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16节
他又想起初见时的粉颈。暗骂了几句该死。“别勾引你的镖头。”彭镇浩装着冷静,“惹出火来,是你麻烦。”
白若兰笑道:“可惜了,你要是年经二十几岁,或许我会看上你。”
彭镇浩道:“什么意思?”
白若兰道:“你多大了?”
彭镇浩道:“我二十七。”
“你骗人!”白若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叫你彭老头,你看上去起码五十!”
彭镇浩苦着脸道:“先有这张脸,才有这称呼,先长这样,才叫老头。”他叹口气,“我真二十七。”
白若兰捧腹大笑,道:“你说你三十七我还勉强信点。二十七,哈哈哈哈……”
彭镇浩踹了车厢一脚,喊道:“钱六,我多大了?”
驾车的钱六回道:“五十五啦。”
彭镇浩骂道:“狗日的再胡说,这十几天我让你难熬。”
钱六这才道:“二十几,二十七?还是二十五,记不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白若兰问,“只知道你姓彭。”
“彭镇浩。”他回答。
“彭家?镇字辈?”白若兰道,“是哪个彭家?”
彭镇浩点点头。白若兰看着他的脸,又笑得花枝乱颤:“你出生时是不是有六尺长,前二十年都躲娘胎了?”
彭镇浩只能看着她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白若兰又问:“你彭家的人,怎么沦落到当一日保镖了?”
彭镇浩道:“我是远亲,又是庶出的。”
白若兰道:“彭家庶出的,就算分不了产业,起码也能学艺,回去投靠五虎断门刀,总有口饭吃。”
彭镇浩道:“大家族事多。”
白若兰道:“所以你就加入丐帮了?”
彭镇浩道:“你看出来了?”
白若兰道:“衣服是新的,袖口却破个洞。跟你昨天穿的那件一样。这是丐帮习俗。”
彭镇浩道:“我没领职,连乞丐服都不得穿,这几年规矩越来越多。当大侠还得领侠名状。我呢,就想找点事作。”
彭镇浩看向车外,大道上,狂风刮起滚滚黄沙。
“这江湖,越来越不江湖了。”
※ ※ ※
当天晚上,彭镇浩限制了大家喝酒的量,赵丰一阵鸡巴毛的乱骂,被钱六给劝下,几个人向客栈借了骰子,吆五喝六起来。
不赌的几个聚在一起,听欧大华说故事。
“那一次可不得了,那老头说他赢五两,他家住城外郊区,要我送他回去。我说镖费五百,他还要杀价。”欧大华忿忿不平道,“我心想,五两银惹不了什么厉害对头。一路送他出了城,谁知早被盯上了,背后一个人叫住我问路。我刚回头,说没两句,一个失神,妈的,肚子上就这一刀。”他掀起衣服,一条两寸左右的细长刀疤就在腰间。
“我当时真蒙了,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推,把他推倒。拔刀就给他来这一下。”欧大华比划着,“这一刀砍得他胸腹都是血,我也没法确定他死了没,拉着那老头便跑。接着还来了两个,我就叫老头儿先走。我一阵乱砍乱劈,把祖传的功夫全用上。幸好那两人功夫不深,见我拼命,这才退去。”
欧大华倒杯茶喝下,又道:“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头足足赢了五十两银子。也舍不得多请两个保镖。难怪人家眼红。我后来回城里将养了两个月,医药费不知花了多少。那老头也没还我钱。我天天咒他输穿裤子!”
彭镇浩静静听完故事,说道:“大伙别太野,明早要赶路。”
彭镇浩回到房里,他给自己安排住在白若兰隔壁,把刀放桌上,靠在门边,守起夜来。
他凝神专注,把呼吸也调得均匀,以免错过动静。
突然,隔壁的门锁响了一下。又听到细微的推门声,彭镇浩立时惊觉,握住桌上的刀,门口有轻微的敲门声,是白若兰的声音:“睡了吗?”
彭镇浩松了口气,开门问道:“什么事?”
白若兰穿着一袭睡袍,进了房中。彭镇浩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白若兰道:“睡不着,来看看你。”
彭镇浩道:“我说过,别勾引你的镖头。”
白若兰见他没有关上房门,问道:“你不关上房门?”
彭镇浩道:“我关上门,你喊起救来,我可牵扯不清。”
白若兰笑道:“我保证不喊救命。”
彭镇浩道:“作什么都不喊救命?”
白若兰反问:“你想作什么?”
房中已经熄灯,昏暗中,彭镇浩看不清楚白若兰的脸色。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白若兰嘻嘻笑道:“把门关上吧。吃不了你的。”
彭镇浩拿起火折子晃了晃,点了蜡烛,这才关上房门。
白若兰就坐到床沿,问道:“你说你是彭家的,展点本事看看。”
彭镇浩道:“这么晚了,来看我耍猴戏?”
白若兰道:“看你是真本事还是猴戏了。”
彭镇浩听他挑衅,把刀拔出鞘来,道:“看着。”
他一刀挥出,快如风闪。把蜡烛上的灯蕊齐齐地切了一块下来。若这一刀,只是斩断蜡烛,也只是算快,算不上准,但他却是把灯蕊切下一小截,烛火还在燃烧,这就又快又准了。
白若兰叹道:“这刀确实又快又准。”
彭镇浩不回话,趁着蕊火未熄,反手再一刀,那蜡烛竟又重新燃了起来。他将灯蕊放回,这难度又高于切下灯蕊,不只快准,且劲力巧妙。
白若兰拍手道:“这本事我还真没见过。”
彭镇浩道:“姑娘满意了?”
白若兰又问:“你有这么好的本事,要是我有危险,你救不救我?”
彭镇浩道:“我们保镖的,怎能不管雇主?”
白若兰道:“死也不怕?”
彭镇浩道:“一日两钱,要人卖命,那也忒便宜了。尽人事而已。”
“你可是拿了三钱银子。”白若兰突然起身,走近彭镇浩面前,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她低声问道:“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彭镇浩闻她身上香气,灯火下只见她眼波流转,连气也喘不出来了。自己并不是正人君子,暗示也已足够明显,但不知为何,他突然退了开来,说道:“刀口上的日子,就只有刀口上的本事。”
白若兰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巴掌,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这下惊动了上下。众人纷纷探出头来看。彭镇浩忙把门关上。假装没这回事。
他知道自己错过一次机会,正自懊悔中。
到得天明,彭镇浩觉得大家看他的神色都变了,有羡慕,有鄙夷,也有那种不知哪来的了然世故。
这真他娘的尴尬,彭镇浩心想,还是早点上车。
上了车,见到白若兰,又是另一种尴尬。彭镇浩索性装睡,白若兰也没再叫他。此后几天,便是他上车睡。睡醒下车,到客栈打尖。
明明二十天左右的路程,他却觉得到岳阳的距离像是几个月似的,熬不到个头。
一日,到得下午,他又装睡,白若兰伸足踢了踢他,说道:“别装了,一天睡六七个时辰,不闷坏你了?”
彭镇浩苦笑着起身,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会,彭镇浩问道:“你去岳阳干嘛?”
“省亲。”白若兰道。
“你出手阔绰,家里没派人跟着?”彭镇浩问。
白若兰道:“家里人不爱我这门亲戚,不让我去。”
彭镇浩问:“几时回来?”他想,只要回到抚州,总有再见面的机会。
白若兰道:“不回来了。”
彭镇浩顿觉失落:“不回抚州了?”
“我不是抚州人。”白若兰道,“我从安徽来的。”
“安徽?”彭镇浩心想,那是武当辖内,怎么不从湖北走水路,还要绕到丐帮的江西?”
“彭老头!有事!”钱六一声呼喊,彭镇浩掀开车帘看出去。
远方,沙尘滚滚,二十余骑驰马而来。
钱六道:“该不是马贼吧?”
彭镇浩皱起眉头,道:“赵丰那辆车开路,别慌。未必有事。”
车队与马队相距渐近。彭镇浩远远望去,见对方个个身着劲装。似乎没有缓下来的准备,心下稍安。双方交错而过,眼看无事。再回头看着白若兰,见白若兰脸色苍白。极为不安。不禁怀疑起来。”
突然那马队有几匹又绕了过来,从后追赶车队。钱六道:“彭老头,他们追上来了。”
彭镇浩道:“别理他们,走。”
然而马终究快些,不一会,已有两三名骑手与马车并肩,车上劲装青年喝道:“停车!”
彭镇浩箭一般的从车中窜出,一脚踢下马上青年,跨坐上马,对钱六喝了声:“走!”调转马头。他见到一名青年拔剑向他刺来,他弯下腰,惊险避过,另一名青年也策马斜刺里杀到,刚摔下马的青年还在喊疼。站不起身来。
一对二,还不难,彭镇浩心想,他左手在马鞍上一撑,身子打横,半空中一个旋踢,将侧面来袭的青年踢下马。刚才挥剑落空的青年拉了疆绳,回身劈了一剑。彭镇浩举刀相隔。刀剑碰撞。那青年还为收剑,彭镇浩一把抓住对方胸口,将他扔下马。
这几下兔起鹘落,甚是迅速,彭镇浩见后面追兵将到。拔出刀来,在剩下两匹马上各砍了一刀,那两匹马吃疼,放足狂奔。彭镇浩纵马而去,心想:“若是寻常盗匪。这够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一会,彭镇浩追上车队。钱六见到他时,眼神满是佩服:“彭老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这事怕没这么简单。”彭镇浩心想,“白若兰肯定藏着秘密。”
他回头一望,果然,远方沙尘扬起,显是追来了。
车队终究不如马快,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追上。得找个地方作战才行。彭镇浩看向远方,有座破落民居。彭镇浩道:“到那边去。”
四辆车,十二个人停在民居前,彭镇浩确认了一下,那是间两层楼的野店客栈,早已荒废,附近无人。彭镇浩下令道:“卸了车厢挡在门口,把马系好,别让马跑了。动作快。”
他吆喝甚急,众人知道事关紧要,纷纷动了起来。彭镇浩又喊道:“高姑娘,你快躲进去!”
白若兰进了破落客栈,众人刚把车厢卸下,塞住了大门。有人问:这样我们怎么进去?
赵丰骂道:“操你娘的傻鸟,爬窗户啊!”
众人把马系在后院,爬窗入内。彭镇浩见对方已经来到,其中三匹马上各坐着两个人,料想是之前被自己夺马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