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88节
王夫人一听贾政这话,脸上神色一变,他嫁入贾家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很多门中的旧事。
这件青犀甲是大周先帝赐给贾家的宝物,已经传了几代国公,几乎就是家主的象征。
老爷也是糊涂了,要给琮哥儿防身之物,家中武库中甲胄不少,为何单单给了这件。
琮哥儿只是个庶子,传了出去不是要惹来流言,家主传承,这东西我的宝玉才有资格得了。
王夫人虽不会当面拿话驳自己老爷面子,但看向贾琮的眼神已有些阴沉。
贾琮却没有接那个包裹,说道:“老爷这是先帝赐给贾家的宝物,都是历代太爷使用,琮只是庶子,怎么能生受。
琏二哥或宝玉才好得这东西,不然惹来闲话,反而辜负了老爷的好意。”
贾政听了他这话,心中也有些感怀。
琮哥儿也就这点你年纪,胸襟磊落,懂礼数,知进退,这可是比天赋文华,更难得的秉性,贾家的英才啊。
贾琮越是推辞,反而让贾政觉得自己所行不差。
“你也不要过于妄自菲薄,你的生母被圣上追封诰命,这是恩遇贵重之事,你虽庶出,却不比嫡出差多少。
你那二哥,倒是秉性不坏,不过他就是个做俗务的才能,当官从武是决计不可能的,用不了这宝甲。
至于宝玉,哼,他和你同年,开蒙都多少年了,连四书都读不清楚,给他清犀甲他穿得了吗!”
……
王夫人一听这话,手里的念珠转的飞快起来,说道:“宝玉还小,老爷多多教导,他总会懂事上进的。”
贾琮心中干笑,贾政在王夫人面前说这话,必定会传到贾母你那里,这不是又给自己拉仇恨吗。
于是说道:“老爷不用心焦,读书进学之事,因人而异,宝玉聪明,天资不俗,有两年潜心苦读,进学并不难。
老爷舐犊恩重,琮多谢老爷恩赐。”
他怕贾政兴起,又对宝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给自己挖坑,还是干脆点收了宝甲,便顺手从彩云手中接过包裹。
贾琮这样做是不想加深王夫人的嫉恨,对方这种大宅门妇人,心思有时候比男人都黑。
此次北上的时间不短,她对自己没法子,趁自己不在,发作清芷斋里的丫头,可是很便利的事。
到时候自己鞭长莫及,不得不防。
王夫人见贾琮接了青犀甲,心中一阵失落,觉得属于宝玉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落在这小子手中。
但是刚才贾琮还帮宝玉说了话,她也不好再出言阻拦。
只是觉得这小子越发邪门,什么事情遇上他,总是束手缚脚,最后还会变得不可收拾。
老太太说他命数硬,半点没错,他那张嘴也是极能说的,事事占尽先机道理,想拦都拦不住……。
贾政又说道:“你如今在兵部观政,又主理火器监,离文官正途有些偏了,原本我心里有憾。
以你的文华资质,将来便是入阁都是可见的,不过既然是圣上恩典,不管文武皆为国事。
除了你之外,家中其他子弟,只怕都是不成的……。”
王夫人一听这话,眼皮又跳了一下,想来这话必定也包括宝玉,我的宝玉只是年纪还小,怎么就是不成的……。
她却不想一想,贾琮和宝玉同年,一个已事事斐然,一个却依旧厮混内宅,贾政又怎么会看宝玉顺眼。
……
其实贾政哪里不知道,这件青犀甲的含义,他这样做也有他的苦衷
荣国传到文字辈,他和贾赦两兄弟,都是才器平庸,靠着祖宗余荫才勉强支撑家门。
荒废一代还能勉强混过去,可是到了玉字辈,贾琏、宝玉、贾环等子弟,竟然比上一辈还要不堪。
宁国一脉干脆就被除爵抄家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果连着两代人都如此颓废,贾政担心荣国祖业,还能不能再传承下去。
还好三年前,大房出了琮哥儿这样的人物,这是祖宗庇佑,降下如此麒麟儿。
作为父亲他也有私心,他何尝不想自己的宝玉传承家业,但是他也知道,家业真的传给宝玉,只能败落得更快……。
他身为荣国袭府之人,死了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我赐你青犀甲,就是为将来你真走了武路,望你能继承祖威,重新光耀贾家武勋门楣!”
其实贾琮对光耀贾家门楣,实在提不起兴趣,不过贾政对他这番心意,他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琮必定竭尽所能,不负老爷期望!”
……
贾琮出了荣禧堂,又去黛玉等姊妹房里走了一圈,以做道别。
黛玉见他过来,眼圈红红的,不过临别在即,也不愿让他心烦,直到看着贾琮离开才落泪。
探春英媚大气,虽然有些伤感,却并不悲戚,只说他回时,或许是阳春三月,到时她要做东开诗会放风筝!
迎春性子柔顺寡言,虽心中不舍,却知道这兄弟有能为,家里是圈不住的,日后这种事怕少不了,只让他早去早回。
贾琮经过梨香院时,想了想,还是进去和宝钗道个别。
等到进了清芷斋,却见那院门是虚掩的,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半日雪天,将虚掩的门缝填满了积雪,花了些力气才推开,发出吱呀的轻响。
进了院子,见主屋窗棂上散出通亮的烛光,几个窈窕的身影在来回走动,心中微微一暖。
第275章 清芷开夜宴
清芷斋。
外头细雪夹着寒风,已经肆虐了半日,空气变得冰寒彻骨。
正屋的雕花窗棂的边角处,都凝结出半透明的薄冰。
园子里青桐树枝条上,屋檐上的黑蓝色琉璃瓦,抄手游廊的靠座边沿,都积满了厚厚的积雪。
正屋外的门廊上,放着一尊红泥小炉,一个苗条婀娜的身影,正弯腰拨弄着炉火。
火红的炉火照耀着雪润的俏脸,异常的娇丽夺目。
她听到院子里传来踩雪的声音,回头看去,一脸欢喜:“少爷你回来啦!”
“英莲,干嘛在这里烧炉子啊?”
“你进来就知道了,少爷,今天下衙怎么这么晚?”
“今天回来,直接去了荣禧堂和老爷太太道别,所以回晚了。”
英莲蹦跳的走过来,牵着他的手就往房里走。
正屋里点了二十多根蜜蜡,照的四处纤毫毕现,一片亮堂堂的。
芷芍见了笑着迎上去:“三爷明天要北去办皇差,今年是不能在家过年了,我和五儿她们商量过了。
今年院子里提前过个年,也给三爷践行,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安心坐下吃酒就行了。”
五儿上来帮贾琮换去外裳,脸上带着笑容:“上次去金陵还能带着我们,有人照顾吃睡,这次可是没有了。”
贾琮听她语气中有些黯然,笑道:“放心,我又不是没吃过苦头,还照顾不好自己。”
五儿想到当初他在东路院,过得可不是好日子,三天两头被训斥挨打,可不是苦过来的。
即便这样难,三爷还不是硬生生挣来了前程,他这样的能为,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晴雯上前笑话五儿:“就伱瞎担心,三爷都能考解元做大官,还能管不好自己吗。”
五儿想到这些,担着的心思松了一些,笑道:“还不知道这次三爷要去多久呢,待会儿多吃我们几杯酒。”
说完便带着四儿,去厨房取早让柳嫂备下的热菜。
芷芍和英莲移开半人高的熏笼盖子,在里面整齐层迭好银霜炭。
又在炭上放了六七片素香,撒了杯苏合清酒,点燃了炭火,盖上熏笼盖子。
没过一会儿,融和馨香的热气便溢满正屋,将屋子里的寒气驱散干净。
晴雯和娟儿抬了张花梨圆炕桌子,安放在东墙的那处大炕上,那炕底早已烧得温热。
又去了捧了一坛早备下的绍兴女儿红,二十碟冷盘果肴,一一摆上。
英莲筛了一壶酒,在温酒盆里灌满水,在门廊上的红泥小炉中烫酒,迎着漫天飘洒的细雪。
贾琮见她们各行其事,井井有条,充满安逸和归属的感觉,心里一片宁静平和。
只有在关上院门的清芷斋中,他才真正感受到家的感觉。
只有在这里,不用与人勾心斗角,不用权衡利弊,更不用防患未然,防备那些莫测的危机……。
等到五儿取来食盒,摆上热菜,一桌子的冷盘果蔬,水路八珍,琳琅满目,香味飘洒。
芷芍等都去了繁琐的珠翠钗簪,卸去妆容,脱去正装,换了简便的长裙短袄,拆了满头秀发,都只随便挽着纂儿。
依着贾琮左右,在花梨圆炕桌子团团坐了,一张张清汤寡水般的俏脸,都带着温软惬意的嬉笑。
似乎她们要在贾琮远行之前,给他最温馨舒缓的记忆,让他行走远方之时,能记得早点回来。
对贾琮来说,这就是世上最美丽的妆容,最绝妙的景象,这才像是真正的家。
只要归来依然温情满怀,不管是满身征尘,还是争斗拼杀,都能涌起无限勇气豪情,一切都能等闲视之。
席间或是猜拳,或是酒令,或是各自说有趣的糗事,欢声笑语,烛火煌煌,铜鼎烟尚香……
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
酒尽妆薄入梦眠,等都贾琮醒来时,窗外已微微发亮。
发现自己睡在大炕上,不知谁给自己枕了玉色夹纱新枕头,身上还盖了一条薄棉锦被,身下的火炕暖融融的。
空气中飘荡着残妆脂粉的余香,突然感到一个纤细温热的身子,正依偎在自己怀中。
他掀开锦被,香馥馥很是好闻,发现英莲蜷缩在那里酣睡,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色如海棠……。
而身后还传来细细的呼吸声,发现晴雯身上盖着棉衣,在那里大睡。
大炕的那头挤着四儿和娟儿……。
西窗的小炕上挤着芷芍和五儿,正睡得深沉。
大炕上的花梨圆炕桌子上,杯盏狼藉,那个女儿红的酒坛子,翻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