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105节
时间一久,他才发现其实是因为连着看了两台手术,自己潜意识里把它们放在一起做了比较。
卡维的截肢固然枯燥,但过程流畅,处理血管肌肉干净利落。在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快速缝合结扎,缝合再结扎”之后,再去看希尔斯的手术,眼睛就会觉得到处都充斥着不协调。
当然,他不可能踩一捧一,卡维的新流派就是在和外科手术表演作对,必须制止。
而希尔斯的手术在他看来也就那样,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没什么好批评的。可现在病人突然死亡,瓦雷拉似乎又找到了喷点:“希尔斯医生,你的刀确实够快,可惜缝合结扎的速度太慢了。”
希尔斯不同意这种说法:“我的速度确实没办法和伊格纳茨教授相比,但也绝不应该用‘慢’来形容。”
从客观事实来看,希尔斯的速度确实算不得慢,腹腔“手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虽然许多处理显得很粗糙,几乎没有做血管的分离以至于卡维看了很想骂人,但至少切割下来的结果还能勉强过关。
当然,这些评价只限于单纯的外科技术,而不是手术,因为卡维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这是一台手术。
纵观台上那么多医生,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希尔斯这一步的,很多人甚至都不敢打开病人的腹腔。如果只看技术的话,希尔斯已经能够得上是维也纳外科的中游水准。
可瓦雷拉就是想开口说他两句:“既然不能用‘慢’来形容,那我换个说法,应该是手术时间被拖得太长了。”
希尔斯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恶意,再次放下手术刀:“瓦雷拉先生,我的手术如果真的有问题,台上那么多同僚医生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提出质疑,不需要你来说。”
“我记得刚才卡维医生说过些什么。”
“可在我解释之后,他马上就停嘴了。”
“我只是以一个观众的视角来说出自己的感受而已。”瓦雷拉不为所动,继续开启自己的毒舌模式,“如果希尔斯医生的手能再快一些,赶在病人苏醒之前完成手术,我想爱德华先生也不至于死在手术台上。”
希尔斯及时做了辩解:“病人的健康状况很糟糕,发生猝死在所难免。”
“那要是没第二次麻醉呢?”
“麻醉是安全的,乙醚也是安全的,这些都经过了成百上千次手术的证明,无需我多言了。”
希尔斯看着身前的助手,安慰道:“阿莫尔,千万别听信某些非医学人士的流言蜚语。伱无需为此事负责。病人身体基础太差了,随时都会死亡,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积极手术的主要原因。”
“所以,还是你的问题。”
希尔斯长吸口气,转身顺着传来的声音看去:“请注意你的言辞,瓦雷拉先生。虽说剧场并没有明文规定手术期间不能提问,但却给了主刀医生清场的权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你就尝过这个滋味。”
瓦雷拉马上想到了自己现在落魄的原因,眼角忍不住又瞟向了席间的卡维,总算闭上了嘴。
“我再重申一遍,麻醉是安全的,手术也是安全的,术中死亡绝大多数是疾病造成的。”希尔斯继续强调道,“如果还有异议可以等手术结束之后再讨论,现在请让我尽快完成这台手术。”
观众席不再多话,接下去的10分钟里,希尔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手术上,鲜少有开口解释的地方。
直到他取出了所有的肠系膜和网膜,这才宣判了手术结果:“在经历了1小时23分钟之后,这台大小网膜+肠系膜+部分腹膜切除手术总算成功了。只不过爱德华先生没办法再享用这具身体了,愿他的灵魂得以安息。”【1】
这两句话作为手术结束后的总结性陈述没什么问题。
可“成功”这个词太过刺耳了。
卡维不明白,为什么病人死了手术都能被判定为成功,究竟哪儿成功了?
难道手术不看病人死活的么?
而且切掉这些组织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
没有查探肠管,没有解决病人的肠梗阻问题,因为没有了系膜网膜,术后肠管之间互相黏连导致的肠梗阻只会更严重.
看着整台手术,处处是槽点,甚至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可取之处。
“你怎么了?”伊格纳茨察觉到了卡维的异样。
“额,没什么。”卡维笑了笑,说道,“就是有些不舒服。”
大家都是医生,伊格纳茨也没什么好多问的:“最近你确实太忙了,要不回去休息休息?”
卡维点点头:“确实该休息一下,我想请半天假,先去看看李本先生的情况,然后拿了萨瓦林的实验报告,去一趟拉斯洛先生的家。”
“我让你回家休息。”
“放心,我送完报告就回家。”
现代外科手术治疗过程就是一场场精心策划好的围猎。
手术的发起时间、战斗地点、猎杀目标都需要明确,手术中如何做正面冲锋、如何在侧翼切断敌人的退路、如何防止漏网之鱼、如何打扫战场都是在开战之前就拟定下的。
整个过程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并且准备好相应的补救措施,任何可能造成意外的不确定因素都应该尽量扼杀在摇篮里。对付每一种病症,外科都有自己的处理套路,而这些套路是几十年数以千计万计的外科医生总结而成的。
在这样完备的术前准备之下,手术台前的医生只要拥有了合格的技巧,牢记了所有套路,剩下要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这个时代缺乏医学理论、缺乏实践、缺乏手术器械,外科医生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卡维很想在观众席上把希尔斯骂醒,就算被驱逐清场也至少心里坦荡。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这么做除了膈应希尔斯并且给观众降一波好感度之外,没有任何裨益。
没人能证明结核性腹膜炎就该按照卡维的方法去处理,也没人能证明病人死于麻醉呕吐外加咯血后的双重误吸,更没人能证明这种满肚子白色结节的疾病就叫结核性腹膜炎。
卡维坐在马车上,脑子里想的仍然是刚才的手术:“手术的技术、目的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提出抗感染的概念。得尽快把手里的这篇切口感染相关的论文发出去,权当敲门砖了。”
这篇论文以体温为主视角,详细介绍了好几位病人的感染情况,其中被他列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就是李本。
感染是个很广义的概念,其中需要紧扣三个基本主题,一是症状,二是病因,三是防治。
症状就是很常见的组织炎症和溃烂,这点在医学书籍中已经有了详细介绍,只是没和微生物做挂钩罢了。但医生们却往往忘记另一个症状,升高的体温。
满足了炎症和体温两个症状之后,卡维才决定重点解释病因,也就是微生物,然后再拿手术中的消毒来阐述防止感染的方法。
至于治疗
这时窗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卡维先生,拉斯洛庄园到了。”
第117章 114剧院里的生意
拉斯洛是个纯粹的商人,没有任何贵族头衔。
以前他或许还会在意自己的平民出身,多少想要争取一下装装门面。但在经历了那场起义革命后【1】,拉斯洛忽然觉得爵位似乎没那么重要了,真正决定身份和命运的还得是钱。
现在,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在匈牙利,他一直没有爵位,可身份地位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是和布达佩斯的精神领袖久洛·安德拉希伯爵一起交谈,他们也只是互称对方的名字,无需过多的礼节。
来了奥地利之后,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花点小钱买个伯爵。可在莫拉索的婚宴上,拉斯洛还是婉言谢绝了伊丽莎白皇后的授爵建议。
至少现在奥匈两地的关系微妙,几次会谈双方有共识但也有分歧,一直没有明确最后的结果。
前景尚不明朗,拉斯洛不愿那么早表明态度。
中欧时局复杂,奥地利又在利益中心,东南西北各方都有压力。他作为安德拉希伯爵的半个代理人不仅要在奥地利谋求商机,维系两地的经济交流,还得为自己多探听些消息,为将来的发展做足准备。
今天应邀去见面的是个商界的老朋友,最近在德意奥三国之间非常活跃,正好可以从他手里换到一些情报。
时间就定在下午三点,拉斯洛悠闲地吃过午饭,换上一套正装正准备动身,管家忽然走上楼:“老爷,卡维医生来了。”
“嗯?不是说实验报告还要过两天么,怎么今天就来了”
拉斯洛照着镜子,刚要叫停给自己穿戴领结的仆从,忽然想到了什么:“.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去问问他有没有吃过午餐。要是没吃的话,就让厨房赶紧做几个像样的给他填饱肚子。”
“刚问过,卡维医生吃了饭才来的。”
拉斯洛正了正领结,选了件紫黑色大衣:“既然吃过了,就让他赶紧上马车,等我挑完靴子和手杖,随后就到。”
“好的老爷。”
十五分钟后,拉斯洛的私人马车离开了庄园。
卡维被这番操作弄得有些懵,只是从管家嘴里听说了今天拉斯洛要去见个人:“我没想到你那么忙,来得不是时候。催产素的动物实验报告我都带来了,包括的用药剂量、产生的效果和症状.”
“不急。”拉斯洛说道,“等到了地方再拿出来吧。”
卡维合上了手边的黑色箱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城堡剧院。”拉斯洛笑着说道,“陪我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
拉斯洛打开玻璃窗,看向车外:“去见一个老朋友,本来想谈谈他比较擅长的丝绸生意。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倒是可以试着问问他有没有合资一起办制药厂的兴趣。”
车子经环城大道,在市中心绕了一圈后来到了城堡剧院门口。
“他是意大利人,喜欢歌剧芭蕾,所以每次和他谈事得先在剧院定位子。”拉斯洛下了马车,直接带着卡维走进了剧院,“对了,我记得你也是意大利人吧?”
卡维跟在他的身边,回道:“我生在伦巴第,但是德意志血统。”
“哦,伦巴第,想起来了,伱现在还继承了男爵爵位?”
“国王已经点头了,只是正式证明还没下来。”
“有爵位事情会好办一些,他比较看重这种东西,毕竟这年头骗子太多了,有爵位更让人放心。”
拉斯洛笑着和服务员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上了楼:“不过还得看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没有,那就我一个人办。他是个喜欢看手术的怪人,到时候我会好好夸夸你,你也得多说两句,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别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展现才华?”卡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展现的,“拉斯洛先生,这对我来说有点尴尬”
自从在城堡剧院投了一笔钱,拉斯洛就成了这儿的小半个老板。
那位意大利人只是报了个名字,就被送进了位于3楼的VIP房间,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见到拉斯洛:“你可算来了。”
拉斯洛笑呵呵地摘下帽子,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奇诺,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
“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
奇诺中等身材,年过40后体型略显发福,但从面部轮廓来看年轻时的容貌绝不会差:“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奥地利的生意不好做吧?”
“生意倒是其次”
拉斯洛又想到了那场为女儿举办的成年舞会,唏嘘了一阵,就把身后的卡维拉了过来:“来,见见我的大恩人,卡维·海因斯医生。就是他救回了我的命,要不然你来维也纳就不是坐在这儿听歌剧,而是参加我的追悼会了。”
“那么严重?”
“都是牡蛎害的。”拉斯洛轻轻拉下衣领,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疤痕,“就那几坨肉差点要了我的命。”
“牡蛎可是美食,美食也会害人?”奇诺觉得不可思议,“我看卡维医生还很年轻吧。”
“今年17。”
“才17?”
“这才是真正的医学天才,你上次说的意大利一个非常著名的外科医生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已经28了吧。”拉斯洛对卡维的能力赞不绝口,“整整差了11岁啊。”
“不,说实话,拉斯洛先生,28岁已经很年轻了。可是.”奇诺不免多看了卡维两眼,“你真的只有17?”
“确实只有17岁。”
“实在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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