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298节
在经历了大半年的剧场历练,他越来越习惯于这种场面。
主刀要做的是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眼球,不能太过在意一些细节,只要手术完成得漂亮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原本反感记者的卡维现在却把几位帮忙输血的记者送上了观众席的角落。
一来是因为他们确实帮了不少忙,产妇能活下来他们有功在先。之前答应让他们入场的剖宫产被取消后,自然要给予一些补偿。
二来是因为记者这个行业本来就有提不完的问题,把需要听解释的人聚在一起解决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是卡维忽略了他们的八卦能力,或者说高估了其中某一小撮人的“职业道德”。
在记者们的眼里,卡维所做的和刚才所解释的内容没多少区别。有白布做阻拦,诊疗的全过程只能靠耳朵来解决,能听到的内容只是卡维他们愿意让他们听到的。
如果以客观实情来报道整个分娩过程,就只能是卡维解释的那种程度。
但以他们的脑洞怎么可能仅限于此,实在是取消手术的决定在他们眼里显得太过奇怪了。
“你们信他的话么?”最先开口的还是萨菲特,“你们不觉得整件事儿的改变很蹊跷么?从剖宫产换成了yd分娩,还把手术全取消了。”
其他人听完卡维的开场白后都在忙着赶稿,被他这句话问得有些懵:“蹊跷?没有吧,不是都说清楚了么。”
“其他医生都觉得没问题,又有胡吉尔教授的帮忙,取消手术没问题吧。”
见他们都决定好了稿子的大方向,萨菲特没有进行反驳,反而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笑容当做回答。
大家分属不同报纸,但严格来说互相之间也存在着竞争。只是这种竞争和普通民众没关系,没人会看到一条惊爆新闻后会去刻意关注记者是谁,只会看是哪家报社。
所以记者的价值只存在于媒体系统内部。
萨菲特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没有超前的消息来源,嗅觉一般,平时写的稿子也就那样,在内行眼里就是三个字“不起眼”。
可刚才这一笑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我们都是分批进去的,床上有帘布隔开视线,能看到的东西很少。伱要是有什么消息不说出来的话,可和我们当初做出的决定不一样啊。”
“有话就快说,如果大家最后报道的东西不一样,下次就没有这种合作了。”
萨菲特笑着说道:“里面真正发生的事情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这也是被分批送进去的原因之一。你们先别急着反驳,试想一下,如果输血场地是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还需要待在那种床上么?”
这话很快就引起了不少共鸣,隔绝视线的做法确实让想要追求事实的记者很不舒服。
“这话倒是不假,这样双标的做法很难不让人想歪。”
“所以之前说的生怕隐私泄露都是假的?”
“很有可能。”
“其实也未必是假的,真假参半才可怕.”
记者们看多了社会的阴暗面和灰色地带,编故事能力或许不及写小说的作家,但补脑洞肯定是他们更在行。这在某种程度上是追查事实的动力,但同时也会让他们陷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执。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要不然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一个没什么钱的产妇?何苦呢。”
“那就是在治疗过程中出了差错,所以不得不选择这么做?”
“大家都不懂医,有些话不能乱说。至少从他们的解释词里,我反而觉得做手术更容易避免差错啊,何必要选yd分娩呢?”
“到底是为什么?”
“产妇自己要求的吧,之前就听到他们解释了。”
“现在产妇活着,而且没几天就能出院了,情况很不错既然她身上没身可挖的,那就挖孩子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孩子出生的时候没死,但在yd分娩的过程中死了?”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让所有人都有了新的思路。
“是啊,能影响他们的就这点事儿,问题应该出在孩子身上。”
“但是刚才有产科医生说了,前置胎盘出现死胎很正常啊。”
“这点不用怀疑,能活下来才是奇迹,要不然也不会对一台剖宫产搞那么大排场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几位医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们能不能安静些?这是难得一见的疝气修补术,不比剖宫产差多少,你们要是不想看就出去,别影响我们!!!”
不论是财富还是地位,记者都无法和医生相比。
何况这里还是外科医生赖以生存的手术剧场,记者本来就被讨厌,萨菲特他们都不敢多话。
要不然明天上头条的就不是卡维,而是他们了。
不过这一断倒是彻底断了几位记者之间的联系,刚才散播出来的种子进入了他们的脑子,最后经过各自脑细胞的滋养,究竟会开出什么样的果实就没人知道了。
第329章 325有些炸弹不能炸
萨菲特是第一个进准备室的记者,也是对卡维治疗方案发生变动最好奇的记者。
在输完血回病房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除了死死压住手肘的出血点,并且吃掉了外科助理送来的午餐外,脑子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把今天的事情写进新闻报道里。
整件事儿经过这些变动之后变得平庸了许多,一旦消息变平庸,主流报社和那些主打底层玩脏套路的小报就成了街面上销售的主流,《巴黎评论》这种报纸的销量可想而知。
从本意上,他并不想乱来,这有违记者的职业精神。
所以在手术剧场的观众席上,纠结的萨菲特试了试其他人的口风,想看看他们的看法。
其实在许多医生同意了卡维的观点和做法以后,他就有些放弃了。等和那些同僚交换了意见后,萨菲特终于意识到这应该不是个好主意。
直到他离开主宫医院,在街角偷听到了一段话【1】
对象是刚才和他一起去输血的记者,在费加罗报社工作,而另一位则用围巾包住了自己的口鼻,看不清脸。但从两人的对话内容来看,对方应该就是主宫医院的医生,并且就在刚才的准备室里。
萨菲特之前还以为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很丰富了,谁知道现实更丰富,对方的操作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两人的对话时间很短,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他在街角听了三分钟,双手也抖了三分钟。这并不是巴黎的深秋有多冷,而是因为兴奋,一种抓住了命运稻草的兴奋。
这哪是医疗方面的问题,根本就是有悖伦理、遭人唾弃的行为。
而且涉及的是全巴黎最大医院的主任医师,以及最近火热的奥地利外科医生,不管用什么角度去写都能搞出一个惊天大雷出来,根本不愁想不出文字。
新闻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报纸也只有这样才有销路,萨菲特似乎又找到了记者的乐趣。
下午五点左右,看完了沉闷的疝气手术,听了一下午的医学专业名词,萨菲特终于回到了报社。跟着他一起回到报社的还有记录下整个过程的笔记本,以及一个相对应的庞大计划。
“编辑,我必须要得到您的同意。”
他从没有对这位肚满肠肥的中年男人那么客气过,但今天不一样,自己的文章需要通过他才能被刊登在报纸上。萨菲特小心翼翼地把写了大致经过的字条塞到了他的手里,同时还给他点上了刚夹在手里的卷烟,话里话外都是奉承:
“我敢保证,明天的《巴黎评论》就是第二份费加罗报不,不不,我们卖得比费加罗便宜得多,明天一定属于《巴黎评论》!”
编辑乔斯金是他的老上司了,这人有多少斤两他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张纸条放在心上。
所以当他展开纸条后也只是微微吃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说了半天就是因为这个?”
萨菲特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你,你仔细看啊,是卡维,是主宫医院的产科主任,叫,叫.”
“胡吉尔·让·伯恩斯。”编辑轻哼了声,“我可不像伱那么随意,主宫医院的人员配置我比你清楚得多,尤其是产科。这位胡吉尔哪儿毕业的,做过多少手术,朋友几个,‘敌人’几个,我都知道。”
“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新闻素材么?”
乔斯金眉毛微微抬起,就像看个傻瓜一样看着自己的下属:“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确定要把这件事儿写进明天的报纸?”
萨菲特知道对方还在为上星期自己酒后乱写的一篇报道生气,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消息。对方是胡吉尔教授的下属,我自己还进了准备室抽血,这些.”
“这和真的假的没关系。”
乔斯金叹了口气,把纸条伸进了油灯罩里,待点燃后扔进了烟灰缸。他看着被火苗迅速吞噬后蜷缩在一起的纸灰,摸了摸肚子说道:“有些炮弹不能炸,至少现在还不能炸。”
刚说完他就觉得这句话还不足以描述现在的情况,便改口道:“不对,是根本不该塞进炮膛,它就应该静静地待在木箱子里.甚至于造出来都是错的。”
萨菲特算是听明白了:“你又在担心什么?”
“局势不明朗啊。”乔斯金惜字如金,不愿再多说,“还是换个标题吧,这文章没办法发表。”
“就算我们不发,费加罗报肯定会发,还不如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发,不会有问题的!”萨菲特很有自信,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编辑跟前,好言劝道,“最近咱们的销量又跌了,根本比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然而乔斯金对这些话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费加罗报确实可以发,但信我的,现在这样的局势他们也不可能发。”
“没道理,这真没道理!”
“如果发了,我就给你40法郎。”乔斯金从口袋里掏了张钞票,摆上桌后往他的方向送了送,“这20先给你.别老想着一夜爆火,媒体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爆火不算什么好事儿。”
像萨菲特这样的人,钱送到怀里里反而烫手:“等我赢了再给我吧。”
说完他就摔门离开了编辑办公室。
巴黎评论很中庸,在报道消息的时候也是尽量客观且不发表尖锐的观点,有点跟风的样子。取标题虽然有些大胆,但时间久了看的人也知道里面内容什么样,也就不买账了。
相比起那些走底层群众路线的报纸就很容易吸纳眼球了。
各种桃色新闻是主干,穿插了一些贵族的丑闻做枝叶,最好再来上一点国外的惊奇消息多加点缀,就成就了一盘出色的新闻大餐。主打的就是瞎编乱造,即使有些是真人真事儿,也得添油加醋才行。
为什么小报纸乱写都能赚钱,而他想要真正掀开一起丑闻却不行?
萨菲特脑子里全是“不公平”,浑浑噩噩地写完稿子回了家。
“你可算是回来了,明天晚上的事儿还记得吧?”妻子正在为晚餐摆放刀叉,“说好下午四点的,可别又因为什么小道消息晚回来。”
萨菲特早忘了这件事儿,坐上桌子抓了面包就准备往嘴里放:“嗯?什么事儿?”
“你,你说什么?!”妻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愣愣地看着他,“你忘了?”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萨菲特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变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越急脑子越笨,这事儿似乎昨天还聊过,但他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我真的最近工作压力大,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你工作压力大?”
妻子甩下手里的勺子,解开围裙,压着的嗓门就像即将烧开的热水:“我早上四点起床当牛奶工,八点去给拉莫斯太太洗衣服,下午要是有活还得去裁缝铺子里帮忙,就为了给家里补贴点钱!”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
女人情绪就像点着的干草堆,已经停不下来了:“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就窝在那家报社写点破烂文章,每个月工资才拿80法郎,还成天说累累累。就你最累,我一点不累是吧,我还要回家给你弄吃的,我不累!!!”
“我只是个记者,80法郎已经不错了。”
“记者,之前遇到的记者怎么有260法郎?”
“那是费加罗报的”提到这家萨菲特忍不住了,“我欠你了?还是我待错你了?我是外面喝酒赌钱?还是找其他女人了?”
“对对对,你都对,我错了好吧!”
“钱就这一点,你让我怎么办?”
“只会问我怎么办,你到底是不是男的???”
“我”
对萨菲特来说,这个互相埋怨的过程太熟悉了,就是寻常夫妻吵架的桥段,始作俑者无非就是个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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