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380节
陈新甲获得此信,当然是如得至宝。周延儒骂他是秦桧,这难道不是指着桑树骂槐树?
那重用秦桧之臣的崇祯是不是就是赵构?
居然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暗中讥讽皇上是赵构!
陈新甲和陈演两人均获信大笑,光时亨看到这个样子,心里终于喘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至于因为站队错误而完蛋了。
他小心问道:“大司马,此事之后,兵部将由何人主持?”
现在兵部尚书就是陈新甲,光时亨问这个话,其实就是默认了周延儒垮台以后,陈新甲势必再进一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陈新甲则把书信放到桌上,说:“周宜兴这回必死无疑,首辅肯定要发圣负责,我做好次辅的差事就好。现在兵凶战危的,兵部还是暂时不要大动。”
发圣是陈演的表字,看来陈新甲的计划是推倒周延儒以后,先让陈演做首辅过度一下,等到时机成熟自己再上位做首辅。
而他说的兵部大要大动,则似乎是在暗示光时亨暂时不要升官的事情了。光时亨心中略感失望,不过他又觉得自己站错队,能及时跳船已经殊为不易,只要抱紧“当朝秦桧”的大腿……不是,只要抱紧“当朝郭子仪”的大腿,不愁没有前途。
就在当天晚上,陈新甲亲自把周延儒的那封书信送入宫中。崇祯皇帝拆解一阅,果然雷霆暴怒,皇帝本来就因为自己联虏平寇的战略很不光彩,时时都担心朝臣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今天早上光时亨骂陈新甲,已经让崇祯心里压着一股火了。没想到光时亨居然还是受到周延儒的指使!
“周玉绳!朕两度拔你为相,讥朕为宋高宗还算小事,可是竟然暗中结党!最恨周延儒对朕玩弄计谋欺瞒!”
当晚崇祯就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传诏,勒令周延儒自尽,籍没其家。
当周延儒还在费尽心机盘算,到底怎么样才能骂倒骂臭联虏平寇之策的时候,他家的房门突然被锦衣卫敲响了……
“周延儒机械欺蔽,比匿容私,滥用匪人,封疆已误,……姑念首辅一品大臣……”
周延儒作为首辅大臣,当然认识骆养性,而且还和骆养性有些交情,可算十分熟悉。他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对陈新甲出招呢,怎么就要被锦衣卫惩处了?
直到周延儒听到“姑念首辅一品大臣”这句话时,心里才升起一丝希望。他觉得或许是崇祯因为今天朝堂上光时亨的事情,震怒了起来,所以就要随便先找个人泄愤再说。
周延儒自觉得自己最了解崇祯性情,现在接受惩处,席蒿待罪,自请流放戌边。等到皇上火气小一些以后,再发动群臣,让大家给自己求情,肯定就可以让崇祯收回诏命了。
可他没想到骆养性带来的太监接着念道:“姑念首辅一品大臣,著锦衣卫会同法司官,于寓所敕令自裁,准其棺殓回籍。”
周延儒本以为是要从宽发落,还想着退路时,却又听到“敕令自裁”四个字,一时把持不住,竟然拔腿要逃。让骆养性派卫卒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押送回房,留一个被“自杀”的体面。
直到最后被卫卒强行套上绳索,吊到房梁上的时候,周延儒才似乎突然醒悟了起来,他拼命抓住脖子上的绳索,鼓起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喊道:
“虏必有诈!”
第425章 白沟河
周延儒被赐死,只是大明朝廷联虏平寇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插曲。
除了周延儒以外,还有不少朝臣对联虏之策饱含不满。但是当周延儒“被”自杀以后,大家就都明白了,这一回不比过去,皇帝决心已下。更何况哪怕崇祯皇帝可以糊弄,靠着联虏掌握大权的陈新甲,难道是朝臣言官们可以糊弄得了的人物吗?
京城之中,一片寂静。
住在京郊的市民们都把房门关的紧紧的,朝廷经制大军将从这一带经过,大家都怕关宁军的骄兵悍将不法哗变,劫掠自家资财。
不过也有很少一些好奇心旺盛的人,依旧跑到路边观看明军南下的队列。
“那是……虏骑!?”
人们对混杂在大明官军队列里的蒙古士兵并不感到奇怪,边军将领本来就很喜欢豢养蒙古夷丁突骑。可是现在不仅仅是混杂了少量蒙古兵,而是另有一支打着清军旗号的虏骑大军,正和明军并列行军!
明军的笠盔和满洲人的尖顶布面甲盔杂处一路,大明的旗帜和建奴的旗帜飘飞一色,代表着文明的发网和象征着野蛮的辫子交相辉映。
这是何等荒诞的一幕场景?
联军经行之处,很有许多百姓以为是清军又来劫掠畿辅。因为他们知道明军里曾有过像孔有德这样投降东虏的官兵,所以看到和虏骑一起行军的大队明军时,便误以为是三顺王的汉奸军队。
联军所到之处,自然鸡飞狗跳——甚至于还有少数刚正的致仕官绅,组织起了当地百姓袭扰联军,闹了一场大水冲垮龙王庙的误会。
主持联军之事的陈新甲没有办法,他只好请求清军改换明军旗帜,并尽量减少白天行军和对外的活动。一切饷粮事务,全都交由明朝官员代办,好避免士民惊诧的情况。
京畿附近清军主帅依旧是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他并不是一个政治嗅觉比较敏感的人物。但已被皇太极派驻他军中的范文程和洪承畴,却对明朝官员的心理状态有极深刻的把握。
阿巴泰虽然因为砀山之战的缘故,对洪承畴怀有很深的敌意。不过现在明清联军,洪承畴作为清军中最了解明朝的人物,又重新受到了大汗的重用,阿巴泰暂时也奈何不了洪承畴。
在洪承畴的建议下,清军于联军谈判中主动做出了大幅度的妥协让步,同意了陈新甲要求清军约束军纪、改换明军旗帜、不得自行打粮的种种要求。
清军主动表达出来的高度善意,令崇祯和陈新甲这对君臣大喜过望。
陈新甲也总算放下心来,对接替周延儒担任首辅的陈演坦然道:“戎狄皆是无他肠之人,只要我辈供好军需,清兵自当为我剿除闯逆。”
陈演知道自己虽然是首辅,但朝廷实权现在已经完全落在了主持联军和议的陈新甲手上,所以马上恭维道:
“借师助剿之策,古来有之。然郭汾阳借回鹘兵,尚不免长安、洛阳遭涂炭之苦。大司马借师助剿,供其兵饷,约其部伍,恢剿闯贼,如臂使指,此又非郭汾阳所能及也。”
光时亨也拍马道:
“唐人与回鹘约,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而我大司马驾驭清兵,能使其改换大明旗号,约束军纪,只费以兵饷。其实只有借师助剿之名,并无借师之实,究其内里,无异于太祖、成祖朵颜三卫旧制。清兵既食我饷,既用我旗号,既听任我指挥调度,则与朝廷经制兵马何异也?”
陈新甲抚须笑道:“虏性惇固,少它肠,唐人以诈计驱使回鹘,终究无有天朝威仪。若乾符年间唐人以忠义结交李克用,以诚示之,而克用竟为唐人复兴。彼清兵非肃代之回鹘,只需我辈以恩义结之,若洪太汗自然当为今世之李克用。”
陈演和光时亨都对陈新甲以恩义结交清兵的方略,口上大感钦佩。但光时亨自己心里却冒了嘀咕,那沙陀李氏一族最后可是做了皇帝啊。
何况唐末时,朱温灭李唐,而后梁朱氏又被后唐李存勖所灭……这朱李之谶,会不会再一次应于今日?
光时亨摇摇头,再不敢深想下去。
陈新甲则将前线送来的战情文书交给光时亨,叫他拿去兵部讨论,准备再筹措一批饷粮送到前方去。
光时亨一看索饷文书的内容,心里暗自叫苦连天,之前第一批交付给阿巴泰的东师饷就已经高达十万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