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362节
朱国祥微笑道:“到时候悉听尊便。”
“好。”张根决定混三个月就跑。
朱国祥道:“这一个月来,已发布的政令悉数誊抄,诸君可以先熟悉一下,再决定自己要观政的衙门。今日讨论改制议题,还望诸君畅所欲言。”
一个属官拿出黑板,用粉笔在上面写字。
取消利州路,连同金州一起并入兴元府,再改兴元府为汉中府。
众人觉得多此一举,不过是改路为府,从之前的州府平级,变成州是府的下级而已。
朱国祥突然来一句:“若占领川峡四路,则设四川行省。行省设三司主官,分管民、军、刑。各位以为如何?”
张根顿时有了精神,这是多出一级行政单位。
原为:中央—路—府州军监—县。
现为:中央—省—府—州县。
这是父子俩商量的结果,说白了就是把明代那套弄过来,地方行政更加细化和垂直。
事实上,明代还有一级隐形单位,即:道!
隶属于布政司的是分守道,隶属于按察司的是分巡道。还有专管打仗的兵备道,专管考试的提学道,专管军队整肃的清军道等等。一个道,往往管理多个州府。
陈东问道:“也即是说,今后的府与路相当,而朝廷只管行省?”
朱国祥点头:“若无四川行省,则川峡四路一盘散沙,轻易就被义军所攻取。”
这句话,听得张根极为赞同。
川峡四路说是一个整体,其实都在各自为政。
黄概以成都府路转运使的身份,兼任四川制置发运使。真正打仗的时候,他实际只能调动成都府路兵马,其余三路可以不听他的命令,须得朝廷临时派来经略安抚使之类。
而且,经略安抚使若无开府大权,也很难实际管理麾下各路。
大宋那种做法,方便朝廷收税,方便直管地方。代价是全国一盘散沙,官员各自为政,遇到打仗就一塌糊涂。
朱国祥又说:“大宋官制太过复杂,今后只以差遣为准。官与职,皆改为虚衔,用来赐予荣誉。”
柳瑊忍不住问:“俸禄怎么拿?”
朱国祥说:“官、职、差遣,不管虚衔与实职,哪个品级高,就按哪个领取俸禄,不可能再一官两俸、一官三俸。”
这是在消减俸禄开支,大宋的官员待遇确实离谱。
朱国祥又说:“低级官员和吏员,俸禄较之大宋有所提升。至于料钱、职贴、添支、职田之类,全部合并为职贴,相应予以降低。”
宋代高级官员的收入,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拿宰相来说,仅料钱一项就300贯,这纯粹是伙食补贴,禄米还要另算的。
而与高级官员相比,低级官员和胥吏,工资低得连自己都养不活。
朱国祥的改革,就是大减高级官员俸禄,稍减中级官员俸禄增加低级官员和胥吏的俸禄。
不准再养无薪胥吏,根据地区情况,确定胥吏的名额。
实在人手不够的,就招募临时工,临时工也有工资,但必须获得更上一级衙门批准。
官吏系统没变,沿用宋代制度。
胥吏分为多个等级,现在升品官很快,等今后地盘大了搞科举,想升品官就比较难了,而且顶多升到正七品。除非政绩卓著惊动皇帝,给一个同进士出身,如此才能升到七品以上。
同时,胥吏有了严格的考核制度,并且高级吏员有任期——宋代州府高级胥吏也有任期,但基本不会严格执行,而且县级吏员没有任期。
朱国祥再让属官写出具体官职。
州府级别的幕官体系,得到大幅度的精简,而且明晰各自职责不再像宋朝那样层层制约却职权模糊。
张根看了之后仔细思索,这种官制具有明显优势,踢皮球的机会减少,互相甩锅的机会减少,真正想做事的官员可以更强势。
朱国祥没有彻底取消官员罚钱买罪的优待,但是,因贪赃枉法而判处的罪行,别说死罪不能免,就连普通处罚都不能花钱减轻。
即,加大打击贪腐的力度,不让官员有任何侥幸。
刘会元盯着改革之后的制度看了又看,心想朱氏父子若是得天下,今后做官可得小心翼翼。贪污是真会杀头的,不贪污就算做到宰相,收入也远远不如大宋朝廷。
当然,小官变得更滋润了。
今天就只讲这些制度改革,朱国祥让他们给出建议,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话。
散去之后,张根才与几人见礼,并且讨论改制利弊。
徐敷言说:“朱贼暂时未设科举,士子不足之下,吏员晋升会很快。又给出吏员磨勘制度,提高吏员的俸禄,恐怕胥吏会清廉许多,一个个为了升官也会积极做事。如此就解决大宋朝廷的一大顽疾,胥吏不再一味的捞取油水。”
柳瑊则说:“精简官职,明晰权责,改革俸禄,冗官和冗费两大顽疾也解决了。朝廷是万万做不来的,哪个宰相敢这么变法,恐怕一年也做不下去。”
符行中叹息:“我总算明白,朱成功为何说不破不立了。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好过在传世佳作上涂涂改改。”
这位符家后人,有点想从贼了。
不仅仅是为民,更是想做点事,以及另外一点私心:押注新朝!
官位越高,背景越深,就越明白大宋朝廷是什么样子。
第360章 0355【观政三】
2023-07-28
张根默默坐在“人吏司”衙门,观看这里的混乱情况,有时候看不顺眼很想去帮忙。
朱国祥的官吏改革,还属于摸索阶段。特别是增加胥吏正额,在张根看来有些不符合实际,但又似乎可以尝试一下。
宋代的中高级吏员,那是需要考试的,跟后世考公务员差不多。
从一开始就有名额限制,有编制的叫正名吏员,等待入编的叫守缺、贴书、习学、私名、系名等等。
自王安石变法起,拥有编制的吏员,就开始发工资了。
最初仅关键部门的吏员可以领工资,元丰改制扩大了领工资的吏员范围,而今朱国祥将“禄吏”规模再次扩大。
财政可能会扛不住!
由于减轻了苛捐杂税,虽然正赋不变,虽然胥吏依旧捞取灰色收入,但今年的秋粮征收非常顺利。
秋收之后一个月,税额已经完成80%,朱国祥开始主持考试。
各州县官员,根据政令清除冗吏。被淘汰之人,可在本地考试,过关者云集汉中由朱国祥主持复试。
自负才学的吏员,也可以主动辞职,直接参与复试环节。民间士子,亦可自己报名参加。
合格之人,会派往新占地盘做高级吏员。其中极少数佼佼者,能跳过胥吏阶层,立即授予官职。
考试那天,几十个观政者,都跑来现场围观。
大宋也要考吏员,但都在本地进行,集中到一起考还真没发生过,这已经非常近似于科举了。
但考试范围,又明说了不含儒家经典。
大概四百多个吏员,坐在贡院考场惴惴不安,观政者自动客串监试官。
“胥吏进贡院滑天下之大稽。”刘会元讥讽道。
徐敷言说:“以前也考,现在也考,无非考试地点不同。”
柳瑊说:“看来就算是汉中,从贼的士子也不多,朱贼是想从胥吏当中,选取优异者安排官职。此非常法,临时举措而已,不会形成制度。”
试题当场宣布:
一个属官边走边念:“第一题,甲偷乙钱财,人赃并获。乙未扭送甲见官,指使仆人丙、丁,杀甲全家五口并抛尸河中,尸体并未找到。依据《宋刑统》,请试写判状!”
前三题都是考司法,接下来考公文写作、算术、水利、救荒各两道,最后一题居然是让吏员写策论。
张根站起来巡视考场,悄悄观察答题情况。
第一题的标准答案是:杀死一家非死罪三人以上者,属十恶大罪之不道,依法判决,无论首从皆斩,不可罚铜赎罪。妻子流放二千里。然尸骨无存,无法验尸为证,须报请皇帝亲自裁决,或由皇帝指定有司复核。
张根转了一圈,如此简单题目,竟有近半吏员答错,这些家伙估计就没读过《宋刑统》。
“果然治民还是要靠士人啊。”张根摇头叹息。
几十个观政者,学着张根到处转,搞得那些“考生”精神紧张,完全没有丝毫作弊的可能。
众人溜达一阵,全都在憋笑,有些答案太过离谱。
及至中午,统一安排饭菜,直接端到考场。
约下午未时两刻,有个老吏提前交卷。
“候着吧,不要离开。”朱国祥当场开始阅卷。
前面各道题目,都答得极为优异。
策论的内容,是讨论宋徽宗的施政过错。
这个老吏的文采一般,甚至可以说朴实粗鄙,也不讲什么大道理。
他就是列出各种数据,一二三四五等户,城内百姓收入多少,乡下百姓收入多少,再对比朝廷的税额,以及官吏的贪污,还有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然后得出结论,继续这样收税,三等户已入不敷出,四、五等户必须借高利贷为生。
“薛芳?”朱国祥看向试卷上的姓名。
老吏连忙上前作揖:“卑职在。”
朱国祥道:“简略介绍一下自己。”
薛芳说道:“俺叫薛芳,无字,今年五十二岁,祖孙三代皆为西城吏。在下忝做西城户案贴司已有十七载,最近请辞职务,来汉中考试奔个前程。”
朱国祥说:“等巴州打下来,战事稍歇,你去做巴州知州。”
薛芳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接傻站在那里。
“怎么,觉得官太小?”朱国祥笑问。
薛芳猛地跪地磕头,大呼道:“相公便是俺的再生父母,俺这条老命今后都给相公了。俺俺……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话之间,已然老泪纵横。
朱国祥问:“家中可有孙辈?十几岁那种。”
薛芳说:“有两孙,一个十七,一个十四。”
朱国祥说:“选一个聪明伶俐的,到我幕府听令办事。你去了巴州,以治民为要,不可再持胥吏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