渐起,乌黑彤云再次密布天空。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水泊边一处水村,一杆梁字大旗挂在村头,这儿却是梁山泊巡哨人马的一处歇脚之地。自从当日于崔埜在阵上放跑了关胜后,文崔二人回山接受惩罚。重责一百军棍,扣除一年的银响,更剥夺了二人在聚义厅上的一把交椅。

陆谦心中倒不是真怒,那关大刀现下还抱着一片对老赵家的赤胆忠心,便是被俘上上了,也只是上一区多了个一流的战俘而已。文崔二人这次放纵关胜,算是彻底了了旧日情谊,来日战阵之上必不会再手下留情。反倒叫关胜欠了梁山泊一人情。

说真心话,这买卖并不亏太多。

可是于面上陆谦却不得不责罚二人,还新立下了一条寨规,日后临阵再有人敢如此,休怪他陆某人刀下无情。你即便是真要绕过对方,捉到山寨,陈情以表,山寨大不了再把人放了就是。但是临阵若文崔这般无半个遮奢的纵走敌将,却是万万不能行的。

文仲容、崔埜两人毫无怨言,临阵纵走敌将,便是被砍头也是不冤。现如今只是被责罚一通,那聚义厅里固然没有了二人交椅,但他们还有资格旁听,这便是陆谦留于他们的最大机缘。谁都知道陆大寨主非是真的恶了他们俩,二人只待来日立下功劳,便可恢复。

文仲容现下是水泊外诸多巡哨队伍里的都头之一,崔埜亦如此。二人伤势未愈便被赶下山来,整日里顶风冒雪,引着队伍巡哨粥场周遭。都无半丝怨言。

围着火盆子,文仲容忍痛转了转身子,大口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亲卫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

文仲容半点兴趣也无,当初在抱犊寨,每到冬日,都是大雪铺盖,路人都见不到一个,叫人好生无趣。他裹了下身上的皮斗篷,接连再吃了三五盏酒水。叫亲卫抱来铺盖,裹着斗篷向上一倒,径直睡了去。

今夜是难得的休息,每五天才能轮到一次,尤其是恰逢大雪天气,甚是好运道。

只是文仲容还没睡下多久,便被亲卫叫醒,却是山寨里传来急报,要他迅速赶回聚义厅。

亲卫叉起帘子,文仲容向外看去。只见廓外天空早黑,只院子里火光通明,照应的片片雪花,犹如撒下一场白盐,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檐前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不见一些污秽痕迹。

待他赶到山寨的聚义厅,离得老远就看到哪儿灯火通明。到地一看,先见到门神一样的周谨。这人地位与文仲容、崔埜现下一般,可谓是见习头领。没见到崔埜,文仲容知道,崔埜人在济州城与巨野之间巡哨,不比他在清河县,短时间里根本无法回来。

大厅里还缺了花和尚鲁智深等人,已经去了小一个月,还没回转。亦不知道事情做得怎么样。

文仲容是最后赶到的一人,就听得外头一声钟鸣,陆谦举步从大厅左侧后门进来。目光在眼前众人脸上扫过,虽然缺少了一些人,但还是人才济济啊。

林冲坐在左手第一把交椅,对面做的一人却是方天定。摩尼教中人到梁山大寨已经不短日子,王寅引着几个人在鲁智深等人下山后不久,亦回去了江南。但方天定、方杰、高玉等人半点也无离去的打算。显然,他们这“学生”的身份是要做到底儿了。

陆谦与众人见过礼,面色严肃,大厅里的气氛也自变得严肃起来。

“这般时候邀诸位兄弟姐妹到聚义厅里一叙,乃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陆谦自把宗泽之言一一道出,就见那厅堂里仿佛被放了个大炮仗,登时沸腾起来。十几万百姓,十几万性命,这是他们众人想都不曾想过的。

绿林中再是穷凶极恶之辈,又能杀得百人、千人么?十几万人性命,份量真的太重了。

当然,一个现象却是要注意到的。在座众人,不管是江南好汉,还是北地英豪,听陆谦这么言语来,竟是无有一个质疑宗泽有错的,竟然是人人都深信不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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