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17节
邢岫烟一笑:“谁说不是,上次我和娘在城南的胭脂店看到过,要二十文一朵,说起来还亏了贾少爷的词好。”
邢家家境窘迫,不然后来也不会入神京投靠邢夫人。
邢岫烟一个小姑娘本买不起这么贵的鬓花,如今竟莫名其妙得了,多少有些意外之喜。
贾琮愕然:“这和我的词有什么关系?”
“刚才我在寺里内院读书,英莲正在临摹你那首满江红,我回来嘴上还在背着呢,正巧遇上那货郎。
我本来要瞧他的鬓花,他却说这词好,问我可认识写词的人,还卖了我这朵鬓花,我就告诉他啦,可不是亏了你的词写的好。”
贾琮心中一惊,一个货郎也懂诗词雅趣,二十文的鬓花,七文钱就卖了,也就是小姑娘不懂深浅,才会懵然不觉。
那日他带着英莲去乐余街,曾察觉到被一个戴毡帽的男子窥探,当时他就觉得那人有些脸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回来后才想起,那日他去濯江楼赴宴,这人就坐在留都礼部员外郎阮洪铖身边,当时他应付阮洪铖的出言刁难,所以对这个人没太注意。
散宴之后,杨宏斌告诉他,这人是金陵卫所经历司崔博望,而他的兄弟崔博亮是邹怀义的心腹百户,当初在邹府因拘捕,被他当场击毙。
这崔博望和自己有杀弟之仇,当时杨宏斌提醒过自己要留意他。
如今自己到了姑苏,这人也在姑苏出现,贾琮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
金陵水监司大案,牵连甚广,被锒铛入狱者为数众多。
但漏网之鱼也不少,总有些人通过各种渠道,提前收到信息,畏罪而逃,推事院和锦衣卫,至今都在江南各州搜捕扫尾。
这一晚贾琮有些不安,屋里的烛火亮了大半夜未熄灭,临睡前将随身的弯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一直到了五更已尽,屋内烛火燃尽而灭,将他惊醒过来。
看到火盆中竹炭燃尽,屋里变的冰冷,便起身去填竹炭。
就听得院子中响起一声轻缓的踩雪声,甚至不仔细听都很难察觉。
以往这个时候,只有静慧才会来院子,因为她习惯早起,好几次都是这个时候送竹炭过来。
但这个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很明显不是静慧。
第174章 暗室腾刀光
昏黑的屋子里,一截雪亮的利刃插入门缝,轻巧的挑开门栓。
他们已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等到屋内烛火熄灭,又估摸着人已睡下,才进门行事。
房门被撬开,屋内人毫无察觉,依旧蜷在被窝里熟睡。
一人蹑足向前,手中雪亮利刃,猛然向床上之人斩下!
只是这一刀砍下,有些异样,也未见血光崩裂。
正疑惑间,就见上方一道雪亮刀光亮起,犹如电闪般劈下,让人来不及反应,干净利落的将人砍翻在地。
跟在后面的刺客,见同伴眨眼间被砍倒,大吃一惊,原来屋内人早有察觉,事先躲在房梁之上,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姓崔的害人不浅,不是说是个十几岁乳臭小子,可没说身手怎么好,且杀起人来还半点不含糊。
他们几人都是水监司邹怀义的近卫亲兵,邹怀义劫船杀人销货的勾当,他们这些亲卫都参与甚深。
当日他们因为要在大营值守,没去邹宅拜寿,侥幸逃过一劫。
事发后又靠着手头的老关系,躲过了推事院和锦衣卫的搜捕。
如今邹怀义一案牵连太大,大江南北遍地网罗,只有逃亡海外才能一劳永逸。
但要逃离大周,需要拿到通关身凭,而那姓崔的正是有这种能量和门路的,只是要用屋里这小子的命来换。
能做到邹怀义的亲卫,身手和胆识都是不俗,虽然见同伴被砍翻,却也毫不退缩,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
幸好昨晚贾琮因为心中不安,又大半夜未灭烛火,让刺客心生顾忌,灯灭即醒,又因屋寒起身添炭,正好听得院子中动静。
且心中本就有防备,于是塞了枕头衣服到被子中,自己却上了房梁。
刚才砍翻一人,整个人愈发镇定下来,微微侧身便躲过长剑,弯刀弧度极大的刀尖,擦着剑身向前掠去。
刀身翘起,勾子一样的刀尖,诡异的在对方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刺客的长剑哐当一声已掉在地上。
贾琮的弯刀形制怪异,本就不同寻常的刀剑,学的又是曲泓秀近身腾挪的刺杀本领,寻隙攻敌,诡秘难测。
对上刺客大开大阖的行伍之风,自然占尽上风。
他对自己屋子里物件摆设再熟悉不过,即使黑暗中也毫无阻碍,这又占据了优势。
趁刺客右手中刀,长剑掉落的间隙,便随手抄起身边的凳子,狠命砸下,就将对方砸翻在地,顺势上前补了一刀。
突然听到院子中传来惊叫声,心中大惊,那声音正是静慧的声音。
刚打开门冲出院子,就听到风声鹤唳,危急中身子猛然一偏,一道黑影擦着手臂飞过,钉在身后门板上。
就见静慧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身后一把钢刀搭在她的脖子上,地上还有一个翻倒的竹篮,撒了一地的竹炭。
贾琮见那人左手还拿着一柄手弩,心中震骇,这种手弩是军中制式之物,在锦衣卫中配置最多。
当初水监司刘海带领官兵镇守大寺营造现场,贾琮也看到他们配置了这种手弩。
普通江湖匪盗,可没这种东西。
那这人多半和锦衣卫或水监司脱不了干系。
“你的两个同伙已经死了,你放了她,我就放你走!”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弯刀。
那人见自己俩个同伴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多半已经不测,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是个硬茬,心中惊惧万状。
刚才进屋行事的两个同伴,武艺都在他之上,而他是留在屋外警戒掠阵,如今势单力孤,哪里还会是人家对手,早已生出退意。
贾琮见他将利刃从静慧脖颈处移开,心中却半点不敢大意,又见那人将静慧猛的一推,又飞快对着自己一箭射来。
这种制式手弩,体型不大,能一次上弦,多次击发。
他向贾琮射出这一箭,没想过要射中对方,只是为了阻敌,还没等贾琮侧身闪过,紧接着一箭便向静慧后心射去,然后转身就跑。
射出这两箭,已足够让他争取到逃走的机会。
贾琮从一出门,目光就没离开过静慧和那人掌上的手弩,他甚至都没怎么去躲射向他的那一箭。
就在那人发射第一箭后,已飞身向静慧扑去,他不敢想象,静慧如此近距离被射中,是怎么一种后果。
就在贾琮将静慧扑倒在地的瞬间,他感到右肩一阵剧痛,那这名刺客已也趁机跑得没了踪影。
贾琮见静慧脸色惨白,躺在自己怀中,好在安然无恙,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那一箭斜着射穿了他右肩的衣服,在肩头划开一条很深的口子,距离颈部只有两指头多宽,只要再偏一些位置,就能射穿脖子。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鲜血很快浸湿了半边衣服,看起来有些吓人,静慧吓得不知所措,只是抱着他流泪。
贾琮安慰道:“不是致命伤,死不了,先扶我回房。”
此时天色渐亮,刚才一番拼斗,其实时间很短,甚至都没闹出多少动静,但旁边的院子还是亮起了灯光。
贾琮扶着静慧进了房间,就把门插上。
忍着剧痛,查看地上两人,一个已死,另外那个被他从房梁上跃下一刀,并没一刀致命,不过早就伤重不省人事。
又找出曲泓秀给他的那瓶伤药,静慧解开衣服时,发现他肩头皮开肉绽,稍一牵动就血流不止,忍不住哭出声来。
洗净伤口后,又教静慧给他敷药,好在曲泓秀的伤药一向灵验,很快就止住了血,只是贾琮伤后又耗费心神,已有些支持不住。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微明的晨光从窗外照进,将屋内的昏暗一点一点抹去。
那些深埋在静慧心中,难言根由的恐惧和迷惘,仿佛也在这煦暖晨光中,渐渐消散。
就像被拨开层层迷雾,从心底泛起的满腔柔意,清晰而坚定。
屋子里桌椅狼藉,地上还躺着一死一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却又充满着一种脉脉温软的气息,静慧扶着贾琮坐在床边,轻轻靠在他身上,贾琮的右手半抱着她,掌中紧握的弯刀已丢在一旁。
……
修善师太发现静慧一早去给贾琮送竹炭,却久久不归,派人过去查看,才发现出了事情。
蟠香寺属于吴县管辖范围,等到吴县县衙得到消息赶来,已过了卯时。
在贾琮的提示下,领队的班头又找来大夫,那名重伤的刺客也被保住了性命。
这次行刺极可能涉及水监司,那日贾琮在乐余街又看到崔博望,甚至连金陵卫所都有牵连,这种情形下自然要留下那个刺客活口。
当吴县县令知道遇刺之人,竟是如今名震江南的承事郎贾琮,而行刺者很可能就是金陵水监司余孽,哪里还有半分怠慢。
一边拘拿医治人犯,一边紧急行文应天府,协商后续事宜处置。
毕竟刺客逃走一人,又涉及金陵水监司大案,谁也拿不准刺客是否会去而复返。
要是这位承事郎在吴县管辖之地出事。不要说朝廷要追责。
单江南士林民议的口诛笔伐,都能让他在吴县再无立足之地,为了万全起见,将贾琮接进县府后衙养伤。
毕竟刺客再嚣张,总也不敢直入县衙行刺。
自从贾琮受伤后,静慧便再也没离开他半步,虽然她还是想不起过去,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第175章 此心随君归
金陵,丰乐坊,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宅院中。
缭绕清逸古雅气息的书房中,气度俨然的中年男子安然而坐,神态闲适沉稳,举手投足都显得从容不迫。
他身前站着那个神态恭谨的青年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左手的小指还缺了半截。
“大人,刚收到消息,昨日姑苏吴县县衙公文来函,说贾琮在姑苏遇刺,今日应天府和锦衣卫千户所,派出不少人马去了姑苏。
另卫所经历司的消息,经历崔博望四天前告假,现不知去向,此人幼弟崔博亮,是邹怀义的心腹,那日在邹府寿宴被贾琮当场格杀。”
那中年人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崔博望为兄弟报仇,是这次行刺的主谋!”
那青年人答道:“目前还无实证,但极有可能是他所为,不然不会如此凑巧,贾琮在姑苏遇刺,而他正好告假未在金陵。”
“你马上去查,如果确为崔博望所为,问明是否有留下把柄,总之不能让他落在锦衣卫手中,不然牵连就大了。”
“贾琮没在金陵,怎么突然跑到姑苏去了,所为何事?”
“据说他在大慈恩寺主殿开光典礼上,看上了个美貌尼姑,便要了僧录司的名册,找了金陵城内尼庵而不得,便又去了姑苏搜寻。”
中年人一脸不屑,讥讽道:“什么诗书双绝,名动江南,不过是个荒淫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