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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330节

  按照墨家的计划,这一次相聚办成一场持干戚舞而服有苗的武力展示,除了要比较马术射术之外,还要展示一下齐射、大炮、爆炸的威力。

  白星是匹好马,庶俘芈的骑术也不赖,正可以展示一番。

  军中对于上次在胡人那里被射雕手压过一头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只不过射雕之技军中确实难以找出人物与那些射雕手相较,今日便按照墨家的规矩较量些别的。

  这些天军中一直在准备,挑选出来了各个连队中的好手,就是为了今天让胡人知晓中原亦有善骑之辈。

  这几天大致的流程也都演练过一遍,庶俘芈要和胡人赛马。

  赛马之后,还有武骑士连队的持矛冲击、步兵火枪齐射、大炮轰击等展示,以便让胡人印象深刻。

  现在时候还未到,选拔出来的这些人还在等待。

  一旁的马奶小声道:“咱们展示火枪火炮还好,他们不会。那你说咱们展示一下武骑士持矛冲击,这些人学去了怎么办?”

  庶俘芈没有转头,保持着正直身子的姿势,小声回道:“他们学不会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几个可以持矛冲击的武骑士连队,训练了五六年啦。选拔出来的都是善战之辈,又在军营中脱产训练,哪是这些容易学会的?”

  “一个几千人的部落,养不起一个连队完全脱产训练的骑兵的。让他们看,他们也学不会。”

  两人正嘀咕着,前面领队的校官轻咳一声,回身瞪了两人一眼,庶俘芈赶忙闭嘴。

  不多时,号角声吹响,军中的笛鼓手演奏着军乐,鼓声震天。

  庶俘芈看到前台那里,屈将子正在和几名胡人首领交谈。

  距离太远,谈论的内容他听不清楚,但是之前已经演练过今天要干什么。庶俘芈心想,可能就在和那些胡人说关于宴会表演的事吧。

  正说着,带队的校官叫来庶俘芈等几个人,笑着捏了捏几人的肩膀道:“去吧,莫让胡人抢了咱们的威风。”

  庶俘芈点点头,仔细整理了一下鞍子和马镫肚带,轻夹一下马腹,和身边的几个人一同来到了一处画好的宽阔场地上。

  胡人这边也出了不少勇士,骑着没有鞍子的马,自小骑羊长大,即便没有鞍子和马镫,依旧坐的很稳。

  庶俘芈看着这些在马上歪歪扭扭随着马匹颠动身体的胡人,心想你们可怎么能够砍杀冲刺?无非也就是可以拉弓,射个二三十步,射雕手想要射准也得下马。你们倒是能射雕,那是因为雕又没有火枪,我们步兵结阵,火枪在四角间隙,对射之下,你们又有多少射雕手?

  心中嘲弄,身上却不敢放松,轻轻抚摸了一下已经有些兴奋的白星,心想今日可要替义师把颜面挣回来。

  一声鼓响,这些比赛的马匹纷纷窜了出去。

  庶俘芈俯着身体,像是趴在马背上一样,身体随着兴奋起来狂奔的白星自然地上下起伏着,脑后的包巾被风吹出哗啦啦的声响,庶俘芈很喜欢这种快速奔跑起来后头巾的呼啦声。

  他的前面没有别的马,最先窜出去,脚下那些在夏天盛开的奇怪的、紫色或是白色的野花不断地向后逃走,就像是想要躲开马蹄子的奔踏一样。

  等跑到一个小山丘准备折返的时候,庶俘芈这才挺起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胡人的好手紧跟着他,没有马镫和鞍子,依旧跑的飞快。

  胡人的腿夹在马腹上,庶俘芈知道他们若是站在地上,两腿之间会空出好大的空间,就像是可以钻过去一只小狗一样。

  后面还有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并没有人制止,庶俘芈隐约看到马奶好像和一个胡人正在扭打,他的马在一旁转着圈,马镫垂在一边,看来是跑起来后两个人撞到了一起扭打了起来,这是允许的,胡人有这样的规矩。

  身后那个胡人骑着一匹白色的马,马很漂亮,庶俘芈不想承认那个胡人的骑术很好,只能嘀咕一句:“是匹好马!”

  然后不情愿地举起了鞭子,就像是挥舞铁剑一件在白星的屁股上抽打了一下。

  后面那个胡人的马很快,眼看就是追上来,白星也有些急躁,不等主人的鞭子落下来就扬起蹄子。

第十七章 两制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庶俘芈悄悄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粗壮的胡人骑手,悄悄勒了一下马缰绳,减慢了速度。

  白星不知道主人的意思,但还是顺从地放缓了脚步。

  庶俘芈悄悄回头观察着,但却没有完全转头,以让那个胡人误以为自己只是在拼力骑乘,故意扭动了一下身体。

  他的耳朵里有呼呼的风声,但在风声中依旧可以听到胡人马匹的踏步声,距离已经很近了。

  就在两匹马几乎要并驾齐驱的瞬间,庶俘芈余光扫到了那个胡人的动作,他心下暗笑,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那胡人想要把他从马上拽下去,以确保胜利。

  他之前故意放缓了一下速度,扭动着身体,都是在诱骗这个胡人动手。

  就在胡人伸手的瞬间,庶俘芈一只脚勾住马镫,身子直接翻到了马腹一侧,同时轻拍了一下白星。

  多年骑乘的默契,让白星猛地朝着胡人那边挤了一下。胡人伸手抓了个空,庶俘芈腰部用力,身体就像是掰弯的竹子一样回弹在鞍子上坐直,只是一个交错,胡人的白马已经超过了白星一个马头的距离。

  胡人抓空,又被庶俘芈让出来半个马头的位置,已经没有机会再对庶俘芈动手。

  而庶俘芈坐直之后的瞬间,猛地踢了一下马腹,白星吃痛,向前猛蹿一步,庶俘芈伸出手腰间发力,抓着那个胡人的羊皮衣衫猛喝一声道:“下来吧!”

  双臂用力,双脚站在马镫上,正可以发挥出腰腹的力量,抓着胡人的身体用力贯在了地上。白马知道主人坠地,急忙停下,庶俘芈也不去看那胡人摔得如何,俯身继续狂冲。

  他这一躲、一提、一掷,几乎都在一瞬间,摔完之后,义师齐声呼啸以壮威势。

  距离终点还有百步距离的时候,庶俘芈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已经没人能追的上自己。

  他也是个喜好卖弄的年轻人,轻拉了一下缰绳,让白星慢一点,反正已经无人追的上。

  双手按住马鞍,双脚从马镫上脱出,等到白星的步伐渐渐平稳的时候,猛然用力向上一撑,双脚站在马鞍上,在马鞍上站立起来,手指含在嘴里,冲着四周吹了一声响哨。

  这一声呼哨,换来的是数千人的欢呼,不过他为这一声呼哨付出的代价,却是小时候在马背上摔了许多次,不知道挨了妈妈多少次用笤帚抽打屁股的痛苦。

  四周的欢呼声更大,庶俘芈吹动几声,身子一矮倒着坐在马背上,又在百姓冲破终点的瞬间,在马背上翻身做好,一只脚勾住马镫,朝着胡人首领的方向奔驰而去。

  义师这边欢声如雷,擂鼓之人敲鼓助威,数千人欢呼不止,便是不少胡人也被庶俘芈的马术折服,各自称赞。

  看台之上,屈将捋着胡子,面带微笑。庶俘芈这个年轻人,终究因为父亲的缘故,屈将知道他的名字,看到这小伙子露出的年轻人的生机,更是喜欢。

  一胡人首领有些酸意地说道:“若都无鞍镫,你们赢不了。”

  屈将心想,废话,要是比种地,你们也赢不了,只是我们不比而已。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人兽有别,就在于智,在于人可以掌握天志,做出马鞍马镫。要不然,比凶残人不如狼、比勇猛人不如虎,可狼皮虎皮却被人铺盖,这就是人了解天志用智而兽不能用的缘故。”

  “中原耕种,不善骑马,可有了鞍镫,中原亦可有十万善骑之士,这就是草原所不能比的了。你可知道,中原广阔万里是有多大?又有多少人?”

  那胡人首领默然无语,也不再争辩。

  又看了一些表演,双方各有胜负,但最后义师展示炮击、齐射、持矛冲击之后,这些胡人首领的脸色终于变了,也不再去想庶俘芈胜之不武的事,不敢言声。

  那个拒绝了抢劫邀请的首领暗道:“原本只知他们善于守城,不想竟然如此勇猛,部落这些人如何能敌?”

  刚才武骑士的持矛冲击,奔踏之下犹如一座山移动,将一切挡在前面的敌人都碾碎。

  胡人没有马镫,没有高桥马鞍,只能骑射不能冲击,如今火枪结阵骑射也占不到任何的优势,若要相遇,实在没有胜算。

  一番演示,屈将也颇为满意,看着胡人首领的神情,缓缓说道:“前几日,我们的人归来,做了交易,这本是正常的。但是交易之后,却被袭击,不守承诺,这是我们所不能允许的。”

  “你们部族既然没有参与,我们当然不会报复在你们这里。有朝一日,将那几个首领抓获,必在此地立下木杆,绞死在此处,教化他们的部落族人!”

  墨家守信,这些距离高柳比较近的胡人也知道,他既这么一说,又在之前展示了军力,这些首领均想,那几个部落恐怕要完。

  又想,若是能够跟着参与,倒是可以分一些女人族人马匹之类的战利品,于是纷纷道:“那些部落不守信诺,这是祖先所不喜欢的。这样的人,就该受到惩罚,若是你们出兵,我们愿意跟随!”

  屈将见持干戚而舞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开始和来到这里参加集会的、方圆数百里之内的胡人部落首领们商量起将来的制度问题。

  此时胡人部落尚未有正式的制度,还处在一种制度真空期,武力威慑之下,又有泗上那边制定好的制度政策,这些部落的首领便不得不接受。

  如今土地尚未测量,胡人的牧地也没有明确的划分,还不会晒干草预备冬天,也没有足够的工具,这都为这一次在高柳以北推广许多政策提供了基础。

  高柳会派出人在各个部落之间,绘制图册,询问各个部落的传统牧场。期间各个部落不得伤害,所有吃用会暂时记录或是给钱,可以在高柳换取胡人急需的各种货物。

  一旦绘制成功,为了防止各个部族之间“互相厮杀”,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大鱼吃小鱼做大,会划定各个部落的牧场范围,不得随意越过牧场放牧。一旦越过,高柳会出兵干涉,同时其余部落也要出兵维护这个制度。

  在此会盟的九个部落,盟誓不再相互侵攻,违背者高柳会出兵征讨。

  各个部落都要派人在高柳生活,名义上是逃避苦寒的生活,实际上是就是做人质,同时尽可能将他们中原化。

  今后的各个部落,实行均分继承制,这一点可以得到除了首领之外的贵族支持,而首领虽然不情愿,但高柳这边打了一个巴掌又给了甜枣,又有武力威慑,他们也不得不接受。

  继承之后,再划定各自的牧区,不得随意越界。越界即视为背叛,墨家会出兵进行惩罚,惩罚牛羊的数量赔付给被越界的部落,如不赔付,则进行惩罚。

  每年夏天,各个部落的首领都要前往高柳城,除了要领取换取交易凭证外,还要领取每年的“甜枣”,包括一定数量的铁锅、棉布、粮食、丝绸、茶叶、玻璃等。

  给的数量不多,比起贸易所得的利润只是一小部分,但这个甜枣足够这些苦寒的部落觉得是份大的恩赐。

  高柳这边会指定九个部落的巡视官,主要就是调解各个部落的纷争、清点部落的人数。

  巡视官由高柳委任,同时由九个部落选出三个副官,副官待遇优厚,不得由部落首领兼任,同时副官今后必须是在高柳生活过做人质几年的才有资格被推选。

  高柳这边,以那几座山为界,默许胡人的农奴制度,暂时不会用太激进的、部落贵族紧张不安的政策对抗。主要是现在人手不足,等到人手足够的时候自然会翻脸。

  各个部族按照人口,派遣一定数量的人丁服劳役,在一些盐湖区开办煮盐、煮碱的作坊。

  这些盐湖、碱湖的所有权,归属于高柳和九个部落,任何部落不得侵占。

  煮盐、煮碱的收益,除了支付那些徭役工资之外,五五分成,由各个部落按照提供的人数来分配利益,这一笔钱直接付给各个部落的首领和贵族。

  给的钱,可以在高柳购买粮食、奢侈品等。

  如果遇到灾荒,高柳会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支持,但是数量不会太多,那些不能保证存活下去的人口可以迁徙到高柳,高柳这边会组织他们耕种以使他们存活下去。

  如遇到需要出兵的情况,各个部落按照人数出动一定数量的骑兵作为辅助,主要是针对草原上的威胁。包括任何对这九个部落发动攻击的草原部落、背叛了今日盟誓发动内部战争的部落等。

  所得的战利品中,马匹、牛羊等,会分配给这些部落的首领,但是人口不得分配,全部迁徙到高柳,由高柳组织农耕。

  内部部落如果出现了冲突,严禁自行解决,必须在每年的会盟中,等到巡视官后,进行决定。

  九个部落认可墨家的保护,墨家的军队随时可以在九个部落内行军、驻扎。但是部落的内部制度,在此时既定的盟誓范围之内,墨家暂时不干涉。

  对于逃亡到边堡的牧民,部落不得追讨,一旦抵达边堡,一切按照墨家的制度律法。

  互市贸易,由九个部落首领共同出一部分人,和墨家一同组织商队,在更远处的部落进行交易,所得利润也由各个部落的首领分润。这会让各个部落的贵族眼红,贵族们也就会更加支持这种内部的分权均分制度,想来用不了几年,这九个部落就会分成几十个。

  这几个部落人口也不算多,高柳能够控制的也就向北几百里之内,但现在胡人尚未有个统一的首领,这种分化实行起来,在这个小小范围之内也就容易的多。

第十八章 调令

  北海会盟的内容,在庶俘芈回到高柳后的一旬之内,就在军中流传开了。

  这种事没有隐瞒,对于庶俘芈这种自小被泗上接受了那些关于利益分析学说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而言,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纵横捭阖,说说这其中的利弊。

  一个村社出身的年轻人可以纸上谈兵的时代,或许不是最壮阔的时代,但一定是个至少还有希望的时代的。

  从具体来看,庶俘芈原本是没有机会和别人一起对政策品头论足高谈阔论的,因为他要去边堡的话,会很忙碌。

  但是他回到高柳后,接到了命令,没有让他带队回去,而是调任他留在了高柳,具体的任务还没有安排。

  除了他之外,还有不少年轻的士官都接到了这样一道调令。

  说法很多,有说这些人是要回泗上进行学习,将来前途无限;有说是要他们护送索卢参回泗上的;还有说要调他们回泗上的。

  众说纷纭,也都是些猜测,庶俘芈这样的层次也无法接触到确切的消息,不过他也感觉到可能墨家这边会有什么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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