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166节
杨衍皱起眉头,喊道:“玉成师兄?玉谷师兄?”
玉成子见是杨衍,也喊道:“杨衍?你竟然躲在这!”
杨衍更不打话,挥动手中木柴砍向玉成子。玉谷子手中拿着拂尘,也扫向杨衍,他那拂尘中藏着铁丝,扫中便要受伤,武当不少道士都有这习惯,藉以防身。
李景风见他攻向杨衍,忙挥剑阻挡。
这两人俱是杨衍师兄,虽非玄虚亲授的武功,最少也比杨衍早二十年入门,武功不差,过去杨衍即便健康也不是对手,何况这多日来饱受丹毒折磨,过没几招便气喘吁吁。
李景风见杨衍支撑不住,喊道:“杨兄弟,你退下!”
杨衍却知道,若拿不下这两人,自己又要重回牢中,只怕还得拖累明不详跟李景风,哪肯退下,咬了牙不住抵挡。
那玉成子与杨衍过了几招,觑着空门,一掌拍去,杨衍见无可闪躲,只得纵身跃起,施展那招纵横天下。
也不知为何,杨衍虽然力虚体弱,这一刀纵横天下却比往常多添了几分威力。玉成子见来势猛恶,不得不闪,两人又过了几招,杨衍又是险象环生,只得再使一次纵横天下。
玉成子心想:“这可不是武当功夫!”他虽看清这刀来路,但实在猛恶,仍是不得不闪。
连着使两次纵横天下,杨衍已是力不从心,手一软,木柴落地。玉成子见机会难得,一脚踢中他腰间,把杨衍踢飞出去。
至于李景风,他仍在犹豫,只守不攻。那玉谷子拂尘左扫右扫,无论他打得怎地虎虎生风,李景风总是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想来也是,方敬酒都砍不中的人,这中年道士又怎么打得中?只气得玉谷子怪叫连连,觉得岂有此理。
两人斗至分际,李景风察觉杨衍败退,只怕他又要受伤,也顾不上玉谷子,抢上递剑接过玉成子的攻势,以一敌二,不,是以一闪二,也把玉成子气得满脸通红。
三人又斗了几招,李景风知道若不还击,只怕难以退敌,猛地举起剑来,连着剑鞘递出,只这轻轻一剑,竟突破玉谷子防守,戳进他胸口,若不是带着剑鞘,这剑便戳入他心窝。那玉谷子大吃一惊,虽然吃疼,却没受伤,他只道是意外,又继续攻来。
李景风心念一动,决意试试初练的龙城九令。他想起当初齐子慨演练的身影,自己这几日的苦练还有小妹教的用剑法门,大喝一声,才使出第一招“碧血祭黄沙”。只听到“啪啪啪啪”七八道声响,两名道士“唉呦唉呦”叫个不停,竟已各自被打中三四下,要不是没拔剑,只怕已经是两具尸体。
李景风没料到才第一招便打得对方无招架之力,又觉得自己出手比过往更加迅速有力,连着身子也轻盈许多,一时兴起,又接着使第二招“暮色缀鳞甲”。
这第二招更是惨烈,“噼噼啪啪”的也不知道几十下,打得两人不住惨叫哀嚎。李景风心想:“我这剑这么慢,怎么他们闪都不闪?”
他却不知他眼中的快慢可不是对手眼中快慢,他看着自己是一剑剑格外分明,可对方却见着满天剑雨,变化莫测,哪里闪躲得及?
杨衍目瞪口呆,怎地才几天时间,景风兄弟武功就进步如斯?到底是他天分太高,还是自己太无能?难道除了明兄弟,还有这样的天之骄子?
他却不知道龙城九令虽不如弹指乾坤与混元真炁闻名,却是崆峒镇派剑法,百多年之前,崆峒以此剑法横行天下,只是昆仑共议后,崆峒守了边关,马上用剑不利,这数十年间才遭到忽视。李景风但凡只要懂得皮毛用剑法门,打起这两道士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李景风两招得手,听到对方惨叫,不禁有些愧疚,正想着要罢手还是打第三招,那两道士转身就逃。
只听杨衍喊道:“别让他们走!”李景风却是为难。这两名道士并无过错,也没威胁他性命,他不想杀这两人,却也不知怎么留住两人,只得从后抢上。他这一踏,又觉得自己身法比以往快多了,可即便快多了也拦不住这两人——毕竟人家练了二十年武,总会些保命轻功。
眼看两人就要逃走,李景风暗自焦急,一条黑影从身旁飞来,风声呼啸,“啪”的一声,正打在玉成子脑后。玉成子翻倒在地,恰恰绊倒了玉谷子,眼看是昏迷了。
李景风看得清楚,那是一根木棍飞来,料是明不详帮忙。这举动顿时点醒李景风,李景风举起剑也往玉谷子头上敲去,依样画葫芦要将对手敲昏。
“啪”的一声巨响,玉谷子被打得头昏眼花,额头鲜血直冒,却没昏去。李景风愕然,只得再“啪”的一下,正打在额头上,玉谷子左右摇晃,脚步歪斜,仍是没昏。
李景风心想:“怎地这道士这么难晕?”他正要再打,玉谷子跪地哭喊道:“爷爷别打,再打要死人啦!”
杨衍也讶异道:“景风兄弟……你……你跟玉谷师兄有仇?非得这样活活打死他不可?”
李景风道:“我只想打晕他啊!”
玉谷子哭道:“打晕不是这样打的,这得打死多少人啊!”说着转过头去,指着自己耳后脖子处道,“这!你得打这才会晕啊!”
李景风喜道:“多谢指点!”随即一剑拍下,“啪”的一声,这次终于把玉谷子打晕了。
他回过头,见杨衍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李景风脸一红,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打晕过人……”
杨衍道:“你还跟他说谢呢……”
李景风道:“得人指点,当然要有礼貌……”说完忍俊不禁,不由得捧腹大笑,杨衍也跟着大笑起来。
一旁的明不详看着两人大笑,又见他们将目光看来,嘴角违扬,似乎是表示自己也觉得好笑。两人笑了一阵,明不详问道:“这两人你们要怎么处置?”
杨衍咬牙道:“杀了他们!”
李景风连忙挥手道:“不行!”
杨衍道:“他们若逃走了,我们就要被抓了!你又不是明兄弟,他修行人不杀生,你在船上杀了这么多盗匪,怎地这时倒是手软了?”
李景风道:“船上与匪争斗,那是性命交关,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这两人只是路过,又不是想杀我们,也没为恶,就这样杀了,太没道理。”
杨衍与他相处几日,知道他性格,只得道:“那我来杀!”
李景风忙挡在他面前道:“不行,我不能让你杀!”
杨衍急道:“那怎么办?”
李景风道:“把他们绑起来吧。”
明不详道:“这不是办法。”他看着李景风,接着又道,“他们见着你,认得你,只要活着回武当,你就是放走杨兄弟的犯人,连着那颗太上回天七重丹被窃的事情也要把你牵连在内。”
杨衍本就为此担心,也道:“李兄弟,他们不死,你得出事,少不了被武当通缉。师父抓着你,就算不杀你也会关你一辈子。我跟明兄弟算是被逮着了,你却是无辜。”
李景风摇头道:“那也是我运气不好罢了。”
杨衍摇头叹息道:“你到底是糊涂还是聪明?我都分不清了!”
李景风当下找不着绳索,剥了树皮将两人绑起,明不详吩咐搜这两人身,李景风搜出了许多药材,有些是炼丹用的,有些不是,还有一张驱秽百仙方的药方。
明不详见了药方,说道:“这是调理补气,解热毒的方子,甚是精妙,是国手所书。”
杨衍此时丹毒发作,正浸在水中受苦,李景风听了这话,问道:“这药方对你跟杨兄弟有用吗?”
明不详道:“对杨兄弟甚是有用,对我也能益气补身,助我早些恢复。”
李景风看向那两人,笑道:“他们不但带了药方,连药材也一并带来了!”
过没多久,玉成、玉谷两人醒来,李景风一问之下,原来武当几位宿耆花了五百两向朱门殇弄来这方子,转头又向弟子兜售,一份十两,不但没亏,反倒赚了一大笔。玉成玉谷两人早想炼丹,只是苦于积蓄不足,两人向太师叔祖高平子赊了药方,之后学着转手卖给其他弟子,每份索要一两,偿还药方后还剩下七八两银子,便买了炼丹与这百仙方所需药材。他们没有炼丹器具,只得找这些闲置的宫庙,看里头是否有丹炉借用。
李景风刚与沈家兄妹分手,谢孤白在他行囊里塞了二十两银子,李景风折了银子给两人,说道:“这些药材我买下了。”之后便拿了那些药材煎煮汤药给明不详与杨衍服用。
只是这样一来,李景风要照顾的人又多了两个。
※ ※ ※
沈玉倾一行人回到青城边界,见张青领着车队正等着,沈未辰关心白大元伤势,下车便问道:“白师叔还好吗?”
沈玉倾当日便被掳走,不知白大元伤势如何,也问道:“白师叔没事吧?”
张青低着头,难过道:“我们刚回边境,白师叔伤势加剧……已经……走了四天了。”
沈玉倾大吃一惊,忙问:“尸体呢?”
张青道:“大伙知道少主总要见白师叔一面,就停在车中。”
白大元是青城守卫中的宿耆,身份虽不高,但年资长,保护沈家兄妹多年,众人不敢随意火化。此时听他死了,沈未辰甚是难过,两人走到车前,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败味道。
沈家兄妹两人也不害怕,掀开车帘,只见一具尸体,肚子已经肿胀。沈未辰不避脏臭,走上前端详这位长辈的脸,难过地喊了句:“白师叔……”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沈玉倾铁青着脸,华山当真欺人太甚!
只见朱门殇也走上前,撬开白大元嘴巴观看。沈玉倾讶异道:“朱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朱门殇沉吟半晌,这才道:“我在验尸。”
“杀他的人是方敬酒,这不是众人亲眼所见?”沈玉倾问道。
“我说他不会死,他却死了,这也太不给我面子……”朱门殇眉头一挑,指着白大元口中道,“你们瞧,他舌头少了一小截呢!”
沈玉倾看去,只见白大元口中乌黑一团血迹,确实少了舌尖一小截,不禁纳闷问道:“怎么回事?”
“或许是死时太疼痛,不小心咬着了。”朱门殇道,“总之我得查清楚是不是有哪里没弄清,不然下次谁被哪个嘴上长花柳的伤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救治。”
沈玉倾听他说得有理,于是道:“劳烦朱大夫了。”
沈未辰甚是伤心,又看了白大元尸体一眼,沈玉倾知她难过,拍拍她肩膀,拉着她离开。
朱门殇上了车,放下车帘,取出针来,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句:“操他娘的!”神情甚是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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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朱门殇的药方有效,又或是易筋经有效,又或者丹毒终究将尽,又过了几日后,杨衍发作的时间变成四个时辰一次,每次仍近一刻钟,虽然发作时仍痛苦难当,比起之前已好了太多,何况四个时辰也足够杨衍睡一场好觉。
至于明不详,他已能起身,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这两人在武当有职事,失踪太久会有人起疑。”杨衍道,“别的师叔伯就算了,就算有人失踪也未必会查,行舟子师叔却是精细人,等他回来,这里就不安全了。”
李景风问道:“你们能下山吗?”
明不详道:“还行。”
杨衍道:“不行也得行了。他们查上山来,我们可跑不掉。”
李景风点点头,道:“你们骑我的马下山。”
杨衍上山时所骑的马已逃失,只剩李景风那匹马。当下三人约好见面的客栈,李景风下午出发,离开武当山,杨衍与明不详等入夜后再骑马下山,避开眼线。
至于那两名俘虏,杨衍道:“等我们走了,他们滚下山也好,爬下山也好,随便他们了。”
李景风点头答应,到了中午,提了水壶便出发。
等入了夜,杨衍牵了马,准备与明不详下山。明不详忽道:“等这两人回去,景风兄弟只怕要被武当通缉呢。”
杨衍听了这话,犹豫片刻。道:“我答应景风兄弟不害他们。”
明不详道:“我只是感叹景风兄弟是好人。却被连累。”
杨衍眉头一皱,过了会,咬牙道:“景风兄弟是好人,好人不能没好报!”
他捡起切药材所用的小刀,这还是玉成子两人带来的,走到玉成子面前道:“你在武当欺负我,我不怪你,但你若活着,势必连累我景风兄弟。”
玉成子、玉谷子知道杨衍要做什么,不由得肝胆俱裂,不住挣扎欲逃。
杨衍怕身上沾了血会让李景风察觉,从后一脚踩住玉成子腰际,弯下腰,左手抬起他下巴,挥刀将他喉咙割断,又走到玉谷子身边,用同样方法杀了玉谷子,随即在水缸里洗了手,确认全身上下无血迹,这才与明不详一同上马,往山下奔去。
※ ※ ※
三人在客栈集合,李景风先定了房,一宿过后,三人重又聚首。
李景风道:“我要往嵩山去,你们要去哪?”
“嵩山?”明不详问,“你不是说要去衡山?”
李景风道:“我大哥要我去嵩山,说……有个口信要捎给朋友。”他想起谢孤白的交代,总不好把什么事都跟明不详说清。
明不详那细长的睫毛低垂,没有多问什么,只道:“你们学过易筋经的事,还望保密。”
李景风道:“我不会说出去。”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杨衍道,“我……明兄弟,你要去哪?”
“我本要回少林,现在也还是回少林。”明不详道。
“我跟你同行……方便吗?”杨衍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