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238节

　　要不是考虑到卡维和医疗队的安全，以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第一集团军主力部队，阿雷斯塔绝对会和对方来一场巷战。

　　同意靠伪装来掩人耳目，完全是出于安全考量。

　　而在同意这项建议的同时，他也保留着突围的权力。只要他认为时机成熟，便会带上所有人离开这里，卡维必须服从命令。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指挥官的能力一点都不比他差，每一步都保持着警惕和谨慎。教堂内外都有卫兵，早晚轮班倒，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监视，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第六军竟然还在和对方的第一集团军纠缠。单从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就能猜到，战线丝毫没有移动。

　　这三天确实难熬，阿雷斯塔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意外。

　　他生怕这队普鲁士骑兵突然发难，将他们全部打死；生怕对方的援军找到这里，彻底失去撤离的机会；生怕他们自己在看守中露出马脚，把之前苦苦经营的安全境地直接葬送掉。

　　他甚至还担心卡维手术出现失败，也担心有人在手术后因切口溃烂而死掉，还担心自己的手下忍受不了这种待遇和对方的卫兵发生口角

　　这些不稳定因素都有可能激发对方的愤怒，成为局势扭转的重要原因。

　　三天的伪装能得到这个结果，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真正堵在阿雷斯塔胸口的，还是消息闭塞。这三天他们只能窝在这座小镇上，几乎与外界隔绝。

　　这位护卫队队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和自己的士兵都没闲着，靠偶尔去厕所、晒太阳、洗漱、洗衣服等一系列原因，尽量在教堂内外多走动，然后逐渐摸清了周围卫兵的站岗位置。

　　此外还需要分析小镇内外的路线图，以及镇口的卫兵部署，确定逃离方向、时间以及解决卫兵的方法，难度不小。

　　而这些情报不可能一股脑交给阿雷斯塔，在卫兵的监视下，他们只能在互相不经意间的聊天中，通过层层传递把信息送到阿雷斯塔的手里。

　　阿雷斯塔知道卫兵的数量一直在减少，第一天有12人，到了第二天就只有9人，昨天锐减到了5人.

　　现如今人手全被调走，但总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就好像刚要把一锅煮青蛙的温水烧热，灶台前的厨师忽然放下了调味料，还把火给灭了。这时候的青蛙就面临抉择，到底是继续等在锅里权当洗澡，赌厨师良心发现，还是认识到对方可能想把煮改成烤，而选择直接跳走？

　　这种情况下除非厨师表态，否则这个选择没有答案。

　　按正常人的思路去考虑，肯定是后者更好，生火灭火的主动权在别人手里，留在锅里就是等死。但阿雷斯塔却总觉得是厨师在搞事，直愣愣地跳出去很可能让对方的心态产生变化，很不妥当。

　　“史密斯，你得再去跑一趟。”

　　“去哪儿？”

　　“去找个伤兵问问他还有没有吃的。”

　　“哦然后看看那里有没有卫兵？”

　　“顺便打听一下，他们都去哪儿了。”

　　“好！”

　　阿雷斯塔足够谨慎，而门德斯坦因留给他们的理由也不算牵强。

　　麦田里的麦子收成还不错，需要尽快收割做成面包，但总是吃面包也不是个办法，还得多准备一些肉食才行。为此，多派些人去林子里布置陷阱，抓些田鼠兔子，多少也能改善一下伙食。

　　“看来是真饿了。”

　　“队长，我觉得没问题。”

　　“是啊，镇子里就没见到多少人，我们直接跑吧，往北跑！”史密斯说道，“就算手里没有干粮，我们也可以沿路找其他村庄，或者.”

　　“他们要是追上来了呢？”

　　“回来起码得中午了，况且他们还有伤兵需要照顾，人手减半，又是徒步，除非知道我们的路线，否则很难追上我们。”

　　阿雷斯塔从一开始就不想坐以待毙，因为第一集团军迟早会来到这里。只要撇开对方设下陷阱的可能性，眼前就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但他没办法立刻下决定：“伱们都认为要突围？”

　　“突围吧，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拼一把。”

　　“突围吧，没时间了！”

　　“我们的心很齐，但我必须考虑医疗队的选择。”阿雷斯塔说道，“毕竟我们需要带上他们一起离开，少了卡维，我们回去都不好交差啊。”

　　“他当初答应服从命令的。”

　　“可现在他救了对方副官和好几名士兵的性命，早就成了对方的座上宾。”

　　“难道你觉得卡维医生会叛变去普鲁士？”

　　这个说法非常危险，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方，亦或是话题的中心点卡维，都是如此。阿雷斯塔见状连忙在他们激动的情绪上浇了盆凉水：“你们是不是在教堂关傻了？卡维医生是帝国军医，怎么可能会叛变！”

　　“我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也不行！”

　　阿雷斯塔看着周围12位一心离开的手下，深深吸了口气：“你们现在就去告知卡维医生和他的医疗队，让他们在15分钟内整理好所有物品，立刻离开这里。”

　　“是！”

　　昨晚和伊格纳茨聊到深夜，此时的卡维还在房间里睡觉。

　　就像那些护卫士兵说得那样，卡维和那几位上了手术台帮忙的医生确实拿到了奖励。不仅有民房可以住，在饮食上也会有所照顾，门德斯坦因的感激是真的。

　　不过对工作狂而言，这三天也太清闲了，除了照顾那几位普鲁士伤兵外，没其他事情可做。

　　原本卡维还想拿出手稿，给军医手册补充一些细节内容。但那位普鲁士上尉经常来找他“聊天”，为了不暴露德文军医的内容，只能把它藏在箱底。

　　作为替代品，桌案上多了一份用拉丁语写成的《颌面外伤与气管切开》。（见未来番外）

　　这份手写论文似乎打消了门德斯坦因的疑虑，更让卡维获得了对方的尊重。至少和昨夜伊格纳茨说得一样，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应该是安全的。

　　所以在听到阿雷斯塔想要立刻突围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甚至想要出言反对：“我不觉得现在是突围的好时机，对方并没有怀疑我们，也没有夺走我们的食物，反而平分了所有干粮。”

　　“平分干粮的行为确实大度，但在我们眼里，只是为了那些伤兵而已。”史密斯的态度非常强硬，“这些都无所谓，关键问题在于，阿雷斯塔队长确定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好吧。”

　　不管怎么说，卡维也希望能离开小镇回到自己的奥尔米茨要塞医院。

　　所以他嘴上说着不该突围，但手上却已经开始收拾起了行李：“他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比如对方还留有不少士兵在小镇里藏着，一旦发现我们肯定会有激烈冲突，在时间上也就失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后腰被人用坚硬的物体顶了一下。

　　这种感觉已经有些陌生了，但却能死死地拉拽出潜藏在他脑海里的记忆。

　　这应该是枪，一把不知什么厂家生产的手枪，而枪口顶住的位置竟然和米克选的一模一样。

　　“史密斯，你这是什么意思？”卡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只是提出一些意见，并没有不接受阿雷斯塔的命令。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收拾行李。”

　　“你一直在帮普鲁士人说话，我必须为了护卫队的安全考虑一些可能出现的不确定因素。”史密斯又往前用了点力，“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毕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卡维没办法，医疗队没有任何武器，这种时候只能被护卫队牵着鼻子走。

　　而在伪装之前，他也确实答应过听从对方的指挥。

　　他一边在史密斯的监视下收拾东西，一边在脑海里分析现在的局势，发现不论是时间、食物、人数还是行进速度，都对他们不利。

　　就算门德斯坦因没有耍花招，确实为了食物把卫兵全抽调走，也有足够的能力追上他们。到时候就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小队遭遇战，死伤都是难免的。

　　何况卡维眼里的门德斯坦因根本没那么天真。

　　这一切很有可能是陷阱。

第265章 261逃离

　　要是在平时，比如和平的现代或者是没有开战前的维也纳，卡维不会对周遭的人和事物想得太多太深。比起这些，他脑子里盘桓的都是外科手术、论文以及开发新药新器械的想法。

　　也许是前些日子第六军的惨败，以及这些天的紧张氛围刺激到了他，逼着他把大部分精力转移到了观察环境变化和揣摩人心上。

　　阿雷斯塔一直待在教堂，和门德斯坦因几乎没有交集，所以对此人的了解并不多。

　　可卡维从第一天起就经常和这位普鲁士军官聊天，或者可以说是“被聊天”。接触得多了，人物的性格轮廓也会慢慢清晰起来。

　　在卡维眼里，门德斯坦因绝不比阿雷斯塔弱。这种强弱并不单指打仗的能力，而是长期浸淫险恶战斗所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也就是对局势的分析能力。

　　从一开始门德斯坦因就在怀疑卡维等人的身份。

　　虽然被他们的拉丁语和法语秀了一脸，也被所谓的日内瓦公约和法国记者绊住了手脚，成功救治了奥珀和克雷格还让他一度想要放弃使用武力。

　　但对眼前这些人国籍的怀疑一直都没有停止，原因在于国籍的不同，他所能使用的手段也会变得不同。

　　而卡维恰恰漏掉的就是门德斯坦因这一系列行动下的动机。

　　他以为对方仍然在护卫队身份问题上难以下判断，撤走卫兵正好可以试一试他们的真实性。所以只要按兵不动继续留在教堂，就能成功避开这一轮试探。

　　然而事实上，门德斯坦因的动机并不在此，所以卡维的理由并不能说服阿雷斯塔。

　　既然连一直以保护卡维为第一要务的阿雷斯塔，那就更没法说服其他护卫队成员了。毕竟在他们眼里，保护安全和尊重并不能简单地划上等号，史密斯刚才的举动就是最好的例子。

　　“队长，这很可能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卡维提着自己的器械箱，刚进教堂，就直接对阿雷斯塔说道，“如果现在就走.”

　　“我知道有风险，但这样的好机会不会再有了。况且小镇有四个出口，收割麦田需要人手，再去掉伤兵，剩余的人数平分之后，每个出口的人数和我们几乎持平，逃跑并不是送死。”

　　阿雷斯塔不想多做解释，他的顾虑和目标早就和卡维说烂了，“如果你还觉得危险就好好想想第六军的实力，我们的目的地，继续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这话其实表达得很隐晦。

　　在这群人中，真正等死的其实是护卫队里的成员。

　　卡维救治过普鲁士士兵，早就赢得了对方指挥官的好感，完全可以靠日内瓦公约好好活下去。等日后战争结束，战俘互换，他们也能回到维也纳。

　　而护卫队是没办法做战俘的。

　　成为战俘就会被视为任务失败，而任务失败就意味着之前允诺的奖励全部化为泡影。更要命的是，之前为了掩护他们撤退的那12位战友将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炮灰，死得毫无价值。

　　其实阿雷斯塔也很明白，自己身边都是些视死如归的优秀士兵，与其成为俘虏还不如最后一搏，杀几个普鲁士人再为帝国献上自己的生命。

　　作为队长，他也时刻准备牺牲。

　　但死亡并不能完成任务，让阿雷斯塔无法容忍的是卡维医疗队落入对方的手里。

　　医疗队回国后还是会享受之前的待遇，毕竟卡维是技术人员，军衔和学术地位都很高。只要他在，医疗队成员就会越爬越高。最后死的是护卫队，任务失败也是护卫队，生命和荣誉全丢，等同于抹杀了护卫队存在的意义。

　　所以摆在阿雷斯塔面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面对卡维的质疑，他只说了一句：“弗朗茨陛下给我的任务必须完成。”

　　“即使把保护做成胁迫，也必须完成？”卡维对他笑了笑，然后回身看了史密斯一眼，“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还随身藏了一把手枪，刚才顶得我腰都疼了。”

　　护卫队剩余士兵算上阿雷斯塔，一共13人，有13条步枪和2把手枪。子弹不少，每人一个子弹袋大概20多发，在普鲁士人进镇前被他们捆在一起藏在了教堂外小花园的土坑里。

　　为了掩盖泥土翻动的痕迹，他们还把教堂里一尊塑像搬了出去。

　　手枪是阿雷斯塔特意留下的以防出现意外，一把在自己身上，另一把则在经常外出侦查的史密斯身上。

　　“你拿枪顶着自己人？”阿雷斯塔有些生气，主要是气史密斯年纪小不懂事，但更多还是做样子给卡维看，“他只是有些着急了，卡维医生千万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