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行三国 第48节
“不,我军营防粗陋,不足以拒敌”,魏军扎营时只为对付孟琰,并没有下功夫修筑防御工事,“要是大军被堵在营内,万一一部败溃就极易引发全军崩溃”。
“末将领命”,曹真在军中威信很高,费耀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赶紧出帐调动兵马。
“扶我披甲”,将为兵胆,曹真即便身体再不堪,此刻也必须强撑着露面稳定军心,只是被病情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身体要托起数十斤重的铠甲让他非常吃力。
魏军主力出营立阵的同时,胡遵已经和汉军前锋交上了手。
汉军前锋是赵广所率的汉胡杂骑,他们是轻骑兵,不敢直接冲击胡遵的步兵大阵,而是绕着魏阵不断抛射,不给对方从容列阵的机会,胡遵部刚与孟琰交战后撤下来,士卒非常疲惫,有些人还带着伤,在赵广的骚扰下始终未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不多时,赵骥带领步兵赶到加入战斗,憋着最后一口气硬撑的胡遵终于撑不住了,在汉军主力的凶悍攻势下,胡遵部不出意外地迅速溃败了,溃兵们抛下一切会影响自己逃跑速度的物品装备,朝着己方大营方向四散而去。
原本居中指挥的胡遵此时被夹在了混乱的败兵人流里,胯下的战马根本提不起来速度,结果就被赵广追上围了起来。
赵广本不知道自己围住的人里都有谁,可不愿被俘的胡遵在部曲的掩护下拼死突围,反而因为目标太大过于显眼暴露了自己,被赵广一箭射倒战马,压在马下动弹不得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只好乖乖束手当了俘虏。
好在胡遵的主动迎击总算拖住了汉军直冲还在乱哄哄出营的魏军主力的脚步,为身后的曹真指挥士卒列阵赢得了时间。
“骑兵出击!”随着曹真一声令下,王双带着三千骑兵杀出阵来,赵广人少不敢力敌,但又不能退开暴露身后的本方步兵阵线,只好驱马引着王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靠着骑兵的纠缠,双方的步兵都完成了战斗准备,不约而同的开始相向推进,在进入弓弩的射击距离后,赵广、王双也各自带着骑兵撤出战斗回到本阵后方,免得成了对方的活靶子。
两军隔着一段距离开始互射,不时有士卒倒在阵中,汉军弩强,魏军弓快,各有优势,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
张表见战事陷入僵持,向赵骥建议说:“天色将晚,我军偷袭不成,又未立寨,不如先退,等休整好士卒后再与魏军决战不迟”。
“不可”,赵骥断然拒绝,“曹真急于捕捉我军主力决战,现在好不容易机会送上门,岂会纵容我军轻易离开,我军一动,他必定乘势出击,到时候我军就会很被动了”。
曹真那边也在仔细观察战况,他熟识良久,叫来费耀说:“汉军人少,你带五千人去攻击他们的左翼,迫他摊薄兵力”。
曹真又叫来王双:“你分出千骑给我缠住汉军骑兵,再用剩下的骑兵袭扰汉军后阵,最好能把汉军的机动兵力给调动出来”。
费耀、王双分头出击后,曹真将旗前指:“弓手掩护步兵出阵,给我贴上去近战肉搏”。
曹真的指挥能力远比赵骥优异,战场经验远逊对手的赵骥几乎每一步都是跟着曹真的节奏在走,不断地往曹真的攻击方向上填补士卒,使得自己手头掌握的预备兵力越来越少,到后来已经没有足够的士卒来补充正面阵线上肉搏步兵的伤亡。
看着汉军摇摇欲坠的阵线,曹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好在对面汉将的指挥只能勉强算作中规中矩,在自己这个老将面前完全不够看,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先撑不住要后撤的肯定是对方,到时候自己只需要贴上去混战就能打垮敌军。
汉军此刻多面受敌,赵骥满脑子大汗,被一线的将领不断传来要求补兵的消息搅得满脑子线头。
张表忍不住再次劝说:“天快黑了,我军现在撤退的话,魏军肯定不敢追击,不如留下精兵断后,主力缓缓撤出战场”。
赵骥抬头看看天,坚定道:“告知各部,我不再给他们补充士卒了,叫他们给我拼死坚持住,天一暗,魏军就会败了”。
张表不理解赵骥的决定,但他再劝就是在动摇主将作战决心了,只好派人通知各部将领务必再坚持一会儿。
第127章 阵前斗将
却月阵内的瞭望塔里,糜照焦急地望着远方的战况:“孟将军,出击吧,镇东将军那边好像很吃力了”。
“别慌,等信号”,孟琰同样目不暇视地关注着战况,“你的出击机会只有一次,给我把力气都留着吧,要是待会儿该你小子上场的时候破不了阵的话,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孟琰说完低头扫了一眼塔下,借助偏厢车的掩护,在魏军不知情的情况下,三百甲骑和三千步兵已经完成了披甲、列队等准备,现在就等着赵骥发出出击信号了。
汉军虽然左支右绌,但在句扶、张嶷、李辅等一线将领的指挥下仍然苦苦维持着阵线,曹真决定不等了,汉军主将应该已经把手里的牌打光了,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许仪,你带虎士营出击,给我击破汉军的前阵”。
许仪是曹魏武卫将军许褚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牟乡侯的爵位,同时也继承了他父亲强壮的身板与力量,虎士营是许褚当年招募许氏宗族子弟组建的精锐步兵,从曹操时起就担负着中军宿卫的重要职责,这支重装步兵这次也作为杀手锏随同曹真出征。
许仪领命出击,虎士营的士卒是以许家子弟为主的谯沛壮士,对曹魏无比忠诚的他们配备着整个曹魏最坚固的札甲和最锋利的兵器,曾经数次在危急关头救下过曹操的性命。
三千虎士甫一加入战斗就让对面的张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一面竖起白色三角号旗向中军求援,一面亲自带头朝虎士营发起反冲锋。
赵骥望见了前军疯狂摇动的求援号旗,他咬咬牙把自己旗下仅剩的五十名士兵派了出去。
被赵骥一直握在手里到最后才肯撒出去的当然不是普通士卒,这是由鄂焕统领的装备了步人甲和陌刀的三国最强步兵。
汉军的前阵此时已经摇摇欲坠,亲自上阵的张嶷靠着个人出众的武艺连续斩杀数名魏军虎士后才稍止颓势,为本方士卒赢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并抓紧时间再次重整阵型,但人人披甲的虎士营在近身肉搏中优势太大,不过多时,身被数创的张嶷也不得不步步后退。
“哈哈,张伯岐,老子来救你来啦”,鄂焕大踏步来到阵线最前列,轻松一刀劈翻一名魏军虎士,“跟在老子后头,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收拾这帮杂碎的”。
张嶷唾了一口血,起身指挥部下士卒跟进扩大鄂焕撕开的缺口:“鄂焕,你少给我嚣张,我要是有你那身装备的话肯定比你厉害”。
鄂焕横斩一刀,把当面魏兵砍成上下两截:“有本事你就找镇东将军讨一身呀,哈哈,羡慕老子不?”
张嶷语塞,他知道鄂焕这身装备不是自己讨得来的,别说他了,就连赵骥手下的头号大将句扶、柳隐也没有获赐,全军只有鄂焕部步兵和糜照部骑兵享受了这种待遇。
鄂焕的参战立即稳住了汉军阵线不再后退,甚至开始反推,许仪注意到了这伙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重步兵,他自恃武勇,平日里就最喜欢与人比武斗狠,当即见猎心喜似的迎了上来。
许仪选中的对手是汉军中冲在最前面、斩杀数最多的那个大个子,这家伙已经连斩了数名虎士,手边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但许仪依旧自信满满,在他看来,对方的武艺显然不如自己,只是单纯靠着一身蛮力在杀敌而已。
许仪离开指挥位置,前出到阵线最前面,鄂焕立即就看中了这个膀大腰圆的甲士,他两眼放光喊道:“都别跟老子抢,这颗人头归我了”。
鄂焕一刀自上往下劈出,许仪举盾想要荡开对方的长刀,然后再进步近战,好使对方的长刀施展不开。
刀盾一撞,单臂举盾的许仪就浑身一震,好在他的力气也不小,这才没有被震得跪下去,只是原本算计好的进步直刺也就递不出去了。
许仪自幼就由父亲许褚亲自传授武艺,私下也常常跟军中的叔伯或平辈较量武艺,他自认除了父亲许褚外自己天下再无对手,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叔伯兄弟其实都留了手,是看在许褚的面子上才不愿意跟他较真,免得他这位少主折了面子不开心。
鄂焕当然不会让着许仪,两人只过了一招,许仪的内心就大为震撼,好面子的他没脸退回本阵后方,于是弃了手中大刀,死撑着换成双手举盾,用尽全力挡住鄂焕紧随而来的第二刀横砍,然后顺势向前翻滚,同时丢开盾牌拔出腰间短刀就刺向鄂焕胸口。
“铛”,许仪的短刀在鄂焕的胸甲上划出一道火花,但却未能破甲,他一愣,连忙趁着鄂焕收刀不及的空当又连刺数下,但只戳得鄂焕退了一步就别无效果了。
不应该呀,许仪寻思,自己这柄短刀是小时候武皇帝亲手所赐,端的是锋利无比,怎么会……
就在许仪发愣的当口,鄂焕抬腿就是一脚把许仪踹翻在地:“可惜了,长得虎背熊腰的,原来却是个耍花枪的,呸,拿把小刀子也想杀我”。
和从小就刀头舔血的鄂焕不同,许仪往日和人比武都是私斗,是不着甲的,至少他从没和身着重甲的对手比试过,竟下意识地把以前的私斗经验用在了战阵和鄂焕身上。
私斗,只要能刺中对方就算胜了,但在真正的战场上,许仪手中的短刀破甲极难,即便勉强破了甲也会被卸去大部分的力量,而且很容易被残甲卡住,想要重创或者杀死对方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
眼见家主倒地,虎士营的许家部曲们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拼死把许仪拖回了本阵。
许仪是在许褚前不久去世后才接手虎士营的,虽说许仪自幼就在父亲的手下带兵,但真正出征上阵还属首次,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惊惧之下方寸大乱,止不住步的往后退却,将旗也随之后移。
第128章 曹真自刎
数万人的大会战中,绝大多数士兵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情况,根本不清楚整个战局谁优谁劣,只能通过将旗位置来判断当前的整体战况形势,现今许仪的将旗后移,那自然是本方前军交战不利了,魏军前军一时间陷入混乱,在以鄂焕为箭头的汉军攻击下连连后退。
曹真没料到自己把底牌打出去后居然起了反效果,他急得剧咳:“咳,咳,咳,快,快把中军填上去,都跟着我上”。
为了稳住阵脚,曹真亲自带着中军的机动兵力往前支援,望着曹真的将旗往前进逼,那些正在观望成败准备随时脚底抹油的普通魏兵们这才再次坚定战意,纷纷高声呼喊:“大将军出阵了,大将军威武!”
魏军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进了赵骥的耳朵,望着正在前进中的曹真将旗,赵骥激动的握紧拳头:苦撑这么久,曹真的中军终于动了!机会来了!
“放信号,让孟琰出击!”
“咻……啪”,一支响箭穿入云霄猛地炸开一团烟火。
“出击”,在却月阵内当了半日观众的孟琰下达了进攻命令,用作遮蔽的偏厢车刚被搬开,糜照就拍马疾驰而出,夹起长槊往魏阵侧翼直冲过去。
得益于马镫的列装,被解放出双手的汉军骑兵可以使用马槊这样的长兵器来冲阵了。
马镫、马槊都是技术含量不高的装备,很容易被对手仿造,所以出于保密的考虑,赵骥在之前的战事中禁止了这两种装备的使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正式投入到战场。
赵骥和曹真是东西相对列阵,孟琰则处于曹真大阵的北面,曹真在北翼留了兵力防备孟琰在两军交战正酣时突然杀出,但他只留了三千人,在曹真看来,北翼的三千人主动进攻却月阵是不够的,但防御出阵野战的孟琰部却是足够了。
曹真的情报出现了错误,这个致命的错误将直接影响整场战事的结局,他以为却月阵内只有三千步兵,但实际上还多了三百具装骑兵,而三百具装骑兵在这个时代是拥有恐怖杀伤力的强大武器。
糜照轻易的就穿透了三千魏兵组成的防线,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直插曹真的中军位置。
北翼魏军在甲骑的冲击下四散溃逃,然后被孟琰所率的步兵驱赶着倒转反卷回本方大阵。
由于曹真已经率领中军前移,魏军大阵此刻呈现出了“铜头、铁尾、麻腰杆”的状态,中军位置的兵力十分薄弱,糜照率领三百甲骑精准的击中了魏军大阵的这处软肋。
三百甲骑犹如虎入羊群般在魏军大阵中纵横驰骋,不断打散魏军的组织建制,把他们变成散沙似的溃兵,然后要么死于紧跟而来的孟琰部步兵的刀下,要么连锁反应的把更多魏兵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溃兵。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崩溃式的溃败,真实的战争和电脑游戏不同,不是你用鼠标点一点,小兵们就会血战到最后一人,在真实战场中,一方只要呈现出看似无可挽回的败势,阵中的士兵们就会胆怯,就会想保命,就会逃跑。
一个人开始逃跑就会带动十个人,十个人逃跑就会带动一百个,直到全军崩溃为止。
古代军队之所以要设立督战队斩杀逃兵,就是要把这种连锁反应扼杀在初始阶段,但溃散效应一旦传播扩大开来,督战队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魏军大阵此时已经被孟琰和糜照截成两段,魏军后阵已经不可逆的溃散了,而前阵尚在曹真的指挥下坚持苦战。
“全军出击!”见到孟琰和糜照得手,赵骥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总攻命令,把全部主力压向曹真的大阵。
“糜照,别管身后的魏军了,给我直插曹真将旗!”孟琰作出了非常准确的判断,丢下四散逃命的魏兵败卒不理,开始和赵骥两面夹攻曹真。
糜照转向杀奔曹真,这些人和马加起来数百斤重的铁罐头在高速奔跑的状态下挡者披靡,长长的马槊更是能轻易刺穿面前一切敢于阻挡者的身体。
曹真所在的前阵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也逐渐呈现出崩溃的趋势,全靠着曹真的威信才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
“大将军,事不可为,快逃吧”,曹遵拉住曹真的马头劝说。
“我纵横一生,岂能临老了却在赵骥黄口孺子面前逃命”,曹真取下头盔掷在地上,“你们逃吧,我是不会走的,我辜负了天子的重托,已经无颜苟活于世了”。
“武皇帝!文皇帝!我对不起你们呀!是我没有保护好大魏!”曹真仰天大喊,然后拔出剑来横着一刎。
随着曹真的自尽,战事转入到追击收尾阶段,被曹真派出攻打汉军侧翼的费耀在曹真本阵崩溃后只能无奈丢弃军队,在亲骑的护卫下逃离了战场。
一直在和赵广缠斗的王双要比费耀幸运,他仗着骑兵的速度优势,远远绕开两军大阵脱离了战场,但在赵广的尾追撕咬下,他还是付出了数百骑的代价,另有不少招募来的胡骑见势不妙后就原地投降了,最后王双身边仅仅只剩下不足千骑。
胜败分明时天已近黑,战场又处于平原之上,因此汉军的追击效果并不理想,只斩获了不到两千首级,俘虏了八千余人,但好在魏军败得太快,囤积在大营中的粮草物资几乎全部成了汉军的战利品,总算大大缓解了赵骥在后勤补给上的压力。
打扫战场后,赵骥收获了大量的兵器、盔甲和马匹,他把俘虏和缴获都丢给张表处理,自己则亲提大军打算回师河东郡。
河东各县闻知曹真战败后纷纷开城请降,就连之前坚守不降的永济城在得知自己已成孤城后也降了,赵骥分兵驻守各县稳定人心,并委任官员恢复生产。
最后,赵骥亲自提兵去攻安邑,但在半路上就得到了邓贤的军报:郝昭跑了。
赵骥从安邑撤围后,郝昭就恢复了城内外的交通,他派出探马密切关注着主战场的胜败,在得知曹真战败身亡后,郝昭毫不犹豫地带兵撤出安邑,而被赵骥严令不准出战的邓贤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郝昭扬长而去。
第129章 诸葛二伐
兵不血刃进入安邑空城后,赵骥首先关心的就是郝昭往哪里逃了。
主将垂询,邓贤连忙回答:“末将派人跟去探查过,那家伙逃去箕关了”。
该死的郝昭!赵骥心中暗骂一句,自己此战虽然大胜,并且攻下了极为富庶的河东郡,但从战略局势上来看,却未能占据住箕关、函谷关、伊阙关等任何一个洛阳方向的重要隘口。
没有这些隘口在手,赵骥就必须在河东郡留有重军分兵守御,而曹魏只需以较少的兵力守关就能封闭赵骥进攻洛阳的通道。
好在曹真大败后,曹魏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力量主动进攻赵骥的。
……
汉中,诸葛亮接到了宗预从上庸发来的情报:曹休中了东吴鄱阳太守周鲂的诈降计,率兵十万深入皖城地界前去接应周鲂,东吴方面则以陆逊为都督,朱恒、全综为别督,各领兵三万准备伏击魏军。
“曹休轻入吴境,面对的是早有准备的吴军主力,而且上游位置还有江陵吴军可以随时威胁其后路,曹休此去必败”,诸葛亮对当前天下大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曹魏东西两面同时开战,战线绵延何止千里,此正北伐之时矣”。
杨仪升任相府长史后工作干劲很足,他见诸葛亮有意出兵,马上汇报起粮草情况:“我军在汉中囤有大军一年之粮,上次出祁山只用去不到一半,剩余的足够应付此次出兵的用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