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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565节

  是不是情非得已?

  是不是经过内部的表决?

  是不是之前确实没有听到风声所以来不及汇报?

  是不是经过了利弊的权衡?

  种种这些,都需要督检部的人去查,最后给出一个结论。

  适一直持一种稳健的态度,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后世始皇帝给出的历史教训。

  没有足够的干部、没有足够的民众基础和宣传,就算天下一统,很可能被贵族们抓住机会反叛。

  再一个先楚后中原的战略这是一直定下的,宋国和中原地区不是当务之急。

  他持稳健的态度,七悟害之中既有持激进机会主义态度的,也有持妥协非攻立国的,对于这件事他也只能以巨子的身份,谈谈必须经过调查再给予褒奖以及低调的态度。

  众人对于这个态度倒并不反对。

  一人道:“如今商丘已经在戴氏和我们手中,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是继续暴动,借助这一次民众激愤的力量一步到位,先让戴氏取政,再驱逐戴氏?还是……还是继续允许戴氏取宋国之政?”

  这种事,涉及太多,看似一个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却涉及到内部将来可能的斗争。

  如果说继续暴动,借民众之力一步到位,日后局面大为不利,各国联合出兵,以至于泗上出现了困难局面,那么支持继续暴动的人就要受到质疑。

  最起码一个路线错误的帽子是摘不掉的,下一次推选七悟害的时候肯定是要受到质疑和诘难的。

  如果说支持戴氏取宋,如果戴氏将来稳固的局面,一脚把墨家踢开,成为反墨先锋,那么今日支持戴氏取宋的人也必要遭受到质疑。

  总需要有人背锅,墨家的组织结构倒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巨子其实可以背全部的锅。

  因为锅是错误,如果是每个人都有错,那么就是组织模式和组织方法的错误,这会动摇墨家的根基,所以由一个人背是最好的。

  这个问题抛给适,适琢磨了一下,倒是没有过多考虑,说道:“依我看,戴氏取宋这对利天下大业有利。”

  “其一,现在商丘的局面,戴氏控制不了。他必要我们的帮助。”

  “其二,利天下大业需要时间,戴氏整理宋国国政收拢权力也需要时间。时间对我们有利。”

  “其三,也就是皇父钺翎的想法,他既想借魏楚韩之力对付我们,我们也总得给魏楚韩各国一个台阶下。”

  “商丘这件事,虽然事起突然,但却未必会引发新一轮的中原大战。”

  他这算是给出了表态,但表态之外,必须要有足够的分析让其余人信服,不能够直接给出一个结论,这也是墨家内部的规矩。

  不过分析这样的事,适在表明了态度之后,算是他的嫡系的年轻一辈的七悟害便跟进道:“巨子的想法是对的。”

  “魏楚韩各国打与不打,不在于皇父钺翎,而在于我们的态度。”

  “如果我们迅速控制了宋国的局面,给予魏楚韩一个台阶下,他们未必会出兵。这个台阶,就是宋国继续保持中立,不参与各国纷争,也不允许各国驻军。”

  “于里,宋国实际上就是我们的禁脔,别人夺不走,我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缓冲国,一个亲近我们、至少不会反对我们的缓冲国。”

  “宋国的生产、粮食、丝绸、贸易,实际上受控于我们。至于人口,只要我们允许宋国重分土地、打碎分封建制的宗法礼法制度,人口自然会流向我们。”

  “于外,楚国正在变革的关键期、韩国对宋并无兴趣只是琢磨着吞并郑国,魏国恐慌于我们和秦国东西对进。”

  “只要我们做出足够的态度,做出不惜一切代价维系我们在宋国的利益的态度,他们就要迟疑、要考虑他们承受的代价。”

  “到时候,以宋国中立作为台阶,他们便也可以退一步,至少可以给国内贵族们一个交代。”

  “我们必须要清楚,各国国君本身未必有战争的意愿,譬如楚王,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发动这样一场战争。”

  “但是,他们又必须要说服国内的贵族,至少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依旧以楚国而论,熊疑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楚国的封君。”

  “我们不能只考虑我们的困难,要设身处地地站在熊疑的角度上去考虑这件事。”

  “打,那么必须和贵族妥协,之前为变法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不打,如果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贵族们只怕会逼宫。”

  “至于齐越,魏楚韩不动,他们就不敢动,他们的态度取决于魏楚韩。”

  “反过来,魏楚韩的态度,又取决于我们。宋国的局面平静的越快,他们出兵的可能性就越小。”

  “因而外部局势对于我们而言,还是在于我们内部。”

  “只要我们内部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作出总动员不惜要引发第二次中原大战的态度,魏楚韩三国就会软弱,甚至不惜以绥靖之法,默许宋国的现状,以求我们不要和他们作战。”

  第一次中原大战,代指的就是五年前那一场涉及到中山、楚、魏、齐、泗上、韩、赵等诸国的混战。

  适不由想到了那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的话,只是此时尚有不少问题需要斟酌。

  魏楚韩的态度,不能够仅凭自己的判断和猜测,但也不能过于被动等他们先发声反应。

  适想了一下,说道:“其实皇父钺翎犯了一个错,他高估了旧时代的规矩法理的重要性。”

  “二十年前那场政变,即便我们不参与,宋国也会乱,我们没有能力制造一场混乱,我们只能在混乱来临的时候借用这样的混乱。”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秦国变革、楚国变革,再加上郑国三分、驷子阳之乱、宋国内乱……种种这些,都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旧时代的规矩、宗法制礼法之下的天下已经无法存在了,必须要变革了。”

  “二十年前,我们墨家就谈尚贤、贵者不恒贵、平等、选贤人为天子之类的话,除却儒生认为我们无父之外,倒是在各国都有认同的。”

  “为何?因为在这之前,天下那些士人已经觉察到,依靠旧的法度规矩和宗法制,已经不能够继续统治下去,天下必然要变个模样。”

  “故而百家争鸣,天下人纷纷为各家弟子,哪怕是杨朱那样的为我、利己的无君学问,也有诸多弟子。”

  他顿了一下,看着两个一直以为魏楚韩必然会出兵干涉的人道:“如果旧规矩真的有那么重要,宗法分封深入人心,那么我们和杨朱的学说不会引发天下的争论,而是会被人哂笑为异端邪说不屑一顾,没人相信,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晋、秦、齐、楚、郑之乱,让天下人都明白旧时代的规矩是不对的。”

  “可是!新的规矩还未建立起,我们的规矩是一种可能,他们的规矩也是一种可能,但却没有一种新的天下制度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整个天下都认为就该如此、不可变更。包括我们的,也包括他们的。”

  “所以,选天子也好、平等兼爱也罢,引来的结果是有人反对,但反对的内容却是仔细分析种种可能、平等兼爱可能造成的混乱……却除了儒生之外,并无人直接说这天理难容,也没有其余人觉得旧时代的规矩就是天经地义不可变动,只是审视我们的道义,从中寻找漏洞。”

  “如果说……如今的天下是这样的,我们的学说一出,民众以为可笑认为天子不可选、士人认为平等简直是有悖人伦,那么,可以说整个天下都会反对我们。”

  “可现在并不是,所以天下人对于我们更多的是这样一种态度:且看看、且观后效。甚至于包括大多数低阶贵族和失去地位的贵族和渴望平等的士人。”

  “这就是各国要出兵的最大困难。士卒是由人组成的,就算是魏侯楚王,他也需要兵卒、兵卒上面有士、士上面有大夫。”

  “天下士人会选择忠诚地去执行君王的命令,但在内心他们并不认为我们罪不可恕天理难容。”

  “至于最底层做兵卒的民众,我们在齐国做过一件事,那就是抓获了俘虏又放回去。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当时看来或许只是小利,但于现在看,楚王魏侯也必须要考虑一件事:万一他们的士卒被我们俘获,再有一场大败,那些俘虏受到我们的‘蛊惑’归国,怎么办?”

  他笑着看着每个人,巡视了一圈道:“皇父钺翎觉得,举起反墨的旗帜,便能得到天下的认可,然而他忘了一件事……天下,甚至于楚魏各国,都不是一个人,而是千万人组成在一起的整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反墨,反的是什么?反的是我们的道义。”

  “我们的道义是什么?”

  “尚贤,平等、兼爱、天下安定、人民富足、无有三患、无有战争。”

  “那么,他高举反墨的旗帜……那就很有趣。他反尚贤,也就是说他要把士人和落魄贵族的上升路堵死;反平等,那就是要把那些心怀大志的豪侠让他们低人一等;反兼爱,那就是希望天下人交战血流成河;反天下安定,反人民富足、反无有三患……”

  “他以为自己振臂高呼天下响应,我看这就是个笑话。因为多数民众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深奥道义,但却知道我们反对战争、希望人民富足、为天下带去了诸多新工具种子使民众不再饥困、而且民众喜欢用好坏来分,除开宋国那些已经发展尝到了新时代苦难的地方,剩余的还是觉得我们是……好人。”

  “楚人眼中,他皇父钺翎算老几?论及名声,又怎么和我们比?他凭什么让天下云集响应?”

第三十四章 没安好心

  话虽是这样说,让众人安心,实际上适心中自己都有些紧张。

  如今泗上天下派是主流,他借用天下派压制了非攻立国派,煽动起来了利天下的狂热。

  这件事长远看是好的,但是短期看必然是有反噬的,那就是事到如今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动手了。

  不然民意沸腾,再行压制,那又是思潮混乱,之前数年的舆论转向毫无意义;将来的统一战争也要受到影响。

  就算是为了彻底压制非攻立国派,这一仗也必须要打。

  宋国的局面对于泗上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如果宋国这的能够保证完全中立不受其余诸侯控制,那其实是对泗上最为有利的局面。

  那样的话,名义上宋国是独立的,但实际上就是泗上的市场、原材料基地以及后备人口补充地,以及做一个非常完美的缓冲国。

  五年前适放弃了齐西南地区,力排众议归还了齐国所有被占据的土地和富庶的汶水平原区,为了就是不希望墨家过早地卷入中原乱局。

  宋国的地势比之齐西南更为敏感。

  二十年前宋国政变之后的种种政策和盟约,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宋国各自为政,做一个名义上的国家,但实际上却是一块又一块独立的封地和城邑。

  本来可以利用皇父一族和其余贵族关于集权还是分权的矛盾,可现在双方摒弃前嫌,至少在大敌面前通力合作,这就让墨家很难做。

  宋国距离泗上太近了,既苦于工商业不足够发达、又苦于工商业已经发展。

  旧时代的痛楚还未抹去、新时代的痛楚也已降临,在平等这件事上,农家比墨家要激进的多,他们自称真正平等派,既反旧贵族,也反那些转型为经营性土地主的新贵族。

  宋国大量的失地农民,使得更为激进的农家在宋国这几年的影响力大涨。

  墨家一直在控制泗上的局面,可那些贵族的所作所为,让墨家已经控制不住。

  怒火滔天之下,要是农家起事,那可比墨家要激进的多,贵族们依旧在作死,到现在这种局面,如果再不出兵迅速平定宋国的局面,那就这的要天下震动了。

  仇恨是可以积累的,也是双向的,贵族可以杀庶民,庶民一样可以反过来杀贵族。

  杀自然是可以的,但现在若是杀的太过分宋国太乱也不太好,至少对泗上不好。

  在说完那些让众人安心的话后,适道:“如果我们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控制宋国的局面,那局势可以说是完全对我们有利。”

  “当年公子鲍取宋之后,各国也想要出兵干涉,但宋国政局一安稳,各国都不得不犹豫放弃。”

  “现在我们还站在宋国的后面,一个月的时间,魏楚韩各国都不可能做好战争的准备。”

  “皇父钺翎敢喊反墨,我们就让他刚喊完就死。控制住了宋国的局面后,再靠使节去解决后续的问题。”

  垂垂老矣已然年迈的公造冶道:“皇父一族加上宋国的其余贵族,合兵一起的话约有五万,不可能再多了。”

  “但是他们分散各地,我们可以各个击破,实际上我们要面对的,也就是皇父一族的私兵以及他封地宋国西部的部分贵族,三万最多。”

  “六指一直在宋境等待,三个步卒师外加一个骑兵师,应该足以迅速击溃他们。”

  “不过总动员还是必要的。”

  “我们现在的常备义师应付宋、齐、越当无问题,但并不足以让迅速让各国放弃对我们开战的心思。”

  “打与不打,不在于我们,我们只能按照说知之术推理魏楚韩未必出兵,但人心难测,也要做好他们万一出兵的准备。”

  对此看法,众人也都认可,做好准备胜于没有准备。

  市贾豚苦笑道:“这等于是花钱买弭兵啊。一次总动员,耗费无数,就算不打,动员也至少要维持到宋国局面稳定、各国确定都不能出兵、外交斡旋结束之后。”

  “少说,也要三个月。粮食、军需品、马匹、夏收……种种这些都要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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