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150节
沈未辰大急,喊道:“哥!”
沈玉倾微笑道:“不过是去华山作几天客。”说完又转头望向谢孤白。谢孤白点点头,沈玉倾道:“严掌门,请了。”
严非锡淡淡道:“我还没吃饭呢。”说完,竟从遍地狼籍中找了一张还没被砸烂的椅子。一名华山弟子连忙走上,帮他扶起椅子。
店掌柜的跟小二早在开打时就逃得无影无踪,此刻也不知躲在哪哭。严非锡坐下后道:“去把厨子找回来。”说完又看向沈未辰,“世侄女要一起吗?”
这人……沈未辰不可置信,这人到底有多目中无人?!她一咬牙,胁持着严烜城缓缓向门口退去。
李景风扶着白大元,一众青城弟子扶着伤者,退到客栈门口,各自上车。这群人本由白大元指挥,如今白大元身受重伤,沈未辰找来绳索绑住严烜城,交给朱门殇道:“你看着点。”
朱门殇恼他父亲,怒道:“娘个鸡巴!狗养的,上车!”说着踢了他屁股一脚。严烜城也不哀叫,摔进马车里,朱门殇跟着一起上车。
李景风问沈未辰道:“小妹,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回青城?还是……”
沈未辰此时六神无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本要往武当,但严非锡也要往武当,此时兄长落在他们手中,若在武当发生冲突,只怕对沈玉倾不利。
“先往南走。”谢孤白走了过来,缓缓道,“找个地方再商议。”
沈未辰一咬牙,只得道:“好!”说着上马喊道,“跟我来!”
一行人往南而去,那是回青城的方向。
※ ※ ※
车队走了约摸两里路,李景风见沈未辰怏怏不乐,拍马上前,唤道:“小妹……”
沈未辰见他走近,忍不住眼眶一红,哽咽道:“我担心大哥……”
李景风安慰道:“不如问问谢先生该怎么办?”
沈未辰寻了一片密林,见附近无人,喝令停车,先让朱门殇救治伤患,又请了谢孤白来商议。
“我没想到严非锡这么狠绝,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谢孤白弯腰致歉。
沈未辰道:“不怪你。你的法子挺好的,人也抓着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朱门殇骂道:“拿好好的人换个畜生回来,有个屁用!”又转头对谢孤白道,“打从开始打架你就不说话,操,你不是最有办法?怎么就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抓走?”
谢孤白摇头道:“狭路相逢,无计可施。”
沈未辰惊道:“那大哥怎么办?真让他们带去华山?”
李景风见她难过,更是不忍,问谢孤白道:“谢先生,真没办法吗?”
谢孤白缓缓道:“我说没办法,是刚才的局面下没办法,现在……还有机会,却是凶险。”
沈未辰忙问道:“什么办法?”
“救人。”谢孤白道,“把沈公子抢回来。”
朱门殇骂道:“这他娘的不是废话?!怎么抢?要是抢得到人,刚才能把人弄丢了?那个嘴巴长花柳的都打不赢,还有个严狗头在里面,你怎么打?请玄虚道长帮你打?!”
谢孤白道:“他们不可能带着沈公子拜访襄阳帮,更不可能带着沈公子上武当。在武当境内抓了青城世子,玄虚掌门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他们必然得分道。”
朱门殇恍然大悟:“嘴巴长花柳那个押着沈玉倾回华山,然后严狗头带着人上武当?”
谢孤白道:“只应付方敬酒也不容易,何况我们不能带着人去,这也是凶险之处。”
朱门殇问道:“什么意思?”
谢孤白道:“他们跟咱们走一样的路,要往武当、华山,就得往北,到汉水搭船。我们往北折返,车队浩大,定然会撞见他们,又惹争端,也被提防。”
朱门殇道:“你的意思是,只能选几个厉害的过去?”又转头问道,“你这还有没有能打的弟子?”
沈未辰摇摇头,说道:“白师叔伤得很重,其他的弟子……我还能挑几个,但在方敬酒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朱门殇骂道:“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高手来武当!现在回青城求援也来不及了!”
沈未辰道:“我一个人去也行,行动方便。”
李景风忙道:“我也去!”
沈未辰摇头道:“太危险了。”
李景风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朱门殇道:“你跟去了我更不放心!你今天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李景风道:“我打不过那个脸上刺青的,总能应付几个华山弟子!再说,我们救人难道非要当面来?我们可以摸黑偷偷救人,那时我就有用了!只要有一颗香头的光,我就能看见路!”
他想起那日在船舱中摸黑牵着杨衍的手偷东西,心想或许也能如法炮制一番,这一想,又想到那得牵着沈未辰的手,不由得脸上一红,暗骂自己道:“沈公子正在危险中,你好意思想这些?!”
朱门殇见他脸红,怪道:“好端端的,怎地脸红了?”
李景风忙道:“哪有!别……别胡说!”
朱门殇道:“明明就有!不信你问问他们!”
李景风忙道:“我……我是生气!我气那些华山的人太蛮横,气极了……所以脸红!”
朱门殇笑道:“我瞧着你不像生气啊!”
沈未辰担心兄长,叱道:“朱大夫别胡闹,听谢先生怎么说!”
“景风兄弟说得没错,我们未必强夺。等他们在汉水分道扬镳,厉害的对手就只剩方敬酒一个。”谢孤白道。
沈未辰道:“我们跟在后面,等严非锡一走就救我哥哥!”
“不能跟在他们后面,要比他们快一步到襄阳。”谢孤白道,“严非锡是精细人,必然提防,我们跟在他后面,很容易暴露形迹,得绕过去。再说,越早到襄阳,越有时间布置救人。”
沈未辰疑惑道:“比他们快?他们往襄阳帮走,我们往襄阳走,半路就撞上了,怎么绕?若是走小路,那还得绕路,况且我们对湖北地形不熟,要是迷了路,大哥就救不回来了!”
谢孤白道:“只能躲在路旁,等他们车队过了再赶往襄阳,只是这样准备时间便短了。”
李景风忽地想到一事,喊道:“我知道有条路可以从宜昌往襄阳,比大路还快上半天!”
沈未辰眼睛一亮,忙问道:“有路?”
李景风道:“我跟杨兄弟就是走那条路来宜昌的,就在这附近!刚好能跟华山的车队错开!”
谢孤白道:“这就好办了。”
“还有个麻烦!”朱门殇使个眼色,望向严烜城的车厢,“真把他绑回青城?”
“那就给了华山兴兵的借口。”谢孤白道,“救出了沈公子我们就得放人,还得护送他回华山。”
朱门殇道:“救到了才能放人,那就是说,他也得跟我们一起走?”
谢孤白点点头。
朱门殇啐了一声,道:“早知道不抓他来了!”
※ ※ ※
沈未辰找来张青,嘱咐他率领车队往南,一路往青城而去,引开严非锡的注意,自己另选了三辆车跟三名功夫较高的弟子同行。
白大元伤势严重,躺在马车里养伤,朱门殇为他针灸,敷上金创药,又开了方子。谢孤白上了马车,问道:“白师叔的伤势怎样?”
“他功力深,运气好。”朱门殇道,“伤势虽重,熬过这几天就没事了,有很大希望活下来。”
谢孤白点点头,道:“小妹很担心白师叔伤势,你去跟她说一声,也好让她安心。”
朱门殇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怎么不去说?”
谢孤白道:“我说跟你说,谁更可信些?”
朱门殇哼了一声,下车找沈未辰去了。
白大元脸色苍白,神情委靡,见了谢孤白,呻吟道:“谢……谢公子……我……没事。怪我……”
谢孤白坐在他身边,伸手捂住他的嘴:“自责的话不用说了,浪费时间,白耗了你的元气。我有些事一直想问你,这半年找不着机会,现在非问不可了。”
白大元瞪大了眼,眼中满是疑惑。谢孤白道:“你不用说话,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你还记得一年前是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四川唐门的对吧?”
白大元点点头。
谢孤白道:“我想问你,在回程船上……”
他问了几句,白大元随即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 ※ ※
青城的车队走了,沈未辰四人带着严烜城跟三名青城弟子驾了三辆马车,顺着李景风指引的小道走去。谢孤白说这车上有青城的标记,恐会打草惊蛇,嘱咐他们找着城镇就换马车。一路上通关费用自不能少,这点小钱沈未辰也不当一回事。
“你说,多这辆车多碍事啊?”朱门殇望着车窗道,“我跟你一辆,小妹要顾着那个姓严的一辆,剩下景风兄弟,唉,多可怜,自己一个人一辆车。”
“你要同情他,怎不跟他同车?”谢孤白道,“你跟他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不过那个严非锡……他也当真狠心,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儿子也分亲疏的。”谢孤白缓缓闭上眼睛,似在沉思,又像是想起什么往事,缓缓道,“有的孩子被寄予厚望,剩下的孩子就是牺牲品了。”
朱门殇狐疑问道:“你想起谁了?”
谢孤白淡淡一笑,道:“没事,想起一个老朋友。”
“你还有其他朋友?我以为没了呢。”朱门殇道,“很少听你提起过去的事,有没有兴致说说你朋友的故事?”
“睡吧。”谢孤白道,“严非锡到了襄阳帮,知道俞帮主不在,这就耽搁了半天。我们走小道,又快了半天。”他闭上眼睛,似乎真打算睡觉,“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布置,还得赶往武当,时间不多了。”
“啐,天还没黑就睡觉!”朱门殇摸着下巴,忽又问道,“对了,你说严非锡既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带他来武当干嘛?”
“其实那天我很希望沈公子答应俞帮主的婚事。”谢孤白闭着眼道,“严非锡正在办我想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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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沈未辰听到这话时吃了一惊,明明是她把人绑起来,严烜城却向她道歉。
只见严烜城低着头道:“家父做事确实过分,我身为人子,不能劝谏父亲,只能代为致歉。”过了会,又说道,“我知道道歉于事无补,沈姑娘听听就好。”
沈未辰道:“想跟你爹撇清关系?”她摇摇头,“我不会伤你,也不会替你松绑,你不用费这个心思。”
严烜城苦笑道:“要真能撇清关系,我爹说不定比我还急。”
沈未辰觉得他说得古怪,问道:“怎地,你爹这么讨厌你?”
“子不类父,巫蛊成祸。幸好我也不是太子。” 严烜城道,“几年前我劝爹不要灭一个家族,你猜他怎么说?”
沈未辰听他开口便有典故,甚觉好奇,于是问道:“你爹说了什么?”
“他说,你应该感谢华山没有立长的规矩,如果是在点苍,我不会让你活过十五岁。”
沈未辰半信半疑,想起今日严非锡并未主动介绍这儿子,甚至对儿子死活都不在乎,难道这父子之间果然感情恶劣如斯?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不听你爹的话,不学他的样子?”
她问起这话,自己也觉得古怪,倒像是劝人家学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