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192节
李景风还要辩驳,萧情故早拉着他道:“先走先走!”
苏银铮连忙跟出,苏长宁喝了两句,苏银铮只作没听见。
苏亦霖劝道:“爹!先别气了,二妹相人向来有些门道。她看妹夫……就挺准的。若这位李兄弟真是人才,又跟青城有干系,二妹也不算屈就。”
“真跟青城好,干系也不小。”苏长宁想了想:“最近华山青城正闹腾,依咱们跟华山的关系,严掌门颜面也需顾忌些。”又道:“严家几个孩子跟咱们都有往来,我还想等过几年银铮大了,跟严掌门结个亲家。要是不想嫁得远,跟泰山亲上加亲也是成的,这孩子就是爱胡闹。”
“大妹二妹都有主见。爹。”苏亦霖道:“娘已经是泰山派出身,华山又远,两个妹妹留在爹身边也是好的。要联姻,以后有了孩子也行。”
“那你是赞成这桩婚事了?”苏长宁问。
“也不是。”苏亦霖犹豫了会,道:“终究还是看爹的主意。”
“你自己的主意呢?”苏长宁皱眉问道:“你瞧这小子怎样?”
苏亦霖又想了会,才道:“是有些莽撞,不过也有骨气,就不知是不是装的。”
苏长宁冷哼一声,道:“有骨气又怎地?青城世子的结拜兄弟,终究不是……”话说到这,苏长宁猛然住口,转过头对苏亦霖道:“爹只是嘴快,没别的意思。”说着站起身,拍拍苏亦霖的肩膀道:“我当你是亲儿子。”
苏亦霖道:“孩儿知道,爹不用多心。”
苏长宁看着苏亦霖,想了想,叹口气道:“事情还多着,被那丫头一胡闹,又耽搁了。唉,要多几个能帮我分担的便好。”
苏亦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爹记得多歇息,别忙坏了。”
苏长宁摇摇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 ※ ※
苏银铮欢天喜地挽着李景风,道:“爹不反对,你在这留几年,爹肯定会答应的。”
李景风心想:“我若要留在一处,当初又何必拒绝二哥?留在嵩山跟留在青城有啥不同?”轻轻挣脱苏银铮手腕,摇头道:“我就想四处游历,哪都不想留。”
苏银铮语气落寞,问道:“为什么?我哪不好吗?”
李景风本想义正辞严地教训她任性,见她神色落寞,登时心软,温声道:“你都很好,可我真不想留在嵩山,我们也没感情,我武功差,身份差。你肯定是看错了,我这是黑到发紫,不是真紫。这个黑的比绿色还低,你嫁我就是误了终生。”
萧情故眉头一挑,心想这小子还真能顺着二妹的话说。
苏银铮道:“你自个又看不见,我说是紫就是紫。”
萧情故摸着下巴,问道:“二妹,你跟李兄弟这段孽海情深权且搁下。我就问件事,嵩山大院里头不多不少上千护卫,你爬了几座墙出去,能没人知道?这人家要是爬进来,不也没人知道?你说,怎么回事?”
苏银铮脸一红,道:“我,就爬……看到墙就爬。恰巧……就爬出去了。”
萧情故道:“我去问大哥。”
苏银铮大急,忙道:“别去,我是偷看大哥的守卫图纸才明白哪有空子。大哥知道又要骂我了。”
萧情故问道:“你哪看见的?”
苏银铮道:“他书房桌上。”
萧情故点点头,道:“你们继续。”
李景风道:“萧大哥,你跟掌门说说,让我离开嵩山。”
萧情故摇头道:“这个难,估计晚些你的模样全济州城都知道了,插翅难飞,得等掌门气消了,才可能放你走。”
苏银铮急道:“放不得!”
萧情故摸摸她头头道:“小妹,人家才认识你一天,你忒也心急,缓些缓些。”
苏银铮气鼓鼓道:“当年我就是错信了你这句话,才让你被姐姐抢走!”
萧情故与李景风听了这话都忍俊不住。李景风见她天真可爱,不忍伤她心,可这件事着实无奈。
萧情故道:“你这几日暂且住松云居吧。”
李景风道:“我行李都放在奚家,得去拿。”
萧情故道:“我派人帮你去拿。”
李景风摇头道:“我自己去吧。奚老先生陪了我一路,也得跟人家打声招呼。你放心,我不会跑,让你难交代。”
苏银铮道:“我也去!”
萧情故提着她衣领道:“去个屁,今天起你连松云居都不能睡,去爹那睡去。”
苏银铮讶异问:“为什么?!”
萧情故道:“罚你昨天偷溜出去,也防你整日里纠缠人家。终究是个姑娘,没出嫁前也要有个样子。”
苏银铮怎地纠缠,萧情故只是不理。
※ ※ ※
李景风回到奚家,敲了门,一名佣人上前开门,见是李景风,问道:“大哥是拿来行李的吗?”
李景风点头,一进屋就听到奚老头在房里骂道:“不孝子,叫你陪爹看场戏,死活不肯!”
奚大狗道:“我累了一天,就想早些睡。你自个去不成?”
奚老头道:“你小时候哭着叫我带你去听战长沙,我还不是耕完田,让你骑着我肩膀就去了。我没叫你背着我看,已经对得住你了。”
奚大狗一时语塞,只得道:“是!去就去。”
李景风想他们父子平日相处就这样吵架,倒也有趣,敲了门,喊道:“奚大哥。”
奚大狗见是他来,讶异道:“李兄弟,你怎么出来了?那个……掌门传了令,不让你出济南城呢。”
李景风心想,这嵩山也算是令行禁止,这才一会功夫呢。奚老头见李景风来,拉了他手道:“你来的正好,一块去听戏。”
李景风对听戏本没兴趣,但想回到嵩山大院,苏银铮要是又缠上来,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不如趁这次出门,好好想想怎生应对,于是道:“我陪老先生一块听戏。”
一路上,奚大狗问李景风怎会被禁止出城?李景风难以解释,只是苦笑。三人一到戏院,才知今天唱的正是“战长沙”。奚大狗抓着头笑道:“爹就是爱搞这玩意。”
李景风过往听过戏,多半是青城酬神时的义演,似这般到勾栏中坐着听戏真没过,倒也好奇。三人进了勾栏,正找着座位,忽听到一个豪迈声音喊道:“那不是东虎吗?也来听戏啦!”
奚大虎听了这声音,只叫得苦,李景风望去,见着一名壮汉,披肩卷发,满脸落腮胡的壮汉,他不认识这人。奚大狗忙上前恭身行礼道:“赵总教头好!”
赵大洲见了李景风,讶异问道:“你是?”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像,对了对李景风模样,问道:“李景风?”
这连画像都有了?李景风只得点头道:“正是小的。”
赵大洲哈哈大笑道:“你这怎么回事?萧堂主说不让你出城,又不能伤你,还真古怪。”
李景风问道:“掌门下令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连画像也有了?”
赵大洲道:“嵩高盟天天闹事,遇着可疑的,立时就要传文书,送图纸,才会不让这些奸贼逃走。通缉这事,九大家没人干着比嵩山利索。”说完又拍拍身旁的椅子道:“坐!好位置呢。”
奚大狗介绍道:“李兄弟,这位是赵总教头!”又介绍道:“赵总教,这是我爹。”
赵大洲嗯了几声,只道:“坐!我旁边没人呢。”
奚大狗正要婉拒,奚老头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在赵大洲右手边道:“这地方好,觑的明白。”
赵大洲大笑道:“这当然,这济南城谁不知道,但凡有关老爷上台唱戏,最好的位都是我赵大洲的。”
奚大够无奈,只得对李景风道:“李兄弟,劳烦你坐那边。”又低声对李景风说道:“赵总教看戏有些毛病,你多担待些。”
李景风也不知道这赵总教有什么毛病,坐到了左边去。不一会,有人送上瓜果点心茶水。
又等了许久,那些个看官听客陆续进来,只见赵大洲周围都空了几个位置,人人离的他远。
这赵大洲看戏有什么毛病,李景风马上就知晓了,他本无心看戏,一缕心思全挂在怎样离开嵩山。那梆子一响,锣鼓齐奏,四名红衣龙套才刚簇拥着关羽上台,还没开腔,就听着一声雷吼似的大喊:“好!”惊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只见赵大洲拼命鼓掌,不住叫好,心想:“这赵总教头嗓门也忒大。”
奚老头忍不住皱眉道:“都还没演开,你叫啥劲好。”
赵大洲也不理他,只是凝神看戏,等关羽唱到:“将军与爷把马带,施展虎威擒敌来。”时,又不住鼓掌,抓住李景风手臂道:“这关公要去取长沙,不用三千人马,只用本部五百校刀手,比他弟张翼德、赵子龙都有本事。”
李景风也不熟这些说书故事,只得道:“是,本事,有本事。”这第二场戏是韩玄招了黄忠魏延商讨应敌,那赵大洲意兴阑珊,只抓着李景风与奚老头不住说关羽威风。又说作人要学关羽,忠肝义胆,又提他五关斩六将,万军中杀文丑,斩颜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他嗓门大,说话又急,李景风耐性好,奚老头早不耐烦,这才知道为何他周围一人也无,原来不是怕他霸道,是怕他啰唆。
到了第三场戏,关羽领兵来到长沙叫阵,黄忠出城应战。他又大声吆喝起来,等到关羽战黄忠,败下而逃,准备用拖刀计时,那奚老头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喊道:“好黄忠,老将军快斩了那猴屁股脸。”
他这一喊,赵大洲与奚大狗两人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等黄忠马失前蹄,摔下马来。他又跌足喊道:“唉呦,可惜呦!”
赵大洲脸色铁青,问道:“老先生,你这什么意思?”
奚老头道:“我瞧这关羽也没啥厉害,打输了就要用拖刀计暗算,小人喔!”
赵大洲怒道:“这叫智取,你懂个屁!”
奚老头又道:“智个屁,输就输了,偷袭耍诈这叫不要脸。”
李景风忙劝道:“赵教头看戏、看戏!”
奚大狗也连忙劝下父亲。两人互瞪一眼,各不相让。
等演到黄忠感关羽不杀之恩,去了箭头,射中关羽樱盔。奚老头又大笑道:“这不又打输了一次?要不是这太守糊涂,关公早死在长沙啰。”
赵大洲怒道:“要不是关公见饶他老迈一命,这老头早升天去了”
奚老头存心跟他过不去,又道:“使诈、摔马、中箭,我怎么瞧这关公本事平平,连个老头都要欺负,算什么好汉。”
赵大洲怒道:“关公不是好汉,那谁是好汉?”
奚老头道:“赵子龙才是三国第一大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争起谁是三国第一武将。奚老头偏爱赵子龙,说他年过七十,还能力斩五将,赵大洲却夸关羽,说他斩文丑,诛颜良,义薄云天。两人吵的急了,旁若无人站起身来争执。看戏的观众都知道赵大洲身份,不敢得罪,只得默默忍受。奚大狗一边是上司,一边是父亲,劝阻不了。李景风想起身又怕挡了人家看戏,也是进退两难。赵大洲说到气极处,一把抓起奚老头衣领,奚大狗大吃一惊,忙喊道:“别伤我爹。”说着抓住赵大洲手臂。奚老头不会功夫,随便一拳也能打死。李景风见他们争执凶了,也忙起身拉住赵大洲。奚老头骂道:“怎么,想学关公欺负老人家是吗?”
那赵大洲虽然脾气火爆,但真不是坏人,虽然气极,对着不会武功的老人家也有顾忌。李景风见他放手,正松了口气,忽见一支短箭向赵大洲射来!
李景风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这间不容发的一瞬,猛地奋力一推,饶是赵大洲身材魁伟,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推了个踉跄,他正要发恶,夺的一声,那箭已钉在椅背上。李景风此时才喊出那声:“小心!”
咻咻两声,又是两只短箭自台上射下,赵大洲此时正站在奚老头身前,百忙中不及思索,连忙滚地避开,他这一闪,这箭便要射中奚老头。李景风觑的奇准,将奚老头扑到在地。
奚老头还不知发生何事,唉叫一声,喊道:“你推我干嘛?”又是几箭射来,赵大洲是见过阵仗,避开这两次暗袭,早已有备。当即抄起大刀挡下短箭,纵身跃至台上,喊道:“插标卖首之徒!快出来受死!”
他刚喊完,观众中暴起数人,挥舞兵器冲上台。赵大洲挥刀抵挡。奚大狗忙喊道:“有刺客!不相干的退出去。”他未带兵器随身,护在父亲身前,喊道:“爹!你快出去。”
只见戏台上的戏子早已纷纷走避,观众更是你推我挤,把大门塞个水泄不通。不一会,又有数人冲向台去,刺客竟多达七人。
李景风怕赵大洲寡不敌众,冲向台前,猛地一跃跳上台。这戏台不矮,李景风一跃而上,这才惊觉:“我怎么跳这么高?”
此时也不容细思,一名刺客见他跳上台来,挥刀向他砍来,刀势甚是猛恶。李景风避了开来,抽出初衷应战,他本想使出龙城九令杀敌,可这刺客功夫着实不低,逼的他闪躲腾挪,一时无法出手。
那赵大洲武功确实极高,大刀过处虎虎生风,翻起层层刀浪,不时拳打足踢,肘击膝顶,六名刺客都非庸手,竟也逼近不得。
猛地又三处冷箭射来,赵大洲连忙闪躲,当下露出破绽,刷的一下,背门挨了一刀。赵大洲向来奉关公为神,刮骨疗毒尚且不惧,何惧这浅浅一刀?头也不回,挥刀向后斩去。将那人逼退。又过一会,又是三箭暗袭,赵大洲这次闪避稍慢,肩膀被擦过一下,皮破血流。他知台上暗处有人偷袭,可自己被重重包围,一时也脱不了身。
李景风这边方当酣战,他担心奚老头,瞥眼间见他蹲在椅子背后。奚大狗护在父亲身前,心下稍安,又与那刺客接了几招,始终缓不出手来使出龙城九令。那人虽然占了上风,不过要伤李景风,那还当真不是易事。李景风心念忽动,且战且退,从台上退至台下,直退至椅子边,奚大狗见他节节败退,心中忧虑。正想着上前助战。李景风绕到椅子背后,一脚将椅子踢出,要乱那刺客刀势。不料那刺客功夫也当真好,侧身挥刀,身形竟然不乱,李景风接连两次踢出椅子,都制造不出他破绽。他正为难间,猛地一张椅子砸向那刺客头顶。原来是奚大狗有样学样,举起椅子就丢。李景风也忙着配合,接连踢出几脚,他力道不足,有的椅子飞得高,有的椅子沿地滚动。不过总是朝着刺客过去便是。
这一下椅子乱飞,真把那刺客逼得缓不过手来。李景风得了空子,长啸一声,使出龙城九令,一招暮色缀鳞甲,那刺客遮拦不住,刷刷刷几下,手臂、胸口连中四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李景风抬起头来,望向台上,只见赵大洲大腿中了一箭,地上躺了具尸体,仍与五名刺客缠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