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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第75节

  朱门殇不知他用意,仍将针取出递给谢孤白,谢孤白又问:“有药吗?”这话问的当然是涂在针上的毒药,朱门殇道:“我是大夫,不是杀手。”谢孤白把针插入沈玉倾上臂衣袖布料中,只留出一小截针头,外观一如寻常,又接着道:“他们陆路走不了,我们上岸的地方停着几艘大船,当中必有他们的船,只要上了船,便难追上。派人快马通知,把船烧了,他们就走不了。”又拍拍沈玉倾的肩膀,嘱咐道,“小心。”

  沈玉倾此时已明谢孤白意思,正要上前,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别伤着我爹。”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的少女走入,一袭黑纱掩着紫色抹胸,当中缕空处以薄纱遮掩。那罗裙更是大胆,侧边开缝,直至大腿根部,就像是两块布一前一后挂着般,腰间悬着一个黑色布囊,像是一颗皮球,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便是寻常妓女穿着也无她这般裸露大胆。又见她明眸皓齿,唇若涂朱,云鬓蛾眉,尽见香肩雪肌、秀腿纤腰,一双玉峰更是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当真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围观众人都看直了眼,李景风撇过头不敢看,低声对朱门殇道:“这姑娘倒是省布料。”却没听见朱门殇回话,一抬头,只见朱门殇两眼发直,只是吞着口水,又攒了他一把道,“朱大夫!”朱门殇这才稍稍回过神,仍是盯着那美女道:“失策失策,艳春阁竟将这等尤物藏起来。”李景风笑道:“她都叫唐家少爷作爹了,哪是什么头牌姑娘?”朱门殇这才一愣,道:“我刚才没听她说话。”

  唐锦阳见那姑娘走近,忙道:“绝艳,救我!”

  唐绝艳轻声道:“你若想逃,放过我爹,带上我吧。”她细语娇柔,宛转缠绵,单是声音就足以引人遐想,何况这身姿容打扮?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段穆。段穆咽了口口水,喝道:“你先站住!”

  沈玉倾正要插手,小八拉了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妄动。

  唐绝艳立即停步,说道:“那是我爹,我得救他,何况太婆向来疼我。抓着我比我爹强多了,路上也不添麻烦。”说着将双手向后,手腕并拢,上身前倾,作被绑缚状,轻声道,“轻点,我怕疼。”

  那段穆伸出刀架在唐绝艳粉颈上,看了看怀里的唐景阳,又看看唐绝艳,吞了口唾沫,猛地一脚将唐锦阳踢向自己手下,又一把将唐绝艳拉入怀里。

  那唐绝艳也不含糊,纤手急拉,捞住了父亲手臂,向外一甩,便将父亲甩向人群。那几名段家寨的喽啰要抢,却见一条人影扑出,伸手一拉,将唐锦阳拉进人群中,众人再看,竟又是一名美女,却不是沈未辰是谁?

  只是虽然救了唐锦阳,唐家小姐却落在对方手上。段穆道:“别耽搁时辰,大伙撤!”他从后搂着唐绝艳纤腰,危急中仍不忘占便宜,一张大手绕到前方,顺势压在丰乳上,向艳春阁门口走去。沈玉倾等人也跟了上去。

  唐绝艳低声道:“我腰上这东西甚是碍事,你帮我丢了吧。”那段穆见她腰间悬着一颗皮球大的皮囊,也觉古怪,问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唐绝艳道:“别看,丢了便是。”

  那段穆更是好奇,一手用刀架着唐绝艳咽喉,另一手去抄那皮囊。他恐有机关,抓着皮囊尾端甩了几下,把里头的东西甩了出来。

  只见一颗圆滚滚的事物从里头滚了出来,掉在地上转了两圈,段穆定睛一看,惨叫一声:“封儿!”

  就这一瞬间分神,唐绝艳头向后一撞,撞断了段穆鼻梁,回身同时左手顺势在右手袖子上一拂,捏着拇指中指向前一探。段穆嘎地一声惨叫,捂着咽喉向后颠退,唐绝艳不退反进,左脚横扫,将段穆绊倒在地,右脚照着心窝踩下。喀啦拉的几声响,段穆肋骨断折,碎骨全插入心口,又是一声惨叫。

  唐绝艳此时方才转过头,对着围观者抿嘴一笑,轻声道:“都收拾了。”

  此刻变生突然,众人还在惊愕,唐绝艳这一声令下,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艳春阁的护院一拥而上,杀向段家寨门人,更有不少武林侠客想在唐绝艳面前逞威风,纷纷“仗义”援助。此刻人数悬殊,数十名护院嫖客转眼便将段家寨门人杀尽。

  唐绝艳低着头对段穆说道:“你在跟我爹讲废话时,我就带人抄了你的老巢。你那废物儿子没扛住刑,全都招了,停在岸边的船我也烧了,权当送你过河的奠礼。”

  段穆什么都没说,挣扎几下就断了气。

  唐绝艳又抬起头,向沈玉倾等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玉倾见她走来,对谢孤白低声道:“她把绣花针藏在袖子里。想的法子跟你差不多。”

  “她用得更好。”小八冷冷道,“除非那个段寨主是只兔子。”

  谢孤白道:“这人是唐大少爷的女儿?不就是……这次求亲的对象?”

  沈玉倾与沈未辰两人面面相觑。沈未辰犹豫道:“让她进门,掌门会气死吧……”李景风道:“若是朱大夫,肯定羡慕。”众人正说话间,唐绝艳已走到众人面前,见朱门殇正为父亲下针解毒,问道:“会死吗?”

  朱门殇道:“精炼过的鸡蛋花毒,不会死,养三天就好。”

  唐锦阳见女儿走近,虚弱地叫道:“绝艳……”

  唐绝艳并未理会父亲,转过头对着沈未辰笑道:“想不到这样娇滴滴的美人竟然有这等好功夫。请教大名,唐门有报。”

  沈未辰道:“沈未辰。这是我大哥,沈玉倾。”

  唐绝艳蛾眉轻挑,转过头看向沈玉倾,问道:“青城的?”

  沈玉倾拱手道:“家父沈庸辞。”

  唐绝艳娇笑一声:“唐绝艳,家父正躺在地上。”

  ※

  唐绝艳带着父亲离去,连同躺在漱玉堂里的四个唐门弟子也一并带走。沈玉倾众人先回了船,朱门殇本要留宿妓院,但李景风执意要走,只得为他送行。

  沈玉倾兄妹先去招呼马车,朱门殇引走了谢孤白主仆,容惜趁隙拦住了李景风,低声问道:“你真不留宿?我今晚空着。”她咬着下唇,低声道,“沈公子打赏的,够你睡十个晚上。”

  李景风苦笑道:“姑娘,放过我吧。”

  容惜道:“是我没你心上人的姿色,还是见着了唐二小姐,对我们这些庸脂俗粉看不上眼?”

  李景风嚅嚅道:“我也不是圣人……怎说……这种事……唉……总觉得要有点感情才好。”他搔着头,对于这些风尘女子的犀利,他是应付不来的。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容惜神色黯然,竟似有些难过,咬着嘴唇不甘道,“妓女怎么着?冷面夫人以前也是妓女。”

  李景风吃了一惊道:“你说唐门的掌事冷面夫人?”

  容惜微微笑道:“你还真不是在江湖混的,这事没人不知道吧。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容惜低声在李景风耳边说道:“有传言,唐二姑娘不是大少爷亲生的。我今天看他们父女这么冷淡,这才相信了几分。这件事可就不是人人知晓了。”

  李景风又是一惊,讶异道:“你说什么?可今天……唐二小姐还舍命救她父亲呢?”

  容惜道:“父亲中了毒,唐二小姐看也没看一眼,这叫父女?”

  李景风想起今日唐绝艳对唐锦阳的态度,确实格外冷淡。容惜道:“我们在妓院营生,消息灵便,你今晚到我房里,我们不办事,就说故事,以后你要走江湖也长了见识,好不?”她拉着李景风衣角,竟似有些恋恋不舍,泫然欲涕的模样。

  李景风虽然实诚,却也不笨,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也学着容惜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江湖?我猜猜,朱大夫说,你要能把我勾引上床,给你赏金,对不?”

  容惜听他说完,只是笑得花枝乱颤,又对李景风道:“咱们二一添作五,好不?”李景风笑道:“您真是固执,还是算了吧。”容惜知他拆穿,不再留难,微笑挥手,送李景风离去。

  ※

  一行人送李景风来到栈道上,沈玉倾为他备好良马,又准备了五十两的银票,说道:“你我初识时说做不了朋友,这月余以来,无论你怎么想,沈某都当你是朋友。朋友有疏财之义,这银两是轻,但你前往崆峒学艺不能没有。这笔钱是借你,他日你若艺成,望你回青城帮我,你我兄弟再叙旧情。若你当上银剑铁卫,他日拜访崆峒,我定寻你。”

  李景风这回也不推却,接下了银两道:“沈公子,这钱我收下,这情分,李景风终身不忘。”

  朱门殇给了他两瓶药,说道:“这药一瓶专治跌打损伤,以后有得你受,另一瓶,是我独门调制的顶药。顶药是烈药,治标不治本,却有奇效,适用症状都写在瓶内纸条,你切记不可滥用。”

  谢孤白道:“兄弟,我无礼以赠,这本书是我亲手写的,里头讲些见闻掌故,都是我这几年的经历,给你打发时间。”

  李景风见那书上写着“九州逸闻”,收入怀中。再看沈未辰,只见她红着眼眶,忍着眼泪,甚是伤感,李景风也不禁眼眶一红。沈未辰解下配剑初衷,递给李景风道:“这把初衷不是什么好剑,只是铸造时我出了点力。你以后寻得好剑,就换了吧。”

  那日船上钓鱼,李景风一时找不到注码,就说了这把剑,此时知道沈未辰记挂在心里。顿觉今日之礼,此物最重,收下道:“李景风他日若有小成,此剑不换,此心不改,一如初衷。”

  小八走向前来,伸手抱住李景风。这船上月余,李景风与小八最是相善,不由得也伸手抱住小八。只听小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书中有密,密藏昆仑。莫泄之。”

  李景风一愣,怎地今天人人都爱在耳朵边讲话,自己一辈子要听的耳语都在这听完了。说完小八便放开李景风,朱门殇、沈玉倾也各自上前拥抱。离情依依,不能尽诉。

  李景风上了马,他骑术是在船上向沈未辰学的,并不精熟,所幸这马驯服,不难操控。李景风勒了马绳,回头道:“对了,我今日听艳春阁的姑娘说,唐二小姐不是唐大少爷亲生的,我想你们得知道这件事。”

  沈玉倾喔了一声,甚感讶异,道:“谢了,一路保重。”

  李景风也在马上放声道:“大家保重!”随即一踢马肚,纵马疾行。他幼居的易安镇早已破落,唯有他一个年轻人,他向来孤单,与众人相处这月余,实已交情深厚,宛如亲人,此刻不敢回头,只怕伤情感怀,便要落泪。

  那马往北而驰,身影渐小,渐渐去得远了。

第31章 惊才绝艳

  马车驶入灌县,那是唐门的总部所在。

  “灌县里,姓唐的起码有几百户吧。”谢孤白掀起窗帘,看着周围的高堂深院,具是挂着一些不似姓氏的门匾,例如奕府、柳府、少卯府。

  “这些都是旁系的当家名字。”马车里,谢孤白望着窗外,唐门这段路,他都与沈玉倾同车,“唐奕、唐柳、唐少卯,都是姓唐的。这灌县里头,姓唐的便有数百户之多。”

  “虽然听说过灌县是唐门的中枢,真到了才赞叹这家族的庞大。”沈玉倾道,“单是这里的唐门族人便是数千名顶尖禁军了。”

  九大家当中,以唐门的家族色彩最为浓厚,族人分散在灌县各处,既是唐门的屏障,也是政治中枢。相对起来,华山严家、青城沈家、点苍诸葛家虽也是家传,但多以门人弟子与地方势力的联结巩固权力中心,只有极亲的眷属才会驻守重镇险要。

  “唐门里头还驻守两千门人,比起外面的宗亲只少一点。”谢孤白似有深意地道,“当真布置得水泄不通啊。”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来灌县。”朱门殇道,“这里的东西真不便宜。”

  “富贵人家多的地方,东西都不便宜。”小八道,“听说你是成都人,却没来过成都?”

  “打小走南闯北,没那份感情。也想过来看看,只是唐门产药,用顶药弄钢口那一套,在唐门不兴。”朱门殇道,“作大票的都不爱来唐门地界。”

  他转过话题,又问道:“你家主子这番又有什么打算?这联姻,能成不能成?”

  “成有很多种,有不成的成,也有成了的成。”小八说着。

  “说点人话行不,别学你主子,古古怪怪的。”朱门殇掀开窗帘,一辆华车赶过了青城的车队。

  “今天第四辆了。”朱门殇道,“后面估计还跟着好几辆。这么多车子往唐门去,有事?”

  “九月十八,唐门的祭祖日,你不知道?”小八道,“都是县内的唐门嫡系。”

  “祭祖自己家祭着不就好了?全赶往唐门?有规定姓唐的都要到齐?”朱门殇问。

  “没,估计唐门念旧吧。”小八望着又一辆马车赶过,若有所思地回道。

  车队进了唐门,那是一座十三进的巨大院落。唐门与青城不同,对于防御工事,九大家各自不同。青城修建了内城,唐门却只在灌县筑了外城,倒像是个极富贵的人家,只是围墙仍留着箭孔,作为伏击之用。

  沈玉倾一行人来求亲的事情早已传书告知唐门,却没料到前来迎接的是唐锦阳。只见他脸上颇有尴尬之色,拱手行礼道:“日前多谢诸位搭救,家母特地派我前来迎接。”

  沈玉倾也拱手道:“在下沈玉倾,代父亲恭问老太爷、老夫人万福金安,大少爷安好。”

  唐锦阳应了几声好,又对着沈未辰说道:“那日感谢姑娘出手相救,唐锦阳感激不尽,敢问姑娘大名?”

  沈未辰道:“在下沈未辰,家父沈雅言。”

  唐锦阳道:“原来是雅爷的闺女,怪不得如此身手,虎父无犬女。”朱门殇听了这话,心想:“不过犬父有时也会出虎女。”碍于自己是沈玉倾的宾客,硬是压在心里不说,又看唐锦阳看向自己,问道:“敢问其他几位大名?”

  沈玉倾道:“他们具是我的好友。”向唐锦阳一一介绍了谢孤白、小八与朱门殇。唐锦阳只是点头说好,又道:“家母备妥宴席,正等着贵客光临,请诸位先回房歇息,稍后再聚。”

  沈玉倾拱手道:“有劳了。”

  唐锦阳命人将一众车队拉入府中,白大元与张青招呼着车队前进。此趟青城求亲,单是礼物便备了二十车,唐锦阳派人前往清点,又嘱咐了弟子带沈玉倾一行人前往客房。

  半路上,沈未辰低声调侃朱门殇道:“既然是宴会,说不定唐二小姐也会到。节制点,你要扑上去,我们可保不住你。”

  “我肋骨不多,经不得踩。”朱门殇道,“再说,那是你们未来婶婶,调戏不得。”

  沈未辰笑道:“你厉害,尽往人痛处挑刺。”

  朱门殇两手一摊,道:“我是羡慕。”又说,“你们小心点,冷面夫人可不好伺候。”

  沈玉倾听他们两人说笑,低声道:“这可是唐门,别瞎胡闹。”

  沈未辰吐了吐舌头,笑道:“挨骂了。”

  一行五人进了一座大屋,穿过花园,到了东厢房。一名穿着鹅黄衣衫的姑娘上前行礼道:“贵客远来,失迎了。”沈玉倾见她纤腰丰乳,朱唇高鼻,眉目如画,虽不如唐绝艳不可方物,也是绝色佳人,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道:“小女子姓唐,闺名惊才,家父承蒙诸位援手,尚未致谢。”说着敛衽一礼,说道,“谢诸位大恩。”

  沈玉倾连忙扶起,这才察觉她果然与唐绝艳有几分神似,忙道:“唐大小姐无须多礼。”

  唐惊才讶异道:“公子也听过小女子的名字?”

  沈玉倾笑道:“姑娘自称是大少爷的女儿,又名惊才,惊才绝艳,恰好与令妹成对,自然是姐姐无疑了。”

  唐惊才掩嘴笑道:“沈公子真是聪敏,果然家学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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