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行三国 第6节
赵骥淘汰了少数实在不适合上战场厮杀的人后,将其余人按每十人一队分由汉军士兵为队率统领,身强力壮的选作大盾手或狼筅手,灵活矫健的选作刀盾手,其余的练长矛或马叉,弱者充作伙兵。
溆溪部丁口不足,赵骥只编练了一百个鸳鸯阵小队,由阎宇负责组织训练。
剩余的数十汉军则分作若干小队,由熟悉当地道路的溆溪部寨丁为向导,分散出去打探消息,战时作为赵骥直属的亲兵。
赵骥每日都给寨丁们洗脑,讲明溆溪部能否由衰转兴就看此战的道理,加之马良在物资分配上有意偏袒,精神物质双丰收的寨丁们每天都训练得热火朝天。
山中生活不易,寨丁大多具有丰富的打猎、斗殴或抢劫的经验,不少人还是见过血的,现今只用练习一种兵器,招式又力求简单,训练进度倒并不比之前的汉军慢。
赵骥刻意把肖九留在寨中带领老少妇孺垦荒开渠,自己每天除了搞宣传外,就是埋头总结分析收集来的情报。
原来别看五溪蛮兵现在武陵闹得欢,其实只是断绝了各县交通,抢掠了些离山不远的村落而已,各处县城都还在吴军的控制下,对方只是不敢出城进山而已。
在马良调齐兵器后,鸳鸯阵的训练也初步完成,赵骥有意以战代练,留下肖九守寨,自己和阎宇领军出山,准备攻打溆浦县城。
溆浦县只是一座小城,城外没有引护城河,只有一道低矮的城墙,瓮城、马面、望楼等一概全无,城中守军也不过三百正兵以及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夫。
但赵骥不打算强攻溆浦,鸳鸯阵无法用于攻城,新练的蛮兵也承受不了攻城战的高伤亡比例。
赵骥直接在溆浦城西门外扎下营寨,分出少数兵力四下截杀城内派出告急的使者,只要困住城里的人不能出城樵采即可。
溆浦县令顾成按照上级的命令,早把兵力全部收缩进城内了,他关闭四门,毫不理睬城外每日叫嚣搦战的溆溪蛮兵,只静待夷陵战场分出胜负再说。
历史上,步骘就是驻防益阳护住长沙不受侵扰,直到陆逊在夷陵取胜后,才带兵进入武陵平叛,并临阵斩杀了马良。
顾成是江东四姓顾家的子弟,但他并非出身嫡脉,所以才会被丢到这夷多汉少的溆浦县为官。
顾成忧心忡忡地巡视城头,不时指点县尉廖翰再多备些滚石烫油等,廖翰一一照办,然后对顾成说:“大人,我观察城外这伙蛮兵已有三日,有些粗鄙的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廖翰是武陵大族廖家的子弟,那位自诩才干当为诸葛亮之右的狂士廖立就是他的族兄,廖家当初全力支持刘备,本想借此捞取政治资本,孰料在关羽败亡后,反而在东吴这边成了自家的政治污点。
顾成示意但说无妨,廖翰道:“下官已经仔细数过,这伙蛮兵不过千人而已,其中汉军约有百人”。
顾成奇道:“廖县尉能看出蛮兵有千人不难,但汉军百人是如何看出的?”
廖翰解释:“我白日留心查看,蛮兵中披甲者有百人,多半就是跟着马良同来武陵的汉军兵士”。
“原来如此”,顾成点头赞道,“廖县尉用心了”。
廖翰得了上司赞赏,面带喜色继续说:“我看了三日,这伙蛮兵见我军坚守不出,已呈懈怠之态,搦战时或坐或卧,阵型散乱,而且他们兵器简陋,连毛竹都用上了,若集齐城中三百精兵,趁其不备时忽施突袭,断无不胜之理,此乃法正在定军山所设之谋”。
顾成有些意动,但他为人谨慎,担忧到:“蛮兵往日叛乱少说也是聚起万余人才敢围城,眼下区区千人就敢出山挑战,其中必有诡计,我猜定是设下埋伏,想要诈败引我入山”。
廖翰继续劝说:“溆浦不过三百兵士,绝无可能平息整个武陵的叛乱,大人击败这伙蛮兵后不用追出太远,只要有所斩获,就能把其余各县给比下去”。
“嗯…”顾成微微点头,但仍迟疑道,“只是…步刺史严令不得出战”。
“若能小胜一场,步刺史想必不会怪罪”,廖翰再劝深一步,“到时候大人功居全郡之首,吴王定会重用,保不齐就该…就该…”
顾成左思右想,觉得廖翰说得在理,如果只求小胜一场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
他在武陵已经待烦了,朝思夜想回到平静的江东去,如果自己在步骘都不敢出战的当下取得一场胜利,哪怕仅仅是斩首数级的小胜,也能给吴王献上一份难得的捷报,族里再帮着上下活动一番,自己大概率能离开武陵,运气好的话,升任太守也不是不可能。
“好,就依廖县尉之计”,顾成终于下定决心,“此计若成,我定替你上表吴王力荐”。
廖翰喜道:“多谢大人”。
次日,赵骥又照常领兵来到城下叫骂搦战,挨到正午时分,兵士们渐渐懈怠,有人盘腿坐下,有人搭肩闲聊,更有甚者躺倒小寐。
顾成在城头看得清楚,叫来驻防的军侯领着三百正兵和部分民夫悄悄出了北门,往西门径袭而去。
吴军绕过半个县城远远出现在汉军眼中,领头的军侯是个征战多年的老兵,自然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只要自己能在汉军完成列阵前冲上去,那这场战斗就胜负已定了。
军侯擎刀大喊:“冲啊!别给他们留列阵的时间!”
军侯没注意到的是,汉军看似松懈,但无论躺坐,都始终保持着十一人一队的固定位置。
一声尖厉的竹哨声突然响起,汉军纷纷起立,迅速形成若干纵列小阵,随着披甲的队率们一声声令下,狼筅手立即放平手中武器,顿时把后排的士兵遮蔽起来。
第14章 攻城夺地
吴军军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习惯性的下令放箭,后排的一百名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往汉军方向射出箭矢。
汉军没有配属专门的弓箭手,无法还射,赵骥按照训练时规定的条例大声喝喊:“举盾!”
前排的大盾手立即奋力斜举起手中沉重的大盾,为身后的十名战友挡住箭雨。
为了缩短被弓箭攻击的时间,赵骥将旗帜斜指前方,全军在大盾的掩护下缓步前进,队率们不停大声招呼着士兵保持好纵队队形,减小被攻击的面积。
好在吴军的弓箭手不多,除了极少数倒霉蛋被射中外,绝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整齐的阵型进入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
吴军军侯仗着自己一身甲胄,舞刀提盾一头扎进狼筅的丛丫,他突然背心一紧,凭着多年厮杀的本能一个侧翻,只见一支长矛穿透丛丫直刺而出。
军侯狼狈地退开几步站起身,这才看清冲在最前排的吴兵已经几乎全部被刺倒在地。
“攻侧面!”军侯大喊着举刀攻向阵侧,但在狼筅的阻拦下,只有少数最勇武的吴兵能绕到侧面。
军侯定睛一看,汉军阵侧一左一右分别有一名刀盾手和大盾手护住了本阵的侧翼,他们只守不攻,武器又非常有利防御,一时间根本攻不进去。
反而是吴兵既要攻击对方的盾手,又要时刻担心对方后排时不时刺出的长矛,不过片刻间,这些好不容易才贴近上去的吴军勇士又大多或呻吟或沉默着躺在了血泊中。
“撤!”吴军军侯知道,在汉军的这个怪阵面前,今日绝对讨不了好,他率先转身逃跑,却被不知哪里掷出的标枪从背后扎了个透心凉。
鸳鸯阵利用纵队阵型长短兵配合的优势,始终保持着局部以多打少,不多时,冲在最前面的吴军正卒就损失大半,剩下的人突然发声哄就全面溃散了。
赵骥大旗前指,发出追击的命令,汉兵们开始加快脚步,一开始时还能保持住基本阵型,后来就渐渐完全散乱,演变成了无秩序的追杀,好在吴军的指挥系统已经彻底被毁,没有人能组织反击。
“唉”,赵骥见此也只能在心中叹口气,“看来还是得再加强队列训练才行呀”。
溆浦城头的顾成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对面不过是由一百汉军率领的一群蛮子而已,自己可是出动了整整三百吴军正卒,怎么会甫一交锋就溃败了呢。
“廖翰!”顾成恍过神来猛地怒喝到,“此战皆你之罪,来人呀!给我把他拿下!”
片刻后,周围的人却都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顾成这位一县之尊的命令。
顾成愕然环视四周,哆嗦道:“你…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县令大人是想把罪过都推在我身上吗”,廖翰面带笑意,用猫儿戏鼠般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县令大人:“我廖家的人、甚至整个荆州的人,无论再有才干都得屈居在在你们吴人之下,所以于我而言还是归附大汉更划算些”。
“你…你…”顾成浑身颤抖道,“你就不怕步刺史的大军吗,你若迷途知返,我就…就…就赦免你的罪过”。
“把顾县令带下去”,廖家本是武陵地头蛇,吴军三百正卒出城后,廖翰就借职务之便把西门守兵全换成了廖家的家丁,“打开城门,都随我迎接朝廷王师”。
赵骥占据住城门后,下令让廖翰带路前往控制县衙和官仓,廖翰却驻足请求到:“赵校尉,下官既已献城,那我的家眷是不是请你…”
赵骥哈哈一笑,召来一名士兵吩咐到:“快去廖县尉宅中叫阎司马放了他家眷”。
原来,赵骥在出兵前,就已经安排阎宇带了一队白毦兵伪装入城,挟持了廖翰的家人。
廖翰在东吴治下本就郁郁不得志,在家人被挟持后更是再无坚守之意,何况自家族兄廖立现为蜀汉侍中,甚得刘备信任,还不如干脆献城降了蜀汉,也好奔个前程。
控制全城后,赵骥从官仓拿出部分物资赏赐士兵,同时严明不得骚扰百姓,由阎宇带兵巡查城内治安,廖翰代掌县令安抚百姓,然后行书马良报捷。
数日后,马良赶到溆浦,以天子节杖正式封廖翰为县令,又面见抚慰城中大族代表,稳定城中人心。
当夜,马良与赵骥商议:“溆浦既下,不舍下一步想攻打何处?”
“下官以为应该暂时按兵不动”,赵骥答到,“我军操练时间太短,还不足以与步骘对决,不如驻兵溆浦勤加训练,再诱动沙摩柯搅动武陵全郡,待步骘有所举动后再伺机而动”。
“不可”,马良反对道,“蛮人易动难安,一旦纵虎出山,必然伤及百姓”。
赵骥细细思量,觉得马良说得有理,他们现在对五溪蛮的约束力太弱,放任蛮兵肆掠乡间的话,到时不知有多少汉人百姓会遭殃。
既然蛮兵靠不住,那就发动武陵的汉人大族吧。
“请侍中联络武陵各县大族,现今武陵空虚,东吴无兵可救,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附朝廷,要么就自己去对付五溪蛮吧”。
对武陵大族而言,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在东吴治下他们就是二等人而已,政治待遇远不如刘备时期,他们对此早已心怀不满。
何况五溪蛮兵现在到处劫掠,步骘却在益阳按兵不动,他们在经济上损失巨大,只有汉军才能保护他们的利益。
在政治、经济的双重利益考量下,赵骥相信武陵大族会做出正确选择,只要自己能展示出可以保障他们这些利益的军事实力即可。
马良立即开始写信,然后找来廖翰想办法把信暗中送到各县大族手中。
很快,各县大族纷纷回信表露诚意,但大多不肯直接响应,只推说愿意在汉军兵临城下时作为内应。
赵骥清楚这些骑墙派的心理,无非是不敢在汉吴彻底分出胜负前押下全部赌注而已,必须给他们点压力才行。
赵骥和马良随即带兵沿沅水南下,准备收取武陵南部的沅陵、辰阳、舞阳、镡成四县。
第15章 兵临临沅
武陵南部四县并非什么战略要地,东吴只驻有少量军力用于维系治安。
四县大族在赵骥带兵入境后,再也没办法立场暧昧,为了不吃眼前亏,只好驱逐了东吴所属的官员,开门迎接汉军进城。
马良如溆浦旧例,任命各县大族子弟为官,代价则是让他们交出五百部曲给赵骥,再提供一批辎重,四县大族虽然肉疼,但也只能咬牙答应下来,算是向朝廷递份投名状。
赵骥将麾下原有编制打乱,新老兵混编操练,阎宇对赵骥的这个决定颇为不解,认为该把新老兵分开操练,以免降低原有鸳鸯阵小队的战斗力。
赵骥自有道理,原有的鸳鸯阵虽然队率都是汉人,但士兵全是溆溪部蛮兵,很容易在军中形成小团体,一旦利益冲突,甚至可能遭到反噬,所以要尽早开始掺沙子,以免在军中形成独立的利益团体。
而且按照后世军队的经验,老兵带新兵的方法也能有效缩短训练时间,形成战斗力反而更快。
兵不血刃收付四县后,马良暂时留守治理,赵骥则移兵北上,一边练兵,一边不断向武陵郡治临沅派出游兵刺探情报。
驻守临沅的是新任武陵太守黄盖,五溪叛乱后,孙权便派了他来镇守。
黄盖是零陵郡泉陵县人,他家乡就紧挨着武陵,孙权因他是荆南人,又长于军事,所以寄希望这位老将能压制住武陵此起彼伏的叛乱势头。
临沅距益阳太近,两座城互为犄角,在没有一鼓破城的把握下,赵骥不敢过分逼近,虽说步骘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但谁能保证他就一定不会在赵骥攻城时出兵夹击呢。
黄盖是个经验丰富的宿将,武陵南部四县甫一归汉,他就立即将临沅城中的大族族长全部软禁在府衙,马良派出好几拨人潜入城中联络,都苦于找不到有足够威望可以带头的人。
正彷徨无计间,沙摩柯带着一万多蛮兵前来会师了。
在听闻赵骥先后攻破溆浦、收复四县后,沙摩柯再也按捺不住出山抢一把的冲动。
一个年轻的汉人校尉以新编练的区区千余溆溪寨丁就能取得这般战果,那他这位威震五溪、拥兵过万的蛮王自然也能打下更为富庶的武陵北部。
两人会面后,沙摩柯当即提出攻打临沅城,赵骥问到:“不知首领有何破城之策?”
沙摩柯哈哈大笑道:“赵兄弟想得忒多了,我早派人打探清楚了,临沅城中只有五百郡兵,其余的全是临时征召的民夫,我这次可是带了一万勇士前来,到时候把阵势一亮,保不准不用打吴狗就全吓跑了”。
赵骥听得满头汗,敢情你什么布置都没有,准备直接蚁附攻城不成?
双方现在毕竟是盟友,沙摩柯损失太大的话对赵骥也不是好事,他只好耐着性子劝到:“黄盖是孙坚时就追随转战的老将,赤壁之战时能一眼洞悉曹军弱点向周瑜建言火攻,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善茬”。
“我知道他”,沙摩柯依旧不以为意,“不过一个将死的老匹夫而已,某又何惧?”
赵骥把该说的说了,见沙摩柯执意如此,便不再劝:“既如此,那在下就预祝首领马到功成,只不过这战利品……”
沙摩柯拍拍胸脯故作大度说:“赵兄弟放心,打进临沅城后,某绝不会亏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