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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348节

  两人意识到,这些年在伊丽莎白皇后身上的投资很可能化为泡影。在结束这场分歧严重的四人会议后,安德拉希不得不给某位匈牙利女性写上一封带有浓重德阿克风格的信。【4】

  这位名叫费伦齐的女性是伊丽莎白身边为数不多的匈牙利人之一。

  在进入奥地利皇宫前她只认识在巴伐利亚任教的历史学家迈拉特,在进皇宫后,除了那些匈牙利权贵们,和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匈牙利文老师神学教授霍默基,以及两位女侍官。

  一位叫丽莉,另一位就是费伦齐。

  和丽莉的率性与开朗性格不同,费伦齐仿佛就像个死板的木头,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拒绝和人来往。她的心完全属于她的朋友伊丽莎白,以及两位正在布达佩斯的主人

  伊丽莎白自然不会明白里面的勾当。

  她绝不会相信,对自己如此忠诚的密友兼“读书员”会是匈牙利自由派的亲信,更不想到她会是安德拉希和德阿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这两位政客十分巧妙地利用了年轻皇后在维也纳宫廷中的孤立地位,以及和持反匈牙利立场的女亲王索菲的分歧,为他们自己的目的服务。

  或许对于没多少情报机构的19世纪欧洲,说她是卧底有些偏颇。事实上她确实给布达佩斯带去了海量的皇后消息,也靠着别人听不懂的匈牙利文向皇后交流许多自由主义内容。

  不过这种亲密关系在最近半年里似乎有些松动了。

  至少这些天里,伊丽莎白并没有听从费伦齐的恳求急着去布达佩斯。就算三天前她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改善,咳嗽和头晕都消失了,也仍然按照卡维的医嘱,留在了苏黎世好好休息。

  既然是卡维的要求,苏黎世其他医生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随着斯科达教授的到来,两人更是默契地将伊丽莎白的休息日期延长到了一个月。斯科达显然带着政治任务,夸大皇后的身体情况就是他的目的。卡维的提议则完全出于医学角度,旅游能缓解压力,身体减负后,免疫系统自然会搞定一些小问题。

  借着这个理由,卡维也在苏黎世好好待了一阵。

  临近圣诞节,他还应邀在苏黎世大学医院开了和巴黎一样的义诊。

  这里没有市立总医院的占地面积,也没有主宫医院的人才储备,这里的外科规模要小不止一个档次。但因为离度假区近,为了保障前来度假的贵族们的医疗要求,苏黎世医疗水平不算低。

  能在苏黎世大学医院工作的外科医生除了来自苏黎世大学,其余无不出自名牌医学院。但病源一直受到城市人口的限制,所以想让挑剔的卡维走上手术台并不容易。

  从到苏黎世的第二天算起,他也就做了两台剖宫产、一台阑尾炎和一台下肢清创。这样的手术量无法满足那些贪婪的外科医生,都不够排队轮半圈的,所以就有了义诊。

  义诊从12月20日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1月2日,在两周时间里,手术费全由院方出,同时也得给卡维必要的手术费。

  卡维因为有了对东方艺术的“新追求”,收得也算心安理得。

  义诊无论身份地位,一律采用“普筛后提交”的方式进行,只要符合卡维要求的病例都会送到他这里进行下一步筛选。当然也会有想要插队的,那卡维就会选择用收费金额来劝退对方。

  像眼前这位拄着手杖,头顶高帽的富人已经来了好几位了,结果真正能送上手术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你说多少钱?”

  “一万法郎。”

  “怎么那么贵?”挺着肚子的中年人紧了紧马甲,“这太过分了!!!”

  “过分?”卡维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帮他算了笔账,“我在维也纳一台手术能轻松赚取2000克朗,以克朗兑换法郎的比例,一台手术一万法郎一点都不贵。你要知道,在维也纳做的手术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没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手术。”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脏兮兮的工人就不用付钱?”

  “他们没钱,我问他们要钱他们就不做手术了。”

  卡维还是巴黎义诊的那套逻辑,除非真符合他的要求,不然义诊期间他的时间只属于平民阶层。这对他也是一种练习,比起21世纪大三甲,这个时代的平民症状要严重和典型许多,手术难度也要高不少。

  “行,一万就一万。”这点钱在对方眼里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

  卡维也欣然接受,转过头看了眼贝格特:“安排下时间。”

  “12月25日上午10点是骨折固定,9点还有时间。”贝格特看着密密麻麻的排期表说道,“要不就那天?”

  “圣诞节?那天做手术岂不是我一天的安排全都得泡汤?”富人看着身边撒娇的姑娘,连连摆手,“换一天吧,最好是今天,要不明天也行。”

  卡维坐在那儿,两眼盯了他一会儿:“算了,贝格特,还是把他删了吧。”

  “啊?怎么了?”

  “从来没听说手术时间是由病人定的,简直荒唐。”卡维有些不耐烦了,“当然了,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伱要定时间也不是不行,再加一万.”

  话刚说到“法郎”二字时忽然断了,他眉头拧在了一起,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大门口那位老熟人,嘴里喃喃了一句:“米克?他怎么来了?”

第383章 379振水音

  卡维和米克之间纠缠那么久的恩怨,从维也纳到巴黎再到苏黎世,早就说不清了。

  反复拉扯、互掐了那么久,现在见他一个人来医院,走的还是去内科门诊那条小路,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撇开这些麻烦和纠葛,彼此也算老相识,毕竟卡维来这儿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卡维不知道米克现在是什么感觉,至少自己在普奥战争结束后,对他的厌恶少了许多,关系已经慢慢淡化到了有些许恶意的普通同僚程度。

  卡维果断答应了那位富商2万手术费的要求,把手术时间交给贝格特,自己找上了米克。

  没去巴黎的时候米克就觉得不太舒服,去巴黎后又一直在忙皇后和卡维的安保问题,看了一两次内科医生就没去管它。自从离开巴黎,这种间断性的腹痛开始变得明显起来,倒也不是没法忍受,就是普通的胀痛和牵拉痛,觉得找当地医生开些药就行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了,之前也来看过,用了近一周的药,效果非常一般,今天就想着再来看看是不是换个药试试。

  “你也太见外了。”卡维带他去了一楼的外科诊室,边走边说,“你的健康决定了皇后陛下的安全,马虎不得,以后有不舒服随时都能来找我。”

  神色憔悴的米克在医院里少了些阴鸷,甚至有点局促。摘掉安保头子的头衔,他也就和做事干练的普通中年人没什么两样:“你是大忙人,关系着法奥之间的外交,这点小事儿还找你帮忙不就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么。何况我只是有点肚子疼,又不是什么大事。”

  卡维听到症状,回头扫了眼他那张消瘦的脸颊:“你最近好像瘦了嘛,脸色也挺难看的。”

  “是么,可能是在巴黎一直都没什么胃口的原因吧。”

  “那儿是大厨聚集地,怎么会没胃口呢。”

  “难道是我更喜欢维也纳的香肠?”米克揉了揉肚子,跟在卡维身后进了门,“也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安保压力大,饿过头就忘了吃饭了”

  卡维正巧看见他手捂的位置,结合那张暗沉沉的脸色,心里有了底。他先找了张床让他躺下,双腿弯曲,准备做个简单的腹部体格检查。只是手刚一接触,指尖就传来了麻烦的感觉,问题随之而出:“疼多久了?”

  米克没怎么见过卡维接诊时的样子,愣了愣,回道:“小半年吧。”

  “确切点的时间。”

  “大概,大概4個月吧。”米克答道,“我只能给个估算的时间,具体多久我也忘了。”

  卡维简单做着记录,继续问道:“是不是吃饭后疼得明显?”

  “对。”

  长期腹痛能筛掉许多疾病,但剩下的那些鉴别起来都不容易,只能一步步慢慢来。既然是腹部的慢性疼痛,位置又在上腹部,那基本和胃肠有关。涉及到消化道,呕吐和排便就是躲不过去的两个重要内容。

  “吐过吗?”

  “有过几次吧,就最近,吐的都是些吃下去的东西。但我平时吃的不多,吐的量很有限。”米克总觉得自己40来岁的身体不会有大碍,“其他症状倒还好,没什么不舒服。”

  卡维没回应,轻轻按着他的肚子看反应,忽然对他的就诊内容很感兴趣:“这儿的医生都给你吃了些什么?”

  “一开始说我排泄不够通畅,给了颗锑丸。”米克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纸袋,还想打开,被卡维婉拒了,“然后呢?这玩意儿应该除了让你不断排泄,泻到再见到它为止不会有别的作用。”

  “第二次来给了我一张药方.额,或许应该称之为食谱,或者调味料配方,对调料配方!”米克取出一张手写的漂亮纸张,上面写了不少原料,“说是在平时吃饭时倒上一些,能调理消化功能。同时也让我多泡泡这儿的温泉,说对身体很有帮助。”

  卡维已经能预想到这张纸有多离谱了,但在展开后还是忍不住直摇头。

  将2茶匙姜粉放入研钵,取50g牙买加甜胡椒切碎倒入,再放1茶匙辣椒粉和3茶匙的磨碎胡荽果籽,混入肉豆蔻香料若干,最后倒入小半瓶红葡萄酒。调匀后还需要再放入一些不知名植物根茎粉。

  这种根茎长相怪异,卡维在大学植物课上都没见过。这儿的医生也很讲究,在旁边特意做了标注,应该是伊朗某个地方的土方草药,医院旁的药店就有出售。

  米克解释道:“医生说,只要把这些东西调和成酱涂抹在面包和蔬菜上吃下去,就能帮助消除肠胃胀气,让肚子轻松些。”

  卡维瞟了眼配料上面写的[古德·卡巴瑞尔特制味鲜沙司酱],又把它轻轻叠好送回到他的手里:“忘了它吧。”

  也许正是从安保头子变成了病人,他的性格收敛了许多:“确实得忘了它,那口感一言难尽,就像是把上好的维也纳香肠送进了英国厨房,已经不是难以下咽可以形容的了。”

  “疼的位置在上腹部,不局限在胃,还有别的地方。”卡维不太好下判断,手从单手摸变为了双手叩击,嘴上也得继续问道,“真没别的症状了?”

  米克摇摇头。

  卡维将他身体侧到一边,两手轻轻叩击腹部,帮他回忆道:“最近大便怎么样?”

  米克有种角色反转的感觉,对别人提问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追着问。也许是某些叫做自尊的东西在作祟,他的回答慢慢变得模糊起来:“还行吧。”

  “还行?”卡维皱起眉头,知道这么问不行,便将问题进一步细化,“有没有颜色变深?”

  “变深.哦,有过,就上星期,还有在巴黎那会儿有过一两次,拉出来是黑黑的,粘粘的。”

  “黑便。”卡维又记上一笔,“那颜色有没有变淡过呢?”

  米克被搞糊涂了,什么一会儿变深一会儿又淡的。但就连他这样极擅长审问的老手都没意识到,就是这样简单的提问,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把沉在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激发了出来。

  “伱这么一说,好像好像确实变淡了。”

  “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和偶然出现的黑便不一样,已经持续挺长一段时间了吧。”卡维似乎抓住了重点,“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变淡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临走去巴黎那会儿。”米克觉得奇怪,“大便颜色和肚子难受有关系?”

  卡维没理他,想趁着提问的节奏,继续问清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颜色的?白的?如果是黄色又是什么样的黄色?淡黄?还是.”

  “其实也没有变得太淡,就是普通淡黄色那种。”米克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那种颜色,想了半天,只能找了个不恰当的对比,“比白色黄一些,比拿三坐的马车镀金片要淡一些。”

  卡维:.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还能透过帘布看到几个人影快速掠过。米克出于职业习惯立刻警觉起来,手按住一直放在身边的手提箱,身子躲开光亮,尽可能地藏进暗处。直到没出现别的状况,才发现那只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

  即使放松下来,他也依然盯着窗外和门口,就连语调都变生硬了:“我说的是事实,我也没有诋毁法兰西皇帝的意思,那只是颜色而已。”

  “这儿是瑞士,还是医院,又不是之前的维也纳老城区,别那么紧张。”

  米克叹了口气:“习惯了,可能这辈子都改不掉了吧。”

  卡维这回没再提问,而是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用手轻轻提起他的眼皮:“你不觉得最近你的脸色变暗了么?还有你的眼睛,也没以前那么有精神了。”

  “是吗?”

  米克对这些倒不在意,见卡维收回手,顺势坐起身:“卡维医生觉得我是什么问题?需要吃些什么药呢?”

  卡维肯定有怀疑的对象,而且高度怀疑,但依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提问,在缺乏诊断工具的19世纪除了体格检查,就只有靠症状堆积才能进一步接近最后的诊断结果。

  他放下笔,态度渐渐软了下来:“最近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力气?”

  “是有点,上岁数了也挺正常的,而且睡眠时间也没办法保证。”米克用手指捏紧眉骨上的皮肤,“这和肚子痛也有关系?”

  “有没有吃东西呛到?或者吞咽的时候觉得困难?”

  “你怎么老是问东问西的。”

  从没经历过现代医学问诊的米克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也可能是工作关系,他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劈头盖脸询问的感觉:“就是个腹痛而已,问得那么细,是不是我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也得告诉你?”

  “确实要告诉我。”卡维接过话,“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吧。”

  “没呛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吞咽困难.这个倒是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法国的面包太硬了。”米克知道他又要问在什么地方卡住了,便指了指剑突上面一点的位置,“这儿,就卡在这里,过一会儿就下去了。”

  “好了,说说都吃了什么吧。”

  以米克的胃口吃的确实不多,而且都是偏软嫩的鱼、蘑菇浓汤、香肠片、鸡蛋和软面包之类的,火腿、牛排和许多偏硬难嚼的基本都没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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