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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136节

  齐子慨道:“这事我问过了,处置不得……”他语气唏嘘,似乎颇以为憾。他沉默半晌,说道:“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每个人想法不同,念头不同。一件事你看去是好事,例如你知道饶刀山寨不抢便活不下去,可教被抢的村民看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一年的积累活该被人平白抢走?你觉得山寨里的老弱无辜,可也有人想,山寨吃着抢来的粮油,这些人就算不上无辜。你觉得饶刀把子是好汉,别人看他是混蛋。你说对,别人说错。你要怪崆峒照顾不周,让山寨挨饿,朱爷要说,几万铁剑银卫守在边关,哪来的余粮给土匪?饶刀把子怪锁了边关,断了商路,那蛮族闯进来,又要怪谁?”

  李景风问道:“那该怎么办?”

  “没办法让天下人都觉得公平。”齐子慨道,“干了坏事就得受罚,至于受到多大惩罚,就看造化。哪个太平年代没坏人,又有哪个时节能把坏人都抓光?自己理得着多大冤屈,睬得了多少不平?尽力而为。就一句话搁在心里——别跟自己良心过不去。”

  李景风一愣,这话他倒是听得熟了。母亲说,那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这话是他对我说的。”齐子慨道,“他也是受了委屈,跟饶刀把子一样,本着好心,可终究干了坏事。”

  李景风心中一突,问道:“后来呢?”

  齐子慨看着前方,那是崆峒城的方向,黑夜中朦朦的看不清楚。

  “他出关当死间,此后再没回来了。”

  “当了死间?”李景风心想,这就跟父亲没关系了。他幼年丧父,已经记不清父亲容貌,母亲只说是领了侠名状的侠客。他记得小时候住过南充,后来才搬到重庆。

  “每做一件坏事都必须付出代价,无论大小。”齐子慨道,“若是有苦衷有原因就能干坏事,那理由越是冠冕堂皇,坏事就能干得越发没底线。”他拍拍李景风的肩膀,道,“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就算千夫所指、天下为敌,你也由得天下去批判你。”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算千夫所指、天下为敌。”李景风反复思索这句话,忽地豁然开朗,道,“我懂了!”

  齐子慨道:“真懂了?”

  李景风点头道:“懂了!”

  齐子慨道:“懂了就回去睡觉。八月初一就要试艺,你这烂屁股骑得上马吗?”

  李景风笑道:“屁股烂了也要上!”

  齐子慨哈哈大笑:“本来你这品行留在甘肃当铁剑银卫可惜了,不过,也挺好的。”说着又提起李景风衣领,“回去了!”

  他说走就走,一转眼又将李景风送回土堡。

  “早点养好伤!你好几天没来,小房想着你呢!”

  “有哭吗?”李景风问。

  “那倒没有。”齐子慨摸着下巴道,“也就念叨两句。”

  “白疼她了。”李景风笑道,“估计她想念羊肉串跟面条还多些。”

  齐子慨大笑,李景风怕笑声引来巡逻,自己又犯宵禁。齐子慨推他肩膀道:“去吧。”随即身子一晃,已飘然而去。

  ※

  八月初一,崆峒试艺。

  不知不觉,离开青城已经一年有余,李景风心想,自三月来到崆峒也有五个月了。这五个月里,他每日勤奋苦练,想着只要通过试艺便能成为铁剑银卫。

  做了铁剑银卫,此后再也不能离开崆峒,也见不着沈玉倾兄妹、小八,还有朱大夫。当然,若他们念着交情,或许会来崆峒看他,可自己又与他们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船上那几个月的萍水相逢罢了。

  或许沈未辰出嫁时三爷也会收到喜帖,那自己要不要拜托三爷,让自己跟去喝杯喜酒?沈未辰见着自己,还会记得自己吗?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胡思乱想好一会,这才宁定心神,“还得先通过试艺。”

  少林与崆峒的试艺向来是九大家中最难的。一般来说,铁剑银卫多数在二十三岁那年通过试艺。李景风今年刚满二十一,可真正学武的时间,就算把在船上被沈玉倾兄妹指点的都算进去,也不过一年……

  试艺分为三项,箭术、马术、功夫。试艺场所是在土堡外边的荒原上。试艺者向考官缴交了名卷,名卷上需注明父母姓名籍贯,出生何处。为防止蛮族奸细混入崆峒潜伏,铁剑银卫于身世考核十分严格,父母不详者一律不收。又怕有人出关走私,或者泄密给蛮族,父母犯重罪者也不收。

  李景风缴交了名卷。这次参加试艺的共有百余人,照三爷的说法,能通过的最多也就十余人。

  第一轮比马术。荒野上扎了二十二个稻草人,前八后七,左三右四,零零落落散得不规则。应试者需在限时内策马绕过稻草人,同时挥刀砍劈或者持枪戳击,二十二个草人最少得击中十五个才算过关。至于马匹,可自带,考场也备有应试的马匹。马匹价昂,多数考生都是骑着考场的马上场。

  李景风混在人群中,望向考官群,只见当中一张桌子,上首坐着五人,当中一人自是三爷齐子慨。朱爷虽是代掌门,却坐在三爷左边的次席,至于右边的三席……竟是那日在酒店遇见的洪总教领。李景风甚感讶异,问了跟来的王歌:“那人是谁?”

  王歌道:“那人是教部的掌事洪万里洪总教领。说起来他才是主考,三爷跟朱爷都是陪着看的。”

  李景风一惊,没料到当日见到的那洪总教领身份如此之高。王歌又接着道:“最左边那个四席是我旧上司,兵器部的总管,他的名字也合着他身份,金不错金兵总。右边那位是六门部曲里长平门的包成岳包掌兵。兵器部与长平门缺员,这次优先递补,所以来看试艺。议堂十六个座位,他们个个都有席次呢。”

  李景风见那金不错身材矮小,细瘦干枯,披散头发,留着两撇鼠须,噘着一张嘴,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包成岳精壮结实,皮肤黝黑,半黑半白的络腮胡,头发扎成了一条粗厚的长辫。两人年纪俱在四五十岁上下,看着都比三爷略大些。

  前头二三十人,过关的约摸半数。李景风听唱名的考官念到自己,站上前道:“学徒李景风应试!”说完便到马厩牵了马。正要上马时,忽听到一个声音喊道:“且慢!”

  李景风一愣,众人看向考席,只听洪万里沉声道:“下去!”

  李景风讶异问道:“怎么了?”

  洪万里道:“你没资格考,下去!”他脸色冷峻,话语中也无商量余地,甚至也不想听李景风辩解,只是命令,似乎连多讲一句都不屑。

  李景风怒道:“我怎么没资格了?”

  齐子慨眯眼歪头,却未说话。李景风上前一步,又大声问:“我哪里没资格?”

  朱指瑕轻声问道:“洪总教领,怎么回事?”

  洪万里道:“他同情马匪,心术不正。我怀疑他是马匪出身,加入铁剑银卫别有所图。”

  李景风大声道:“我替饶刀山寨说话,那是因为寨主对我有恩情!污蔑死人,夸耀功劳,算什么英雄好汉?”

  洪万里冷冷道:“受人之恩就能不顾是非,罔顾大义?铁剑银卫都是弟兄,剿杀马贼何等凶险?生死相搏,刀口上卖命,轮得到你来评断谁是英雄好汉?”

  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李景风面红耳赤,仍不退缩,道:“饶刀山寨该死,该灭!但寨主杀了沙鬼,救了一村!他纵然该死,如今也已死了,难道非得杀一个胆小鬼才能凸显铁卫的威风?何况杀害山寨里头的老弱,这算什么光彩?”

  洪万里脸色一变,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若觉得铁剑银卫不光彩,那也不用你加入!来人……”

  他正要发号施令,一个宏亮的声音道:“等一下!”

  说话的人正是齐子慨,洪万里皱起眉头,问道:“三爷,有事?”

  齐子慨道:“他还年轻,不懂可以教。再说,杀老弱是不得已,那日我也训斥了赵心志。总不能跟人说,要为民除害,就连无辜的老弱残病也一并剿了?”

  “吃盗来的米粮,不算无辜。”洪万里道,“来路不正,受之无愧,至少也是从犯。”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说完也不用试艺了。”齐子慨道,“我简单点说,他帮我找了密道,又救过我性命。万里兄,就当是功过相抵,行吗?”

  “他救过三爷性命,还帮忙找着密道?”洪万里狐疑道,“怎没听三爷提起过?”

  “我不想让他娇养着,让他在土堡待着。他这身功夫还是我教的。”

  洪万里之前见李景风在酒馆中用了崆峒本家功夫,当时说是王歌传授,可王歌又非出自崆峒本家,听齐子慨这样说,信了几分,又转头看向朱指瑕,似是询问。

  朱指瑕淡淡道:“我替三爷作证,是有这回事。”

  “就算有这回事。”洪万里冷冷道,“那是三爷欠的情,不是崆峒欠的债。”

  他竟是连齐子慨的面子也不想给。

  “找着密道总不是我一个人的情。”齐子慨道,“你是总教领,你说了算。”

  洪万里沉着脸,过了好半晌,始终一语不发。李景风见他不说话,悬着一颗心,也不知怎样。

  “试艺开始,上马!”洪万里说完,坐回座位上。

  李景风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放下,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便往场中奔去。他骑术得三爷与沈未辰传授,进步神速,来到崆峒后又勤于练习,虽称不上一流,却也不含糊,当下左右穿梭,身形摆荡,挥刀砍向稻草人。二十二个稻草人,砍倒了十六个,算是勉强过关。

  马术之后便是弓术。靶心三十丈远,十五箭内步射中六、马射中二才算过关。

  李景风目力极佳,靶心看得清清楚楚,只可惜虽然看得清,手却跟不上,步射到第九箭时才满六。余下六箭马射,到第四箭才中靶心,第五箭落空,只余最后一箭。

  他把定心神,吸了一口气,猛张弓,一箭射出。

  齐子慨皱起眉头暗自叹气,照这轨迹,这箭偏了几分,李景风只怕得明年再来。

  不料一阵大风吹来,竟将那箭吹偏了些,夺的一声,正落上靶子边缘。齐子慨哈哈大笑,不禁得意忘形,道:“连天也帮你!”又拍着洪万里的背道,“万里兄,这小子是福星,有运气啊!”

  洪万里只是沉着脸,却不说话。

  齐子慨见他脸色不善,心想:“这小子进了铁剑银卫只怕有得吃苦了。也好,多些磨练。”

  第一天的试艺结束,四百四十六名参赛者只过了百余名。

  洪万里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色已晚,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辰时比武试艺,过午不候!”

  说完众人便各自散去。

  李景风回到土堡中,心情甚是雀跃。三项比试中唯有武艺这项他最有把握,根据三爷跟朱爷的说法,寻常铁剑银卫不是他对手,明日通过试艺几乎是手到擒来。

  他回到土堡,一众与他同住的学徒涌了上来,有些人见着了他今日的表现,纷纷赞叹。李景风这几个月勤于练功,甚少与同住的学徒往来,但他性格朴实温和,常常帮些小忙,是以人缘不错。

  有人替他欢喜,自然也有人不满,有几名学徒便道:“毕竟是孤门,跟我们这些围场的不同,学得快,几个月就能通过试艺了!”

  李景风知道自己毕竟占了便宜,也不好反驳,于是道:“我请大伙吃饭吧!”

  一名学徒道:“你要当铁剑银卫,以后平步青云,应该是我们请你吃饭才是!”

  有人道:“是啊,三爷今天还替你说话。原来你还认识三爷啊!”

  又有人问:“那三爷怎么不收你当徒弟?当了三爷的徒弟就算入了崆峒本门,再过二十年,议事堂都有你的座位了!”

  李景风被夸得有些窘迫,道:“我功夫是三爷教的,可三爷不想收我做徒弟,以后也未必会入崆峒本门。”

  有人道:“三爷是考校你天份。你过了试艺,就会提拔你当他弟子啦!”

  又有人道:“我们请你吃饭!景风大哥,以后多关照!”

  李景风不住推却,众学徒却是不依,一群人收齐银两,想买些酒菜回来。可围场的学徒能有多少银两?凑了半天只有百来文,买饭菜尚且不够,何况买酒。

  李景风取出了花剩的银两,折了约两钱重量,交给采买的学徒,道:“我贴补些吧。”

  也不知是今日试艺,庆祝的人多,又或者是路上耽搁,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采买的学徒才回来,只见他身上灰扑扑的,手里还提着两大坛酒。

  众人埋怨他回来得晚,他红着脸诺诺道:“路上摔着了,回得慢。”

  众人笑道:“摔一下能耽搁大半个时辰?莫不是坐在路上哭了?”

  那人也不说话,红着脸把酒菜摆好。

  李景风奇道:“怎地酒这么多?”

  采买的学徒道:“掌柜的听说是你要庆功,念着三爷的面子,多送了两坛高梁。”

  李景风听了这话,心底甚不踏实。他向来不想依附权贵,可自己这一年怎么碰都是权贵,即便不想依附也被逼着受些好处。今日三爷替自己出头还算是帮忙找密道的功绩,这酒……他心底想着,明日定要将酒钱奉还。

  酒菜很快便被席卷一空,即便之前出言嘲讽李景风的也被李景风邀请同乐,众人也不好意思推却。二十人齐聚一堂,你一杯我一杯,有人问起李景风如何认识齐三爷,又是如何得罪洪总教领,李景风粗略说了些大概,但隐去了齐小房一段不说。他本是个老实人,不善说谎,但有了与沈玉倾兄妹打交道这一段经历,渐渐也学会了遮遮掩掩的本事,漏说一两个人物故事也能通顺。

  众人不住敬酒,酒空时又有人去买,李景风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有些醉了。他心生警惕,于是道:“我有些头昏,该去睡了,别耽误了明天的试艺。”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怕耽搁他试艺,一哄而散。

  李景风上了炕,他累了一天,又喝了酒,立时沉沉睡去。

  夜半时,他觉得似乎有人在身边哭泣,又有人在自己身上动些什么,他不作多想,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该是天亮了,李景风睁开眼,却觉得周围一片黑暗。正要起身时,惊觉自己动弹不得,他一愣,奋力挣扎,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全被绑缚。他大吃一惊,扭动身体往旁边撞去,只撞着墙壁,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忍不住大叫起来。

  忽听得一个声音哽咽道:“景风兄弟,对不起!我是被逼的,你别怪我!”说着一颗头钻了进来,将他嘴巴塞住,又道:“其他兄弟都去看试艺了,等他们回来,你也来不及了。”

  李景风又怒又急,只是嘴巴被塞住,做不得声。那人道:“他们说我不这样做,明年就不让我试艺。景风大哥,我家里穷,只有这条谋生路,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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