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24节
连忙将事由解释一遍,说道:“圣上,其实臣带回神京的那名带发女尼,本就是臣的贴身丫鬟,两年前在府中被人逼迫。
不愿屈从投河自尽,幸好被蟠香寺的主持所救,因落水受创前事皆忘,才会出家修行,臣此番下江南意外寻回,这才带回神京。
家中祖母因受刁奴挑唆,才会有所误解。”
嘉昭帝奇道:“原来如此,朕想你是柳静庵的弟子,本不该做出这类荒唐之举,事出有因倒也罢了。
只是荣国府乃是世代勋贵,门户法度,怎么会出逼迫投河之举?”
贾琮低头道:“我那丫鬟生得比别人略好些,这才招来祸患,此事涉及府中亲长,亲亲相隐,贾琮不敢言,请圣上恕罪。”
顾延魁和史鼎都是见惯世故之人,一听这话心中哪里还不了然,贾琮所说不敢言,但其实已说得再清楚不过。
他说自己的丫鬟生得比别人好,又是被人逼迫跳河,谁还猜不出是什么事情。
朝堂上谁人不知,荣国公膝下两子,次子贾存周端方迂直,虽才干平庸,但举止宽宏,有君子之风。
而那长子贾赦承袭爵位,做得是富贵闲官,且这人荒淫好色,神京城内无人不知。
而贾赦就是贾琮的生父,岂不是亲亲相隐,必定是当年贾赦看中儿子丫鬟的美色,行逼迫之举,才逼得人家跳河。
没想到圣上一句闲话,竟就这样勾出一件豪门丑陋之事。
顾延魁和史鼎都能想到的事,嘉昭帝这样的长于谋算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贾琮只听到御座上,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冷哼,讥诮之意甚浓。
又听嘉昭帝说道:“此次伱建言有功,提出的火器方略,恢弘细致,甚合朕心。
如今你留居客栈,朕也不好见你有家难回,不过你年未弱冠,又未授实职,按制也不好赐你宅院。
我会让皇后昭示内务府,携宫花钗裙至荣国府,赐给你的旧人芷芍,以彰其贞义。”
嘉昭帝这番安排,乍一听好像有些突兀,但顾延魁和史鼎这种官场翘楚,都是闻一而知十,立刻就领会了嘉昭帝的意图。
而看向贾琮的目光中已满是惊叹之色,甚至多少有些艳羡,这少年与其说是被圣上看重,大概说他际遇离奇更恰当些。
按大周规制,只有实职官员才有资格被皇帝赏赐宅邸,以贾琮的情形是的确是没有赐宅的资格。
但皇帝却以皇后之名,给贾琮的旧人芷芍赐礼,这对贾琮是何等恩遇亲近,这比起赐宅的荣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贾琮之所以被贾太夫人拒之门外,就是因他带了僧尼身份的芷芍回府。
如今由皇后遣人至荣国府给芷芍赐礼,就是对有佛尼身份的芷芍,予以皇统认可,那荣国府还有什么胆量阻拦贾琮带她回府。
这看似温和之举,其内里却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蔑视和霸道。
贾母阻止贾琮带佛尼身份的芷芍入府,可嘉昭帝却偏偏让宫中以皇后之名给她赐礼。
明里是嘉昭帝以贾琮建言有功,不忍他流落客栈,想法让他顺利回府,这是君王对臣子的亲厚之举,
可实际上却是蔑视荣国贾家的所谓家规,赤裸裸的打荣国太夫人的脸。
给投河自清的芷芍赐礼彰显贞义,就是指斥荣国袭爵人不贞不义,贾太夫人教子无方,昏聩无知。
嘉昭帝对宁荣贾家的不屑和反感,连贾琮这样不知就里的人,都已隐约感觉到。
……
而在场对此中就里,最心知肚明的,莫过于忠靖侯史鼎。
他深知嘉昭帝做法的根源,当年嘉昭帝因平吴王谋乱之事,而登上帝位。
当时两大皇子相争,四王暂且不说,以宁荣贾家为首的八公,却做观虎之势,两不相帮。
皇储之争,有时不站位,比站错位,更让最后的胜利者鄙视。
况且朝中故旧都知道,在两王相争之前,宁荣贾家和吴王一向亲近。
而嘉昭帝在潜邸之时,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亲王,只有还未发迹的史鼎,因缘巧合,与之一贯亲厚,嘉昭帝除此之外再无簇拥。
等到圣上历经艰险,坐稳帝位,再回过头来,对连墙头草都算不上的宁荣贾家,又怎么会有好感。
而嘉昭元年,算起来是这位承事郎落地之后没多久,荣国府二房生下宝玉,产房里还传出衔玉而生的吉兆之相。
那时圣上还未坐稳帝位,还在殚精竭虑,借推事院之手扫平异己。
而此时朝野内外,隐为吴王不平,新帝得位不正,各种捕风之言,尘嚣日上,朝政隐含乱相。
这个时候宁荣贾家却传出类圣人降临的吉兆,让彼时的圣上作何感想。
史书有云,乱世之殇,必降异相。
反之,天降异相,乃乱世当临之兆。
这是君王最忌讳之事,甚至有罪己诏之险。
自己姑母当年也是糊涂,怎么能在那个节骨眼上,让产房中传出这等胡话。
而且还让那宝玉,每天胸前挂着那块玉,到处晃荡,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要不是当年圣上帝位不稳,并且还要顾及到太上皇的体面,再加上代善公也是那年突然去世,贾家已呈败势。
说不得圣上早就找了事由来发作。
如今虽然已对贾家不屑一顾,但心中恶感毕竟难消。
好在贾家如今出了个贾琮,多少在圣上心中挽回一些观感。
可惜自己姑母偏对这贾琮不待见,简直就是自戕干城。
满神京勋贵都知道,姑母只爱那衔玉而生的宝玉,吹嘘那玉是命根子,却不知这是在给圣上添堵。
虽然圣上不屑于因此发难,但对贾家的厌弃却是与日俱增。
第185章 赐宫花钗裙
贾琮因不知道那些禁中秘事,对嘉昭帝标新立异的做法,虽也察觉到其中有些内涵,却不像忠靖侯史鼎那样,深知其中究竟。
但自己身边女子被皇后赐礼,便是皇帝给了自己极大的礼遇,相当于给了她回府的护身符。
虽然他对回不回贾家根本无所谓,不过终归是皇帝的好意,而且有了皇后赐礼,芷芍以后在贾府没人敢再招惹,也是一桩好事。
嘉昭帝又说道:“你此次至金陵,为宪孝皇太后誊抄十二卷经文,礼部回报甚为嘉许,又助宁王平定水监司之乱,建功甚殊。
虽然按吏部规制,无法晋升官爵,但朕有功必赏,你回去静待中旨吧。”
……
荣国府。
再过两天便是除夕,宁荣两府已到处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富贵雍容的气象。
荣国府从大门、仪门之处开始,直到荣庆堂、荣禧堂,一路正门打开,沿路一色朱红灯笼高挂,如同两条红色金龙,向内宅延伸。
府中各处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荣庆堂中各处锦裀绣屏,也都换成今年新制的,透着一股喜气。
堂中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暖气升腾,清香四溢。
贾母斜靠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睛,让鸳鸯用美人槌捶腿,很是悠闲受用。
王熙凤正在和王夫人回禀,年底府上月钱、年礼、酒宴、公中庄铺收成等事安排,还有各府老亲之间人情往来。
每年到年关,也是王夫人、王熙凤这些当家太太最忙的时候。
说到关要之处,一直阖目养神的贾母,也会间隔问上两句。
王熙凤更是投其所好,把彩戏、女先、酒宴、灯谜、烟花之类高乐之事,花团锦簇说上一通,引得贾母一阵开怀。
不一会儿,黛玉、探春、迎春、惜春等姊妹来和贾母问安。
昨天探春回来后,黛玉和迎春便知道贾琮带回的姑子,就是当年投河失散的大丫鬟芷芍,那就不存在有违家风之事。
心中都是欣喜,只是她们听探春说,贾琮并没提什么时候回来,黛玉最明白贾琮外和内刚的性子,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昨天传旨内官去了城西鸿翔客栈后,探春又去了荣庆堂,和贾母说明了贾琮带回确为原先的丫鬟芷芍。
贾母脸上神情讪讪的,前日让周瑞家的搞得沸反盈天,结果却是错怪了别人。
只是她心中还存在贾琮慢待史家人的事,那口怨气还存在心里。
虽然探春已说了事由,贾母也不过说了句:他既没有做出那种荒唐事,也算他还知礼。
其他再无话音,连让贾琮尽快回府也没提。
探春知道老太太虽知道自己错怪,但却又舍不得脸面,如果换了是宝玉和琏二哥,只怕老太太早就让人派车去接。
想到这些,探春心里一阵难过,三哥哥明明是府上最出众的子弟,老太太心中却总是去不了那股寒气,也怪不得三哥哥和家里生分。
都说钟鸣鼎食之家,从外面是一下子杀不死的,最忌讳内里风刀霜剑,肘腋离心。
黛玉见探春一双妙目不断往外祖母那边看,见外祖母毫无反应,眼中都是失望心疼的神情。
她哪里不知道探春的心思,外祖母已知道自己错怪了三哥,也不说去接一下,就这么把人晾在外面,这算什么事。
但她毕竟是外孙女,如果特意去问,只怕会惹外祖母疑心,如果老太太知道自己对三哥……,只怕又要给三哥招事。
想到这些,黛玉心中郁郁难平,堂中的火盆散发着温热馥郁的芬芳,她却觉得这荣庆堂中透着股寒意。
趁着众人没在意,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
而探春因老太太这边没动静,也早一步离了荣庆堂,去了梦坡斋书屋,如今也只能老爷出面把这事揭过去,让三哥哥早些回府。
好好的国公府公子,不入府门,寄居客栈,让探春心中不忍,寝食难安。
这边黛玉刚出荣庆堂,就遇到个二门口婆子,急匆匆往荣庆堂赶,脸上带着匆忙的神情,不禁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荣庆堂中,贾母还在歪靠着养神,听见有脚步声从花厅传来,一直到小丫头掀开暖帘,看到进来个二门口婆子。
“老太太,皇后娘娘派了内务府的官儿,到府上赐礼了,如今人快到二门外了。”
贾母听了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皇后赐礼那是了不得的荣耀之事。
既然是皇后赐礼,那必定就是赐给府中女眷,这满府的女眷以自己诰命最高,除了赐礼给自己,还能是谁。
贾母心中一阵欢欣激动,上次遇到皇后赐礼,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是太上皇在位,国公爷也还健在。
那是贾家最安稳荣耀的年景,而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还是自己未出阁前的手帕至交,这才遇上一次皇后赐礼。
当年的荣耀至今难忘,想不到这辈子还能遇上一次,当真是皇恩浩荡。
于是让王夫人和凤姐先在二门处等候,把赐礼内官让到荣禧堂奉茶。
又让鸳鸯给他更换诰命大装,这也是应有礼数,接待宫中赐礼总要以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