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466节
就像后世历史中,当大顺军抢在清军之前占领北京时,不可能不对清军造成一种堪称巨大的张震动。因为历年以来,清军对于明军虽然屡战屡胜,占尽了上风,可是始终不能在关内夺取寸土进行稳定的统治,更不能占领北京城。
当后世历史中的大顺军突然完成这个目标的时候,清军自然而然对于大顺军产生了高度的警惕和敬畏。
敌人的实力究竟如何?已经摧垮了大明王朝的大顺军,是否就要像汉击匈奴、唐灭突厥一样,以新生王朝的开国朝气剿除辽左了呢?
在这种犹疑不定之中,起到巨大作用,使得清军树立战胜信心,决心以一场大会战击溃顺军的,无疑当属于洪承畴和吴三桂两人的努力。
洪承畴对于秦中起义军的了解,吴三桂与满洲八旗军的合流,终于使得清军战胜了他们的犹疑和敬畏,夺取了至关重要的山海关战役的胜利。
而在现在,已经占领了燕、云的清军,也正于无形中,于广大大顺军官兵的内心中,造成一种不可言喻的敬畏感。
敌人的实力究竟如何?
这就是刘芳亮坚持一战的用意所在。
如果坐视着深州被皇太极摧毁,大顺军将士心中隐藏着的敬畏种子,就会慢慢发芽,蔓延成一种可怕的恐惧感,并最终使得大顺军步上前明官军的道路。
顺军里面没有一个像洪承畴这样的经验权威存在,更缺乏历史岔路口上的引路人吴三桂……
如果孙传庭还活着……如果孙传庭站在了大顺的一方,他无疑能够起到历史上洪承畴对于满洲人的作用。
李来亨很快甩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肃清干净。
孙传庭在河南的烧杀进军,是很难让人原谅的。他没有死在关内起义军的手上,而是在受到汉奸出卖以后,死在了抗清御侮的战场上,这已经比孙传庭本来的人生和历史上,荣耀太多了!
“这一战也只能是破釜沉舟拼一把了……”
不论李来亨做出何等英勇的姿态,他内心里对于跟着刘芳亮这样去冒奇险的做法,当然是心存着疑虑。
刘芳亮却毫无畏惧:“清军兵马多达二十万人,启可能尽置于深州城下?只要我们赶到晋州,控制晋州毗邻深州的涅槃口、束鹿等地,利用之前我们在当地营建的垒塞,就可以起到牵制清军攻城部队,甚至击其侧翼,与深州守军里应外合的作用。
只要阻滞清军,拖延数日时间,保证深州一线不被清军彻底凿穿战线,等到陛下亲统大兵抵达,就是我顺军大举反攻的时候。”
李来亨却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他若有所思以后,忍不住苦笑道:
“刘师傅你知道吗?晋州南面由漳水和滹沱河诸水汇冲而成的宁晋泊,又叫做大陆泽,就是古时候的巨鹿泽。项羽破釜沉舟,击破秦军的古战场,就在宁晋泊的附近。”
刘芳亮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好?今日我们同样破釜沉舟,何况我们还不需要击败清军,只要迟滞敌人数日,等到援军抵达就够了。”
“唉!唐初窦建德的余部,刘黑闼也是败死于大陆泽附近……刘黑闼败亡于此,建中年间唐军的范阳节度使朱滔领张孝忠等部围攻深州的时候,也是束鹿附近击破了来源的成德军主力。
河北无险要,求守者终难逃一死,期门受战,究竟何为!”
第525章 荒骨潜销垒未平
其实大顺军一切礼仪典章,皆复唐家制度,怎么都自居于唐后。李来亨这时候却将自己比成了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的儿子,无能的李惟岳,实在属于万万的不妥。
要知道李惟岳是叛将李宝臣之子,李宝臣又是安禄山的义子,如此关系比喻之下,颇有一种李来亨自比于无能之徒李惟岳,更将自己的父、祖比成李宝臣和安禄山的感觉……
他心中疑虑到如此口不择言的地步,实在要庆幸牛金星一党党人没有听到,能听懂此中关系的方以仁等文臣谋士又都是李来亨的自己人,不然实在是有失体统。
刘芳亮自然弄不清楚李来亨这一句大不敬之语的不敬之处在哪里了,他只是觉得李来亨到底年轻,大战之前,缺乏必胜的信心,便和他对拳鼓舞道:
“我知道清军此来势在必得,但涅槃口和束鹿之间,此前我已听你的建议,按照参军司送来的图册,筑堡许多。我军依托束鹿垒塞,战有所依,进退自如,即便有挫败,也不至于归无退路。”
李来亨将右手按在腰刀刀柄上,高声道:“刘师傅所言甚是,此战我军轻锐出击,战则必胜!只要挫敌一时之锋锐,清军必心生犹疑,以为我军有大兵在后压阵,只要他们因此犹疑,延缓进兵,则胜机就将转移到大顺军的手上。
坐以待毙,不如进攻求取战机。刘师傅你教我兵法武艺已有很长时间了,白沟河一战都是刘师傅奔驰于前,这一回大可以由我冲杀在前。”
“哈哈哈,这就免了吧。来亨你的武艺虽然精进不少,但还算不上骑将之列,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是有人代劳为好。”
涅槃口和束鹿都是过去有名的古战场,战国时期,秦军和赵军在此多番厮杀,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万战士的尸骨。
晚唐时,河北藩镇割据,晋州、深州都是河北要地,成德镇、魏博镇、范阳镇这河朔三镇的无数故事,也同样经常环绕于深州附近。
荒骨潜销垒已平,汉家曾说此交兵。
如何万古冤魂在,风雨时闻有战声。
平野无垠,河水萦带,在常覆三军的古战场上,李来亨好像确实能够隐隐约约听到百万战士尸骨所发出的鬼哭哀嚎之声。
野竖旌旗,千里奔走,寄身锋刃,腷臆谁愬?
此乃北风振漠之时。
顺军大队骑兵先行,战马飞驰,如山如海,奔驰而进。刘芳亮冲锋在前,引军疾去晋州,此前他从晋州赶往真定的时候,已经侦查到了清军一支偏师越过涅槃口攻击晋州侧翼的消息,所以李来亨和刘芳亮的这支援军,势必在救援深州之前,先和清军这支队伍作战。
涅槃口和束鹿位于晋州和深州之间,清军以偏师深入如此纵深的地方,其兵力一定不多,李来亨估计敌人也难以携带强劲的火炮。
从战术态势来说,涅槃口虽然是小城,束鹿也只是县城,但二城之间刘芳亮已经营建好了一些可供顺军利用的营盘垒塞,整体态势大大有利于真定援军。
所以刘芳亮狂飙突进,目的就在于要捕捉住清军这支过于深入的偏师奇兵,先下皇太极一城。
五月初夏,河北大地上蓬蒿已然漫野,但在李来亨的眼中,平野仿佛千里赤殷,透露着慢慢的死亡气息。
他感觉不到暮春和初夏的节令感,只为空气中充溢的肃杀所震动。
“谷哥,我们轻锐出击是勇气,但勇气不代表鲁莽和无谋。你是大顺的元从宿将,一定明白审慎用兵的道理。我将先锋骑兵交付与你,勿辱我军!”
谷可成听罢李来亨的嘱托,便轮舞马槊,跃马军前,放声长啸:“大顺万胜!天下之重寄于我辈,兄弟们随本爵出兵!”
刘芳亮、谷可成二人都是大顺军中最为骁悍的宿将,刘芳亮作为一军主帅,亲统先锋于前,谷可成则作为他的副手跟进,李来亨与方以仁、郝摇旗等人把控中军,先带大军到晋州,然后便速赴涅槃口一带捕捉敌人的动向。
晋州古称,秦时为巨鹿郡郡治所在,明朝时虽然已经较之汉唐衰落许多,但也算得上是一座较大的城池。
城头上飞舞着大量顺军旗帜,刘汝魁守卫于此,好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李来亨的内心。援军一部分入城协防,一部分跟随刘芳亮和谷可成不入晋州城,而直扑涅槃口一带。
城下大军队列无止无息,好像长龙蔓延,直到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