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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299节

  之前他没有选择,只能出门生闷气,然后等真的累了再回家和消了气的妻子和解,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其实手里一直握着一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再次离开家门独自冷静的萨菲特,呆呆地看着已经快彻底下山的太阳:“想起来了,是陪她去做不孕的催眠疗法,我这脑子.”

  他攥起拳头猛锤了自己脑门几下,等疼得再不敢用力了,就撒开两腿快步向报社跑去。

  卡维的手术自然会有报道,虽然剖宫产胎死腹中,可疝气手术完成得相当漂亮。

  一时间巴黎街头又卷起了一股卡维的风潮,塞迪约和胡吉尔都成了他的陪衬,甚至之前的外科皇帝似乎也被他的光芒给盖了过去。仿佛这世上的外科想要发展,必须得由卡维领头,不然就势必要失败。【2】

  “我对报纸不感兴趣。”

  卡维难得一早跑去了餐厅吃早饭,对送到手里的报纸摇了摇头,抬手取了餐盘:“里面报道失实不说,还没有半点营养,就是在浪费时间。”

  走在他身边的是善望,比起三位老助手,周遭对卡维的反应让他感觉非常新鲜:“也不都是夸的,有个别也持怀疑态度。”【3】

  卡维叹了口气,挑了块火腿片面包和煎蛋,强行拉走了话题:“昨天的疝气手术回去复盘得怎么样了?”

  “哦,挺好的,解剖位置基本清楚了。”

  “嗯,记住解剖层次,等有机会了让塞迪约教授带你去解剖室。”卡维将面包送进嘴里,看了眼窗外,继续说道,“今天我没活动,估计一整天都会待在这里也有可能会去大学图书馆,如果有事儿的话就留言吧。”

  “好的。”

  “对了。”卡维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把人叫来之后问道,“昨天酒店里有没有我的留言?”

  “留言?”服务员笑了笑,摇头道,“不好意思卡维医生,我没留意,应该没有吧。”

  “哦,没有就算了。”

  卡维快速吃掉了手里的食物,今天准备好好整理一下输血和剖宫产的东西,还有准备一下之后的医师协会演讲。这次可不比大学,肯定要有更多的干货,暂时还不太好确定内容。

  候选倒是已经有了一个,那就是昨天刚经历过的前置胎盘yd分娩。

  能掌握剖宫产的毕竟是少数,就算卡维待了大半年的维也纳,现在能做好这种手术的也就区区几个人而已。在法国一个月,卡维清楚自己教不了太多,而且还有器械药物的局限性,更多前置胎盘还是得靠yd分娩。

  yd分娩更多问题还是在于出血,只要解决了出血,接下去就是手法问题。

  想好了工作目标,卡维稍稍擦拭了嘴唇,准备起身上楼。

  就在这时,酒店门外渐渐热闹了起来,一些人见他站起身纷纷进了大门。他们似乎也很忙,见面直接开门见山:“卡维医生,你昨天的剖宫产为什么会取消?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卡维以为只是其他报社的记者,便答道:“昨天我已经在手术剧场里向其他同僚说过了原因,并无不妥。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们。”

  “听说产妇出现了难产,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剖宫产呢?”

  “难产?”卡维问道,“整个分娩过程从早上9点开始,持续了近7个小时,这应该还算不上漫长,也不应该被称为难产。”

  几个媒体人不懂医,马上调转枪头:“那孩子为什么会死呢?是不是在分娩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

  卡维算是懂了,他们根本不是在采访,而是在挑事:“觉得我治疗有问题可以去巴黎外科医师协会举报,有疑问可以找主宫医院产科主任胡吉尔教授咨询,觉得报纸报道内容有错漏那就去找报社。”

  “卡维医生是觉得自己全程都没有任何责任吗?”

  “难道接生分娩的过程不是您做的主导?”

  “确实是我.”

  “既然是卡维医生您,那能不能说明一下这份报纸上所说的内容呢?”

  卡维懒得看这些,继续重申自己的观点:“如果觉得报纸内容有问题,那就去找报社,别来找我。我的治疗行为受到了上百位医生的赞同,且结果也符合病人的预期”

  “不,卡维医生。”一位不知是哪家报社的记者点明道,“这上面没说产妇的事儿,说的是胎儿,说是你故意扼杀了这个小生命。”

第330章 326可有可无的小丑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身处在什么时候,医患关系以及其相关的舆论都是个永远无法忽视也没办法逃避的麻烦东西。只要人类还惜命,它们就不可能消失。

  卡维原以为报纸只会说一说yd分娩的危险性,将他半路选择接生的行为列入危险技术的范畴,用的就是那套挑刺泼脏水的手法。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挖消息的能力,巴黎评论直接戳中了事情要害,把最见不得人的毁胎翻了出来。

  如果时间往前走个二十年,当时卡维还算年轻,很可能会在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慌了神。当然年龄只是一个因素,要不是他身怀了数十年的斗争经验,就算一开始沉住气,也可能在接下去的应对中露出马脚。

  毁胎不是小事,但凡出点问题就会被人借题发挥,然后被海量的唾沫星子淹没。

  卡维第一次感谢之前刁难过恶心过自己的小人们,是他们给了他足以应付这些指控的合适表情、语气和言辞,而不是木讷地站着那儿任由其他人指指点点。

  他面带着微笑,看了唯一报道了这件事儿的巴黎评论,无奈又不失风度地回上一句:“是毫无理由的诋毁,是诽谤。”

  “可这位记者似乎有证据啊。”

  “什么证据?”

  “他在街边听到了一位产科医生的叙述内容,说是因为难产所以直接做了毁胎处理。”

  “哦,上帝呀!!!”卡维显得很吃惊,后退半步,脑袋上抬看向半空,手指疯狂地在胸口划上十字,嘴里也是念念有词,“怎么会有人拿这样的罪名报复别人,这是最恶毒的指控!”

  “你不承认?”

  记者可没把卡维当人看,只是导火索点燃后的又一个牺牲品,把他吃干抹净才是他们的一概作风:“可报道写得明明白白,是你提议做的毁胎。一开始大家都显得很犹豫,甚至也有人竭力反驳,但都无法得到你的认可。”

  “哦,他写什么我就做了什么?”卡维笑着问道,“我写伱抢了巴黎银行,你就真抢了巴黎银行?”

  “这”

  “可消息来源是主宫医院里的产科医生,这点做不了假。”

  卡维忍不住了,看了看周围一起发笑的陌生人,问道:“你要不要再好好思考一下里面的逻辑关系,然后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再发问?”

  现在的卡维就如同遭到了野狗的围攻。

  如果这时候表现得胆小怕事,那它们绝对会扑咬上来,不会心存任何怜悯。只有用一副毫不在意的脸孔,把所有问题全盘接下才能避开祸端。

  酒店门口成了小型新闻发布会,卡维只回答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和“毁胎”有关的就含糊其辞。

  “我来法国巴黎是为了展示剖宫产,昨天纯属意外。在那种情况下,我相信也确实征得了相当多同僚老师们相似的意见,大家都会选择yd分娩。我实在不知道,这么做何错之有?”

  “毁胎如何解释?”

  “分娩过半心跳全无,没有胎动,宣布死胎而已。”卡维话只说了一半,只讲判断不说操作,“这有什么不对吗?”

  “所以你选择了毁胎?”

  “我的剖宫产展示才刚开始,我也很希望和诸位搞好关系。但无意义的猜测是可耻的,对我造成的影响可能还在其次,真正受损的是你们的信誉和我对巴黎的好感。”

  “卡维医生,请回答一下到底有没有毁胎?”

  “这不是你们该探讨的问题,请把疑问交给医师协会,他们会做出公正的判断。”

  “不承认”,“不解答”,“不做正面回应”的三不原则,加上东拉西扯的说话风格,卡维没给任何机会,也让那些记者们实在无从下口。

  但事儿闹到这个程度,卡维的休息算是泡汤了。

  待记者散去后,他随手叫了辆马车,首先要去的就是在医院做事的胡吉尔。如果说分娩过程中为了不出幺蛾子,卡维选择隐瞒毁胎还算情有可原的话,那等分娩结束依然主张一瞒到底的胡吉尔就有些太过谨慎了。

  有时候谨慎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看似设计好的环节很轻易就被人打破了。

  归根结底,卡维对整件事的走向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主宫医院的产科还有没有能力支持自己接下去的手术,甚至于整个巴黎还有没有自己实施传播剖宫产手术的空间。

  如果没有,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维也纳,本来巴黎之行就是半个政z任务。

  再次见到胡吉尔,皱巴巴的脸皮就像被人涂满了灰不溜秋的颜色,恐惧已经在他的心里站稳了脚跟。而昨天那两位产科医生纷纷请假,根本见不到人影。

  “看来胡吉尔教授的威吓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卡维坐在办公室,翻弄着书橱柜,“我就说不能这么偷偷摸摸,那些野狗闻着味儿就过来了,现在搞得像是我们在做坏事一样。”

  胡吉尔和卡维不同,那么多年以来唯一约束过他的就是《法国医师协会条例》。

  理论上,只要医生自己不犯蠢,或者操作实在太过逆天,基本不会出问题。就算有些小瑕疵,最后也可以靠钱来摆平。但今天这个情况,这样的压力,胡吉尔从没遇到过。

  “我哪儿知道那两个家伙真就把事情透露出去了.”

  “大方承认多好。”

  胡吉尔被这么一说心里更急了:“事情如此该怎么办?”

  “和媒体斗就得争取主动。”卡维罗列了几条可以的办法,“别等对方开口提要求,我们自己就得自证清白。可以让医师协会内部先按照死胎分娩的规范化进行调查,等外部来真正质疑的时候,我们也有话讲嘛。”

  “然后呢?”

  “然后就是找其他报社,找可能的后台,找其他外援,疏通疏通关系。”卡维寻思了会儿说道,“先把之前的漏洞补上再说。”

  “报社的话.我认识几个费加罗报的人。”

  “费加罗?刚才盯我最凶的就是费加罗报,搞半天是来大义灭亲的?”

  “也许是误会。”胡吉尔一想到报纸就头大,“你刚才说的后台是什么意思?”

  卡维一直在看着手里的杂志,忽然被这个问题砸中,这才合上书页,回头反问道:“难道胡吉尔教授没后台么?”

  “我不太明白这个概念。”

  “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拉你一把的人。”

  “这好像还真没有。”

  卡维没想到这糟老头混得那么差,堂堂产科主任,肯定经常进出富贵人家宅邸,竟然没有发展自己的人脉关系。也不知道该说他蠢呢,还是够纯粹。

  要是换做是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拉斯洛,然后笼络住报社那些人,就和当初露天手术结束之后一样。

  现在在巴黎,拉斯洛势力有限。

  既然强龙难压地头蛇,那就去找一条更强的强龙过来:“这事儿我来办吧,你也先别急着和医师协会联系。具体怎么说,还得等我这里的消息才行。”

  毁胎的行为虽然违反了教义,但其实有相当多的证据证明孩子早已经死亡,只是离真正的断定还有一小步差距。

  所以在最后阶段卡维和胡吉尔产生了分歧。

  卡维自然不会喧宾夺主,自己主持了毁胎,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抢走主导权,最后要真出问题了肯定会全部算在自己头上。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建议,最后由胡吉尔决定继续隐瞒一切。

  胡吉尔其实并不想做建议,可被裹挟到了这个地步,想抽离也已经不可能了,最后只得继续隐瞒下去。

  其实整件事儿从根源上来讲,目的是救产妇保子宫,里面有相当多的决定是由产妇提出并坚持执行的。唯独在做毁胎的决定上,她却保持了沉默,任由医生做选择。

  既然做决定的是她,其中相当一部分非议也该由她来承担才对,可现在全来到了医生的头上。这固然有时代上的局限性,包括了监管和医学伦理方面的研究和对社会的反馈,但卡维多少还是觉得难受。

  他不是天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

  当然也有人会说医生完全可以选择拒绝。

  拒绝确实是一个能保住医生声誉的好办法,“流氓”程度不亚于术前签字单,正广泛应用于现代医学领域,只要不做就不错。这是医生、病人和监管部门三方浴血撕咬之后留下的产物,因为有时候正儿八经签的字也会被抵赖掉。

  但这里实在没有现代那么细致的责任落实机制,直接拒绝说不定会造成产妇更强硬的反弹,一尸两命绝不是卡维想看到的。

  “卡维医生,您来了~”产妇笑呵呵地侧躺在床上,脸上早已没了昨天的疲惫,“快坐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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