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422节
直等到天黑时分,开始在省亲别院之内各处点灯,忙得一众人都上蹿下跳。
灯刚刚点完,街上传来马蹄疾跑之声,直奔荣国府而来。
随着骑马的前导太监后头,又跟着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地跑来拍手儿。
谁也没有开口,但在贾家候着的小太监们却已经都明白,这是銮驾要来了,连忙都赶到自己该在的位置,规规矩矩站得笔管条直。
贾赦见状,赶忙领着合族子侄,又到在西街门外列队,贾母也领着合族女眷,赶去荣国府大门外迎接。
可是在那群小太监拍手赶来之后,又没了动静。
整条荣宁街上,明明站了几百人,却静悄悄地像是一个活人也没有。
众人站得双脚都冻木了,才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又过了好一阵子,这才又缓缓骑马走来一对红衣太监,一样地至西街门下了马,一样地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一样滴垂手面西站住。
又过了好一阵子,又是一对……
一直来了十二对红衣太监之后,才听见街道远处有隐隐的细乐之声传来。
终于,见到过来了一对对的龙旌凤翣,雉羽夔头,还有销金提炉,焚着袅袅的御香。
皇家威仪,自然是顶尖级的豪华。
在贾母眼里,是诚惶诚恐。
在黛玉眼里,是恭谨应对。
在凤姐眼里,是好大排场。
可在宝钗眼里,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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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进宫,该有多好啊!
你看啊,那把曲柄七凤黄金伞,后面跟着许多值事太监,一对一对又一对,一队一队又一队,捧着冠袍带履,香珠绣帕、漱盂拂尘,这是什么样的尊贵!
你看啊,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带头在路旁低头跪下,迎着那版舆一路抬进大门去。这是多大的派头!
到了专设的院落前,要由手拿拂尘的太监跪请下舆更衣,其余太监才抬舆入门。
进门后,太监、护卫都悄然无声又手脚利落地赶紧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贵妃娘娘下舆。
这样的排场,要是能在我薛宝钗身上可该多好!
以我的本事,何止仅仅只是个小小贵妃!
以我的才德,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也做得!
我薛宝钗有金锁!
“金玉良缘”,和皇帝的玉玺也可以配成一对儿。
有我这个“吉谶”,可以保佑皇帝的宝座“芳龄永继”,皇帝会不喜欢?会不让我这个祥瑞,让皇上的皇权永固?
为了能进宫,我努力了多少年?练就了无论如何都喜怒不形于色,无时无刻不在笼络人心,和风细雨之中随时打击别人,小恩小惠收服对手。
我容貌美丽,举止娴雅,博学多才,谁都知道我品德第一,所以我随口说出个瞎话来,就给敌人凭空创造出敌人,借力打力,其毒无比。
唉——都怪我哥哥,要不是他弄出个人命官司,何至于害我无法进宫参选!
还有那个该死的冯渊!说不得是他自己命短,倒要害得我不能一展抱负!
能猜想到几分宝钗心里此时难受的,只有薛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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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进入省亲别院下舆登舟,游览几处,又改了几处匾灯的题咏,便在行宫正殿之中落座。
两个礼仪太监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要跪拜,殿上昭容出来传谕:“免。”众人退出。
又有两个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要跪拜,殿上昭容再次出来传谕:“免。”
贵妃在正殿,献茶三次,又按礼节退入侧殿更衣。
如此,皇家国礼已毕,贵妃方又乘坐省亲车驾出园。
接下来,便到贾母院中正室,贾妃要行家礼拜见祖母,慌得贾母赶忙跪下阻止。
贾妃满眼垂泪,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人一时都激动万分,满腹话语,却都说不出,唯有相对呜咽而已。
一屋子都是女眷,一旁围着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也都陪着垂泪无言。
元春终于强装笑颜,开口道:
“当日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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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刚刚闻听了这三个字,已经将贾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的老祖宗!
真是老祖宗保佑!!!
真让琏二给说中了不成!!!
果然,元春下面又说出的是“送我到”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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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的后背上,已经有冷汗顺着后脊背往下淌。
琏二说,元春回家来的第一句话,以后就会要了元春的命!
元春说的是:
“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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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听琏二如此说,贾母并不十分相信。
贾母不能相信,自己用心教养出来的元春大小姐,又不是不懂事、口没遮拦的傻大姐,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要了命”的话来?
这得什么样没见识的糊涂虫,才能说得出这样不要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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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回家省亲,可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回娘家,可以见了娘家妈就哭天抹泪诉说婆家如何如何不好,丈夫如何如何混账。
她可是一国君主的贵妃!
她的婆家可是皇族!
她的丈夫可是皇帝!
寻常臣民家的女儿能进宫当娘娘,那可是天大的福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荣耀。
纵然有委屈,也不能说出来。
毕竟贵妃身边都是太监、宫女,一言一行,时时都有监督和记录,怎么能够哭诉抱怨夫家是“不得见人的去处”?这不是把皇宫说成是监狱了吗?
难道忘了古诗中的“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身为贵妃,还是皇帝钦封的“贤德妃”,竟然说出这样针对皇家的抱怨之语,可不是个“不贤无德”的臭嘴?!
你这是打谁的脸呢?
就你这一句话,少不得会被皇家认定是“不识抬举”,甚至“满心怨怼”,如此“不懂礼法”、“大逆不道”的妃嫔,皇帝能给她个好结果?
更何况当今的皇帝,已经允许后宫里嫔妃的家人可以每月两次进宫探望。
要知道,即便是在寻常人家,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未必能如此频繁地见到自己的母亲。
比如贾母如此疼爱贾敏,可在贾敏出嫁以后,母女也从未能够再见面。
你竟然还要这么说话?搁谁也得觉着你没良心,何况是比常人多疑得多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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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此时对贾琏已经是彻底信服了。
便再不怀疑,赶忙按着贾琏早前的嘱咐,赶忙拦住了元春的话头道:
“当日既送你进宫,并不曾料到能得如此殊荣,可见皇恩浩荡。”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元春求锤得锤
听贾母忽然如此接了一句话,元春微一愣,却不明所以。
但她也极懂得礼数,见祖母如此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颂圣之词,也只有点头称是。
元春归座,刚刚受过在座众人的礼拜,便等不及地问道:
“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
王夫人见女儿明白自己的心意,心中欢喜,忙站起来回话:
“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元春急于想瞧瞧母亲口中“端庄娴雅”的宝姑娘,和“病西施”似的林姑娘,便赶忙命人:
“赶紧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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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是何等的“人精儿中的人精儿”?
只凭元春的这一句话,老太太就已经明白了三件事:
头一件:“一入宫门深似海”,自然是与娘家音讯断绝。可元春虽然人在宫中十年,此时连家中如今住了哪个亲戚都一清二楚,这必定是王夫人每回进宫的时候带进去的消息。
第二件:元春此前从未见过宝钗、黛玉,也算不上“多年未见、十分想念”。可这时来家里省亲,却着急忙慌地要见这两个女孩,岂不蹊跷?
这当中的原因,想来就是元春早在宫里,就听王夫人说起多次,所以此时急着要“相看选择”未来的弟媳。
第三件,才是更要命的。
贾母多年悉心教导元春,努力将她培养成一个能够为家族带来荣耀的宫中女子,但可惜,自己恐怕要失望了。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流着王家血脉的贾元春,即便身在宫中,即便贵为“贤德妃”,却对自己在宫中的事情没上多少心,只盯着自己家里的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屁事”,追着跟着玩儿了命地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