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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391节

  在霍姆斯眼里,这些欧洲绅士比他们嘴里的美国乡巴佬还像乡巴佬,但却是最能学到知识的捷径。

  “除了精神失常,还有蛔虫病.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剖呗。”

  “嘘~”霍姆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耳听着手术台上的对话,“要开始了!”

  卡维让实习医生把人抬上手术台绑好四肢,然后在器械全部备齐的情况下,开始乙醚麻醉:“诸位,这不是一台教学手术,考虑产妇糟糕的身体情况,我会稍微提高一些手速,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什琳娜不停摇晃着脑袋想要拒绝麻醉面罩,但最后还是在几人的强迫下吸入了乙醚气体。迷离间,她的神志甚至一度清醒了些,嘴里说着似有似无的话,很快睡了过去。

  “卡维医生,麻醉完成了。”

  卡维又重新做了些检查,确认麻醉无误后,接过兰德雷斯的消毒钳做完最后的消毒工作:“还是老样子,手撕法,速度快一些。”

  “你说了算。”

  “诸位都知道,胎儿和孕妇之间靠胎盘相连,通过孕妇的血液为胎儿供应养分”

  卡维轻轻挑开皮肤、筋膜和肌肉,用手指勾住,和兰德雷斯互看了眼,便用足全身力气后靠撕开了什琳娜的肚子。其夸张程度就算是见惯了尸体解剖的霍姆斯都差点叫出声,实在太炸裂了。

  “请保持安静!”

  “.”

  “胎盘就像一个巨大的筛子,会隔开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但乙醚属于小分子,能很自然地进入胎儿的身体,影响他们的身体。所以我们要尽快将孩子取出,然后再慢慢解决她自己的问题。”

  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写在了本子上,有几个还提出了问题,但都被卡维回绝了:“提问等手术结束再说。”

  手术正如卡维说的那样,速度非常快。

  霍姆斯已经集中了所有精神,可还是没能看清卡维那双宛如艺术家的手是怎么做到复杂分离的。再他的手里,组织的层次格外清晰,每一层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解剖前沿知识点,比自己上的解剖课都要生动百倍。

  开场至今只有短短两分钟,卡维已经暴露出了子宫,随着一次剧烈宫缩出现,整个血红的肉团便在所有人面前扭动起来。

  “宫缩结束,给我剪刀。”卡维提起子宫被膜,剪开一个小口,然后没等器械护士反应过来,又自行快速换成手术刀,反向挑开,“准备抽羊水”

  同样是主任,胡吉尔现在只有负责在旁当二助三助的份。他比起以前的茫然,显得更为专注,摆弄着吸引头将外溢的羊水全部抽吸干净。

  “上催产素,加大补液量。”

  “好。”

  “生命体征怎么样?”

  “还算正常。”

  随着子宫被继续打开,卡维开始尝试取胎,同时说道:“产妇巨大的子宫长时间霸占腹腔,会挤压包括主血管之外的所有周围血管。因为是一个为期好几个月的漫长生长过程,所以身体会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但在手术中,因为胎儿和羊水快速离体,挤压的腹腔会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正常孕妇大多能调节得不错,但今天的产妇身体虚弱,需要时刻关注她的生命体征,以防出现意外。”

  什琳娜的身体并没有像卡维说的那样出现剧烈反应,就像战场上经历了炮火洗礼的旗帜,即使破败不堪,也依然靠着仅剩的几根缝线挂在那儿。

  谁都不知道叫它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秒就会断开,但它就是顽强地迎风飘着。

  “孩子.”卡维的手探入宫腔,抓住了胎儿的脑袋慢慢往外拉,“孩子要出来了。”

  就连以冷静著称的兰德雷斯也不禁激动地看向身旁的护士:“血压心率怎么样?”

  “都挺好的。”

  兰德雷斯忍不住又去看了什琳娜两眼,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就静静地睡在那儿:“简直是奇迹”

  “拉夏贝尔夫人!”

  “交给我吧。”

  拉夏贝尔手里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布巾,接过孩子后,连忙擦拭掉血迹和胎粪。都不需要多做刺激,孩子马上就哭喊了出来:“哇哇哇哇~~~”

  “一下子就喊出来了!肺长得不错!!!”拉夏贝尔夫人笑呵呵地看着孩子,“小是小了点,但很健康!以后能长大的!”

  “母亲的身体也没大问题!”

  卡维松了口气,这台手术第一座大山算是越过去了,平稳落地。接下去就是子宫收缩和蛔虫肠梗阻,只要解决掉它们,什琳娜还能熬住的话,手术才算真正成功。

  “加大催产素的量,我们开始缝合子宫。”卡维接过缝合线,“先从内层开始.”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笑呵呵宣布是个男孩儿的拉夏贝尔夫人忽然神情一滞:“卡维医生。”

  卡维正在专注着缝合子宫肌肉,没太在意她的话:“啊?夫人,你说什么?这孩子喊得太响了我听不清!”

  “我是说,这孩子没.”

  “没什么?”

  卡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回头,结果一个带着白色胎粪的屁股怼在了他面前。大小、比例和形状都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出在了中间那个“眼”上。

  孩子没肛门。

第431章 427争论不休的手术二阶段

  无肛并不是没有那个“眼”,孩子依然会有肛窝,眼也还在那里,只是徒有其外表没有功能性。因为胚胎发育出了问题,这里不和直肠相连,也就是常说的先天性肛门闭锁。

  在19世纪怀孕肯定伴随着许多高危因素,畸胎率很高,肛门闭锁属于直肠肛门畸形的一种,不算少见。当然想要立刻发现它也没那么容易,往往是过了好几天发现孩子无法排便,腹部鼓胀严重才会选择就医。

  拉夏贝尔夫人能发现完全是巧合。

  在按照卡维要求测量胎儿三围和体重的时候,她发现胎粪的位置更偏向胎儿的正面。尤其小丁丁周围有不少胎粪堆积,而本该排便的肛窝却很干净。

  再看孩子头腹围的大小,发现本该头大身体小的孩子现在腹部反而要大一些,她这才试着碰了碰肛门。

  果然这个“眼”不是一道门,而是个死胡同。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孩子身上那层白白的应该是胎粪吧。”

  观众席上有人提出了异议,“可既然肛门闭锁了又哪儿来的胎粪呢?”

  “是啊,有道理.”

  “拉夏贝尔夫人接生的孩子比你们吃过的牡蛎还多,肛门有没有功能怎么会看错。”

  “我只是提出异议,又不是在否认她的技术,你急什么?”

  “我”

  两人争论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却是那几位美国来的留学生没能想到的。他们双手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也纷纷投去质疑的目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怎么是他?他怎么来巴黎了?”

  “肯定是他那个有钱的父亲来参加巴黎世博会,他就索性跟过来看看吧。”

  “可他是内科医生跑来看外科手术干嘛???”

  “天知道啊!!!”

  几人边聊边避开视线,挤做一团向相反的方向挪了几步,生怕被那个家伙看见。好在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卡维身上,卡维也很快回应了他的质疑。

  “你们停一下,我不喜欢太吵的环境。”

  卡维仔细确认了孩子的肛窝,然后解释道:“拉夏贝尔夫人没有看错,确实是肛门闭锁。至于你们说的胎粪,我只能说,肛门闭锁不等于直肠闭锁,很多时候直肠只是连错了管道,并不是完全封闭的状态。”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观众席终于安静了下来,很多人也像霍姆斯他们一样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卡维的话。

  “我解剖过很多婴幼儿的尸体,里面就有不少肛门闭锁。”卡维把手里的缝针给了负责剥离胎盘的兰德雷斯,又观察了孩子的手指和脚趾,“闭锁分好几种,有完全封闭的闭锁,也有开口在其他地方产生瘘道的闭锁。这个孩子应该是直肠尿道瘘,胎粪会随着尿液从尿道口一点点漏出来。”

  直肠尿道瘘,还是刚出生的男孩儿,包含了肛肠和泌尿两大专科,而且从卡维的回复中不难听出他对这方面也相当有研究。这无疑给手术增加了“亮点”,在场所有人都希望看看卡维会如何处理直肠尿道瘘。

  但在卡维这里,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意外,尤其是这种有着明显畸形的孩子,往往也伴随着其他方面的畸形。

  “拿听诊器过来,让我先听听他的心跳。”卡维把染了血和羊水的手放在切口边缘,然后扭过头让护士给自己戴上听诊器,“听诊头放胸口上面点好,往中间靠一些.再去原来那个地方再外面一点,向下,心尖的位置”

  刚才质疑拉夏贝尔的人又忍不住开了口:“请问卡维医生,为何你要听一个婴儿的心跳?他的问题不是肛门闭锁么?”

  “他怎么又开始了!”霍姆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卡维医生现在在听心跳,心跳啊,那可是他的领域,不多说两句怎么对得起当年那篇论文呢。”

  “倒也是.”

  连续两次质疑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刚才反驳他的法国医生又开始跃跃欲试了。纵观全场,可能只有卡维觉得很有趣,没等其他人站出来,便反问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心脏杂音。”

  “听说过。”台上那人回道。

  “5年前,美国一位内科医生曾经写过一篇论著,着重说明了用双耳听诊器能清晰地听见一种心脏病中才存在的心脏杂音。”卡维简单做了介绍,“那个医生叫奥斯汀·弗林特。”

  “没想到卡维医生会关注内科。”

  这时身边的拉夏贝尔夫人轻声对卡维说了一句,卡维这才意识到对方就是奥斯汀·弗林特:“原来是论著作者本人,没想到专供心肺内科的弗林特医生也会关注外科。”

  弗林特听了卡维的话也没生气只是简单回道:“内科外科都是医学,是为病人服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没错.”

  弗林特马上又回到了正题上,“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听一个没肛门的孩子的心跳?”

  卡维让拉夏贝尔将孩子带了下去,然后开始检查兰德雷斯剥离的胎盘:“人是从一个胚胎慢慢发育而来的,出生时不管身体哪里出了问题都是发育的问题。既然肛门发育出了问题,那心脏也有可能出问题。和其他问题不同,如果心脏出问题,那就没办法上手术台了。”

  这套根据子宫发育学说所做的解释让弗林特抓不到任何错漏,但接下来卡维的进一步解释就有点超出这位心脏杂音之父的认知了。

  “孩子的心脏还是有点杂音,位置很微妙,有可能只是生理性的,但我现在没办法下判断。不过皮肤没有缺氧的表现,呼吸频率还行,就算真有问题也不致命。”

  杂音的位置?

  生理性?病理性?

  杂音和缺氧?呼吸频率?

  这段话不只是一段对孩子身体情况的简单描述,而是一段能让最权威的《内科学》都汗颜的经验之谈。外科看重技术,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而内科更看重经验,弗林特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宛如高山般难以逾越的经验代差。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足以让他觉得震撼。

  他将这句话原原本本记在了本子上,反复回味,以至于最后都没有继续观看手术的兴趣,直接离开了手术剧场。

  19世纪处理新生儿畸形很困难,只要不影响生活就不会处理。即使是多一根手指这种最简单的畸形,也会因为术后并发症让人望而却步。

  而肛门闭锁这样复杂的先天畸形就更不会去挑战手术极限了,能活多久是多久才是先天畸形儿的生存常态。当然也会有些尝试,大多数是没有外泄瘘道的完全性闭锁,手术也只是搏一条命,以及为懵懂的儿外科开创一些先例。

  这类手术从上世纪开始就一直处于待开发的阶段,时常有人冒险,只是成功的案例不多。

  卡维也确实见过相关的报道,就是简单在后腰或者腹壁上做个造口,但缝合方法有瑕疵,导致造口塌陷回缩等并发症。即使成功了,保证了孩子的基本排便问题,却也把他一生扼杀掉了。

  “我记得是30年前,就是在主宫医院,阿穆萨特医生为29例病人做了侧腰造口,其中有结肠和直肠肿瘤缓震,也有患肛门闭锁的婴儿,最后存活率只有不到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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