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465节
真定重要,武强、深州、晋州就不重要了吗?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城破,不止是一城破。更是我们躲在城墙后面,坐视着其他弟兄的覆灭,坐视着其他百姓遭到屠戮。
士气如何?军心如何?这一笔账何至于战场之上呢!”
刘芳亮打定主意,他径直穿过大厅,从堵满大厅的几十名参军司参谋中间硬生生挤了过去。年轻的参谋们赶忙让开道路,刘芳亮直走到大门处,背对着李来亨高举起右手道:
“懦夫畏死终须死,没有等来的胜利!”
李来亨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永福和郝摇旗二人,既为他们的“不动”的勇气叹服,又被远方的东三城牵扯内心。他望向方以仁,好像想要希求到什么帮助,但随即立即就将目光转回到了地图上。
没有人能帮自己做出抉择。
“懦夫畏死终须死……”
刷的一声李来亨从绿鲨鱼皮包括的刀鞘中抽出佩刀,他一刀刺入桌面中心,松手后环视大厅一圈后,用不快但是极为坚定的脚步走到了刘芳亮的身后。
“刘师傅,我明白,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得仁几成仁。我们拼了!必须救援深州!”
“好!”
刘芳亮转过身来,和李来亨对拳于一处。
大厅内的几十名参谋人员则纷纷跪在地上,接着方以仁、顾君恩、谷可成、郝摇旗、陈永福等人,也跟着跪在地上。
既然主帅李来亨和刘芳亮都做出了相同的决断,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顺万胜!”
方以仁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温言道:“皇太极攻深州,无论我们是救与不救,他都处在不败之地。我们不救深州之围,就极可能在陛下大军出井陉口之前,坐视深州城破,使得大顺军的士气未战先衰。
但是我们全力出兵阻敌,又未必能够真的解救深州。一旦稍有失利,不仅不能起到阻滞清军攻势的作用,反而可能让皇太极抓住战机,一口气同时拿下真定和深州。
用兵之妙,存乎一心。战场之上本来就没有必胜的秘方,两位君侯既然已经决断,接下来就纵马疾驰,让我们等一等皇太极的剑究竟锋锐不锋锐吧。”
李来亨难得的放声大笑,他的确是很少很少这样充满信心的畅怀大笑了。
随侯断言道:“勇者进,懦者退,进退之间,还需选择吗?大顺军的军魂,本来就是永远的进攻。皇太极……该让关外的建奴,尝一尝新朝的开国之剑了!”
战士们拥成一怀,诸将立即跟随李来亨和刘芳亮投入驰援的准备之中,顾君恩带着参军司的参谋们马上调集兵马粮秣物资,真定城里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开始运转了起来。
李来亨的耳中好像听到了“咔”的一声,美妙的像钥匙正确打开大门的响声,时间开始转动,历史正在前进,他放目远眺,真定城上,日头高悬,阳光闪耀,新朝啊新朝,一个新生政权的蓬勃朝气,能不能冲垮从未失败过的皇太极呢?
战马、火炮、刀枪、箭矢、盔甲、旗帜……一切军旗辎重已经就位,刘芳亮本来打定主意让李来亨留守真定,由自己率领援兵东进阻滞清军的攻势,但是李来亨不让刘芳亮独美一方,何况刘芳亮还缺乏指挥火炮作战的经验。
在大顺军之中,只有李来亨、李世威两个人可以称为火炮战术的组织家,或许方以仁靠着他对火炮的了解和技术,还可以再算进半个名字。
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李来亨可以相信没有自己的组织,大顺军在炮战上势必处在下风。
他也知道此去东进阻敌的危险有多么大,自己的预备队才多少人?还要处处留兵防守,大顺军的局势太被动了、太不利了,真正可以说主动权大半落在皇太极的手上,顺军一旦出城,随时可能被敌人用极为优势的兵力抓住,而被迫于不利的战机进行一场根本上不利于我的野战。
“进攻、进攻……我们总要取回战场上的主动权才有胜算。好直留下来,参军司都留在真定,陈永福有守城的经验,足可称为守城的名将,也留下来……乐山,你要跟我走吗?”
众人已经走出大厅,室外的天气比之厅内要凉爽了许多,可是方以仁这时候却反而又有闲情雅致摇起折扇了。
他摇扇微笑道:“府主是以国士待我,还是以家仆待我?”
李来亨被他的问题问得脸色有些古怪,反问道:“是何差异?各是什么样的结果?”
“哈哈哈!不论国士,不论家仆,我自当生死以随!”
第524章 不可期门受战
这是陈永福第一次见识到大顺军精锐全力以赴的动员速度,一瞬之间,甲骑四出,烟尘滚滚。比较清军多达数万骑的庞大骑兵队伍,李来亨和刘芳亮所率领的二万余援军,骑兵数量或许还不及清军的四分之一,可是战尘飞扬,已有遮蔽天日的势头了。
李来亨和刘芳亮两人一起立于军前,他依旧带着那一顶模仿于李自成的范阳帽,着深蓝色布面甲,只是于铁甲之后又披挂了一件玄色的绣边披风。
长长的披风在风中卷舞,刘芳亮打扮与李随侯仿佛,只是他裹着的那一条白色披风,再加上手中挂着红缨的长枪,让李来亨想到了自己幼时所喜爱的一张水浒林冲画像。
“刘师傅,我们守真定,都未必能够守住。出兵援深州,或将和清军野战,胜算更是渺渺,若事有失机,致使天下败坏,后世会怪罪于我二人吗?”
刘芳亮未着头盔,他将红缨长枪靠在肩上,带着无畏于世间的轻锐之气笑道:“北地平土,无险可守,数日之间,深州必为东虏所破。我听说东虏破城必屠城,我等坐视一城被屠,弃晋州、深州、武强,乃至于山东于不顾,士气之害,又过于数万大军了!”
二人的身后,是从真定城中卷甲而出的二万余精兵。刘芳亮砸下血本,李来亨同样拣拔精兵,郝摇旗和谷可成两位骁将都跟着出动,数不清的战马奔驰而走,四蹄之下,大地震颤。
即便是已经手握数万甚至于十数万将士性命的李来亨,也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万马竞驰如山海”的景象。
他终于明白了古时候为什么常有人用数百骑兵马尾拖曳树枝,就好像能够掩人耳目,遮蔽起本方军队的具体兵力来。
当战马数量多达万匹以上的时候,其势真若山海动地,马蹄践踏扬起的烟尘,从初时像被狂风卷起的沙漠风尘,随着大军的前进,这些风中的沙砾越扬越高,渐渐化成了一道烟幕,又从烟幕变成了遮天蔽日的浓雾和厚云,最终终于变成了山崩地裂时才能见到的飞尘盖天之景。
万马如山海,与天竞自由。
狂风之中,李来亨不能不升起一股雄心壮志。可他同样知道,皇太极的近二十万军队,其威势又必然在大顺军这一支偏师的无数倍以上。
四万人防守真定,都未必能够守住,二万人援救深州又真的能否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结果是深州陷落,二万军亦覆没于野,李来亨和刘芳亮便是自己都要战死军前。
攻与守的选择,仿佛一个天平。
陈永福建议大军防守,坐待李自成亲统大军抵达,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审慎的建议。
但正如刘芳亮所言,虽然经过了砀山之战和白沟河之战,但是砀山之战仅有楚闯参与,白沟河之战敌人的主力又是关宁军,顺军将士本质上依旧对东虏的实力,缺乏正确的认知。
在大决战之前,如果坐视着深州的陷落,坐视着清军的一再胜利,那么毫无疑问,顺军将在开战前,于精神上就落在下风。
东虏轻取北京,又掌握了宣府、关宁和京营的明军,当前的形势可说与后世历史截然相反。
京师是天下之本,是多年来无数起义军望而不可及的一个遥远目标,现在却这样轻易地被皇太极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