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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130节

  另一种叫孤门,便是另行认了师父,每日下午自行前往学艺。通常拜师都得给束修,得有些家底才能养得起师父,可若有家底,又何必到土堡受苦?多半是在外面学艺有成,回来考个铁剑银卫就好。是以土堡里头孤门的学徒拜的师父多半也是资历较老的铁剑银卫,或者是有关系,或者长辈有交情,这才能拜得师父,单独传艺。

  无论围场或孤门,每月逢五数,如初五,初十……必须聚集起来学马术,直到出师为止。每月逢七数,则需学射箭。这些都是作战时必备的技能,比起其他们派,崆峒教习更多的是战场技能。

  而驻守在崆峒城,未因公外出的铁剑银卫,日常的功课便是练习各种战阵教学。

  齐子慨曾对李景风说,论武功,铁剑银卫所学或许不如少林、武当,甚至未必赢过点苍、衡山。但若论起团战,三十名少林弟子绝计是打不赢三十名铁剑银卫的,如果骑上马,差距就更大了些,如果还拿起弓箭,那又差距更大。

  李景风这间土堡只有他一人是孤门,王歌是他名义上的师父,每日中午便载他入城,到了城内交给齐子慨指导。这是避免被人另眼看待,齐子慨希望他能多与其他学徒相处。李景风想起这半年所遇非富即贵,自己从一个店小二跻身权贵之列,到现在还得学着“体察下情”,也不免苦笑。

  他于身份之别并不介意,本质上他仍是那个店小二的心境。土堡只供给三餐一宿,且伙食不佳,当年在青城的生活比起现在竟还舒适得多。

  李景风另一个工作是照顾甘铁池。甘铁池曾是崆峒名匠,素有妙匠之称。齐子慨派人前往他故乡,想查一下发生什么事,镇上的人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死了徒弟女儿,从此消失。又请了大夫诊治,大夫看了半天,束手无策。甘铁池有癫症,无法在土堡与人同住,只得独自关在一间房里,塞了他嘴,每日李景风前去打扫,顺便陪他说话。

  齐子慨虽教李景风武功,但十日里倒有五六日不在,也不知道跑去哪。每次教学,也不管李景风懂了没,就把一套拳法掌法拆解一遍,要李景风记住,这才开始指点细节。但他武学深厚,所教必是精要,李景风就算只学个一天,也要练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稍稍理解,甚或一个月也不见纯熟,因此也不算耽搁了修习。

  某日,李景风替甘铁池打扫便溺,忽地想起朱门殇讲过虫的故事。记得朱门殇说:“治病,得往心里头去。”他想,甘铁池得的是心病,心病得往心里头治。可怎么从心里头治?

  李景风回到齐子慨房间,一边练功,一边苦思。他怕人打扰,又怕引人注意,在城内除了打扫甘铁池居所外的时间,都是躲在齐子慨房里练功。

  他正想得入神,忽见齐小房从屋里走出,两人打了照面。齐小房愣了一下,叫道:“景风哥哥。”李景风笑道:“你肯下床啦?”

  原来齐小房一沾上棉被便深深着迷,除非齐子慨叫她出来吃饭学习,整天便只抱着棉被打滚赖床,不肯起身。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离开房间。

  李景风打了声招呼,想起齐小房身世,只觉可怜。又想:萨教那群人不仅蛮横,更是丧尽天良。不管是拜佛拜菩萨,心念虔诚的哪能干这种恶行?其实无论哪个宗教都有为非作歹之徒,李景风此念不过先入为主的成见罢了。

  想起萨教,李景风灵机一动,不禁脱口叫道:“有办法了!”

  第二天,他请齐子慨买了许多佛像、观音像、罗汉像、太上老君像、通天教主像……等各式神像,挂在甘铁池房间各处。让三爷替他跑腿,倒不是他托大,实在是除了崆峒提供学徒的三餐一宿外,他早已身无分文了。

  齐子慨听了他计划,虽觉此法不甚靠谱,然而死马当活马医,不妨一试。

  两人把各式佛像贴满整间小屋,连屋顶窗口都贴上太上老君跟如来佛祖。齐小房见他们贴得有趣,也跟着刷浆糊贴佛像,只是弄错正反面,被齐子慨纠正。

  张贴完毕,李景风蹲下身轻声安慰甘铁池道:“别怕,这里有神佛,妖怪都不敢进来。”

  只是李景风虽然软言安慰,甘铁池仍是神色惊慌,不停哭喊。齐子慨见他慌张,叹道:“看来没用。”

  李景风道:“也不见得没用,得慢慢来。”

  此后每日,李景风总会待在甘铁池房里一个时辰,不住安慰甘铁池,只说房里有神佛,妖怪不敢靠近,又说些自己小时候听的降妖伏魔的西游、封神故事。他故事记不清楚,说得常有错漏,但总之便是神佛在,妖怪不敢靠近这一套。

  四月过后,端午便近,八大家照例送来一些贺礼,多半是杂粮粽子、油盐食品,也有少部分银两。九大家礼尚往来,崆峒却是只收不送。一年三节的贺礼,那是惯例,这些礼物又有些是九大家与各地商贾指名给朱指瑕、齐子慨的礼物,两人也是一并捐了出去。

  这日李景风前来练功,见齐子慨正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笑道:“小猴儿越来越阔绰呢。”一问之下,才知是诸葛然用个人名义送的礼物。齐子慨道:“这礼物是我跟小猴儿的交情,别的礼物我都送入库房,唯独这一项留着。”

  李景风心想,三爷与诸葛然果然交情深厚,将他所送的礼物特别珍藏,于是问道:“三爷跟副掌认识多年,应该送了不少礼物,三爷都收藏在哪了?”

  齐子慨道:“当了。”

  李景风讶异道:“当了?”

  齐子慨道:“不当,我这出门的旅费哪来?虽说我哥当上盟主后,这几年九大家的礼数厚重了些,总的来说还是剔着牙缝过日子。出门不带点银两,只报公差,打家劫舍吗?”

  李景风愕然,心想,这当了跟先入库再领出到底差别在哪?还真不好厘清。后来想想,许是报账时不用看人脸色吧。

  “你也有。”

  “我?”李景风讶异。

  “小猴儿也帮你准备了礼物。”齐子慨说着,掏出一封红包递给李景风。李景风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约摸二两重,内心疑惑,打开一看,竟是二两压成薄片的银子,银面上写着李景风三字。

  “银子?”李景风更讶异。

  “二两银子,实用。”齐子慨笑道。

  “是挺实用。”李景风苦笑。此刻他身无分文,这二两银子的零花无疑是一笔巨款。

  齐子慨又道:“小房也有。”

  齐小房瞪大了眼睛,似是疑问。只见齐子慨从怀中取出一片金锁,还比李景风的银子厚实些,上面写着:“不苦不病,芳龄永继。”似乎是纯金打造,虽远比不上齐子慨的玉扳指贵重,与李景风的二两银子相较又是云泥之别。

  齐小房不知这金锁价值,放进嘴里咬了两口,这才苦着脸道:“不能吃。”

  看到齐子慨与李景风哈哈大笑。齐小房浑然不知何故。

  端午过后,也许是神像起了作用,也许是真信了李景风的安慰,甘铁池情绪渐渐平静,不再发疯,也不再吼叫,每日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佛像。

  李景风见他似乎稍有恢复,于是卸下他嘴上木球,甘铁池仍是怔怔看着墙上的佛像不动。李景风又关注了他一天,确定他不会自残,这才将木球收起。只是此时的甘铁池虽不发狂,也不说话,李景风怕刺激他,也绝口不问他的事情,只用诸葛然给的银两买了一串佛珠,教甘铁池念佛号。

  每日一个时辰,李景风便坐在甘铁池面前,口颂佛号。他要示范给甘铁池看,所以特别诚心。他本有耐性,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不知为何,他念着念着便觉心神宁定,过去练武时杂念纷飞,逐渐思虑清澄,学武时反有大进展。他不知专注心神重复一个无聊的动作本就是收拢杂念的好方法,只道是意外收获。

  六月时,李景风听说华山似乎暂停了挑衅唐门,说是二爷居中协调的结果。也就这个月某天,甘铁池忽然学他不停地念诵佛号,李景风大喜过望,另买了一串佛珠给他。李景风诵颂完毕后,甘铁池兀自不停念诵,李景风也由得他去。

  此后甘铁池神智渐渐清楚,偶而也能说几句辞不达意的单语,李景风借了一本《三字经》,一字一句解释给甘铁池听,恰好齐小房也在学习,齐子慨索性省事,每日让齐小房跟着李景风学《三字经》,遇到疑问便发问。《三字经》是基础,人人都会,李景风解释甚细,甘铁池并非失忆,之前李景风说话不是安慰他便是念诵佛号,如今说的话多了起来,听着听着脑子似乎也清楚了些。

  眼看七月将至。七夕可不是崆峒过的节日,但中元法会却是边关上最重要的节日,盖因当年红霞关血战,尸横遍野,数十万英灵长埋此地。套句诸葛然的说法,要是棺材板压不住,地都能给掀起来。

  也因此,边关上除了每个月的最后一日是休息日外,唯有除夕到初三,以及七月十三到十六各四天,学员不用服劳役,围场的弟子不用上课,驻守的银卫也有轮休,用来采买置办中元法会所需器物,顺便也休养生息。

  “我要去青城,喝喜酒。”齐子慨道,“我是不想去,不过……还是得去。”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又道,“也不知想什么,挑七月成亲。”

  “青城?”李景风喜道,“那帮我捎个信给沈玉倾兄妹。还有朱大夫、谢公子、小八……”

  “哪这么多人?”齐子慨皱起眉头,“就两个,沈玉倾兄妹。别的,没了。”

  “可是这种聚会似乎不是三爷该去的地方才是?”李景风疑惑道,“不是派个使者去就好了?”

  “事情可多着。”齐子慨想了想,又道,“难得出一趟甘肃,顺便帮自己找点麻烦。要是往常,这一去大概就两个月,可现在要顾着小房……”

  自回到崆峒以来,都是齐子慨照顾齐小房日常起居,一点一点教她认识器具、用品,又教她洗衣、扫地,做些简单工作。他知自己性格粗枝大叶,就怕把这白纸似的女娃儿养坏了。更是加倍小心。一旦小房学会什么,懂些什么,必摸头表示嘉许赞赏。若是做错了也不打骂。耐心叫她重来。这趟要出远门,怕她一时失去依靠,甚是不放心。

  “总之,中元节前后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帮顾着小房。中元节若要看热闹,也带上她走走。”他想了想,又道,“你懂节制,好好练功就不用嘱咐了。”

  李景风忽问道:“三爷,这趟回来,能教我剑法吗?”

  “剑法?”齐子慨疑惑道,“马上用剑不易,要学兵器,多的是好用的。认真说,剑真不是好兵器,刀都比它靠谱。”

  这番话李景风也曾听饶刀把子说起,可自个跟沈未辰要了初衷,总不好一丁点剑法都不会。“也不用多精深的,粗浅的也行。”李景风道,“我也就指望学点皮毛,别连一招半式都不会。”

  齐子慨也不问他理由,只回了一句:“行”。

  齐子慨离开后,李景风照常下午练功,陪着甘铁池说话。平时齐子慨常公办离开,多半一两天便回,齐小房也就乖乖等着,可这一次齐子慨一去近月,初时还不如何,两三天后齐小房见齐子慨还没回来,似乎有些焦躁。平日李景风练功,齐小房都躲在房间里,免得打扰,到得第五天时,齐小房探出头问:“义父回来了吗?”

  “还没。”李景风回答。

  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齐小房又探出头问:“义父回来了吗?”

  又过了两天,齐小房变本加厉,不到半个时辰便探出头问:“义父回来了吗?”

  李景风被她问得烦,又见她天真,只得道:“你别问了。三爷要去很久,今天明天后天都不会回来。”

  又过了两天,李景风见齐小房餐盘上竟然有东西没吃完,吃了一惊。这小姑娘虽然身形细小,可绝不放过任何一点能吃的东西。到了房门口,见她蜷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李景风知道她担心齐子慨,于是问:“不开心吗?”

  他听到淡淡的啜泣声,齐小房道:“义父不会回来了。以前在山上,也有很多人没回来。”

  李景风忙道:“三爷交代过,别提山上的事。”

  齐子房只是蜷曲在棉被中,不再说话。李景风只得道:“你看月亮,等月亮圆了,三爷就会回来。”

  齐小房扑地跳起身来,跑到窗边。此时是白天,齐小房左看右看找不着月亮,着急问:“月亮跑哪去了?”

  李景风忙道:“晚点就能看见了。”

  齐小房就守在窗边盯着天空看,过往她在山上百无聊赖时也是这样望着天空,也不觉得无聊。等李景风练完功,天色昏暗,齐小房见着月亮,顿足大哭:“还要好久好久!”说完扑上床,裹着棉被不住翻滚,显然甚不耐烦。

  李景风哭笑不得,收拾了东西便回房去。

  此后几天,齐小房每日醒来,一整天便是看着天空,等着月亮变圆,只除了跟着李景风去陪甘铁池说话。她虽不开心,齐子慨的吩咐却是半分也没有落下。

  李景风见她每日这样发呆,反倒过意不去,只得搁下练功,陪她闲聊。

  甘铁池的状况倒是恢复了不少,不只不吵不闹,也渐渐能说话应答,只是对于过去的事情始终说不明白,李景风也不逼他,任由他去。某日,李景风讲完《三字经》,正要离开时,甘铁池忽地迸出一句:“谢……谢……”

  声音虽然断断续续,李景风却是听得无误,忙转过身问道:“老爷子,你可好了吗?”连齐小房也被这气氛感染,露出近日少见的笑容。

  甘铁池仍是卖力地说出“谢……谢……”随即两眼一暗,又陷入迷茫之中。

  李景风知道这段日子的努力终归见效,不由得欣喜起来。

  七月十三那天,李景风想起齐子慨的嘱咐,要带齐小房去逛市集。齐小房见月亮越来越圆,心情也渐好。王歌正要值班,于是将马借给两人出城。

  齐小房初来不久时,齐子慨担心她不懂事,露了形迹或当众出丑,一直将她留在房里,直到后来才带她去过一次市集。可那次出门怎能与中元市集将比?这三天是边关最热闹的时节,周围灯火辉煌,摊贩林立,茶香、肉香、酒香,气味交杂,锣鼓喧天,吆喝声此起彼落。在边关,会武的比不会武的还多,卖把式膏药的招揽不了生意,取而代之的是各式玩具装饰反倒比平常市集齐全些。

  齐小房首先便是吃,李景风这才想起齐子慨没留银两给他,只得把那抠着省着,两个月花不到一钱的二两银子揣在怀里。齐小房见着烤肉串子要吃,买!见着风车玩具喜欢,买!见着拨浪鼓有趣,买!闻到了茶香想喝,买!

  这番折腾下来,总算见她笑逐颜开,只苦了李景风,左手拨浪鼓,右手持风车,背上挂着风筝,腰里悬着木偶,怀里藏着铁连环,还有布偶、陀螺、竹蜻蜓、各式剪纸……全身上下挂着玩具跟在后头。齐小房兀自蹦蹦跳跳,见着了酒肆,对李景风道:“我想喝酒!”

  李景风不知她喝过酒,不禁有些犹豫,道:“这个不行。”

  齐小房纳闷问:“为什么不行?”

  李景风道:“喝酒不好。”

  齐小房道:“可义父给我喝过呢,喝下去头晕晕的,可舒服了。”

  李景风心想:“这还真是三爷会干的事。”只得道,“喝一点,一杯,不能多。”

  齐小房连忙点头。

  李景风点了两杯酒,与齐小房一人一杯。齐小房举起杯子要与李景风碰杯,李景风苦笑,心想:“三爷连这都教她了。”

  两人一饮而尽,李景风倒还好,齐小房晕陶陶的,只是不住傻笑。过了好一会,李景风问道:“好些了没?”

  齐小房两眼迷茫,只是点点头。李景风示意要走,她起身便走,李景风正要追上,齐小房已与一人撞个满怀。只听那人怒骂道:“操!喝醉了就趴好,胡闯乱走啊!”

  齐小房最怕喝叱,身子一缩,险些跌倒。李景风忙将齐小房拉起,不住道歉道:“对不住,我妹喝醉了。”

  那人身披银色披肩,那是铁剑银卫的标记,背后还跟着五六个人,一身酒味,显然已喝了不少。他见着撞着自己的竟是一名美貌少女,不由得两眼发直,看李景风扶着齐小房要走,抢上拦住,喝道:“赔礼就好了吗?起码也得陪个罪吧!”

  李景风皱眉道:“不是谢过罪了?”

  那人道:“是她撞我,又不是你撞我,谁要你赔罪了!”又对齐小房道,“陪我们弟兄一人喝一杯就放你走,好不?”

  李景风愠道:“这不是调戏妇女吗?这可是崆峒城!”他闻到那人身上酒臭,又道,“喝酒闹事,得受罚的!”

  那人哈哈笑道:“中元节,崆峒街上要是一天没打个二三十起架,哪算得上热闹?”

  他这话倒没说错,铁剑银卫管束甚严,一年也只有这几天休息,是以众人都放纵起来,嫖妓宿娼,喝酒闹事,只要别出大纰漏,多半睁一眼闭一眼。至于打架斗殴,更是寻常可见。

  李景风不想理他,拉着齐小房便走,又一铁卫拦上,怒道:“谁让你走了!就喝一杯酒,这么不给爷们面子?”

  他音量极大,又作势起拳。这一拳本是恐吓,并未真的要打,齐小房却惊呼一声,缩在李景风怀里。她在山上实被打怕了,不敢顶撞,也不敢拒绝人,只得喊道:“喝,沙丝丽喝酒!沙……”她这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李景风捂上嘴巴。李景风低声喝道:“小房不喝酒!”

  齐小房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微微点头。那群人本就微醺,沙丝丽这名字古怪,又听李景风称呼这姑娘小房,一时没联想到是人名。

  又一人道:“你妹子都说要陪我们喝酒了,还不跟上来?”

  李景风怒道:“不喝!”说罢挽着齐小房便走。当中一人不忿,一拳打向李景风面门,齐小房惊叫一声,李景风将她推开,侧身避开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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