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打官司，怎么全都无罪了？ 第118节

那你想讨论什么？

任真的发言一环扣着一环，总是能够引起众人的期待。

“我想说的是，宋家乐说的那句话，不应当被认定是法律上的‘聚众’行为。

刚才法庭调查的时候我们已经明确过，这句话出现的前提是，赵天石曾有‘你们人多了不起是吧？有本事给我等着’这样的言语。

我想作为一个正常人，无故被打之后对方还说出这样的话，气头之上说出‘你叫人吧，我在这等着你’这样的话，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正常人？

一直在旁边划水的常嘉航眼睛亮了，联想到任真之前做过的案子，他已经猜到任真的辩护策略了。

“所以，按照公诉人的思路，‘你叫人吧，我在这等着你’这句话，确实可以认定为是宋家乐在实施‘聚众’行为，但同样的，这也是一个正常人，在那样不正常的情况下，说出的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这样的一句话，真的能用来推定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和犯罪事实吗？”

宁去非眉头拧在一起，陷入了思考。

高奇林的指控思路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到底成不成立还有待商榷。

现在这个辩护律师给出的思路，或许是一个方向？

“作为法律从业人员，我非常明确的一点是，法律是神圣的，但法律不是机械的，当被告人的行为在法律上出现争议时，如何做出认定，我想应当符合大众的常理认知。

如若不然，机械司法之下做出的判决，如何能令大众信服？”

大众认知！

常嘉航立刻想到了，任真之前为赵凯醉驾辩护的那场庭审。

为何赵凯能在酒驾的情况下能被无罪释放？

整场庭审下来，其实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如果赵凯有罪，与大众朴素的情感和认知是相冲突的！

那么放在这里也是一样，宋家乐的话，从公诉人的逻辑出发，确实可以认定为是“聚众”的表现。

这是法律说的。

但同样的，也可以认为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这是朴素的常识告诉我的。

那么在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做出判定呢？

任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法官。

“其次，对于公诉人提出的，从被告人先前认罪认罚的行为，可以推定对其犯罪行为和犯罪故意的认可，辩护人还是不予认可。

程序上存在的瑕疵是不能被掩盖的，我们常说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同样重要，就是因为任何一方出现问题，另一方也跟着不可能实现所谓的正义。

所以我认为，一份具有瑕疵的证据，不可以被作为判决依据。

综上所述，被告人宋家乐，客观上并未‘斗殴’，而其‘聚众’的行为性质也存在争议，主观上的故意更是无法被证明实际存在，其行为不符合我国法律规定中‘聚众斗殴’的构成要件，依法不应受到刑事处罚！”

任真还没结束，几位法官就有些急不可耐的小声讨论起来。

与此同时，高奇林也有些心烦意乱。

庭前会议的时候，被任真指出了诸多程序存在瑕疵，他回去想了好久，觉得其他的都好说，本质上不会对案件产生太大影响。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认罪认罚具结书的签署，思来想去，他决定换一种思路，就是这具结书有效无效都不重要，反正宋家乐都撤回认罪认罚了，我也不纠结这个。

只要从宋家乐签署具结书时，对其犯罪行为是认可的就可以了。

谁知道这个辩护律师怎么还是咬着程序问题不放？

高奇林知道，在他的指控逻辑中，单拿宋家乐那句话来指控，是不太能站得住脚的。

宋家乐那句话只是个基点，以此发散出去，跟其他证据结合起来，才能证明他的行为涉嫌聚众斗殴。

与这个基点遥相呼应的，正是这份认罪认罚具结书，否则就算抛开客观方面不谈，宋家乐主观上的犯罪故意是很难被认定的。

也就是说，这两个点必须同时被法官采纳，高奇林对宋家乐的指控才有可能成立。

现在任真却同时对两个点发起进攻，而且好像都挺有道理的样子？

这要是被判无罪，岂不是啪啪啪打他的脸吗？

同一场聚众斗殴，其他三十几个人都判了，就宋家乐没判。

光是想想这个结果，高奇林就打了个冷战。

那他这次回去之后，肯定是要深刻检讨一番了。

“被告人宋家乐，你现在可以对本案做最后陈述。”

法官们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最后的被告人陈述环节开始。

“我”

宋家乐嘴张了半天，没蹦出来几个字。

“我觉得，这事起因应该不是我的错吧？我是一个人吧？我没还手吧？”

宋家乐纠结半天，连着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好几个问题：

“我就不明白了，被打之后气头上说了句话，我就变成聚众斗殴了？”

“难道被人打了，连一句狠话都不能说了？”

宋家乐越说越委屈：

“我知道动手不对，那我张张嘴也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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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案件之外

动手不对，张嘴有错？

面对宋家乐的问题，所有法官都沉默了。

是啊，宋家乐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去邻桌麻烦他们小点声，被打了一顿。

被打完后说了句话，又被更多人打了一顿。

第二顿打完之后，因为那句话又被送进看守所，莫名其妙的就上了法庭。

似乎他从始至终，也就多说了那一句话吧？

那句话换成其他人会说吗？好像也会。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被告席上呢？

是法律让他坐在这里的吗？

那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三位法官不约而同看向了公诉席。

察觉到几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高奇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头，摩挲着自己身上的制服，如坐针毡。

“现休庭三十分钟，待合议庭商议后再做决定。”

宁去非带着两位法官离开。

“怎么说？”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宁去非的语气并没有太多不笃定。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就不应该送到法院来。”

这位名为李成杰的法官有些气哼哼的道。

“成杰的意思其实是说被告无罪吧？”

最后一名法官笑吟吟的开口。

“老高你也觉得无罪吧？”

见高照这副表情，宁去非知道他们三个人的意见基本是一致的。

“确实。”

高照点头：“首先是聚众的问题，最有争议的一点是，因为我的行为，对方叫过来一群人，这能是我聚众吗？

根据司法解释和法条来看，只是说了为实施斗殴而纠集三人及以上，但是这三人及以上到底是哪一方叫来的，并没有明确规定。”

高照说的有点绕，但是其他两个人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虽然法条没有明确，但是想想也知道，如果是我聚来的众，肯定得是帮我的吧？就算他们不直接上手打架，最起码在旁边站着也是跟我撑场子的吧？”

李成杰说的很接地气，引得两位同事一阵笑。

“成杰这一听就经验丰富啊？上学时候没少给人撑场子吧？

刚才你就应该把这话当着公诉人的面说一遍，看看公诉人的脸色该有多精彩。”

高照打趣了两句，回到了案件讨论上：“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是也不能这么绝对，毕竟在之前的案例中，也有这种因为对方叫人，最终认定这边属于聚众的情况。”

“那老高伱的意思是，宋家乐这个情况还是不够明确？”

宁去非斜靠在墙上，双肩用力向后打开，放松了一下。

这审判工作除了精神上紧绷，对体力也是个大考验。

“那倒也不是，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应该更慎重一点。”

高照摇头，其实他们都倾向于宋家乐无罪，但是具体怎么判，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事情。

“嗯，照说的有理，不过我个人观点是，这个案子里，宋家乐这不能属于聚众。

虽然之前有类似的案例认定属于聚众，但是各案的情况各不相同，而且我们又不是判例法体系，其他案子只是能当个参考罢了。”

李成杰拎得很清：“不是他们怎么判我们就必须跟着怎么判，万一是他们判错了呢？那我们也要跟着判个错的出来？”

“你这张嘴能不能注意点。”

高照有些无语，这货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宁去非也是笑笑，无奈摇头。

如果放在外面，作为一个法官，这样的话说出来肯定是影响不太好的，但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李成杰多少带点口不择言，并不是很有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