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336节
梅拉妮早就盯住了几个带头的火力全开:“马奈性格是恶劣了些,可绘画技巧无可挑剔。要是马奈的画是马粪,那总是作军旅画的梅索尼埃就是个武器贩子,画猫猫狗狗的埃利·德洛奈就是宠物管家。”
众人没了声音,不管说得对不对,女主人都发话了,面子总得给。
然而梅拉妮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借着刚下肚的教皇城堡红酒,开起了那些刻薄妇人的玩笑:“不过艾玛就不一样了,她就像冬日里的太阳,在一个地方升起,又在另一个地方落下,温暖着巴黎的各个角落。”
顿时场面变得格外尴尬,但凡听见这句话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波托茨卡伯爵夫人。气得她拉着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伴,急匆匆地离开了沙龙。
这是上流社会文字游戏中的一个典型范例。
在法语中动词“升起”和“落下”也有“醒来”和“上床”的意思,梅拉妮的玩笑话正是暗指波托卡茨伯爵夫人和传言一样到处跟人暧昧不清,甚至到了见人就上的地步。
“还有你,阿斯!就你嘴皮子最利索!”梅拉妮指着满脸陪笑的交际大师,“别每次来我这儿就知道抱兔子,弄得吉斯身上全是你落下的脸粉,难看死了!”
“是是是,伯爵夫人,是我们不对。”
阿斯的脸皮比谁都厚,也知进退,明白惹了对方连忙打起圆场:“大家看看别的,散了吧散了吧”
伯爵夫人与伯爵夫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梅拉妮不仅有个出色的丈夫,自身也是男爵的女儿,更是在帝国宫廷里有着一席之地。与单纯资本阶级出身,只能在沙龙露面的平庸妇人不在一个层次上。
她手里提着烟斗,俯下身子一把抱起心爱的小吉斯,总算恢复了往常平静,至少脸上是这样的:“唉,你看你,卡维医生,这幅画给我惹来多少麻烦。”
卡维连忙赔不是:“是我唐突了,还是让管家把画撤了吧。”
“撤?现在撤不就在打自己的脸吗?”
梅拉妮气呼呼地坐回沙发,把莫里索引了过来:“这位是贝尔特·莫里索,当代最伟大的女画家。父亲以前在外省做高官,现在做上了帝国审计法院的主审核官,大人物啊。”
一旦工作和钱有了瓜葛,就算再小的官也能发挥极大的能量。
两人用比较随便的方式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引出了话题:“我想询问一下您是如何获得这幅作品的。”
卡维在这儿待的越久就越不舒服,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回答得相当不严谨:“只是偶遇之后的一次普通交易罢了。”
“是见到了马奈先生吗?”
“不,是他的弟弟。”
莫里索虽然出身不低,却没有太多社交能力,才问了两个问题就静不下心地直入主题:“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我对这幅画非常感兴趣,不知卡维医生愿不愿意卖给我。”
第369章 365强盗生意
【值班真的头疼】
直到最后,卡维也没有出让这幅画。
他不怎么了解马奈,也不懂什么学院派印象派。原本身体主人的绘画技艺也没达到那种高度,只是刚摸到门槛罢了,鉴赏水平也很有限。
他花钱买画无关艺术,就是想保值+赚钱,也是为日后做准备。
作为一个相对小而不透明的行业,艺术品交易散发出的魅力和优雅气质一直在吸引着巨额财富的投入。
只要看看梅拉妮沙龙现场出现了多少有钱人,或者拍卖行开业时的狂热竞价氛围,就明白了艺术品从来都不是只承载艺术品味,而是随着经济增长越来越向商品靠拢。
当然,每一件艺术品都是独特的。
这不但对估值造成了严重困难,也使得对某位艺术家、艺术流派,或者整个市场追踪到的表现很难前后一致。马奈所代表的印象派,在如今的巴黎被视作垃圾,但只要再上几年,他们就会成为社会呼声最高的一个流派。
显然莫里索的出价并不能打动卡维。
“莫里索女士,2000法郎对我来说其实对您也是一样的,2000法郎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不能代表这幅画在你我心目中的价值。”
现在卡维完全是在凭感觉谈价格,心里价位在2万法郎左右。同时这也是一个足以劝退所有人的价格,为的就是保留下这幅画作。当然,要是莫里索真的能出到这個价钱,他也会欣然接受。
卡维和其他人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差,同样的,卡维和懂艺术的现代人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要是他知道在一百多年后,这幅吹笛少年被拍出了8亿人民币的夸张价格,可能连谈话的机会都不会给对方。
“要不卡维先生出个价?”
“5万法郎。”
“这这太夸张了!这可是拿三皇帝一口价买下卡巴奈那幅《维纳斯诞生》的价格!”没等莫里索反应过来,梅拉妮就惊呼道,“就算把马奈所有作品打包一起拍卖都不可能超过1万法郎!不,可能连5000法郎都不值。”【1】
卡维没有辩解,反倒是莫里索说道:“夫人,卡维医生和我所追求的艺术方向不同。在我们眼里,那幅5万法郎的‘粉白杏仁蛋白糖’画得确实相当漂亮,但也只是过时趣味罢了。”
梅拉妮轻轻摇着头,坐在一旁抽起了闷烟:“天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一天到晚都在追求什么东西.”
“我最多加价到5000法郎,真的不能再多了。”
“那就没办法了。”
卡维故意放慢了谈话节奏,甚至回忆起以前的生活:“其实在学医之前我也曾学过绘画,可能现在手生得就和初学者一样,但正如您刚才所言,我对艺术依然是有追求的。”
莫里索看了看梅拉妮,发现没办法帮自己后,只得作罢:“好吧,是我冒昧了,浪费了您的时间。”
说完她便起身要走,谁知卡维又出声叫住了她:“莫里索女士。”
“嗯?怎么,您改主意了?”
“额,不,我没想出售它,即使您再多出一倍的价钱也已然如此。”卡维也跟着站起身,“既然我已经拒绝了您的最后报价,现在应该可以尝试下一个交易,也该轮到我问问价格了。”
他的视线飘向了位于壁炉上方的两幅画。
不论两幅画在其他画中的位置关系,还是所处的高度,都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虽然还不至于抢走那几幅学院派画作的c位,但也足以令人驻足观看。
梅拉妮和莫里索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两幅画:“原来卡维医生对莫里索的画也那么感兴趣。”
“当然.说实话,我对这儿的画作都有兴趣,只是钱财实在有限,全买下是不可能的。我又没什么偏好,既然这样就只能随缘了“”
卡维将一块鳕鱼条送进嘴里,又拿起了红酒杯,指着自己的眼睛笑着说道:
“刚进门我就发现它们了.和那些细致到足以乱真的古典学院派不同,这两幅画的笔触会显得粗糙些。不是画家做不到细腻,而是刻意如此,但在对光线细节的把握上又让人眼前一亮,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莫里索没想到他会反客为主:“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画?”
“画旁不都有介绍么,我正好感兴趣多看了两眼。”卡维放下酒杯,“这就是我之前说的缘分了。”
梅拉妮把烟斗给了仆人,专心玩弄起怀里的小吉斯耳朵:“卡维医生的眼光真是独到,《坐在长凳上的年轻女士》和《诺曼底的茅草屋》先后入选了64年和65年的官方沙龙。比起什么马奈来说,强了不知多少。”【2】
她的话确实不错,莫里索是极少数能被沙龙选中的女性画家,凭借出彩的作品才打破了主办方性别偏见的桎梏,继而获得了跻身一流画家队伍的资格。
在其他印象派大师都在承受官方游戏规则的毒打时,她的作品从64年开始就一直被选入官方沙龙展览。
经过官方沙龙的推荐,这两幅画远比其他落选作品强上许多,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以1000法郎一副的价格买下它们。”
和带有强烈个人欲望的吹笛少年不同,卡维的开价并不高,但对画作本身而言却是一个相对公道的价钱。要是真能卖高价,这两幅画也不至于在这里挂着,可能早就易手了。
“我的心理价位是3000法郎。”莫里索没有任何隐藏,纯真得像个孩子,“不过您要是愿意的话,我愿意用这两幅画,外加5000法郎,购买马奈先生的作品。”
“你疯了???”
梅拉妮拉高的音调吓了小吉斯一哆嗦,两腿后蹬挣扎着要跳走,又被她用力揽回怀里:“整整一万多法郎,就为了这幅画?”
然而卡维更疯狂,无视了对方的报价:“不行,我只买画。”
梅拉妮撸着兔毛的手越发用力了:“算了算了,你们俩闹吧,我有这工夫还不如去管别人。”
三人交谈变成了两人面谈,价格也在争论中有所变化。最终卡维以每幅1800法郎的价格成功买下了这两幅画,并成功以1000法郎的订金预定了下一幅成功进入官方沙龙的作品。
这次成功的交易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其中就有两位颇有名气的大人物,一眼相中了卡维的财产和初入艺术圈的奇怪眼光,在梅拉妮刚离开交谈时就缠住她,说什么都希望代为引荐。
“卡维医生,结束了?”
“嗯,真是个难缠的姑娘,不过这也从侧面体现了我的眼光。”卡维举起红酒杯,“一切都过去了,我很满意现在的价格。”
“如果您还有时间,不妨多认识认识其他人。”话是这么说,梅拉妮可没准备给他做选择题,直接将身后两个男人送上了沙发,“这位是阿道夫·古皮尔,以及保尔·杜朗-吕埃。”
不用问,单是坐姿就出卖了他们的身份,刚开口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典型商人气息。
“卡维医生,幸会幸会。”
“两位是想找我做画作生意?”
“如果只是画作生意的话,可能更适合杜朗-吕埃先生。”
古皮尔拒绝了仆人递来的烟酒,端坐着,一只手永远拄着他那根心爱的手杖,笑容里没有轻蔑,有的是金钱上的绝对自信:“我的生意范围会更宽泛些,涉及到比如旧式家具、文艺复兴时期的高档艺术品、还有中世纪的象牙、雕塑.”【3】
杜朗-吕埃确实没有他那么财大气粗,就是个嗅觉敏锐的普通画商。
被如此揶揄,他也依然保持微笑:“我自然没法和古皮尔先生相比了,您的家族产业遍布欧洲,在海牙、布鲁塞尔、伦敦、柏林都有分店,当然也包括巴黎。我呢,一般只专注于巴黎本地,有时就会找到些特殊画作。”
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也概括了各自生意的特点。铺垫完这些,接下去便是重点。
古皮尔只是送了张邀请函:“之前在拍卖会见过你,我也是赞助商之一,提供了有不少拍品。我在歌剧院广场、蒙马特大道各有一个画廊,夏普塔尔路上有个艺术展厅,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有很多好东西,快点来买。
卡维接过折好的硬纸信函,上面由腊印做封口,正中写着“卡维·弗里德里希·海因斯医生”,右下角则是“古皮尔家族”的烫金字样,看着相当正式。
“只可惜还有一周我就要离开巴黎了,还要处理乔治·比才先生的喉癌,时间上.”卡维想了个折中方案,“要不我找个委托人。”
古皮尔连忙接话,“我手里就有许多交易代理人,他们可以全权负责你的交易事宜。”
卡维没有搭话,只是回道:“他们能知道我的喜好?”
“每年都会制作新的收藏册,就和德鲁奥拍卖行一样,如果您需要可以直接邮寄到府上。”古皮尔知道自己心急了,“当然,私人代理出席展览也完全没问题,只要有您的亲笔委托信和这张邀请函就行了。”
卡维点点头,算是和他达成了共识。
说完该说的,古皮尔就起身离开,没有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能让他这样的国际巨商亲自送上邀请,就已经充分体现了诚意。这种诚意也会进一步影响身边的杜朗-吕埃,让他变得更为恭敬。
这样的恭敬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好说了。
直到亲眼看着古皮尔走进几位画家的簇拥后,杜朗-吕埃才在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哼,毫无品味只会做强盗生意的呆货.”
“嗯?杜朗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
杜朗手里只有父亲留下的一间由文具店扩建而来的小画廊,与其说是画商,其实更像旧货商。其中有不少自嘲的成分,但在古皮尔的大生意面前,倒也合适。
他找卡维的状态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淡定:“最近我收购了些不错的画作,有几幅就在这儿展出,卡维医生如果有兴趣的话.”
从德鲁奥拍卖会到咖啡馆,再到梅拉妮的沙龙,卡维算是感受到了画家的难处。整个巴黎养活了许多画家,但真正冒尖的就只有极小一部分,除了他们,其他画家除了有金钱资助,否则都得推销自己的画作。
绕着他们转的小画商们也是如此,低买高卖之间比的就是嗅觉、品味、信息差和运气。如果这些都不行,那就只能傻呵呵地抓住一切机会做推销了。
杜朗就属于这一类。
收了几幅看似廉价的画作却怎么都出不了手,眼看着资金链要断了,只能四处找人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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