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行三国 第73节
筑城?陈祗有些不明白赵骥的意思。
汉代筑城还是以夯土为主,就连留存于后世的西汉未央宫古城墙遗址都是夯土墙,皇宫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边塞的军垒了,很多就是用碎石垒砌而成。
汉代简陋的建筑技术不仅使得筑城耗资巨大,需要征调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筑成的建筑物极易被风雨侵蚀,这也是汉代建筑很难完整存世的重要原因。
所以陈祗才会不明白赵骥的意思,要想筑城你征集民夫就行了呀,土不是哪里都有嘛,何必专门跑来河东。
赵骥神神秘秘地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硬物递给陈祗:“奉宗看看,若以此物筑城,比夯土墙如何?”
陈祗接过一看,诧异道:“这是砖吗?可……这块砖的形状倒是规整得很”。
不错,赵骥拿给陈祗看的就是一块后世再普通不过的红砖,红砖以黏土为原料,也可以用煤矸石,材料成本非常低廉,用黏土制成的砖坯经大火里外烧透后就能制成成品砖。
从考古发现来说,其实中国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火砖出现,只不过当时的砖还不是后来那种齐齐整整的形状,多是椭圆形的球状,主要是用来填充于土墙之内。
汉代时还把砖用来铺路,但大多是空心砖,而且体积巨大,通常只有皇宫或者极富贵的人家才会用这种巨砖铺路。
直到南北朝时期,中国才开始烧制形制规整的小砖块,并用于筑城,所以陈祗认得赵骥拿来的是砖,却搞不懂为什么要砖做成这种形状和大小。
作为一名精于技巧的汉代理工男,陈祗立即就意识到了砖相比于夯土的巨大技术优势:“这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不知所费几何?”
赵骥对陈祗能问出这个问题非常满意:“我只是叫人试制了一些,还没有核算过大批量烧制的成本,不过肯定比夯土便宜得多”。
后世一块火砖通常卖两毛钱左右,就算汉代的能源价格更高,成本也绝对大大低于夯土墙。
除了成本外,从军事运用来说,砖墙相比于夯土墙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不怕水泡。
三国时期,引江河水冲毁敌方城墙的战例不少,曹操围攻吕布据守的下邳时就曾掘泗水攻城,攻袁尚时也曾掘漳水灌邺城,这些当时由夯土砌成的所谓坚城都不耐大水浸泡,时间一长就会垮塌崩毁。
关羽攻打襄阳时也曾在涨水期引汉水冲击城墙,但满宠却判断说汉水涨水是因为暴雨的原因,很快就会退去,无法浸垮城墙,后来果然如他所料。
陈祗反复摆弄了一下砖头,又问道:“以砖砌墙倒是既防水又便宜,但不知砖块之间当以何物为黏合剂?”
砖墙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得到大规模应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合适的黏合剂,直到清代,中国都始终是用糯米汁来当黏合剂的,这种黏合剂的使用成本太高,所以筑城在古代中国是一项非常烧钱的工程项目。
作为一名穿越者,赵骥毫不犹豫地祭出了土法水泥这一法宝。
土法制水泥,主要是以石灰石、黏土、铁渣石为原料,碾磨成粉状,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然后加水搅拌成泥状,等风干后再进窑煅烧,就能制成成品。
相比如后世的标准水泥,土法制成的水泥因为原料不纯,所以配比没有一定之规,煅烧的时间和温度也完全依赖经验,质量也不如标准水泥,但在汉代已经足够堪用了。
赵骥之所以选择把砖窑和水泥窑建在河东郡,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河东产煤,而且铁矿场和炼铁工坊还能提供大量的废渣作为优质原料,可以节省不少的制造成本。
另一个原因则是必须要考虑万一攻打襄阳的计划失败,让诸葛亮进入关中的问题,这种情况下,占据河东郡就是赵骥最后的底线,所以他才会一早就安排自己的头号心腹陈祗出任河东太守,并倾尽资源开发河东的盐场、铁矿、煤矿和炼铁工坊,并把砖窑和水泥窑也放在这里。
只要有河东在手,赵骥就能保有诸葛亮去世后夺取蜀汉朝堂大权的可能性,汉代的河东郡实在是太富了、资源太多了。
赵骥要求陈祗尽快建成砖窑和水泥窑,这项工作必须由陈祗亲自来抓,其他的工作哪怕暂时放一放也无所谓。
赵骥之所以把砖和水泥看得这么重要和紧迫,是因为他在出击襄阳时只能以少量兵力来牵制司马懿的大军,所以他准备为这位曹魏头号大将精心打造一座坚不可摧的“仲达快乐城”。
……
成都,黄权告别了前来送行的一干益州士人,踏上了出使东吴的行程,本来他应该从巴郡乘船经巴东郡,出白帝城沿长江进入东吴控制下的荆州再到武昌。
但黄权到了巴郡后却顺涪水转道进入了涪陵郡,然后弃船登岸,翻山进入了荆南的武陵郡。
在这个时空的夷陵之战中,靠着赵骥的异军突起,镇守荆南的步骘遭遇了一场惨败,以致于在夷陵主战场分出胜负后,面对三路南下趁火打劫的魏军时,东吴方面根本无力占据整个荆州,孙权不得已只能以湘水为界,把西面的武陵、零陵二郡划给了蜀汉作为停战的条件。
现在镇守武陵、零陵二郡的是荆南督、左将军吴懿,一个在蜀汉朝堂存在感不强,但又地位很是特殊和重要的皇亲国戚。
第203章 途经武陵
蜀汉这些年仗打得很热闹,连克雍凉二州和半个并州,但这些大战都和与魏延并称宿将的吴懿无关。
吴懿是兖州陈留人,是汉灵帝时期外戚大将军何进麾下重将吴匡的侄子,他青年时随刘焉来到益州,是东州系的骨干成员,但却又与法正、李严、孟达等人没有过深的私交。
吴懿为人低调,尽管自己是刘备的大舅哥,却从不张扬跋扈,反而颇为克己待人,就算对自己目前所遭受的冷遇心有不甘,却从不宣诸于口,以至于很多人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位一直默默镇守荆南二郡的重将。
吴懿对黄权的到来很意外,但他还是按照礼数不失正式但又并不张扬地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分宾主坐定后,吴懿先问道:“不知公衡来武陵有何贵干?”
“某非专程前来武陵,不过是奉天子诏令出使东吴,顺路经过罢了”
都是成精的老狐狸了,还跟我玩这套,你不特意拐个弯的话会经过武陵吗?
“哦,那我预祝公衡一帆风顺,若是路上还短了什么的话,尽管开口便是”,吴懿语气平静,静待黄权继续往下说。
黄权呷了一口茶汤,缓缓放下杯子:“我被魏人扣留多年,对荆南防务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所以这趟特意过来看看,免得跟孙权交涉时没有底气”。
“哦,原来如此,公衡尽管放心,猇亭战后,吴将步骘移镇西陵,如今孙权以镇南将军吕岱镇守荆州,我与他有约定,各自约束兵马,并不相互犯境”。
“那万一吕岱引兵来犯,子远可能抵敌乎?”
吴懿闻言一惊,不知黄权为何会有此一问,难道朝廷有意跟东吴开战吗?
不可能,汉魏之间目前已成不死不休的水火之势,怎么可能同时再与吴人开战,而且朝廷若当真有意与东吴开战的话,也不可能不提前通知自己这个镇守荆南的最高将领。
吴懿思索片刻仍然不得其解,于是语带自信但又话里有话地回答:“若是吕岱自来,某定能叫他铩羽而归”。
赵骥当初平定南中叛乱后,把俘虏的万余蛮兵全部交给了吴懿处置,算是交换阎宇和用以起家的三千老兵的代价,吴懿从俘虏里挑了五千人出来编练成兵,后来又陆陆续续招募乡勇,现在麾下共有八千人马。
武陵、零陵二郡并非产粮大郡,供养不起太多兵马,好在零陵是南中地区通往荆南和交州的重要商道,自从赵骥在南中开设糖坊以来,吴懿靠着设卡征税,才能养活手下八千兵士,再多就不行了。
东边的吕岱差不多有一万兵马,双方兵力相差无几,吴懿自信自己守住武陵、零陵二郡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若是陆逊与吕岱齐至,子远可能御之乎?”
吴懿被黄权问得脸色难堪,出于一名武将的自尊心,他不愿意亲口承认自己无力守御防区,但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不拿陆逊当回事的狂语。
陆逊现在是东吴的上大将军,驻守江陵全权负责整个荆州的军民事,别说他麾下的兵力、财力等全方位远超吴懿,就算双方兵力相同,吴懿也没有把握能够击败陆逊。
眼见吴懿沉默不语,黄权再问:“若是孙权举江东十万之师来攻,子远还有几分把握?”
娘的,你是拿我当张辽了吗!再说了,武陵这地方又不是合肥,你就算真换张辽来那也是守不住的。
吴懿握紧拳头,忍怒道:“我本是个庸将,赖先帝信任,托以荆南之事,到任以来用心操练士卒,从不敢懈怠半分,勉力维持至今,万幸未失寸土,要孙权真举江东之众来袭,唯死战而已”。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吴懿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气到了极点。
吴懿虽然远在武陵,但因为吴太后和族弟吴班的关系,并非对蜀汉朝堂之争一无所知,他知道黄权是赵骥设法从洛阳捞回来的,这趟来武陵,背后肯定有赵骥的意思。
之前南征时,吴懿和赵骥相处得还算得宜,自己左将军的职务还是靠着那时的战功才晋升上去的,后来自己也投桃报李,动用吴太后的关系帮助赵骥从中监军转为了可以直接领兵的中领军。
身份敏感的吴懿并不想介入赵骥和诸葛亮的纷争,只要自己不乱来,单凭吴太后这个后台,任谁掌权陈留吴家也不可能衰落,自己躲旁边看戏就行,犯不着亲自下场去玩火中取栗的把戏。
哼,你黄权要是想三言两语就拉我入伙,那可把我吴懿想得太简单了。
黄权自然猜得到吴懿明哲保身的心思,他解释说:“我说的这些都是出于公心,子远不要误会,我就是想提醒你提前做好战备,免得将来有事时措手不及”。
吴懿见黄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头不禁又犯起嘀咕,难不成真要打吗,这也……太冲动了!
想到汉吴一旦开战,自己的防区将会首当其冲,吴懿不得不问个明白:“公衡,你我相识多年,有话不妨明言”。
黄权之所以绕一大圈,就是想要吴懿主动开口询问,要是自己一来就掏心底话的话,以吴懿的性格,肯定会怀疑自己是在给他下套,不过在形势未明之前,黄权自然也不会什么都说。
“子远倒也不必多虑,就算汉吴开战,吴军主力也是不会往荆南来的,但吕岱肯定会有所动作,我相信你守上一段时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吴军主力南移亦未可知”。
黄权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得吴懿更糊涂了。
眼见吴懿的两条眉毛都皱得锁成了一条,黄权贴近低声道:“万一吴军主力南移,而朝廷不肯出动大军来救的话,届时是战是走,子远还要有个主意”。
黄权言尽于此,任凭吴懿再三询问也不肯多说了,他起身告辞而去,当天就离开武陵往东而去。
黄权走后,吴懿思索再三,提笔给成都的妻子写了一份家信,叫她抽时间进宫替自己带几句话给吴太后。
第204章 王濬造船
上庸郡太守府,宗预一脸困惑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报告: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伙商人,正在大量收购成年老木,而且还是阴干了的那种巨木,收购量非常大。
这件事立即就引起了宗预的警觉,因为上庸是驻扎有蜀汉水师的,宗预非常清楚阴干的巨木可以拿来做什么用途——造船!
为了进一步确定对方的真实用意,宗预特意吩咐太守府的属官扮作伐木商人,向对方兜售新砍伐的、尚未阴干的木料,果不其然,对方一口就回绝了。
新伐的木料是不能用来造船的,不然是会霉烂或者虫蛀的。
确定了对方意图后,宗预马上派人暗中调查这伙商人的身份,如果对方是魏人或吴人的话,那就很值得留意一下他们的水师是不是会有什么动静了。
情报,总是藏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中。
三国末期,东吴建平太守吾彦发现上游有大量木屑漂下,他判断驻守益州的西晋军队肯定是在打造战船,于是立即向东吴末代皇帝孙皓报告要求派遣水师封堵峡口。
可惜,这一重要情报并未引起孙皓的重视,随后的西晋灭吴一战中,直到孙皓投降时,晋军也无法从陆路攻克早有防备的吾彦所据守的城池,但西晋益州刺史王濬(jun,四声)却率领水师顺流而下,成功攻克了东吴都城建业。
与原本的历史轨迹巧合的是,这次在上游造船的还是王濬。
面对太守府属官的盘查,王濬毫不遮掩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楼船校尉王濬,奉骠骑将军命令前来上庸收购木材”。
王濬是弘农湖县人,赵骥攻陷关中那年他刚满二十二岁,时任河东郡从事,等到河东郡也落入汉军控制后,家在弘农的他没怎么做思想挣扎就选择了降汉。
赵骥自然不会错过这位在唐宋两代都享祭武庙的名将,点名让王濬进入自己的参谋部学习历练,而王濬也很快就展现了自己在战争方面的天赋,出色地完成了各种战役方案制定,并跟随赵骥亲身参加了后来的河套之战。
在决定攻打襄阳后,摆在赵骥面前的一道难题就是自己麾下没有水师,也没有成名的水师将领。
要是没有水师的话,就算成功从魏军手里夺下了襄阳,后续赶来的吴军单靠封锁江面就能让赵骥吃不了兜着走。
赵骥第一个就想起了王濬这位被李世民、桓温指名称赞过的水师名将,当即转他为楼船校尉,并写信给马良拜托他帮王濬行个方便。
汉中也是有水师的,只不过规模很小,主要的任务也不是作战,而是运输辎重,都是些小船,因为无论褒水还是西汉水都走不了大船。
诸葛亮在汉中时,这支用作运粮的水师就是直属于马良指挥的,更不用提现在诸葛亮已经回了成都,身为汉中最高长官的马良以骠骑将军的名义下令,让新转入自己麾下的王濬接手汉中水师,在汉中和上庸采购造船所需的陈年巨木。
马良甚至就连造船的经费都不用赵骥出,他这位骠骑将军本来就是来当后勤官的,虽然麾下没有几个战兵,但汉中的钱粮却尽在他掌管中。
打造船只是马良的分内本职,而且以后天子还都长安时也少不得要用船运输物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合法,宗预在核实王濬的身份后也打消了疑心,回过头来吩咐府中属官全力配合好骠骑将军的工作。
随着木料到位,在马良这位行政好手的管理下,战船的建造进程开始加速。
这日,马良拿着造船图纸有些不解地问王濬:“士治,这船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船底颇为与众不同,不知为何这般设计?”
难怪马良不懂,因为汉代的船只都是平底船,不仅航行阻力大,而且遇到风浪时极易倾覆。
根据《江表传》的记载,孙权曾在武昌试乘一艘名为“长安”的巨船,但长江上突起大风,眼看船只就要倾覆,孙权急忙下令把船驶往罗州,好在随行的牙将谷利拔刀威胁舵手不准听孙权的命令,让舵手听自己的,把船驶往了樊口,这才避免了一出船毁人亡的事故。
按《江表传》的记载,这是艘可以乘坐三千人的、在当时堪称巨型战舰的大船,居然能在长江上就被风吹得险些倾覆,平底船的缺点由此可见一斑。
在赵骥给马良和王濬的船只图纸上,战船的船底都是尖底,这种设计的船只在水中航行阻力小,易于破浪,航速更快,而且遇到风浪时的稳定性更是远胜平底船。
赵骥同时还针对汉代的船艏进行了改良设计,因为汉代船只的船艏也多是平的,不仅适航性差,不抗风浪,航速低,还非常不利于航行中的转向灵活性,调头半径也更大,而水战中船只能否灵活操作至关重要。
除了改良船型,赵骥还要求在船艏部加装包铁的撞角,在船身两侧加装拍杆,同时在船舷安装形似拒马的尖刺,防止吴军水兵跳帮。
吴军水兵的战斗力远胜新招募的汉军,要是打接舷战的话,青铜段位的汉军肯定不是王者段位的吴军水师的对手,所以赵骥一开始就打算靠着船只性能来辗轧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