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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69节

  伊格纳茨确实尽力了。

  以当代贫瘠的腹腔手术知识和经验,能认识到阑尾位置有变异就已经算得上T1级的外科医生。换做其他人,一旦开腹没能看到阑尾,随便翻找两遍无果后就会选择关腹了事。

  毕竟误诊误切都是常有的事儿,关腹什么都不做也很正常,总比直接死在手术台上要强。至于术后如何去圆这段手术过程,就得看看那些外科医生的文学功底了。

  卡维深知急性阑尾炎的麻烦之处。

  开腹就能见到阑尾的“便宜”可不是次次都能捡到的,有不少阑尾手术动辄一个多小时,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寻找上。

  找阑尾没什么窍门,全凭个人丰富的经验,最基础也最容易掌握的方法就是沿着盲肠的结肠带去寻找【3】。

  因为阑尾根部就在回盲部的交界处,不管如何变异,根在那里。只要沿着盲肠找到回盲部就能找到阑尾根,然后进一步找到发炎的阑尾。

  所以新的问题来了,盲肠怎么找?

  伊格纳茨就是犯了许多普外年轻医生的错误,开腹进去满眼弯弯绕绕的小肠,看得头皮发麻,根本找不到盲肠。找不到盲肠就找不到回盲部,没有回盲部,翻找阑尾就是个大海捞针的大工程。

  同样的错误,现代年轻住院医生是因为没经验,而伊格纳茨是受限于腹腔解剖学的落后。

  卡维不喜欢把整只手伸进腹腔,这在普外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先来回晃动了下神父的肚子,待小肠跟着肠系膜归位后,用手指就近提出一段小肠,指腹顺着小肠系膜朝右下方直达其根部,盲肠就应该在那个地方

  然而,手术总是伴随着各种不确定,这根小肠的长度和行走角度都超出了卡维的预期。

  emmm有点麻烦

  看着慢慢往右上腹行走的小肠,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卡维也要蚌埠住了。他的手指此时顺着肠系膜来到了切口上缘,然而盲肠并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从解剖位置来判断,还得往上找。

  所以说,除了阑尾会变异以外,人的盲肠也会变异,双重变异,双倍的快乐。

  “你也找不到?”伊格纳茨叹了口气,意识到今天手术是个硬茬,“让赫曼来试试吧。”

  卡维让出了位置,但并没有松开手里的肠子。他伸出食指,指向了施密特的肝脏区域:“我觉得神父的盲肠并不在右下腹,而在更上方的位置。”

  “更上方?”

  伊格纳茨回想起自己刚才在右下腹确实没见到盲肠,便对观众们调侃道:“施密特神父真不愧是天主忠诚的信徒,连体内的盲肠都在想尽办法靠近上帝的圣所,可敬可佩。”

  也许是受到了希尔斯离开的影响,他并没有离开椅子,还是坚持要让赫曼去试试。赫曼哪儿有腹腔手术的经验,在剧场寂静的氛围下胡乱翻找得满头是汗,没几分钟就放弃了:“老师,实在找不到。”

  伊格纳茨明白今天手术失败在所难免,准备再翻找两遍,如果还没发现就得找个医学词汇当借口,然后尽快关腹。

  “我觉得还得向上延长切口。”

  卡维绝不会让他们关腹,自从开腹后看到肠管间混杂了少量黄绿色脓液,他就认定,这肯定是一种感染。不管炎症是不是出自阑尾,有感染就必须去掉感染灶,否则不管关腹与否,神父都必死无疑。

  这时就体现出了术前大范围消毒的意义,切口周围15cm的范围随时都可以做延长。

  “寻找阑尾一旦失败就该尽早关腹,这是外科同僚们的共识,坚持下去很有可能造成手术意外。”伊格纳茨劝道,“小施密特和圣玛丽教堂的修士修女都在剧院外等着手术消息呢,让神父死在手术台上太难看了。”

  “但关腹也无法去掉病灶,早晚也得死。”卡维看了眼施密特嘴角干掉的唾液,说道,“再给我点时间,我还想试试。”

  伊格纳茨倒是坦然:“也可以换个角度去思考,或许是我们误诊了,神父并没有阑尾炎。”

  卡维:???

  这不就是摆烂么.

  卡维摇摇头,拿起手术刀,把刀柄递给了伊格纳茨:“是不是阑尾炎还是得先抓到它才能下定论,但我坚信老师的诊断没错。”

  这话说得伊格纳茨一阵舒坦。

  “我就听你一回。”伊格纳茨站起身,又拿起了手术刀,“诸位,由于整个右下腹都没能找到神父大人的盲肠,那根阑尾像极了逃匿无踪的犯人。我们现在需要向上延长切口大约5cm左右,要切开更多的肌肉、筋膜和腹膜,然后暴露更多小肠。”

  卡维盯着手里那根小肠,继续沿着系膜向上寻找。同时,他也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而是用了另一种找盲肠的办法,提起外侧腹膜,顺外侧腹膜向内寻找。【4】

  两个方向齐头并进,很快就有了结果:“老师,前面应该就是神父大人的盲肠了。”

  才刚扩大切口不足2分钟,卡维的发现让伊格纳茨又惊又喜:“真是意外之喜,看来我的诊断并没有错,神父就是非常典型的阑尾炎。这儿是盲肠,往下就是回盲部,在那儿还能看到黄绿色的脓汁。”

  对于腹腔内遇到的少量脓液,现代外科会用吸引器做暂时处理,如果发现脓腔或者穿孔,在手术中就需要用大量生理盐水清洗肚子。

  而19世纪就简单多了,因为没有高功率的吸引器,很多主刀医生看到就当没看到,更不会处理,顺其自然地放在那里,让它们随肠管蠕动流向各个组织间隙。

  淤积在体内的脓液轻则继续引起炎症,重则感染手术伤口,让整台手术变成白用功。

  卡维没开口,现在打断手术进程并不明智,所以就拿着两块干净的纱布,趁伊格纳茨寻找回盲部的时候,快速擦掉了脓液。虽然简单的擦拭没有用水清洗来得干净,但也是防止感染扩散的一个办法。

  伊格纳茨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的注意力全在刚刚找到的回盲部上。

  盲肠的一部分固定在了腹膜上,游离在外的那部分能看到连接的回肠,三根结肠带在此汇聚,这里就是阑尾根部所在:回盲部。然而在所有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乱糟糟的肉团,而本该连接在回盲部末端的阑尾却不见了,

  伊格纳茨诧异地给盲肠做着钝性分离,实在说不出话来:“这这真是令人惊讶,神父的阑尾不见了!”

  场内听了这话,到处都是疑惑声,手里的食物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一个需要急着做阑尾切除术的病人,体内竟然找不到阑尾。而且不是出现了阑尾变异,也不是主刀技术有问题,而是真真切切地找不到。

  就连看过不少国外手术的瓦雷拉也惊掉了下巴,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里应该就是回盲部了,没道理找不到阑尾”

  “难道是我找错地方了?”

  伊格纳茨笑着自我怀疑了片刻,又来回对比了手中的肠管。在确定是回盲部无疑之后,毫不客气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阑尾确实消失了,这或许就是一种全新的内脏变异吧,天生的阑尾缺失!”

  眼前是奥地利的首席外科医生伊格纳茨,他的解说和手术就是教科书,观众自然能轻易接受。

  既然是阑尾缺失,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结束掉手术本来乙醚麻醉就不稳定,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失效。

  半个月前莫拉索就因为麻醉程度不够,半路苏醒差点毁了手术,混乱的场面还在伊格纳茨脑海里不断回放,他不敢冒险:“看来神父大人并不是阑尾炎。”

  赫曼已经在旁准备起了针线:“现在关腹么?”

  阑尾切除术中没有阑尾,如此荒唐的手术还是尽早结束掉算了。关腹就是伊格纳茨的本意,但当他刚要点头,卡维忽然插嘴道:“老师,我也觉得这是一种变异,但阑尾并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刻意藏了起来。”

  “藏?藏什么意思?藏在哪儿?”伊格纳茨不懂他的意思,指着回盲部说道,“阑尾根部就该在回盲部,没可能跑去别的地方。”

  卡维知道自己直接说结果没用,索性指向了一位护士手里的蜡烛灯:“越是明亮的地方就越容易堆积黑暗,阻碍我们的视线。我觉得阑尾就贴在盲肠周围的某个地方,用盲肠表面的浆膜层伪装了自己。”

  贴在盲肠周围?

  用浆膜层伪装自己?

  这些解释已经大大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因为从来就没人提过:“卡维医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伱的意思是盲肠吞掉了阑尾?”

  “这太奇怪了,盲肠里面怎么会有阑尾?”

  这是一种特殊的阑尾变异:盲肠浆膜下阑尾。【5】

  别说伊格纳茨不知道,就连全世界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也都不知道,这是只属于现代的专业名词。卡维当然不能直接把名字说出口,因为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观众对卡维的信任来得快去得快,很廉价,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差别,卡维要的只有整个手术剧场绝对权威的伊格纳茨的信任:“我确定就在盲肠内部,只要打开这里的浆膜层就能发现。”

  “切开浆膜层?外科手术需要尽量避免误伤,你却让我主动去损伤一个非手术部位?。”

  “盲肠管腔很大,就算真伤了浆膜层,做完修补就行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麻醉呢?”

  “就和莫拉索伯爵那时一样的处理办法,何况神父现在睡得很香。”

  伊格纳茨手里捏着手术刀,依然在犹豫:“你得先找到它的确切位置,我才能考虑要不要游离出来做进一步的切除。”

  “定位倒是不难。”

  卡维绷紧了盲肠一侧的浆膜,用指腹来回触摸,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其中的阑尾。就算它的样子变了,但经历岁月沉淀下来的手术触感却难以改变:“老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阑尾就在这儿。”

第80章 77隐藏在圣所门前的撒旦

  卡维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轻松找到了藏匿在盲肠内的阑尾。不管他的怀疑对错与否,这种略显坚硬厚实的质地,其触感确实和盲肠肠壁的软、薄大相径庭。

  现在摆在伊格纳茨面前的是个岔路口。

  一条稳定保守,不会出大错,只要坚持没有发现阑尾,按照西欧外科医生对腹腔内手术的惯例,快速缝上神父的肚子就能结束这台手术。

  虽然过程很平淡,也难说精彩,但至少医生们都没有犯错,外人看手术就是看个刺激,没资格对手术本身挑三拣四。

  而另一条则布满了荆棘,需要向权威共识发起挑战。

  伊格纳茨当然偏向第一条,因为他的手术向来遵循快速和稳定,并且非常重视术中及术后的死亡率。在他眼里,病人术后死了,那手术本身也就没有了意义,即使完成得再漂亮也是有瑕疵的。

  所以他才愿意相信卡维的消毒确实能带来一些改变。

  但同时,这种想法也有一定的局限性。

  他最喜欢用已经传为经典的手术术式来炫耀自己的技法,只要在前人的基础上降低死亡率便是一种成功。而不是选择另辟蹊径,拿病人去创造全新的手术方式,从根本上改变手术的难易度、成功率和持续时间。

  这种对手术术式的保守态度,虽然能稳住外界的评价,但也难免会迎来一些人的痛批。

  瓦雷拉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关腹,神父的腹痛不会得到缓解,但在这与手术本身无关,只能说明施密特得了一种罕见病,或者也可以把疾病归类为天主的试炼或者另一种馈赠。

  当然,如果想要明确病因,小施密特可以选择将神父的尸体送去解剖室。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双赢的好事,伊格纳茨会非常高兴。

  只是尸检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教堂的天主教徒会出面劝阻。为了挽救神父的生命,让他接受手术还能理解为人之常情。但死后送去解剖尸检就不一样了,那是对神父灵魂的亵渎。

  但不管怎么说,神父的死都和伊格纳茨的手术无关。

  可要是真的切开了盲肠浆膜,找到阑尾就算了,一旦没能找到,他这台众目睽睽下的手术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把昨晚上卡维凝聚的人气消耗个精光。

  而且伊格纳茨绝对会被扣上一个“误伤”的罪名,连报纸上的标题都帮瓦雷拉拟好了,就叫“大意与无知,毁了神父的盲肠!”

  伊格纳茨不愿意冒险。

  卡维也知道他不愿冒险,所以第一时间就敲响了警钟:“老师,你不会忘了吧,神父可是被我们骗上手术台的。要是术后回去让他知道是您切开肚子却什么都没干,转手还把他推回病房继续忍受双倍的痛苦,这”

  阑尾炎+伤口,确实是双倍痛苦.

  这段小声提醒,顿时让伊格纳茨清醒了许多。

  “诸位,曾经有位记者朋友一直批评我不敢创新,在创新面前畏首畏尾。我现在必须予以必要的回应,也不知瓦雷拉先生在不在现场.”

  他来回扫视了一遍手术剧场,并没有意识到老熟人就在他身后一直看着,只能失望地说道:“如果有人能联系到他的话,请一定代为传话。我今天为了神父的身体健康,必须挑战一下欧洲腹腔外科学界的权威。”

  一番带着激情的陈述之后,观众的反应也逐渐热烈起来。

  作为伊格纳茨的忠实粉丝,面对敢于挑战的勇气,有不少人给予相当正面的回应:“好!将西欧的那些所谓权威击个粉碎!”

  “瓦雷拉懂个p的外科,只会写点文章罢了。”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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