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31节
“有点快。”贝格特搭上手腕说道,“估计超过了100。”
“嘴边还能感觉到一些气体流动,我们还有机会,压板往前尽量压住他的舌头,再给我一点空间!”伊格纳茨没有放弃,仍然拿着人工气道管在拉斯洛的喉咙里捣鼓着,“对,就压住这儿,好,让我看看能不能进去!”
“老师咽部出血了。”卡维眼尖发现了不妥。
“嗯,还好,血不是很多。”
见伊格纳茨没反应,卡维实在不敢乱来,回头扫了眼身后想要找个帮手,发现全是穿着昂贵礼服的内科大佬。他没可能指挥这些人,又不可能和焦急的纳雅对线,只能就近选了拉斯洛脑袋下的棉质枕巾拿来用。
卡维没多话,等伊格纳茨稍作调整的时候,暂时抽出压板,快速将枕巾包住板面,然后再一次塞进了拉斯洛的嘴里。
尽管对插管没什么帮助,但至少能吸掉不少血。
不得不说有钱人连枕巾的材质都是最好的,残存的鲜血瞬间被吸尽,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可插管进度却依然没有寸进。眼看被掰开嘴的拉斯洛喉咙里发着呜呜噫噫的声音,两手越来越无力,伊格纳茨的那根管子却怎么也伸不进去。
缺氧后的抢救时间不多,情况越来越危险。
卡维也在犹豫是否要及时叫停插管,改用更为稳妥的创伤性办法。
拉斯洛的地位显然不低,周围还有那么多名医站着看戏,再加上气管切开对自己来说毫无难度,器械更是在箱子里摆着,完全可以一试。一旦成功,说不定就能彻底摆脱现有身份的束缚。
整个过程中唯一要注意的就只有伊格纳茨。
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学徒人设是不是该丢弃,之后没有伊格纳茨的帮忙自己能否在奥地利站住脚跟,这些都是问题。
就在卡维马上要结束思想斗争,准备替代伊格纳茨出手的时候,这位外科名医忽然自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抽出管子,也让两人拿出了压板:“鼻腔进不去,口腔也进不去,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这次他换了一个类似牛角形状的人工气道【7】,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纳雅小姐,我接下去要在拉斯洛先生喉结下找到气管位置,用这把小刀扎穿皮肤和气管壁,将管子置入其中。”
这听上去就很疼,看着已经从烦躁进入迷迷糊糊嗜睡状态的父亲,纳雅两手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已经全试过了,没有,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
“危险性?等等医生,能不能”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伊格纳茨看向一旁的法托拉德。
虽然两人彼此之间有过内外科之间的摩擦,在许多病症的看法上也是南辕北辙,但面对这样一位麻烦的病人和家属,两人还是有着其他同僚难以企及的默契。
法托拉德很自然地站到了纳雅身边,像位慈祥的叔父微笑着安抚道:“坚强些孩子,等你父亲醒来后可不想看到你哭花了脸。”
“可是,我.我办不到”
“伊格纳茨医生是全奥地利最好的外科医生,连奥地利王室公侯的手术也都是他在负责,请一定要给他最大限度的信任。”
纳雅无力地靠在法托拉德身边,闭着眼睛小声啜泣着,根本不敢看床边的手术。而与她相反,房间内的其他医生则缓缓向前靠了过去,希望能一睹气管切开的真容。
时至今日,这种为肺部联通外界的奇特切开方式只存在于英法两国,保守的奥地利外科医生从没有真正实践过。
伊格纳茨也知道其中凶险,拿起细刃手术刀,两手微微发颤,额头上汗珠也不停地滚下。走到了如今地步,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手摸出拉斯洛的喉结撑开皮肤,另一手带着刀尖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上面。
“卡维.”
“我在,我会帮忙擦去鲜血的,您放心。”
第40章 39一波三折
气管切开【1】确实不算什么太难的术式,操作简单,步骤少,对医疗器械的要求也不高。之所以在现代手术分级中定位2级,完全是因为颈部解剖结构的复杂性,以及失败后的危险性。
气切最早使用的是一根光秃秃的短截金属管,但很快因为无法固定而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伊格纳茨使用的银质牛角形人工气道已经有了现代的雏形,只需开孔后将管子置入其中,然后两侧拉上绳带固定在脖子上即可。【2】
近现代对管子的更新换代其实都在方便操作者和降低危险性而已,真正重要的手术步骤还是插管前的开孔。
脖子是人的要害之一,在从没上过手或者对解剖一知半解的人眼里,这块区域太过特殊,容错率低。下刀时难免会带有恐惧感,因为心里实在没底。
伊格纳茨肯定不是这类人。
论对尸体的解剖次数,他绝对是顶尖的,对于颈部的结构他早已了然在胸。即使没有真正实操过,但多年外科手术的手感不会骗人,丰厚的经验也会帮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这种情况下,他或许有些紧张,有些焦躁,但精神却会比平时更集中,就和之前对付腹股沟疝一样。
卡维就是这么判断的。
他手里拿着沾了斑驳血迹的枕巾站在一旁,看似全神贯注,但看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从指间溜走,心里难免懊恼。因为只要不出现意外,伊格纳茨就能成功挽救拉斯洛的生命。
然而意外一直是个概率问题。
当一件件低概率事件汇聚在一起后,只要再稍稍倒霉一些,原本绝不该发生的事就会立刻发生。
在长时间疲劳和醉酒的双重作用下,伊格纳茨的手已经有些失稳,加上拉斯洛持续缺氧,留给他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
最早的气管切开一般选用纵切口【3】,操作粗暴且非常直接,直接一刀扎穿皮肤和气管前壁,给人工气道导管腾出空位就行。
但欲速则不达,他的第一刀太急,选择的位置有些偏,在穿透喉结下皮肤后并没有直接命中气管。等再想去找气管位置的时候,视野已经被冒出的鲜血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卡维很快用枕巾擦掉鲜血,并且尽量暴露出了需要彻底分离的肌肉和颈深筋膜。
伊格纳茨做的刀口确实歪了,违背了气管切开必须保持正中的要求,但还有补救的机会。卡维用枕巾遮掉一些不必要的地方,暗暗帮忙放正了视野位置。
“老师”
“嗯,我知道,位置歪了。”
突如其来的一刀让拉斯洛疼得浑身发抖,嘴里呜呜呜地乱叫。身后纳雅的哭泣还在继续,周围又满是同僚们冰冷的目光。
伊格纳茨硬顶着压力重新握紧手术刀,用手指指腹压迫两侧皮肤尽量止血,他需要重新做出一个新的切口。
第二刀
这次位置没错,刀尖整个沒入了肌肉筋膜的正中线。从伊格纳茨对手感的反应来看,似乎已经切中了气管。
但伊格纳茨使用的手术刀很小,刃宽不足1cm,这样的切口显然还不够。为了让直径超过1cm的导管顺利穿入气管,还需要扩大切口,起码得达到2cm才行。
成功在即,切开术只剩最后一个步骤。
但就在这个时候,积压在体内的大量酒精、疲劳以及在成功度过第一步后稍显放松的心态,让伊格纳茨犯了一个只在19世纪才会出现的小错误。
他并没有改变刀刃的方向往上挑开气管,而是选择直接向下继续切开气管。
位置越往下气管周围的血管越丰富,这一刀下去肯定会出不少血。卡维本来想劝,但反应跟不上他手里的速度。话没出口,刀子就已经划了下去。
不过细想之下,他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是19世纪,气切是个新兴手术,操作自然毫无规范可言【4】。
伊格纳茨本来就没有缝扎周围小血管,也没有分离开肌肉筋膜和切入点的甲状腺峡部。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所过之处都会造成损伤,往下切也不过是损伤些小血管,只要没超过气管的第五环就行了。
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拉斯洛的颈部血管和常人不同,有着特殊变异【5】。
伊格纳茨的手指敏感度非常高,刚察觉到不对劲就及时收了手。匮乏的气切临床经验让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切到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现在算成功还是失败。
忽然,一股极强的刺激强逼着拉斯洛挣脱开贝格特的手臂,弯曲着身体剧烈呛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咳嗽拉扯上周围伤口,挤开手术刀的同时还喷出两注鲜血。不论是高度还是颜色都在告诉卡维,伊格纳茨的刀刃肯定切到了动脉。
瞬间房间里乱做一团。
围在最外圈的内科医生们纷纷后撤,生怕鲜血沾上自己干净鲜亮的礼服。
站在床头的贝格特被强大的力量震开,但之前的经验告诉他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病人,所以又赶忙上前压住了拉斯洛的肩膀和脑袋:“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伊格纳茨离伤口最近,肯定首当其冲,眼睛鼻子上全是血,只能暂时退了出去:“我看不见了,快给我块布。”
身后的纳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下递去了自己的手帕。但当她从人缝间看到自己父亲的时候,眼泪水又哗哗地掉了下来。要不是法托拉德在身边强拉着她,说不定会立刻扑上去大哭一场。
整个房间里,唯一保持住镇定并且想到补救办法的只有卡维。
他两眼一直看着伤口,避开了血注,也马上想到了出血的位置【6】。在其他人还在慌乱的时候,他已经用枕巾压住了整片伤口:“老师,肯定碰到动脉了,需要尽快结扎!”
伊格纳茨擦着脸,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外科器械箱:“针线.针线找到了!”
“老师,再给我一把鸦喙钳。”
“钳子.给!”伊格纳茨抹干净血迹,丢掉了手帕,“你刚才看到出血位置了?”
“嗯,应该就在切口的最下端,估计是供应甲状腺的动脉。”
卡维接过钳子,一边无视着拉斯洛的喊叫,小心擦拭着伤口,一边靠新冒出来的鲜血尝试准确定位出血的区域。
19世纪的针头和丝线都不够纤细,肯定没办法好好处理这根动脉。卡维只能用鸦喙钳眉毛头发一把抓,索性用周围残留的筋膜包裹住破口,做一次性结扎。
“运气不错,破口堵住了。”
鸦喙钳的夹持力度很低,卡维生怕滑脱只能慢慢抬起一个角度,放出一部分空间供伊格纳茨做结扎:“老师,只要缝合住这块组织应该就能彻底止血。”
话音徐徐落下,然而嘈杂的空间里并没有传来伊格纳茨的回应。
“老师?”
卡维收回注意力,抬头看向床沿对面,本该站在那儿听自己指挥的伊格纳茨正捂着额头摇摇欲坠:“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晕”
伊格纳茨可不只是单纯的头晕,脸颊边还有数不清的细小冷汗,礼服里的衬衣早就湿透了。
这些都指向一个常见情况:低血糖。
“老师晚宴上没怎么吃东西?”
“额,一直在和拉斯洛先生聊天。”
“累了一整天,看来体力跟不上了。”卡维用了个比较接地气的说法替代了“酒后低血糖”【7】,然后开口建议道,“老师要不先休息一下,接下去我来完成吧。”
“不用,我没事,而且你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伊格纳茨还在勉强,用袖子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提着针线就要做缝合。
卡维没办法,自己只是学徒,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出糗。如果没经过他的首肯去擅自夺权,都不用伊格纳茨自己出面,那些极其看重上下级关系的内科医生们反而会第一个站出来声讨这个忤逆的年轻人。
不过世事无绝对,过分保守不可取,风险也与收益并存。卡维还是保留了铤而走险的选项,如果拉斯洛情况进一步恶化,他就可能选择夺权。
卡维趁着机会稍稍瞟了拉斯洛一眼。
这位大富豪和普通平民不同,平时吃的都是富含营养的东西,也乐于锻炼,身体确实非常不错。从出现喉头水肿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分钟,缺氧还没有到积重难返的地步,他也依然保持了一部分意识。
还好,还有时间。
卡维扶着鸦喙钳,准备再给“恩师”一次机会。
此时伊格纳茨似乎清醒了些,站定身体,拿起线头准备穿入针眼,但反复几次都失败了:“卡维,我扶着钳子,还是你来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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