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骥行三国 第22节

  从工作内容来说,署丞相府事的杨仪名为参军,实为主簿,军队和各级官府的一应供应都要经他之手。

  杨仪政务能力出众,略作思考就回答到:“最近成都市面上确实流入了大量的铁,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低,相府正在收购以供军需”。

  诸葛亮追问:“可曾查过是从何处流通来的?”

  “查过,的确都是从南中运来的”,杨仪对话如流,“我也怀疑过这些铁来路不正,还特意行书到南中各郡核查,各郡均回复说是由持有官引的商家从民间散户手中收购来的存铁,经我核验,这些商家确实都有官引”。

第53章 神卜赵直

  诸葛亮问马谡:“幼常曾任越雟太守,可知南中是否产铁,产量几何?”

  “南中确实产铁”,马谡支吾答到,“我平日没太在意这些小事,只知道产铁,但不清楚产量”。

  董允辩驳道:“这事儿哪里还需要查产量,以前市面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铁,自从赵骥从南中回来后,就开始突然大量涌入,其中肯定有异”。

  杨仪请示道:“丞相,既然涉嫌违禁,是否需要先查封了这批南中来的铁?”

  “不可”,费祎开口建议,“既然朝廷缺铁,这批铁又质优价廉,那就应该继续正常收购,然后再暗中派人调查,否则如果公开查禁这批铁,那么违禁的商家就会心生恐惧,很可能关停生意,岂不影响军队编练”。

  “文伟言之在理”,诸葛亮赞同费祎的意见,“南中易动难安,不可再开衅事”。

  诸葛亮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在原本的历史轨道上,诸葛亮刚带领南征大军返回成都,南中地区就再掀叛乱,就连之前孤军坚守永昌郡的功臣吕凯也被杀死,最后还是李恢出动徕降都督部的大军才再次把叛乱镇压下去。

  “威公,你继续正常收购,休昭,你来调查这批铁的来源,务必要暗中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喏”,杨仪、董允齐声回答。

  赵骥这边仍然一无所知的醉心于陌刀的铸造,有了精炼钢作为原料,加上蒲元精湛的铸造经验,经过反复的试验论证后,终于得到了刀刃长、宽、厚的最佳比例,造出了刃长达到一米七的双刃大刀。

  赵骥非常高兴,请蒲元为他打造一百把这样的大刀,用于装备鄂焕统领的五十名部曲,正欣喜间,郑度忽然派人来请他回宅。

  赵骥甫回宅中,就见郑度正陪着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士人在正厅谈话,年轻士人见赵骥走进来,起身恭敬道:“在下豫章赵直,请见赵领军”。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赵骥在脑中反复回忆自己所记得的史料,也没想起他是谁,而且这人籍贯是豫章,在蜀汉治内非常罕见。

  郑度介绍到:“这位赵君的占术闻名全州,他尤擅解梦,广汉太守何祗出身寒门,又生性放纵、喜好享乐,大家都觉得他升迁无望,他有次梦见井中生桑,赵君解曰桑非井中之物,会当移植,没想到何祗后来得到了蜀郡太守杨洪的推荐,从此仕途亨通”。

  “还有尚书郎蒋琬,他担任广都县令时,因饮酒废事被先帝定了死罪,蒋琬内怀忧虑,梦到一个流血牛头摆在门前,时人皆以为是噩兆,唯独赵君认为见血就表示事情已有定论,门前摆有牛头,形似公字,所以蒋琬不仅不会被杀,以后还会官拜三公,结果后来果然不仅免死,还颇得诸葛亮重用”。

  赵骥听完郑度的介绍,才猛然记起赵直是谁,这个人后来还干了件出名的事,诸葛亮死后,魏延梦见自己头上生角,赵直当面告诉他说苍龙、麒麟才会头上生角,这是飞黄腾达的吉兆,但他转身就找到费祎,说角字拆开就是刀下用,角生在头上,就是掉脑袋的意思,魏延后来果然被马岱砍了头。

  赵骥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些占士的鬼话,只不过郑度既看重赵直,自己又敬重郑度,于是便给了几分面子客气问到:“先生籍贯豫章,为何会客居益州?”

  赵直面色坦然回答:“我出身低贱,少年时想凭所学的占梦绝技搏个出身,但求宦曹、孙皆不得用,我后来听闻先帝有爱贤之名,所以才远投益州,没想到先帝厌恶占、卜之术,甚至杀了本州名卜张裕,我仕进无门,蹉跎半生,实在惭愧”。

  赵直提到的张裕是刘备的后司马,也是益州最有名的相士,他预言刘备在汉中之战能占有土地而不能占有人口,结果曹操果真在迁移走人口后从汉中撤军,刘备心中记恨,就把张裕杀掉了。

  原来是来求官的,赵骥心中鄙夷,一个神棍能干得了什么,他顾着郑度的面子才说到:“不如暂时委屈先生在我营中做个记室,如何?”

  没想到赵直居然摇摇头:“本人不擅文事”。

  给脸不要是吧?赵骥正要冒火,却见郑度摇摇头递来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发怒。

  赵骥了解郑度是个务实的人,不会为了一个江湖术士而特意把自己叫回来,他忍住脾气,又问到:“那依先生之才,你自以为如何才能一展才学?”

  赵直轻轻笑着说:“愿为郑公副贰,为领军大人分忧”。

  一个神棍居然想当我幕府的二号军师?还为我分忧?赵骥忍笑问他:“不知先生能为我分什么忧?”

  “我能替领军解南中潜患”,赵直面露似笑非笑的意味,“不知赵领军意下如何?”

  赵骥本是想调侃赵直一番,但对方“南中潜患”四字一出,他立即背上冷汗直冒,吃惊下差点失态站起来。

  自己在南中能有什么潜在的隐患?无非是私自经营铁坊了,难道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赵骥心悸望向郑度,只见郑度朝着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赵骥拿不定主意,说到:“请先生稍坐,我和郑公说几句话就回来”。

  赵骥拉着郑度进了后堂,急问到:“这个神棍怎么知道南中的事情的?”

  郑度没有回答,反问到:“不舍可相信占卜之术?”

  赵骥摇摇头诚实回答:“我从来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也不信”,郑度露出一抹诡笑,“但像张裕、周群、赵直这样的人为何却总能靠着占、卜、相术一语中的?”

  郑度见赵骥面露惑色,于是接着说到:“他们不过是外托占卜的名义,实则干的是刺探研判的事情”。

  啊!难怪这些江湖术士的预言能这么准!

  看来像赵直这样的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其实应该是情报专家,和汉初三杰的陈平是同一类人。

  这是大材呀,必须重用!

第54章 陈祗被查

  从赵直的事迹来看,这个人不仅有很强的情报收集能力,还具有非常厉害的情报分析能力,所以才能准确预判何祗、蒋琬、魏延等人的大致人生轨迹。

  在赵骥的幕府中,目前是郑度负责军事参谋,杨戏负责日常事务,情报工作领域还是一片空白,赵直的到来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缺陷。

  赵骥返回前厅对赵直郑重作揖说:“小子方才无礼,险些错失大材,还望先生海涵,以后先生但有所请,我绝无二话”。

  赵直笑道:“那行,我要十万钱”。

  十万钱?这可是一大笔钱!

  赵骥强按住自己差点跳起来的脚,咬咬牙答应:“行,明天我就叫杨戏把钱拨给你”。

  “领军大人就不问问我要这笔钱干嘛吗?”

  这番问答有点熟悉,对了,史记中陈平和刘邦就是同样的一场对话,赵骥既然已经开口答允了,只好把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我相信先生,只要能解决南中潜患就行”。

  “主公果然豪爽”,赵直得了信任,自然也该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干,于是掏底说到,“主公在南中私设铁坊的事已经被丞相府知道了”。

  啊?!

  赵直笑着调侃说:“主公今日如果不请我入幕的话,我就会预言说主公虽然年少得志,但却不能久贵,必会因罪获刑”。

  赵骥心里紧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相府只是察觉到了成都市面上突然流入大量从南中的铁,目前还没有掌握到明确指向主公的证据,他们现在只是怀疑和主公有关而已”。

  赵直娓娓续道:“主公如果信得过我,那就不要问、不要参与,只需在家安坐即可,免得惹人耳目”。

  “好,那就拜托先生了”。

  旬月后,尚书令史陈祗正在官厩办公,几名士兵突然闯入,董允越众出列说:“奉宗,随我走一趟吧”。

  陈祗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平静问到:“休昭兄,此乃何意?”

  董允的父亲董和与陈祗的叔外祖许靖是故交,两家子侄常有往来,所以董允以前也和陈祗有过交集。

  董允冷着脸说:“公事在前,私交在后,今日我是奉丞相之命请奉宗问几句话”。

  陈祗笑道:“我记得休昭兄的官职是侍中,不知何时又在相府挂职了?”

  董允面皮一红,有些生气:“奉宗跟了赵骥不久,嘴皮子倒是比以前厉害了,哼,丞相奉先帝遗命托以国事,朝廷百官有何人是丞相不能指派的?”

  “兄言是也,是小弟失言了”,陈祗起身长鞠一躬,然后边昂首往外走,边指着同来的兵士和董允聊到,“其实兄长派人唤我过去便是,哈哈,何必兴师动众”。

  董允将陈祗带到官衙,好心劝说道:“奉宗,我已查明,你随赵骥平定南中后,曾在返回成都前滞留滇池数月,说吧,你在滇池干了些什么,只要你实话实说,我就保你无事”。

  “多谢休昭兄”,陈祗听说听教,“那我就实说了,我是去教蛮人部落炼铁”。

  “你……”董允没想到陈祗交待得这么快,被打乱了预定的问话节奏,呛了几声才又说,“是谁叫你教他们的?”

  陈祗愕然:“当然是奉丞相之令呀,相府不是明令让传授南中蛮人农、工技艺吗?休昭兄不知道?”

  诸葛亮治理南中的政策和原本的历史并无不同,他认为南中之所以易乱,根本原因就是生产力落后,导致物质供应不足,所以平叛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向南中地区输出先进的生产技术,就连后世的中学历史课本上都记载了诸葛亮教蛮人纺织的事情。

  在南中地区的生产力进步后,诸葛亮广开蜀地和南中的贸易,从南中地区大量收购马匹、皮革、铜铁和生漆等物资,既稳定了南中秩序,又保障了军需,还能取得税收。

  董允当然知晓诸葛亮治理南中的政策,他也明白陈祗这是在故意曲解钻空子,于是追问道:“但铁是禁榷,难道也是丞相让你私营的?”

  陈祗失声哑笑:“休昭兄这是哪里话,我可没有私营铁坊,只是传授技艺而已,那些蛮人学会炼铁后自该去官坊做工,与我何干”。

  “再说了”,陈祗补道,“朝廷也没有强令南中严行禁榷之法,据我所知,朝廷从南中收购马匹、生漆等物也多是从民户手头直接采买的,此乃大善之举,不知养活了多少南中部民”。

  “南中以前也产铁,但产出并不高,为什么你们去了南中后就突然有大量的低价铁涌进市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南中冶铁的人突然多了?休昭兄该把俫降都督抓来问话才对,问我可是问不着”。

  董允被堵得说不出话,略带恼怒说:“奉宗可要想清楚了,现在说出来还有得挽回,你新近入仕,莫要误了自己”。

  陈祗想得明白,他借着叔外祖许靖的偌大名声,和不少荆襄士人都有往来,但身为汝南人的他在荆襄人面前始终是个外人,若无特殊机缘,很难进入核心圈。

  虽然陈祗并不想表现得站队过于明显,但自从他入幕赵骥麾下起,就已经很难撇清身上的政治标签了,与其出卖了赵骥也讨不到好,还不如硬抗到底,免得两头得罪人。

  想到这里,陈祗笑了:“休昭兄,莫怪小弟没有提醒你,你今日把我从尚书台带走可曾知会马尚书?”

  董允闻言心中暗叫糟糕,他为了案情保密,所以不打招呼直接提审陈祗,却忘了提前告诉马良一声,马良无论是年龄、官职、资历还是在荆襄人中的地位,可都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

  董允强自固执道:“尚书令处我自有区处,不用你操心”。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走进来,跟董允附耳低语几句,董允面色微变,然后甩袖泄气道:“哼,你走吧”。

  “多谢休昭兄体谅”,陈祗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起身离去。

第55章 大事化小

  尚书台,马良端坐正中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公文,董允则神情倨傲的立在堂下一言不发。

  马良把批好的公文交给下属送走,这才抬头看向董允:“休昭,你性情刚直是好事,可做事的时候能不能有点手腕?我是支持你查案的,可你直接领兵把陈祗从尚书台带走,我如果坐视不理的话,还怎么当这个尚书令,你这不是逼我插手干预吗”。

  董允执拗不服说:“允只知奉公办事,不知其他”。

  “你别再查陈祗了,他那里查不到什么”,马良知道董允是个直臣,于是指点道,“那些往蜀地贩铁的南中大族才是突破口”。

  “如此巨量的铁不可能是民间散户炼的,我虽然也想不通为什么南中产铁量会突然大增,但你从南中过来的商人身上下手,就至少能查清他们的铁都是从哪里收来的”。

  第二天,成都的铁市立即鸡飞狗跳。

  蜀汉仍然遵循两汉三日一朝的旧例,这日散朝后,诸葛亮和马良一起交谈着走出大殿。

  诸葛亮说:“我已经责备过休昭前几日惊扰尚书台的事了,唉,他空有热忱,却既无蒋公琰的稳重从容,亦不如费文伟长袖善舞”。

  “我还能不知道他”,马良笑道,“要说查处贪弊,休昭的确是不二人选,丞相任人用长够得我学”。

  “哈哈,你马季常何时也成了爱说恭维话的人了”,诸葛亮难得的也说了句调侃的玩笑话,然后又正色讲到,“新练之兵已经颇具其形,一旦时机成熟,我就会领军进驻汉中,到时候成都是否稳定就要看季常的了”。

  马良尚未回答,却见尚书仆射蒋琬由宫门方向朝着自己匆匆而至,马良和诸葛亮相顾微怔,二人心念默契,不用开口,就心领神会地走向一处无人的偏室,蒋琬一见也快步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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