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线提拔 第101节

　　乔岩耐心地劝说道：“刘哲，你比我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现在金安县的局势很不明朗，我们作为领导跟前的人，更要小心谨慎。这些话和我说可以，但决不能和外人说。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对谁都不利。”

　　刘哲斜视着乔岩，坐起来端着酒杯笑道：“我又不傻，和你发发牢骚而已。对了，今晚是什么客人，我好像看到宋总了，是不是要来金安投资了？”

　　听这口气，刘哲应该认识宋文琦。侧面说明，他从宋文琦手里拿过好处。乔岩没有回避，道：“是有个叫宋总的，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刘哲重重在乔岩肩膀上一拍，盘起腿一脸匪气道：“乔岩，你没把我当兄弟，让给我介绍关宏志认识认识，也不帮忙，现在宋总来了，又说啥也不知道。都自己人，用得着这样嘛，不够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哲满脑子是赚钱，乔岩无言相对。收起笑容道：“刘哲，我跟丁书记还不到一个月时间，肯定没你们感情深厚。我的角色使然，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我自有分寸。我劝你，收敛一些为好。”

　　刘哲怎么可能听他的话，还以为小看他。冷笑一声，一口气喝完酒，甩着膀子出去了。

第270章 媒体发声

　　第二天早上七点，丁光耀准时下楼。童伟和乔岩一左一右跟在身后，边去餐厅边汇报工作。

　　童伟每天有汇报不完的工作，不是上级来文，就是领导指示，还要汇报交办的事情，就好比发动机上的重要齿轮，推动着金安县这艘巨轮不断前行。

　　乔岩不参与具体事务，更多为领导力所能及做些事情。上传下达，迎来送往，沟通协调，日常服务，枯燥而单调。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现在的融洽磨合，慢慢地能揣测到他言语之间的意图，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童伟一口气汇报了十几件事，件件都不轻松，各种会就有五六个，还必须他亲自参加。其中有个会，是省政府以密电形式发来的，因为曙龙煤矿事故，省委领导安排省政府约谈他，时间定在周五。还有，华同集团董事长杨清泉周四要率队拜访。

　　童伟汇报完每项工作，都要停顿一下，而丁光耀始终不表态，自顾吃着咸菜馒头。乔岩则快速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以便到时候提醒。

　　等童伟全部汇报完后，丁光耀基本上吃完了，放下筷子擦擦嘴道：“今天去哪几个地方调研？”

　　“上川乡和下川乡。”

　　“好，和有关部门对接一下，今晚安排召开个老干部座谈会，明天晚上召开青年干部座谈会，后天晚上召开企业家座谈会。让他们围绕深化改革畅所欲言，建言献策。你现在让宣传部冯部长和电视台台长过来一趟。”

　　十分钟后，宣传部部长冯蕾和金安电视台台长齐文凯陆续赶到。一个县领导，一个一把手，只要丁光耀不表态，谁都不敢落座，像个学生站在那里等候问话。

　　丁光耀靠着椅子翻阅文件，没有正眼瞧他们。足足等了五六分钟，“啪”地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神情严肃地问道：“你们电视台最近在干嘛？”

　　齐文凯吓得身子都在发颤，结结巴巴道：“我们围绕县委的决策部署，积极开展各项宣传工作……”

　　“狗屁！”

　　丁光耀眉毛上扬，眼神寒烈，指着他道：“你看看你们电视台的节目，每天播的都是些啥，我提出的东西一点都不宣传，就是不痛不痒各种开会。另外，你们会不会做新媒体，现在都是掌机时代了，至今没看到金安任何新媒体发声渠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有你，冯部长，关于深化改革发展工作，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发声系统出了问题？你主管宣传工作，工作是否到位？”

　　冯蕾作为女领导，面对如此批评，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狠狠地瞪了齐文凯一眼，虽有不服气，但不敢表露出来，道：“丁书记，这是我的失职，没有跟上县委的步伐，今天我立马召开会议，采取补救措施，专门安排部署该项工作。另外，尽快把新媒体渠道建立起来，扩大宣传面。”

　　对方态度诚恳，领会了意图，丁光耀不再说什么，道：“这项工作，要铺天盖地宣传起来，做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让群众参与进来，热议起来，尤其是老干部和企业家，要精准宣传，怎么改，如何改，改什么，你要心里有数。今天你召集电视台和通讯组，召开整顿大会，如果不能胜任，让主动辞职。”

　　丁光耀的强硬态度，冯蕾不敢丝毫怠慢，表示立马行动，即刻整改。

　　丁光耀很少发脾气，乔岩见过这是第二次，上次是训斥信访局局长王洪刚。想要树立权威，这是必要手段。

　　处理完这件事，丁光耀起身对童伟道：“华同集团要过来，让江县长接待，我抽空见一面。省里的约谈会，我去参加。”

　　说完，回头对乔岩道：“你不用跟我，做你该做的事，今晚我要看。”

　　调研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后，乔岩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把新闻稿反复推敲，仔细修改，甚至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快到晚上的时候，终于弄了出来。

　　老干部座谈会一直开到晚上十一点。乔岩在门口旁听了一会儿，相比起沉闷的常委会，老干部们气氛相当活跃，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有的情绪激动，把老黄历都翻了出来。能够看出，他们是真心希望金安县变好的，也非常支持拥护丁光耀进行全县域深化改革。

　　老干部的意见重要吗？丁光耀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让这项工作发酵起来，用舆论造势推动。因为他发现，徘徊观望的县领导是指望不上，只能亲自推动。

　　在这个座谈会上，丁光耀还给老干部尝了点甜头，答应明年给他们调资300元。说得再好不如利益直接，堵住他们的嘴，对接下来开展工作大有好处。

　　散会后，政协主席董敬国跟着丁光耀进了办公室，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看他神采飞扬，喜形于色，应该是尝到了比老干部更甜的糖。

　　临走时，董敬国拍拍乔岩的手臂道：“乔岩，有时间就去我家，这不还有半个月要考试了，你得给我家佳佳复习复习。”

　　乔岩想想都觉得可笑，出于尊重，只能微笑点头。

　　等其他人离去后，乔岩敲开了门，将写好的新闻稿放到桌上，屏住呼吸等待丁光耀批阅。

　　丁光耀看得极其认真，拿着笔准备要修改，又觉得不妥放下。乔岩在旁边站着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生怕挨批。不过他已经做好挨批的准备。

　　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后，丁光耀放下道：“整体写得不错，但有些问题不够尖锐，或者说挖掘得不够透彻。你比如说，有没有黑恶势力控制着煤矿，这是明摆的事情，为什么不写出来，你有什么顾虑？既然是自揭家丑，就要毫不掩饰，直抵病灶。不刮骨疗伤，怎能去疴治乱。”

　　“今晚加加班，把这部分再深入挖掘，黑恶势力，官商勾结，利益输送，都要写透彻。还有一些数据，再核实一下，明天早上给我。”

第271章 系统工程

　　看来，还是没准确理解丁光耀的意图。

　　乔岩在分析原因的时候，已经鞭辟入里深层次剖析，一些问题自己都心惊胆战，可谁料还不够透彻。写新闻稿必须尊重事实，需要前期大量的采访调研，出于保密，他只能通过以往查办的案例中寻找事实依据，并没有深入挖掘。这事万一让外人知道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乔岩对着电脑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烟都抽了十几根，始终无法敲下键盘。正在一筹莫展时，福田镇书记刘志民来了电话。

　　“乔主任，这么晚了没打扰你吧？”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乔岩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没有，加班呢，刘书记有何指示？”

　　“你在单位加班？现在方便见一面不？”

　　乔岩惊诧，道：“我没听错吧，现在见面？”

　　“等着，我马上就到！”

　　乔岩以为他在开玩笑，十几分钟后果然过来了。蹑手蹑脚进门后小声道：“楼里没其他人吧？”

　　“除了值班的，就我了。”

　　刘志民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到桌子上，道：“给你拿了点东西，经常熬夜加班的，哪能缺少了军火呢。”

　　乔岩好奇地打开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条中华烟和两盒茶叶，正要推辞，刘志民一把摁住道：“老弟，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又是从纪委出来的，对这些比较敏感。申明啊，这不是送礼，而是兄弟间的情谊。平时帮了我不少忙，拿点小礼品应该的。上次给你东西又送回来，至今都耿耿于怀。老弟，还是拿我当外人啊。”

　　刘志民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做事圆滑机灵，说话拿捏到位，情商极高，怪不得能得到丁光耀赏识。相比起来，乔岩在这方面还不够成熟老道。其实他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对自己成长会有极大帮助。

　　乔岩来了县委办后，乡镇书记里面刘志民和他联系最多，每次都是客客气气，谦虚恭让。他不过是领导身边的小跟班，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对方百般殷勤，无法拒绝。

　　刘志民表面上称兄道弟，乔岩自然不相信。年龄差是一方面，官场哪有什么真正情谊可言，无非是靠千丝万缕的利益维系。今天你有用，把你捧得很高，有一天没用了，瞬间破鼓万人捶。

　　面对刘志民的“真诚”，乔岩这次没有拒绝，收下道：“那就谢谢刘书记了。”

　　刘志民见此，脸上乐开了花，道：“这就对了嘛，和我客气啥。你们在领导身边的，看着光鲜亮丽，实则捉襟见肘。不像我们，抽烟喝茶有人送，吃饭喝酒有人请，你也不要觉得这是腐败，其实是工作的一部分。以后缺什么和我说，别的帮不了，烟酒茶还是能解决的。”

　　这话乔岩听了都丝丝暖流，更别说其他人了。这就是刘志民的过人之处，靠蝇头小利拉拢关系，屡试不爽。

　　闲扯了会儿，回归正题，乔岩为其泡了杯茶道：“深更半夜的，找我有啥事？”

　　刘志民警惕地看了看门，起身反锁坐到对面，唉声叹气道：“老弟，哥哥现在遇到难处了，有些话不能对外人说，只好跑来请教你了。白天你忙，只好晚上抽空见一面。”

　　乔岩早已料到，故意装糊涂道：“我一个小跟班，能帮你什么，县里那么多领导，你是烧香拜错佛了。”

　　刘志民摆摆手道：“老弟，就别和我兜圈子了，我是真心实意来找你的。关键时刻，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现在真的有些迷茫，不知该怎么干，方向不对，到头来瞎干一通，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不光是刘志民，估计全县大大小小领导都有此焦虑。丁光耀不同于其他领导，有些话不放到明处，而是让你们揣测。谁能跟上节奏，谁就能拔的头筹。乔岩卖关子道：“丁书记提出深化改革，昨天又在常委会上做了阐述，已经很明确了，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走就行，这有啥迷茫的。对了，昨天不是找你单独谈话了吗，难道没给你什么思路？”

　　刘志民躺在椅子上，两眼放空道：“我要是有思路，就不找你了。找我谈话，就是了解了下福田镇的情况，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丁书记下一步要整顿煤企，有方向吗？”

　　看来他确实没猜透丁光耀的想法，乔岩不可能啥都和他说，道：“丁书记昨天在会上说要建设福田工业园区，这还不够明确吗？你要是足够敏感，不要管其他的，先把声势造起来。进福田镇做个门楼挂个牌子，又花不了多少钱。”

　　刘志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这事简单，我明天就办，那接下来呢？成立工业园区可单单是福田镇一家的事，需要上升到县级层面，而且还要到市里省里备案审批，这可是一项庞大系统工程啊。”

　　乔岩笑了笑道：“刘书记，你想的太多了，丁书记又没说让你干，考虑这些干嘛。话又说回来，如果靠你的能力把这件事推动，毫无疑问是金安的大功臣，年底换届，我就该叫你刘县长了。”

　　刘志民两眼冒光，连连道：“老弟，这事可不敢随便开玩笑，虽然我也有想法，哈哈。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煤矿呢，怎么个整顿？这两天有人到处嚷嚷，说丁书记要卖煤矿，好多人都坐不住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福田镇煤矿的现状你是清楚的，一部分人富得流油，县财政却连工资都发不了。他们只追求利益，忽略了安全，曙龙煤矿就是血淋淋的教训。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整顿？”

　　刘志民摸着下巴思考半天道：“关停小煤矿，整合大煤矿，从源头上改革税费体制，推行现代化煤企管理制度。”

　　乔岩笑着道：“您这不是思路很清晰吗，还用大半夜的跑我这里装模作样征求意见。”

　　刘志民眼珠子滴溜一转，咧嘴笑道：“这不是再证实一下嘛。我明白了，回去以后就围绕这些思考研究，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第272章 阶层跨越

　　在官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碌碌无为，平庸随性，起点就是终点。放大基数看，能迈上科级领导岗位的就算得上精英了。

　　很多人会抱怨怀才不遇，世道不公，羡慕别人靠钱权上位，嫉妒旁人靠胡吃海喝晋升，但凡能坐在某个位置上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反过来讲，所谓怀才不遇之人必定有自己看不见的或不以为然的短板。

　　在县一级，有些人到老能混到正科就是登峰造极了，更别奢望位置寥寥无几的处级岗位。

　　在外人眼里，刘志民学历不高，能力一般，擅长吃喝交际，能说会道，对上趋炎附势，打点到位，对下敬重关爱，面面俱到，比泥鳅还滑，比油条还油，俗称官场老油条。恰恰这类人，在官场最能混得开。

　　要说能力一般，乔岩并不相信。这不，他的想法和丁光耀的思路相吻合，说明到福田镇任职后肯定仔细琢磨研究了。即使确定了方向，还不忘找领导身边人来进一步核实。而且大半夜跑过来找他，这心思，一般人哪能做得出来。

　　聊完正事，刘志民又闲扯起来，大言不惭道：“老弟，知道你工作忙，但抽时间一定要下来体察民情，多和兄弟们交流交流，顺便指点下工作。”

　　这种话就在嘴边隔着，乔岩总说不出来，笑道：“有些词可不能随便乱用，我就是个小跟班，别整得兴师动众的。我刚到县委办，有时候身不由己，多体谅吧。”

　　乔岩正在为稿子的事发愁，索性和他多聊了些。对方给他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比如家族式势力控制着福田镇的一半煤矿，这也是黑恶势力滋生的重要原因。

　　刘志民见时候不早了，起身道：“都两点多了，不打扰了，你也早点休息。”

　　临走时，乔岩特意好奇地问道：“刘书记，刘哲找过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刘志民愣怔一下，折返回来低声道：“确实找过我，他是领导的司机，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给他介绍认识了魏大龙，赚点小钱吧。怎么了？”

　　“哦，没事，随便问问。”

　　刘志民立马道：“你要想赚点钱，这都不是事。老魏对你印象不错，一直和我说……”

　　乔岩赶忙制止道：“谢谢了，暂时不需要。”

　　刘志民走后，乔岩点燃一支烟望着黑黢黢的窗外思绪万千。在金安县，但凡和煤沾上边的都赚了钱，说不羡慕那是假的，谁又能抵挡得住金钱的诱惑呢。

　　在纪委时，他思想稍微动摇，绝对能获得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尤其是上次，黄正昆居然出价300万试图中止调查，他确实很心动，可终究还是经受得住考验。这些在毫无底线的煤老板，绝不会轻轻松松让你吃无核桃，说翻脸就翻脸，王晓飞就是典型的例子。

　　从他而言，父母身体健康，工作舒心顺利，家里衣食无忧，也就足够了。他没有别人太大的雄心，毕竟根基太弱，祖上往上倒腾五代都找不出个当官的，亲戚朋友过得都很一般，怎么能和一家都是当官的陶磊相比。

　　陶磊属于典型的世家，爷爷奶奶就打下了结实基础，又通过政治联姻巩固地位，推动父母亲又迈上新台阶，叔叔姑姑，舅舅大姨渗透到各个领域，一大家子每个部门都有人，掌握着全县的稀缺资源，办起事来轻而易举。陶磊压根不需要努力奋斗，在合适的年纪自然会有人给铺路。

　　乔岩可以吗？他家从他这一代才开始实现阶层的跨越，从农民身份跨到了士族阶层。而在这个阶层，他也是最底层，没人帮衬指点，没人助力上升，更没有金钱做垫脚石，只能靠他一步步奋斗。这个过程是艰辛的，曲折的。但在他这一代改变了命运，后代自然会越来越好。

　　到了县委办后，随着眼界的开阔，视野的打开，乔岩的格局也逐步提升。曾经只把职业当成了工作，没有太大雄心抱负要如何。而如今，他有了全新目标和方向，要想在金安县站稳脚跟，赢得旁人尊重和敬畏，只能一步步往上爬。等到了一定位置，属于你的不属于你的，自然而来会来。

　　现在，他没有任何想法，只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服务好领导，前途什么的压根不要考虑。沉得住气，稳得住神，低调做事，谨慎做人，才会行稳致远。

　　胡思乱想了一通，乔岩回到桌前收回心思抓紧修改，快到7点时，总算全部修改完毕。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打印出来装进档案袋，简单洗漱了下，直奔宾馆。

　　交给丁光耀时，他没说什么，放到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完成了一件事，乔岩总算松了口气。

　　今天继续下乡，乔岩要不要跟着下去，熬了个大通宵，到现在都头晕脑胀，按理说，完全可以不用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