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840节
西偏院的院门很小,锁闭着,门口坐着几个跨刀拿着哨棒的家丁,见家主到来赶紧打开紧闭的大门。里面的管事也赶出来迎接了。
院子很大,四周的群房里关押着百多号欠租欠债的百姓,有人在哀哀哭泣,也有人发出伤痛的***。
院子当中刑凳上还捆着一个屁股大腿上鲜血淋漓的人,正在发出大声的哀叫。地上丢着几根打裂的竹板。两三个光着上身的家丁正坐在一旁喝水。
罗天球原本对这种事情是不管的,但是现在状况不同了。髡贼近在咫尺,自家宅子里还关押着这许多的人,万一哪家的家眷起了坏念头去勾引髡贼来攻打三良市就不好办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这是郝生可。去年的租子就没交全,写了甘结的,今年还是没交出来。要他拿老婆押到府里做工几年抵债,他推说已经把老婆给休了――这不是明摆着欺骗老爷……”管事的一边说一边恶狠狠骂道,“打了几板子就装死!”
“老爷,小的不敢啊……”郝生可一看是罗老爷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西偏院这地方打板子当场打死人的事情都是有过得,保不定这罗老爷脸色一变要下辣手,纵然不被打死也得半残。顾不得伤疼一个劲的哀叫求饶:“不是小的有意抗缴,实在是去岁老娘生了一场重病,拉下了亏空!还望老爷宽限几个月,小的一定连本带利缴清……”
“是郝生可么,算了,他也是好几代的老佃客了。”罗天球慢悠悠的说道,“你是为老娘治病,也算是孝行!老爷我就网开一面,这顿板子算是抵了你的旧欠了。”说着他朝着管事的一努嘴,“给他收拾收拾,放他回去!”
管事的一愣,片刻才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人过去把人从刑凳上松开绳子。
“你小子运气好!老爷今天大发善心了!”
郝生可却愣着了,直到被放到地上又被管事的踹了一脚才回过神来,赶紧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被人带下去。
“这西偏院里管着的人,都给清一清。”罗天球命令管事的,“事不大的都放了。”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三良市的准备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三良市的准备
管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罗家大约是以为土棍出身的关系,就算是成了绅士,家主行事也多半心狠手辣,罗天球更是不让乃祖,当初和人争田地的时候,暗中指使人打死对手的事情也不止干过一次,至于私设公堂,私刑拷打拘押几个泥腿子真不算什么。远近几十里,谁不知道罗家的催问所是个“阎王殿”、“二衙门”。
“老爷!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西偏院的管事樊进口吃起来,“这,会不会损了我们罗家的威风……”
“叫你放人就放人,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罗进见罗天球面无表情,知道他说话越是淡越有可嫩随时发作。赶紧连滚带爬的去放人了。
一会功夫,从催问所里放出了百来号人――人数实在多了点,罗天球默不作声,他知道这里有许多是手下人私下抓来的。手下得力的管事随从们,在这一带个个都是无法无天,有私下放债的,有聚赌的,也有包揽词讼的……个个都不是善茬。罗天球一贯秉承自己吃肉,下人们喝汤的思路,只要他们不闹出人命来,就随他们去,有时候事情闹到了官府,他还会亲自递帖,送保状来维护奴才们。过去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几个泥腿子还怕他们闹出花样来?当官的是他都摆平的了,泥腿子没钱没势,打官司打上一百年也赢不了。就算遇到灾荒年***他也不怕,光家丁他就有一百多人,还有三良市的乡勇,小规模的***他自己就能镇平,大规模的他把镇门一关,泥腿子们也根本攻不进来,用不了多久就给官兵灭了。
然而现在来了这伙澳洲人。他从县里听说了许多澳洲人的事情,知道他们软硬不迟,油盐不进,攻城拔寨易如反掌,而去特别擅长“招引奸民”。罗家这些年在周围结下的大大小小的仇怨多如牛毛,万一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奸民去煽动澳洲人来攻打三良市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了不快的神情。他甚至有一种脚下的根基正在摇晃的感觉。然而此时他即不便发作也无法发作。毕竟他家百十年来一直在这样干,有其主必有其仆。这点上罗天球还是很清楚的。
想到这里,他愈发痛恨髡贼,髡贼犹如一场猛烈的飓风,将他家几代人营建的高楼一下吹得摇摇欲坠起来。而这楼里的人只怕也起了异心,稍有波动就会一个个夺路而逃。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几个家丁正在收拾。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叫骂怒喝的声音,众人不解。只听得其中混有家丁头子罗白威的怒吼声,期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声音:
“……你凭什么抓人……”
罗天球正要叫人去问,忽然西偏院的大门一开,涌进来一大群人。二十几个家丁乡勇,个个手持刀枪棍棒,虎视眈眈。还有人牵着马,挑着担子的。中间押进来的四五个人,一个个衣服撕破,有的脸上还有血迹。
这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不高不壮,然而模样精悍,虽然被人驱赶推推搡搡,下盘却极其稳当,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只是面色蜡黄,气喘吁吁,似乎有病在身。
扶着他是个年轻女子,生得模样俊俏。一身平常女子不穿得紧身小袄窄裙。衣服已经被也被扯落了几块,露出里面的贴身小袄,小袄上密密麻麻都是针脚。罗天球知道但凡长途行走在外的女子,贴身的小袄裤褂都是用针线缝死,以防路上被人***。另外几个男女也一律是短打扮,模样精悍。再看他们带有马匹,还有许多刀枪家伙,罗天球已然明白――这是一伙跑马卖解的人。
罗白威大约没料到在西偏院里会见到老爷,不由得一愣。赶紧跪下请安。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罗白威站起来道,“这一伙是来镇上跑马卖解得!就住在客栈里,二个月前染了病,将身上的钱花光了,就用马匹行李抵押,从钱铺里借了四两银子,言明二个月还清的,到现在一个子也没还……”
“你胡说!”年轻女子怒道,“本钱早就还清了,利钱你们今天一个算盘明天一个算盘,我们每天卖艺的钱都给了你们,你们总说不够,反而越滚越多……”
“你还敢嘴硬!”罗白威怒喝道,他的额头有乌青,大约是吃了亏,“看老子一会把你剥光了仔细问!”
大约被“剥光了问”这几个字吓到了,女子的口气软了下来,但是依然不服:“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辱人清白!官府能容你老天爷也不能容你!”
罗白威因为老爷在场,不便叫骂训斥,只是对罗天球说既然他们还不清利钱,就要把马匹行李作为当头扣下。没想到这伙卖艺的坚决不肯,今天一早居然想偷偷的溜走。被把守寨门的乡勇发现,双方一场争斗之后才全部拿下得。
“……欠钱不还偷偷逃走,逃走不成还要打人!小的这才将他们全部拿下押到这儿来,教他们懂点规矩!”罗白威表功道。
罗天球知道这里面的实情无外乎钱铺搞花样额外盘剥欺负外来人。别得不说,光这匹蒙古马,虽然算不得什么神骏,在这广东之地也能值六七十两银子。这种重利盘剥巧取豪夺的事情不足为奇,他也从不过问。然而今天已经是大发慈悲,无妨再发一次慈悲。
“把人放了。”罗天球面无表情的说道。
“老爷――”罗白威看了一眼罗天球,知道老爷不想说第二遍,赶紧打了个手势,叫人给被抓来的人松绑。
罗白威不甘心就这么收场:“马得留下。”
“马是人家吃饭的饭碗,还给他们好了。”罗天球说,“本金既已还清,利息就算了!”
众下人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这老爷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今天居然如此大发慈悲起来――要知道当年他可是亲自去抽地封门,把抗租不缴的几个佃户全家抓到催问所里,摆下种种酷刑拷打,打死打残了好几个。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
正在吃惊的当口,忽然女子发出一声尖叫。原来一直被绑着的老头子松了绑之后气血一活居然晕倒了。
“爹――”、“师父――”
几个男女一窝蜂得扑到了晕倒的老头子身上,又哭又喊起来。
“混蛋!”罗白威大怒,又要打人。
“慢!”罗天球制止了他,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些人。
罗天球从西偏院里出来之后去了市里的团练公所,查看乡勇的武器和训练。如果大明有“基层团练建设评比专项活动”的话,三良市肯定能夺得东莞县第一的称号。
按照肇庆总督衙门发出的《关于在全省范围内加强团练建设的通知》,从省城巡抚衙门发出的《全省团练建设的几点指导意见》和县衙门发出的《我县团练建设纲要》这三个文件的指示精神,三良市的团练建设可谓是走在全县的前列。
当然,在这个时空没有叫这三个名字的文件,但是类似内容的文告、札子之类的东西还是有得。从巡抚衙门发来的札子详细的阐述了各村寨应该怎么组织团练:每户的16~60岁的男丁都要登记入册,三丁抽一丁参加常备军事训练,男丁少的家庭可以几家推举一丁。甲长要起到“先锋模范”作用,也就是说,每个甲长要充当“练头”,亲自带领勇丁打仗。各村镇都要设立公所,由当地缙绅出任公所团总。乡勇们每天要操练,白天巡逻,晚上站岗,对周边的河道和道路严加监视。同时规定了各村之间的联络信号,一声号炮是提醒各村有可疑装快,两声是髡贼即将到来,三声就是敌人已经到达。
所有沿海沿江的村落都要修筑防御工事,工事的图样和标准也发到了各公所。大致是要求深沟高堤,沟必须深12尺,宽20尺。堤岸高30尺,任何有可能的地方,其堤岸上都要安装竹篱笆,竹篱笆至少要6尺高,顶部必须削尖。凡是要修筑墙垒的,墙高不能少于12尺,厚度不能少于12寸。沟渠上要架设吊桥利于百姓出入。修筑篱笆或者围墙的,要修筑可供守卫的大门供出入等等细节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