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176节
正在开口说话的是之前在圣玛丽医院推销电疗的珍妮,身边是另一位姑娘,而面前则是她们需要攻略的对象,法国大使爱德华。
姑娘想要在维也纳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走的还是上流名人圈,她们急需一位靠山来扶持自己站稳脚跟。像艾德尼尔森那种只配坐在第七排的内科医生,既没钱也没权,绝不是好选择。
爱德华就不同了,即使是国王也得给他面子,从这场手术就可见一斑。
“爱德华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塞西莉亚。”两位女士靠着姿色成功把爱德华哄骗到一旁,“她一直久仰您的大名,可从来都没机会见一见。”
“大使先生.”
塞西莉亚要比珍妮羞怯许多,但还是愿意让他亲吻手背。
其实离开那间地下室后爱德华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找来的女人似乎都难以让他起反应。他也看过一次医生,医生也没办法下定论,只是开了点内服的草药就把他打发走了。
草药已经服了两天,他现在太需要和姑娘们进行一场深入的交流了。
可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演讲主持迫在眉睫,爱德华不敢掉链子:“现在我还需要为接下去的主持工作做准备,等手术结束后,我请你们吃饭。”
“我不花您太多的时间。”
珍妮是这方面的老手,一看对方就是性情中人,不可能对她们没兴趣,索性把话讲开。既然现在鱼儿上了钩完全可以多提一些疑问,甚至还能试试提出些建议:“听说您最近一直在找医生看病?”
“是啊,怎么了?”
珍妮笑着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那家疗养院的vip会员卡,递了过去:“如果大使先生有需要的话,完全可以来咱们这儿休息休息。我们有全维也纳最好的水疗设备、电疗设备、疗养套餐和一望无际的美丽风景。”
“对,风景很不错,不去实在可惜了。”塞西莉亚附和道。
“尤其是最近刚引进的电疗设备,能够快速去除身体的疲劳和疼痛,对胃肠道、肾脏、肝脏、心、肺都有一定的保健作用。”比起在圣玛丽医院,珍妮的推销越发纯熟,“首次接受电疗的病人还能得到一根特制的男士电腰带.”
说罢,她便从小包里翻出了一张能让男性重振雄风的海报,顿时把爱德华套了进去。
“看上去好厉害啊。”
“这都是经过成百上千位使用者口述留下的真实体验。”
“不错不错,等我有空了会去拜访的。”疗养并不适合爱德华的消费模式,他答应这件事更多还是为了那根腰带,以及面前的两位美女,“姑娘们也是来看手术的么?”
“这手术门票太贵了.”塞西莉亚尴尬地摇摇头。
爱德华本想让她们两人和自己坐在一起,也能在手术展示中做个伴。但回身看了看眼前的架势和权势带来的巨大压力,他还是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等手术结束后,我带你们去吃真正的法国菜,怎么样?”
“好的好的。”
两人根本没想到爱德华会如此好色,只是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十几句对话就将攻略的完成度提升过半。接下去就是美色与金钱和权力之间兑换的老套路,对她们俩来说没什么难度。
笑着告别了爱德华,两人开始将矛头转向会场内的有钱人。
电疗确实是一种极其受欢迎的治疗方法,是对前沿科技的一种应用与实践。很多人会因为好奇去尝试,一旦尝试就会落入她们预先设计好的陷阱之中,觉得电疗本身是有效的。
传单和介绍的办法有些老土,但却是她们传播自身价值和能力的好办法,在场内绕个两圈能找到不少受众。
实在是19世纪医学方面的治疗水平太差了,各种慢性中毒、感染屡见不鲜,自然会对电疗这种新兴科技感兴趣。
珍妮和塞西莉亚看准的就是这一点。
这片临时搭起的手术广场为她们提供了大量潜在客户,贵族、贵族夫人、企业家、企业家夫人,还有数不胜数的后代,只要能拉拢一人就能给她们提升相当多的收入。
她们就和其他售卖零食小吃的摊贩一样,不断来回于会场之间,直到爱德华拿起了扩音器。
“咳咳咳,喂,诸位,诸位请安静,请听我说。”
待声音传出去些,爱德华又喝了口水,开始加大了音量:“我是驻维也纳的法国大使,爱德华,可能已经有不少人在报纸上见过我了。”
他再次放下扩音器,完整扫了一遍会场,仿佛是要把所有人的长相都记在心里似的。
而这一举动很好地让会场内外渐渐安静了下来:“如果除去我的工作,其实我就是一位普通的法国人,一位热爱奥地利、热爱音乐、热爱葡萄酒、热爱这座城市的普通法国人。因为工作让我得以长期居住在美丽的多瑙河畔,对我而言,维也纳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两句话赢来了不少掌声,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可惜的是,最近这座城市出现了一个败类,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狂、恶魔!他杀人、分尸、甚至还吃他们的肉、嚼他们的骨头.”
说到激动处,爱德华忍不住停顿了会儿,给自己一些缓冲的时间:“哦,我勇敢的书记官要不是为了救我,要不是为了能让我逃出去,你根本不会死在那个歹人的手里!”
他适时地抹去了眼角的泪花:“不过好在勇敢的维也纳警方抓到了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我本该亲自吊死他,可仁慈的上帝并没有允许我这么做。考虑到他已病入膏肓,我们选择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审判他!
现在我宣布,审判手术现在开始!!!”
第194章 191“上帝”手里的1
爱德华并没有像其他手术剧场主持人那样,将大量篇幅放在对外科医生的介绍上。在他的理解中,主持人的定位更接近主人,这台对外公开展示的手术就该是为他准备的。
但对场内不少人来说,主持人是谁,主刀是谁,主配角是谁都不重要,真正吸引他们的是对权力的追逐。
当然,也有不少人是真的为了看手术才到的现场。
他们大多是医生,也有相当一部分手术爱好者,本地、外地和国外来的都有,前两天被就想过来凑凑热闹。里面不仅包括了外科医生,更有一些内科也在其中。
医师圈子不大,靠着医师协会维系着彼此的联系,大都彼此认识。为了在手术中交流方便,他们会和其他观众更换座位,所以在五排之后相当一块区域呈现出了医生扎堆的现象。
医生们不像其他人那样关注主持人和主刀,也不太关心手术台上那位犯人的死活,他们在意的是卡维所用的手术方式。
如何用一台腹腔开放性手术去止上消化道内的出血才是重点。
“以我浅薄的外科学知识实在很难想象怎么用手术去解决消化道的出血。”一位英国医生用蹩脚的法语说道,“进入腹腔本身就要出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还需要切开胃和食管,然后用缝合线去堵住腔内的出血口.这,这也太难了。”
“何止是难,这是不切实际的鲁莽行为。”另一位法国内科医生对外科手法非常不屑,“吐血就该选用糖铅,内服外敷都能起到很好的收敛止血作用。”【1】
“糖铅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对于大量出血时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实在不行,我只能建议再吞下一份冰块和松节油。【2】”法国人耸了耸肩膀,很无奈地说道,“如果还是不起作用,那只能说明病人病得太重,已经无药可医,但无药可医不是开腹胡来的理由!”
“所以这是一台迎合某些人兴趣的变相死刑啊”
面对两人的对话,其他几位非本地的医生也都觉得有道理。在他们看来,侵入性外科手术并不适合应对复杂内脏器官的出血。
其实很多本地医生也觉得不对劲,但在理解上更带了些主观色彩。卡维能力毋庸置疑,手术上的表现也很精彩,当初剖宫产也不被别人看好,结果还是在伊格纳茨缺席的情况下靠自身过硬的技术拿了下来。
卡维好歹是自家人,被人说了总得帮个忙,即使这个忙帮得很含蓄,也需要有人站出来说两句。
首先提出异议的是脾气较为暴躁的希尔斯,说卡维可以,但只有维也纳人可以说:“与其说变相死刑,倒不如说是在最后关头拼一把。拼输了不亏,拼赢了大赚。”
“拼输了就是死啊,病人死了不亏?”
“他是死刑犯。”
“听说他过得很悲惨,那些变态杀人的罪行都是在遭受了极大刺激之后才发生的。如果真是这样,死刑与否其实还有待商榷,不如等他病死显得更人道更文明一些。”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伊格纳茨坐不住了,阿兰莎的死对他触动很大:“希望在你的亲朋好友被切成块熬汤的时候,你也会表现得人道文明一些。”
“.”
眼看局面剑拔弩张,众人纷纷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医生,关心别的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好好看看手术。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是谁先提出的建议,我们做个旁观者就行了。”
“是啊,毕竟是卡维的手术,不管好不好用,精彩是一定的!”
一旁的洛卡德说了句公道话:“你们来维也纳一定听人说过卡氏剖宫产吧,应该是现今世界上死亡率最低的剖宫产手术方式,没有强悍的腹腔手术功底是做不了的。”
剖宫产是3月份的产物,卡维的论文总结写在四月底。
其实速度已经很快了,因为里面不仅要叙述基本的手术过程,还需要往里面塞不少特殊病例的处理方式。等完成定稿已经是本月的事情了,接下去的邮件递送需要时间,稿件审核也需要时间,具体发表要等到六七月份。
如果是英国,中间隔了条海峡,发表时间还得往后推延。
维也纳本地的医学报刊倒是连载了不少手术记录,但这篇总集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校对才能发表,具体时间恐怕还需要再过半个月。
所以来这儿的医生也只是在医师协会和外科学院里听别人说起过卡氏剖宫产,具体如何操作没人亲眼见过。毕竟现在有伊格纳茨、瓦特曼和奥尔吉,卡维已经不怎么碰剖宫产了。
“我们确实只是听说,并没有真的见过。”
“没见到也没关系,不如先把这台手术看成腹腔手术的天花板,如果连卡维都做不了也就没人能做了。”
争论总算到此告一段落,不管这台手术的性质如何,卡维的技术毋庸置疑。这点不仅体现在卡氏剖宫产和那几台创新性手术,还在于马西莫夫和伊格纳茨他们闲聊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实话,上个月我都想退休了”
过早离开工作岗位无非是失去了工作的热情,外科的热情一半来自病人的康复一半则来自自身技术的提升,缺一不可。随着外科医生年龄增长,理论经验会不断丰富,但技术水平和精力都会退步,阿西莫夫的情况并不少见。
大家都是朋友,也是一路走来的竞争对手,忽然有人要退出不免让人觉得唏嘘。
“嗯?伱要退休?”
“怪不得上次开会你那么悲观,原来是想撂挑子走人了。”
“才五十多岁就准备回老家养老了?”
“实力到了极限,看不到突破的希望,选择退出也可以理解,不过你们院长同意了么?少了你,圣玛丽医院可就没多少外科人才了啊。”
马西莫夫被劈头盖脸砸来的问题搞得有些狼狈,连忙解释道:“这是上个月的事儿,现在么.现在我反而想再多工作几年,再突破一下瓶颈。”
“原来是这样”
周围几人纷纷投来了赞同的目光,他们在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感觉。
看似即将发展到极限的外科,被人莫名其妙地撕开了新世界的一角,剖宫产、染色剂示踪、象牙替代物、皮瓣制作、肝切除、脾修补、脑腹引流.
似乎只要主刀的技术到位,各个环节都考虑周全,就能将许多奇思妙想变成现实。
而现在,这位凿开新世界墙角的男人正带着自己的助手,缓步走上位于中央的手术台。紧随其后的是今天的“病人”费尔南,拄着吊瓶架,被两位警察扶进了现场。
爱德华和费尔南对视了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看看这位费尔南·蒙德塞夫先生吧,他就是维也纳迄今为止最凶残的食人魔,差点杀了我的家伙。连上帝都无法宽恕他的罪行,赠予了他一身的病痛。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按耐不住情绪,拔出利刃戳穿他的心脏好吧,是我失态了”
又一次短暂停为他赢来了一波掌声,爱德华长舒口气,继续说道:“我是法国贵族,无论如何,都不该对一位将死之人动用暴力,这有损贵族的荣誉。我相信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绞刑太过随意,斩刑又不合规矩,因为如此重犯没有享受速死的权利.”
话到了这儿,爱德华终于说出了卡维的名字:“最终还是卡维医生提醒了我,可以用一场99%会失败的手术来结束他的生命。至于那1%,他就需要找上帝好好商量商量了。”
漫长的开场白总算结束,卡维也按照事先安排来到了爱德华面前,想要接过扩音器:“大使先生,接下去就交给我吧。”
爱德华把东西送进了他的手里,但并没有松手,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小声说道:“卡维先生是聪明人,我希望手术能在半小时后失败,要失败得漂亮一些。”
卡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使先生是希望我在手术台上弄死他?”
爱德华笑了笑:“你确实是聪明人。”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需要提醒大使先生。”卡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连忙解释道,“如果手术结束后人还没死,您完全可以让刽子手去结束他的生命。”
“不,这体现不出上帝的意志。”
“是您的意志吧.”
爱德华又露出了微笑:“是我和国王陛下共同的意志。”
卡维侧身看了眼不远处正和伊丽莎白聊天的弗朗茨,身后是数千人的目光,实在没有打扰对方的必要:“我还是那句话,大使先生,我是医生,这儿是手术广场。”
“我知道,我明白。”爱德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动动手指的事情。”
卡维接过了扩音器,心情实在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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