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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173节

  杨衍一愣,想起当日跟着明不详突围时,见过一名手持双剑的剑客,武功甚是高强,当时虽未细看,但脸上确实纹有刺青,又问:“他们几时来的?”

  掌柜的道:“老舵主入土前三天到的,算算住了十来天了。”

  杨衍忙道:“谢谢掌柜的,没事了。”

  他心中起疑,离开客栈后快步赶回总舵,将这事告知了彭小丐父子。

  “斩龙剑方敬酒,他几时来的抚州?”彭小丐皱起眉头,甚是讶异。

  彭南义道:“爷爷过世那几天大江南北来了不少人,抚州一团乱,必然是混在里头。”

  杨衍咬牙道:“华山那些畜生来抚州呆了十几天,肯定没好事!总舵,你要提防!”

  彭小丐想起赊刀人的谶词,皱起眉头喊道:“谢玉良!”

  这谢玉良本是抚州分舵主,四年前曾因杨衍家一案被彭小丐痛斥,之后调任江西总舵勇堂堂主,负责人马调动。丐帮规矩,江西的兵权号令均握在总舵手上,勇堂是代为传递命令与兼任幕僚用的。

  彭小丐嘱咐道:“让所有守卫披甲执刀,三班轮守!抚州城戒严,一个不准入,一个也不准出!”

  谢玉良讶异问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彭小丐吹着胡子道:“叫你做就做!非得等有事发生了,你才来问为什么?”

  谢玉良奉命下去,彭小丐又道:“义儿,你收拾一下,回莆田去!杨兄弟,你跟我儿子一起去。”

  彭南义道:“爹,我留下来!”

  杨衍也道:“总舵,我留下来帮你!”

  彭小丐道:“娘的,一个方敬酒,还怕他不够老子啃两口!何况这是哪?江西!”

  杨衍道:“总舵,若是真有人想对付你,大哥回莆田更加势单力孤,还不如留在抚州。”

  彭小丐想了想,道:“你说得有理。不过若真的出事,兵荒马乱,还是先把媳妇儿子送走,免得波及了。”说着站起身道,“徐放歌想跟老子玩,老子陪他玩!我这就去见方敬酒,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彭南义道:“方敬酒毕竟是华山大将,师出无名,抓了难交代。”

  彭小丐道:“我没说抓!他这么大名头,请他回总舵喝茶行吧?”

  他点了五十名好手,让杨衍领路,到了客栈。客栈掌柜见总舵来到,吓得魂飞魄散。

  彭小丐问道:“你们这有北方来的客人吗?”

  掌柜的道:“方……方才有个公子哥来,一伙人都出去了。”

  彭小丐心想:“莫非走漏了风声?”转头对杨衍道,“我们回去!”

  一行人回到总舵,赵氏已经收拾好行李。彭小丐道:“义儿,你送她们到湖南等消息。”又点派二十名护卫护送他们走。

  忽地,有侍卫来到,喊道:“禀总舵,二公子来访!”

  彭南义讶异道:“二公子来干嘛?”

  彭小丐冷笑道:“二公子?就是个分舵主罢了!跟我走!”

  他自架上取了刀,系在腰间,彭南义也取了刀,见妻子脸色苍白,知道她害怕,搂住她腰道:“别怕,你抱着威儿跟在我身边。”又对杨衍道,“你不方便,躲在门后别出来。”

  杨衍哪里肯听,但也怕替彭家带来麻烦,回房取了刀,躲在厅后偷听。

  彭小丐领着儿子、媳妇,并着孙子三人一同走出。大厅上竟站着十五六人,当中徐沐风他是认识的,另有一人嘴上纹着刺青,料是方敬酒,他正站在一名青年公子身后。

  徐沐风见彭小丐佩刀走出,拱手道:“见过彭总舵。”

  彭小丐拱手道:“二公子,久见了。”又把目光放在他身旁的贵公子身上,问道,“这位是?”

  严旭亭拱手道:“严旭亭,行三,家父严非锡。”

  杨衍躲在厅后,听到是仇人之子,忍不住咬牙切齿,强忍怒气。只听彭小丐道:“原来是严公子,失敬。”随即眉毛一抖,问道,“二公子不在金华坐镇,来抚州何事?若是吊祭家父,已迟了一步,家父已入土为安了。”

  徐沐风道:“彭老舵主天下仰慕,只恨来得晚了,无缘最后一面,实属遗憾。”

  彭小丐道:“家父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二公子,若无他事,江西事忙,恕在下无暇招待。”

  徐沐风道:“怎会没事?事关重大,正不知怎么开口。”

  彭小丐见徐沐风额头冒着冷汗,心下起疑,冷冷道:“那老夫就陪二公子聊聊。只是犬子正要回莆田,二公子少坐,我稍后便回。”说着对彭南义道,“走吧!”

  他刚跨出一步,严旭亭忙闪身挡住去路,道:“二公子要说话,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说走就走?”

  彭小丐道:“除了我爹,敢拦在我面前的没几个。严公子——滚远点!”他一声暴喝,如雷贯耳,余音绕梁,震得严旭亭耳中嗡嗡作响,吓得赵氏怀中的彭豪威几乎要哭出来。赵氏虽也害怕,仍哄着儿子道:“别哭别哭,彭老丐的子孙不哭。”

  彭小丐知道他们想拖延时间,大踏步向前走去,想着等送走媳妇孙子再来斗法。严旭亭不敢拦阻,忙喊道:“徐公子,犯人就要走了!”徐沐风一咬牙,心知事迹败露,当此之刻不能犹豫,喊道:“把彭南义擒下!”

  他一喊完,方敬酒领着数名汉子猛然窜出,挡住门口。方敬酒冷冷道:“公子有令,要擒下彭南义,请总舵交人。”

  话音刚落,堂后冲出数十名卫士,都是江西总舵人马,各自持刀在手。彭小丐上上下下打量方敬酒,道:“挺好的。丐帮的事轮得到华山来管?”

  徐沐风道:“我与严公子路上相遇,他知我难处,所以仗义相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奉帮主命令,彭南义杀害义堂总堂主雷酝,当即收押!”

  彭南义吃了一惊,讶异道:“你……你说什么?!”

  徐沐风道:“你杀害雷堂主,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我就问你,本月初一你是否去见过雷总堂主?”

  彭南义道:“我送讣文给雷堂主,之后就走了!”

  徐沐风冷笑道:“是这样吗?裴屠!你说说,那天分舵主去到义堂,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后一人站了出来,彭南义认出正是当日雷酝身边的保镖。

  裴屠道:“当时分舵主来到义堂,与雷堂主起了争执,似乎是怪雷堂主没把抚州分舵交给他,又问雷堂主是不是不打算让他继承江西总舵。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之后帮主召见雷堂主,雷堂主才刚出门就惨遭毒手。”

  彭南义怒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曾与雷堂主争执了?!”

  裴屠低着头,不敢接触彭南义视线,接着道:“堂主说,想服人,不能老靠祖上庇荫。”

  徐沐风又道:“莆田到绍兴多远距离?传个讣文,驿马加急文书便够了,你千里奔波,不就是为这事来的?再说有人亲眼见着杀雷堂主的人身穿麻衣,雷堂主又是死在五虎断门刀下,有这么巧?那天与雷堂主争吵,又身穿麻衣,使五虎断门刀的人还有谁?”

  彭南义全身发冷,这才惊觉自己坠入陷阱之中。躲在后厅的杨衍知道他冤枉,也气得浑身发抖,怒火如狂。

  唯有彭小丐是见过风浪的人,知道对头筹谋已久,自己一家已落入局中,冤枉栽赃,极难分辨。但若要对付自己,这十多人显然不够,看徐沐风慌张模样,显然是后援未到,只是拖延。

  眼下不能坐以待毙,与其跟他解说分明,不如先发制人。只是要反要逃,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冷冷道:“我这儿子要杀人忒也懒了,麻衣也不脱,刀也不换,还预先知道了帮主会召见雷堂主,在路上等着,有这么巧的事?”

  虽说细节处还可推敲争论,但彭小丐无意拖延。他此刻已决意翻脸,只要孙子媳妇安全,慢慢再来跟徐放歌放对,凭着自己在江西的经营,鹿死谁手还难说,于是对彭南义道:“我送你们出门,路上小心!”当下拉着儿子就要走。

  徐沐风喊道:“总舵!你儿子这一走,便是畏罪潜逃!”

  彭南义知道这一走便是落实罪名,怒道:“谁畏罪潜逃了?我们来对质!”

  彭小丐心想,傻孩子,这时候你还辩驳什么?冷冷道:“侍卫,招待客人!”

  侍卫各自向前,徐沐风喊道:“彭天放包庇罪犯,谁若帮他,谁便是从犯!”侍卫们听他这样一喊,都愣了一下,仍持刀在手。

  彭小丐道:“这里谁发号施令?!”

  侍卫听总舵命令,群拥而上,将徐沐风和严旭亭一众人等团团围住。

  严旭亭喊道:“方师叔,别让他逃走!”

  “唰”的一声,方敬酒双剑出鞘,几乎同时,彭小丐那柄乌黑透亮的黑刀也随之出鞘。“锵”的一响,刀剑交并。方敬酒“走龙蛇”使的是灵巧迅捷,不及彭小丐稳重刚猛,以力对力,方敬酒被震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彭南义搂着妻儿冲出。一片轻飘飘的刀刃往他后心砍去,那是华山高手飘飘然柳中刃。彭南义更不回头,左手搂住妻儿,右手握住腰上的刀柄向下一推,那刀鞘竖立起来,恰恰挡了这一刀。他顺势抽刀,同时见一双大掌拍来,用的是铁沙掌功夫,那是霸掌钱坤。这一掌威力甚巨,彭南义自知掌力不敌,挥刀砍去,钱坤只得缩手。彭南义刚迈出几步,飞鹰李子修轻功卓绝,已经拦住去路,正要出手,数十名侍卫见他们动手,早已一拥而上。

  此时,方敬酒已与彭小丐过上数招。方敬酒讶异彭小丐内力深厚,比之掌门严非锡也毫不逊色,彭小丐也讶异方敬酒剑招诡密迅捷。只是几招过后,侍卫早已拥上,方敬酒毫不迟疑,长剑劈砍,短剑突刺,顷刻间杀了两人,却也受困人海之中。

  彭小丐道:“除了二公子,抵抗者杀!”他说话间,已经带着彭南义夫妻来到马车前。

  彭小丐道:“上车!”

  彭南义对妻子道:“你先到湖南等我消息!”

  赵氏脸色惨白,道:“你不跟我走?”

  彭南义紧紧抱住赵氏,道:“小仙女,彭老丐的孙子,能死不能逃!”

  赵氏点点头,抱了彭豪威上车,道:“我煮一百道好菜等你!”

  彭小丐见儿子不肯走,皱起眉头问道:“你留在这干嘛?”

  彭南义道:“我要走了,不就落个实证?到时要辩白也难。爹,要反要逃,我都不能走。”

  彭小丐见马车驶去,对儿子点点头,回过身来。江西总舵驻扎守卫三百余人,早将方敬酒几人围住,方敬酒等几名好手且战且退,反被逼入大厅一角。大厅拥挤,有些进不去的侍卫只能站在外围守着,彭小丐推开众人,进入大厅,只见徐沐风、严旭亭两人身边围着八九人,地上躺了几十具尸体,多半是守卫。另有五六人躺在地上,那是徐沐风带来的人马,这些人虽是好手,但人数悬殊,顷刻间便被击杀。

  徐沐风等人被围在内堂,见彭小丐回来,怒吼道:“彭天放,你想反了吗?!”

  彭小丐道:“你说我儿子犯法,我带着你跟你老子对质去!”

  杨衍躲在大厅后方,见彭小丐控制局面,心下稍安,可又隐隐觉得不对。

  徐沐风此时也是冷汗直流,他本想等父亲来到再发难,但徐放歌迟迟未至。他发现彭小丐抢先动手,只能冒险,指望用帮主儿子的名衔压住彭小丐,谁知彭小丐是个老江湖,自己不但占不到半点便宜,反受围困。

  彭小丐道:“先放下兵器,再来好好说话!”

  严旭亭喝道:“彭小丐,你敢动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彭小丐骂道:“你爹是谁问你娘去,问我干嘛?!”又道,“还拿着兵器,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气了!”

  徐沐风和严旭亭两人对视一眼,徐沐风道:“大伙放下兵器!”

  他带来那几人听了主人命令,各自放下兵器。方敬酒看向严旭亭,严旭亭咬牙点头,方敬酒也将兵器放下。

  彭小丐命人将兵器收起,正要将他们绑起,忽听到门口吵杂声。他望向门外,只见门外涌进数十人,领头两骑,其中一人骑着匹黄鬃马,神色俨然,他背后那人左脸上凹陷一块,正阴冷地看着大厅里的众人。

  杨衍躲在厅后,见不着门外人,心中纳闷,只见彭小丐脸色一变,又听众人喊道:“参见帮主!”杨衍吃了一惊,来的是丐帮帮主?

  徐沐风大喜过望,喊道:“爹,你终于来了!彭小丐要造反了呢!”

  徐放歌跳下马来,走入大厅,守卫不敢拦阻。比起徐放歌,彭小丐更留意他身后的彭千麒父子,拱手道:“彭天放见过帮主!”随即收手,身子顺势扳直,对彭千麒道,“见过掌门。”

  他也是彭家门下,仍要尊彭千麒为掌门,只是他说话态度不冷不热,毫无尊敬之意。

  彭南义也行礼道:“见过帮主、掌门。”他辈份低,也不似父亲这般傲气,态度仍算恭谨,心中却是一沉:帮主加上掌门同时来到,今日局面只怕更是艰难。

  徐放歌见地上横七竖八十几具尸体,徐沐风又被卫兵包围住,心想:“幸好来得及时,要不,这事只怕要黄。”问道:“怎么回事?”

  “彭天放袒护儿子,聚众拒捕!”徐沐风道,“要不是爹你来了,我们只怕早就死了!”

  彭小丐哈哈大笑:“我若要杀你,还能留你到现在?!”又转头对徐放歌道,“帮主,你要听谁说?听他说,还是听我说?”

  徐放歌却问道:“严公子,怎么回事?”

  严旭亭道:“徐公子说得没错,是彭总舵先下令围攻我们。”

  彭南义大怒,却又否认不得。徐放歌又看向彭小丐,问道:“彭总舵,你怎么说?”

  彭小丐心底清楚,连彭千麒都找来,这局布置已久,所谓辩驳,是非对错早已不重要,徐放歌是打算把儿子拿下再来罗织罪名,反问道:“帮主打算怎么处置?”

  徐放歌道:“此番我来,正是为了查清楚雷堂主的死因,还望彭舵主随我们回嘉兴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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