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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112节

  三人闲聊的内容在精索静脉曲张检查上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奥尔吉的身上。

  在确定了作家的病症之后,这位老练的外科医生马上拟定了手术方案,即做部分yin囊切除+缠绕静脉结扎术。【4】

  “是做的左侧么?”卡维只在破裂口上勾了三针,就结束了胃部的缝合。【5】

  “不,是双侧。”

  这次轮到卡维惊讶了:“没想到奥尔吉医生那么厉害,能一次性做双侧的静脉曲张?”

  “只要是男科相关的手术,老师在整个奥地利也算相当有名了。”洛卡德又看了眼仍在昏睡中的奥尔吉,说道,“只不过这次手术却.”

  gao丸作为男性生育的重中之重,保守的奥地利往往会选择更稳妥的保守治疗,比如放血和阴囊托袋或者简单的布托。就算真的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外科医生也往往只做单侧,放着相对症状更轻的那一侧不动。

  怕的就是出现手术意外。

  奥尔吉的手术方案可以说非常大胆,倒不是因为他想要创造什么历史,而是因为作家的静脉曲张非常严重。不管做单侧还是双侧,一旦失败了,结局其实都差不多,反正另一侧早晚都得做。

  “手术很成功。”

  “手术不算成功。”

  洛卡德和希尔斯再次对手术的成败产生了分歧:“术后伤口愈合得不错,双侧yin囊的手术过程也没有出现差错,这就是手术成功的表现。你当时就是助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确实看得很清楚,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洛卡德反驳道:“手术成功与否不是看切口如何,也不是看外科医生的技法如何,最后要看的是具体效果!就连老师都承认了手术效果不佳,那家伙双侧gao丸依然又小又软。”

  “我们手术治疗的是静脉曲张,不是gao丸的大小,更何况大量手术证明gao丸一旦变小就变不回来了!”

  “可这依然无法改变他无法生育的事实。”洛卡德说道,“他们在结婚前就已经在一起了,可整整三个多月,一直都没有怀孕。这不可能是里奈特的问题,她去检查过,这一定是作家的gao丸没有恢复正常。”

  严重的双侧精索静脉曲张会影响gao丸发育,进而影响到精子质量,造成男性不孕不育【6】。但手术本身也会误伤淋巴管、动脉血管,而且手术的效果也因人而异。

  “难道曲张复发了?”卡维问道。

  “他半个月前又来复诊,yin囊两侧又出现了曲张。”

  “看来确实是复发了。”

  “其实后来我又对手术过程复盘了两次,觉得可能手术中存在一些纰漏。”洛卡德似乎想起了些细节,“当时奥尔吉老师做静脉高位结扎的时候,可能漏掉了些分支。”

  “漏掉也是难免的嘛。”卡维安慰道,“这应该算是并发症,精索静脉曲张本来复发率就挺高的。”

  手术已经结束了近半年之久,因为没有手术记录,能在当时看懂看清手术过程的就只有主刀奥尔吉和助手洛卡德。所以手术是不是失败,或者手术中有没有出现失误,其实就是一本糊涂账。

  而且当时手术出现复发很常见,能活着下手术台就已经算成功了。

  “其实真正的问题根本不是手术。”洛卡德说道,“问题在于保守秘密!”

  作家和这位染料厂女儿的婚姻虽然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但爱情需要结晶,无法生育是里奈特无法接受的。

  所以作家才会在结婚前来做精索静脉曲张的手术,希望治好它,然后和里奈特幸福生活在一起,顺便将来继承价值上万克朗的这座染料厂。

  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位耿直的外科医生。

  “老师其实已经帮过他一次了。”洛卡德说道,“一个月前来里奈特带着他来复查的时候,奥尔吉老师就对他们俩说‘恢复的希望很大’。虽然是欺骗,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这个做法让老师很痛苦!!!”希尔斯反驳道,“就在两天前,他还在说起这件事。”

  “保守个人隐私是医生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洛卡德据理力争,“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谈何救治病人?”

  “保守某个人的所谓隐私从而让另一个人一辈子背负不幸?”希尔斯对这个说法直摇头,“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大声告诉里奈特,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生育了。如果你想生孩子就赶紧换个男人吧。”

第124章 121折中方案

  19世纪医疗发展迅猛,虽然还停留在半无知的状态,可民众们的寿命仍然在不断增加。医生本身就是贵族和资本家的后代,做的又是治疗疾病的高尚工作,身份地位远高于普通平民。

  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医院持刀杀医足以成为轰动全城的大案。

  格雷兹医院坐落在市中心,离诺拉住的城东有一段距离,但却正巧进了维特负责的区域内。

  接到巡警报案时他刚准备找穆齐尔一起吃饭,现在这顿晚饭算是泡汤了。

  晚上8点,太阳早已下山,警局马车亮着两边的油灯,匆匆来到了格雷兹医院大门口。这儿已经被清场,没有病人,就连原本应该亮着的内科病房的灯光也少了许多。

  维特跳下车,看了眼医院的大门,忍不住吐槽道:“竟然上门杀医生,那家伙大概是脑子坏了吧。”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穆齐尔手里捏着一块面包,大口啃着,“快进去吧,早点结束,我还得去餐厅把这顿给补回来。”

  两人已经在警局听巡警说了细节,刀子直接戳的肚子,基本是没救了。维特来这儿就是想看看现场,然后把凶器和凶手一并带回去写个笔录。

  而穆齐尔要麻烦些,在现场查看尸体情况后,还得搬回去做尸检。

  所以当得知受害人奥尔吉医生还活着的时候,最开心的还是这位法医:“没死人?没死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维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现在没死,又不代表待会儿不死。里面只是在抢救,谁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万一最后死了呢?再把你从餐厅里弄出来?”

  外科手术的风险本来就高,现在伤的还是格雷兹医院的头牌,真正能上台的医生屈指可数。冷静过后,穆齐尔越想心里越没底,总觉得躺在床上的奥尔吉凶多吉少:

  “现在是谁在抢救?洛卡德?还是刚从市立总医院过来的希尔斯?”

  “两位医生都在里面。”护士说道,“不过真正主刀的是别人。”

  “别人?谁?”

  穆齐尔虽然离开临床许多年,但解剖手术不分家,他混的还是外科的圈子,对各家医院医生结构依然了解。洛卡德和希尔斯都没有腹腔手术的能力,而整个维也纳能拉着他们俩上台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伊格纳茨?还是瓦特曼?亦或者是

  “不会是卡维吧。”

  “对,就是他。”护士笑着说道,“卡维医生特地嘱咐了,如果见到维特探长来办案就请他在屋外稍等片刻。手术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最多还有30分钟就能结束。”

  [怎么又是他。]

  [怎么哪儿都有他。]

  两人现在的脑子里虽然塞满了问号,可在听到卡维的名字后,莫名安心了许多,奥尔吉的命应该丢不了。维特暗暗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老搭档的肩膀:“我先去看看那个动刀子的笨蛋。”

  “那我呢?”

  “过了那么久都没死,看来是没你出场的机会了。”

  现在躺在办公桌上的奥尔吉已经脱离了危险,出血被止住,丢失的血液也由盐水补充,至少逐渐降下来的心率不会撒谎。

  手术即将结束,三人开始探讨起了整件事的起因。

  其实知情权在医学界一直是个相对的悖论,与其在两边反复横跳,还不如直接开出一个标准让人遵守来得容易。于是便有了保守病人隐私的条文规定,还是出自西医的老朋友,希波克拉底的《希波克拉底宣言》。

  虽然不泄露个人隐私是医生的基本操守,但真遇到这种事儿,有许多医生都会产生共情,最后很有可能踩过红线。

  奥尔吉确实违反了职业道德,主要原因还是里奈特的身份。

  她并没有和作家结婚,也就不能算作家属。既然不是家属,就不应享有知情同意权【1】。然而在19世纪,其实真能做到这点的医生并不多,病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我个人觉得,奥尔吉医生做法确实欠妥了。”卡维歪着脑袋从脾脏下方翻出了结肠,找到了上面的破口,“这儿破得厉害,给我湿纱布。”

  “哪儿欠妥了?难道里奈特小姐就该被欺骗么?”

  “首先她不是家属,只能算朋友。”

  纱布浸满了盐水,很快被递到了卡维的手里:“其次,我只是说奥尔吉医生的做法欠妥,并没有说他的本意是错的。那种情况下,如果真的要传达这种信息,完全可以有很多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尽量减少自己和病人间的矛盾,挑起里奈特对病人疾病结果的好奇,将自己的主动告知变成她主动去寻求真相。对了,她当初不是一起来医院的么,应该了解治疗进度才对啊”

  卡维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一句,搅得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临结束他才发现话说得太透了,连忙笑着改口道:“呵呵,刚才都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你们就当没听到,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的内容确实黑暗自私了些,但对于医生这种夹在法理和人情之间的职业,保护自己就变得格外重要。

  希尔斯和洛卡德就像两匹不停往相反方向狂奔的野驴,中间拉了根绳子,谁都说服不了谁。可在听了这话之后,似乎让他们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卡维医生,能不能说具体点?”

  “比如伱们俩是未婚夫妻,来我这儿复查。”

  卡维看了眼两人,马上设了个情景小剧场:“这时候以作家对自己情况的了解,以及事后如此夸张的反应,肯定不希望她知道实情的。所以在来之前就会和医生通气,尽量隐瞒实情。”

  “对,当初就是这样。”

  洛卡德还清楚记得事情的经过:“在知道生育无望之后,他就一直骗里奈特说手术效果很满意。当初老师虽然知道这么做对女方不公平,但却和我们说这是职业道德,医生没有泄露隐私的权力。”

  “所以你们俩现在来复查了”

  卡维把肠子破口周围漏出的脏东西一一擦尽,然后拿来了针线开始做结肠缝合:“我先检查了手术后的yin囊,说了一句切口长得不错。然后呢?当时那家伙是怎么接话的?”

  “他就和里奈特说自己已经恢复了健康,完全有能力生孩子。”洛卡德说道,“希望尽快结婚。”

  “无耻!”希尔斯越听越来气,“什么狗屁爱情,就是为了钱!”

  卡维用手里的镊子敲了敲他手里的拉勾板:“你现在是被蒙骗的女方,能不能入戏?”

  希尔斯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按照当初里奈特的口吻说道:“能恢复健康就好,我父亲还等着孙子出生呢。所以医生,他还需要再来复查几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

  卡维没有否认作家的这种蒙骗行为,也没有主动告知女方实情,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这里是记录了你病情、手术经过和结果,以及预后情况的出院总结。按照医院规定,需要交到你的手里,如果看了之后还有疑问可以再来找我。”

  两人:“这”

  卡维抽走了线上的针头,把它交到了护士手里:“说完这些的同时,我把东西交到了男方的手里,眼睛看的却是女方。注意,脸色要凝重,至少不能笑着。如果这么做女方还是没有任何怀疑,甚至都没有过问,那就没办法了,这也算天主对她的一次考验。”

  希尔斯摇摇头:“不,我已经开始感兴趣了。”

  “老师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卡维在肠子上快速打了个结,然后剪掉线头:“结果就是,奥尔吉医生善良地救出了里奈特,结果天主就把考验顺便丢进了他的怀里。”

  “是啊,这半个月以来他都备受煎熬。”

  “怎么了?”

  “作家把他告上了法庭。”洛卡德说道,“前两天刚开庭,好在法官和老师交情不错,而且作家的做法也太过卑劣了。”

  “结果就是赢了?”

  “嗯。”

  卡维轻哼了一声,反而觉得这么做不妥当:“赔点钱说不定就没有这出闹剧了,现在不仅搅黄了他的婚姻,还伙同法官一起坑害自己,换作你们会怎么做?”

  整件事的矛盾点一直在围着奥尔吉医生打转,这在现代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随时会引爆矛盾。

  所以卡维的折中方案就是改变权力持有人,把原本医生手里的告知权力强行交给病人。让女方强迫病人本人亲自告知病情,如果不说,那也和医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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