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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19节

这时令君的削肩微微一颤,却不知是不是被王广略带怒气的呵斥吓的。

王广心道:要是没死的话,就这模样,其实让令君嫁给那姓温的也能接受,毕竟温家同为太原大族。其主家温恢二十年前就做过这扬州刺史了,那温郎虽不是主家、却也是温氏一族。

只不过是年纪差距太大了点而已。

当时温郎已经成年,因为不是温氏主家、家境并不太殷实,便经常是上午半日来到王家庄园、教习王家孩童识字,蒙学罢了,学生大多还是男童。而令君彼时才几岁大,在那群孩童里都算年纪小的。

即便等她离开太原时也才八九岁,到现在已快十年没见过温郎了,都是些过去了很久的陈年旧事。但王广最近才隐约知道,原来那竖子这些年一直在和令君互通书信!他|娘|的,还是世交、还是士族,太不讲究了!

温家竖子他|娘|的究竟在书信里写了些什么邪门歪道?让令君如此迷了心智。王广至今不知道,令君也从来不愿意说出来。

但不管怎样,人反正是死掉了,王广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敢情还要和那竖子阴婚不成,那样的话、大名鼎鼎的太原王家必是普天之下最大之笑话,能给世人耻笑一百年。

王广想到这里,一脸苦思的神情道:“明日卿便与我出行,去民屯上看看。”

令君那单眼皮眼睛里的神色终于有点变化了,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的下巴很秀气,刹那间的疑惑里、还透着清纯的模样,仿佛不染一丝一毫的烟尘,虽然挺拔雪白的脖颈和削肩让她看起来有点冷傲,但在王广眼里,女儿根本就还是个孩童。

与王广的大胡子大汉形象不同,令君长得非常秀美,脸型差别很大、单眼皮和秀气下巴更不像王广,不过她的眉宇之间还是有点点像王广夫妇,而且一头秀发十分浓密乌黑,当然跟王广略微乱的大胡子不一样、要柔顺有光泽得多。

好不容易生出这么个人间绝色的孩子,王广实在无法接受、令君似乎有出家的倾向。

“阿父为何去?”令君的声音很清澈。

王广道:“让卿看看人间疾苦,卿兴许会有所感悟。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啥放不下?阿父说过了,只要再过十年,卿必会感慨,今日之忧无非是无数小事之一而已。阿父已在世间走过了很多路,还会骗你么?”

令君沉默了一会儿。

王广接着有点生气地说道:“我们王家的亲人不重要么,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令君这才开口轻声道:“阿父不要生气。君不提,我真的都忘了。本就是没有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广从鼻子里发出“嗯哼”一声。

令君道:“阿父不信我?”

王广皱眉看了一眼佛经,又打量着女儿,“叫我如何信?”

令君轻叹一气,说道:“去年还经常想起,但我真的已经尽力忘掉了。若不是那天突然被人点醒,若是今日阿父不提及,我想也想不起来。再去纠缠往事,又有什么用?”

王广心道:令君所言,好似也有道理耶?

令君的声音接着道:“我抄佛经,与那些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些日子,佛经真的挺有用,阿父也看看罢。我多抄一份,过几日送到阿父书房来。”

说到这个份上,王广已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叹了一声。

令君却露出了笑容,轻声唤了一声,道:“阿父,你都叹多少次了?”

这句声音微微带点娇嗔、带点撒娇,又清澈纯粹,叫人联想到世间无数美好的事物,让人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王广的心立刻又暖又软,点头道:“好,好,阿父不叹气。”

王广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说道:“那我不打搅令君了。”

令君也随后起身,送到阁楼门口方止步,她把双手举到了额前,宽大的深红刺绣袍服立刻遮住了那张秀丽绝美的脸,然后在原地深揖,弯腰时背后的奇妙曲线才从袍服中隐约露出了轮廓。王广下楼之前,令君也仍未礼毕,那缓慢雍容的神态举止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有点玄乎。

王广走下楼之后,又不禁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与妻子只重视儿子不同,女儿在王广心里的分量仍然很重。他的内心对令君的感受有点复杂,有着些许残留的愧疚,有着些许担忧,有时候也很气人,还经常有忽冷忽热的感觉。

不过经过一番交谈,王广的心里要好受点了,果然家眷还是要经常相处交谈才行。如果像以前那样,几年都不见一面,恐怕令君对王广的防备心更重。

就算这样,有时候她还把自己封闭起来,家人不像家人,让王广感到生疏得像外人。

王广感觉放松了一口气,稍微放心一点之后,他便准备去帮家父王凌处理杂务。女儿的事也很快被抛诸心外了。

作为王家的嫡长子,王广心里有一个念头,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家族存世是第一,自己的性命都在其次。为了这个家族能好好地活着,王广早已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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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三十五章 不能谓之神

春季过了就是夏季,如果稍微留意,便能察觉到草木的疏茂、颜色的渐进,甚至可以看到,街面上人们追随季节的布料颜色更换。最明显的还是增减衣物。

到了六月中旬,依照征东将军府的命令,各地屯卫兵员开始部分召集演练,郡县官员动员起来了各种来源的兵。南边与吴国交界的地方,游骑队有所增加。

秦亮亦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经过短短数月的演练,孙礼军的兵器增造和战术训练已小有成就。

训练强度在秦亮看来不高,还比不上当初他入学大学时、到军营中那一个月的军训集训。无非是隔天出操个半日,有时候把每五天一次的休沐积攒起来、各队将士还要轮休。

好在新增的操练项目不多、且内容简单。额外组织打造的兵器更简单,就是长矛而已,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关键还是因为这些中外军和私军将士不是新兵,他们本来就有行伍规矩,阵型、列队、组织、法令皆是现成,且魏国常年战争不断,将士也有比较丰富的作战经验。秦亮稍稍给他们增添一些队列战术演练,成效很快。

反而是因为秦亮的官位级别等缘由,交流的时间成本比较高,也费了些神,后来逐一解决。磕磕碰碰下来,总算是完成了当初的训练计划。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七月一整月、直到八月,却完全没有出现秋季连续暴雨的情况。秦亮忍不住再度出城,对当地军民进行询问,人们依旧说每年秋季多雨、河水暴涨。然而今年有点反常。

气象确实只能根据经验总结出一些规律,但都是概率、并非定律,直到后世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精算预测,依旧还是概率问题。而且从大的周期看,气候变化更大,以前河南还有大象、所以叫豫州,现在早就没有了。

总之今年秋季虽然时常下雨,却无连续性的暴雨。

秦亮出寿春城之后,骑马沿着肥水(东淝河)、旧运河、施水(南淝河)一直走到巢湖,沿线观察。河面的水位确有增加,巢湖的水位变化最明显。

但是连接肥水和施水的废弃运河不能通航,各河流的水位都没达到预期。特别是施水,流经长度很短,发源于新合肥城附近、止于巢湖;当地的雨量减少,施水水位就很难上升,受更大范围的降雨影响较少。

秦亮的心情仍然焦躁,主要因为秋季还没过去,他还抱着希望等待。

唯有期待,方会焦躁。如果明知那样东西不会来、完全不抱希望,又怎会因担心失望而焦躁?

他知道这种期待战争的心态不对,毕竟是自相残杀的惨剧。然而如果这场战争一定会发生、谁也无法避免,那么早点到来岂不痛快一点?

直到中秋节前,气候情况依旧没有变化。

刺史府开始如常准备过中秋节,这时候的中秋节与后世稍有不同,官员们往往会做一些象征性的事,便是准备一批雄粗饼,到乡间去发给老人。养老才是主题,而非团聚。

秦亮跟着孙礼等官员出行,回到寿春城之后,接着是一场简单的宴席。

宴席上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拿秦亮开涮,意思是秦亮在年初振振有词,说今年秋吴兵会来,现在看罢、兵毛都没看到一根。

反而是听信了秦亮方略的孙礼,或许看在他组织兵事上十分尽责,孙礼亲自出面为秦亮说话。

孙礼说:“孙子兵法曰,兵无成势,无恒形。吾等世人不能谓之神,推测不准也是常情。况秋季备边,以备无患,亦非坏事,实乃吾等分内事。”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放过秦亮,不再多言。

但秦亮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吴兵会来。只是因为今年秋气候反常,不利于吴国擅长的水军行动,加上魏军在这个季节容易有所准备、吴兵很难做到战争的突然性,所以诸多不利因素叠加、才让吴国暂停了进攻预谋的推进。

不过孙礼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这时候秦亮再强辩的话、有点不给孙礼面子。所以秦亮没有吭声,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宴席早早散场,阴了一整天的天空,此时也飘起了小雨。

本来是太阳还没下山的时辰,光线却变得非常阴晦不明。秦亮回到刺史府里的住所,搬起了之前写的策略草稿,来到附近的阁楼上。

或因受道家的影响,世人欲近天,此时除了那些低矮简陋的民房,府寺豪宅都爱修阁楼,二到四层最常见。二层往上,常常是四面开窗,采光极好。

借着窗前的光,秦亮把自己写过的简牍又看了一遍。留在手里的大多是草稿,字迹潦草又很多涂改,但因为是他自己写的,重新看明白内容没有啥问题。

看了一会儿,秦亮想起还有一些内容,便叫来佐吏,去传话王康把卧室的竹简也搬来。

绵密而不犀利的小雨、阴云笼罩的天空,这一切都让人心情低沉。想起很多人的质疑、秦亮也不能完全不受影响。还是因为他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严密的理论、似乎并不能让自己完全坚信不疑。人在本能上,大概还是更信赖经历过的事,如果是有多次相同经验、那更容易坚信到固执。

“秦君,东西搬来了。”王康的声音道。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扛着个粗布袋,便道:“拿过来罢。”

这时光线更暗了,秦亮没有马上看简牍。他坐了片刻,王康的声音再次让他回过神来。

王康的声音道:“仆去拿灯。”

秦亮点头道:“卿去拿灯,我把窗关上。”

他从木案前爬起来,关掉了三面的木窗,剩下南面的窗户时、他又继续眺望了一阵远方的光景。

蒙蒙小雨,茫茫雨雾让视线看得不远,只有远处的城楼影子隐约在望。何况即便是晴天,仅凭肉眼又能看见什么呢?

“嘎吱”一声,秦亮径直关闭窗户,但人依旧站在原地。他的双手还放在木窗上,额头靠过去抵在手上,埋头又沉思了稍许。

这一次他很固执,目前依旧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种种因素综合推测,吴兵必定会来!只是吴军相当依赖水军优势、把时间延迟了,但应该不会延迟几年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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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三十六章 扭曲的慰藉

更多的简牍搬上了阁楼,秦亮却没有再看。四扇窗户已经关闭,凉风一阵阵地从窗缝灌进来,油灯的火焰晃悠不定、阁楼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也许只有到楼下去,灯光才能稳定。

秦亮望着那盏油灯,沉默了良久。这是一盏青瓷灯,下面有个稍大的盘座,中间有陶瓷柱、支撑起了上面的小油盘,油盘里放一根灯芯,火光正在灯芯上摇曳。

搬简牍的王康算是白忙活了。秦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卿遇到过最难熬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王康不假思索便道:“便是君来家里看望仆时,前后几个月,在床上躺着。”

秦亮恍然点头,“对,那阵子卿可能有点难捱。”

王康抬起头,面对着油灯的上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望着,似乎看到的只是记忆里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神志是清醒的、人动不了。家里早已掏空,基本就是在等死。时间过得极其慢,非常煎熬,仆觉得自己不是躺了几个月,而是躺了半辈子。”

他说话的口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转述一件无关自己的事。秦亮没有吭声,只是听着。

王康停顿了一会儿,看秦亮一眼,便道,“一开始仆会整天想东想西,想各种各样的事,没事做只能想。不过是在漫长的死寂中,细尝着各种苦楚罢了。仆会想,阿母多年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枯槁的手脚只能用垒着补丁的麻布遮掩,一到冬天便冻得瑟瑟发抖。仆离世之后,她会更悲惨,恐怕不得善终。”

“唉!”秦亮不禁叹出一口气。

但很奇怪的是,他在一边为王康的事难过和同情时,一边又好像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慰藉。毕竟秦亮现在也感觉有点难捱,听到有人比自己更惨,那自己心里那点苦、好像也变得轻巧一些了?

这么想好像有点过分,但王康说的已是过去的事,秦亮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便坦然了不少。

王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继续道:“后来想了太多遍这些事,渐渐便已麻木,并且也开始明白,实在是无能为力,彼时仆已完全放弃。剩下的就只有惶恐,莫名的惶恐,无须任何理由。”

秦亮感慨道:“释家说地狱,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有的人不知道地狱其实有十八层。”

他看了一眼王康,忙又轻轻拍了一下王康的肩膀,好言道:“已经过去了。”

王康平时的话还是比较少的,比起饶大山要显得更沉默寡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今晚王康是说话最多的一次。

秦亮寻思自己也经历过重病缠身、无法医治的事,但感受其实没王康那么惨。区别最大的,并不是医疗条件、反正都医不好;秦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是牵挂。

他对前世家人的牵挂没王康那么执着,毕竟死前留了半套房和不少积蓄。何况妻子悄悄望他早死少花钱,女儿很少来医院看他,女孩正是非常叛逆不懂事的年纪、在她心里亲爹说不定还比不上某小鲜肉明星重要,虽然他仍然有点不放心家人,但也就那样了。

牵挂,让人更虚弱。不过根据王康的描述,其实时间到了后面,恐惧都是纯粹的,这一点没多大区别,求生是生物本能罢了。有些事最终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没有别的办法。

王康看着秦亮道:“仆并不愿表忠,反复感恩君的救助。仆只是不再愿意听人讲什么儒家道理,说什么礼仪廉耻。”

秦亮心道:正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好在儒学对秦亮来说根本谈不上奉为圭臬,他也从来没劝过王康什么大道理。

秦亮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别想着那点恩惠,我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值得回报。就像我们的孙刺史,为了报恩把全家财产都送给了别人。这是孙刺史舍得,要是换一个舍不得的人,是不是干脆想把恩人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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