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172节
知道反抗不了父亲权威的他没有抢辩,而是来到院中的石桌上,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猛灌,最后公孙康擦干嘴角的水渍,才回头问道:“何事?”
老者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却还是传递着公孙度的原话道:“去见一个商人。”
翌日。
襄平城依旧热闹,商贩叫卖声,车马碾过路面的咕噜声,牛马不耐的嘶鸣声,讨价还价的喧闹,弥漫在整座城市。
胡器打了个哈欠,习惯性的来到往日经常光顾的食肆,径直坐下后,点了几张胡饼,一边饮用着店家独家秘方制作的酸酿,一边用审视的眼光扫视街面。
襄平城的市面上,虽然富人没有沓氏那么多,建筑也没有如今豪商扎堆的沓氏豪华,但此地市民的精神面貌与众不同。人们行走坐卧虽然急迫,但是神色间有种自信,不像他所熟悉的城市小民的那种猥琐胆怯。
“兴许是太守办农庄,吸收了太多的穷苦人所致。襄平城里留下的大多是家有余财,不贪图那点田亩,也不愿意到地里扒食求活的人,这些人才有底气挺直腰板行事。”
很快,他便在心中迅速分析着,这些日子他从乐浪郡来到沓氏,还跑过战火连绵的马韩,如今来到了辽东郡治,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所以对任何事,他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脑中念头电转,胡器慢条斯理的吃完朝食,扔下几枚铜板就要离去,却被食肆的伙计叫住:“客人,钱多了。而今粮价愈贱,客人给的钱,是前几日的价格了。”
伙计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扒拉着,将多余的铜板交给欲走的胡器手中,接过伙计递过来的多余铜板,胡器掂着手中的铜板,心中恍然,却还是习惯性的发问:
“粮价变贱?如今这个时节,不是粮价上涨的时候吗?”
“嘿,还不是咱们府君英明,你没看到大梁水上的无数船舶吗?上面载满了来自高句丽的粮食。客官你想啊,辛苦种地收的粮食,哪里有抢来的便宜?降低了襄平物价不说,府君这一仗,还打得高句丽再也不敢猖狂,以小的看,此战之后,高句丽啊,十年不敢侵犯汉地。”
“等等,十年?你是如何知道高句丽多长时间不敢侵犯的?”胡器眉头一挑,举手打住,提问道。
“哈哈,客官这有所不知了。咱们食肆里吃饭的,多的是从高句丽战场下下来的老兵,还有不少码头扛活的力夫,跑船的水手。
据老兵们所言,此战之后,战区内的高句丽找不出几片可以立即耕作的土地,要想休养生息,需要花时间整修被破坏的水利,还要辛苦种地,三年积存,才有一年余粮。前后折腾,怎么也要个四五年时间。
而且,高句丽能见到的粮食都被我大军搬回国了,他们就更没有多少粮食用于发动大军的消耗,只能原地休养。”
胡器听得睁大了眼睛,吃惊道:“若是粮食都进入了汉土,那高句丽如今岂不是正在闹饥荒?”
“哈哈,客官想多了,高句丽而今连闹饥荒的人都没有,听水手说,他们载运了不少来自高句丽的俘虏。而今辽东、玄菟两郡,到处都有高句丽人的活动身影。没有人,何来的饥荒?”伙计见到胡器吃惊,很有表现力的讲出自己的观点,说的口沫纷飞。、
“这...”胡器张口结舌,作为商人的他头一次意识到,身为诸侯的公孙度对高句丽征伐后果有多么可怕,这世上无粮、无人,还能成什么事?简直就是绝户计。
高句丽作为从前的海东大国,如今被公孙度的一番作为,要想恢复实力,莫说十年,在胡器看来,至少要十五年,等新的的一代长大,等这些人忘记了往日的伤痛,等到高句丽的人口恢复到从前,才稍微有了与大汉叫板的本钱。
“呵呵,还不止如此,听说高句丽如今可是双王并立,内乱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南北双王啊,谁也看不上谁,打得可热闹了....”
伙计就像个键政高手,将在食肆里所听到食客分析当作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听得胡器一楞楞的,感觉襄平真的是深不可测,街边食肆伙计的见识都如此广博。
行人熙攘,车水马龙,胡器行走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的脑子里还在回荡伙计的滔滔不绝。
“不愧是府君这种大人物啊,着眼的不仅是利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叹道。
襄平城而今的物价降低,对于胡器来说并不陌生,早在沓氏时他就经历过因为战争缴获而使得一地物价迅速下降的案例,放在襄平同样适用。只是,与马韩的那种纯粹出于利益的征伐不同,此战背后的政治意义更让他叹服。
“铛!”
他将刚刚收到的铜板用指尖抛弹起,眯眼看着其不断在空中翻滚,随后信手接住。
“有意思!”一边摩挲铜币上边的字体纹路,一边回味伙计的话语,胡器笑着自语道。随后他一边思索战争对于经济以及政治的影响,一边向着住处走去。
小院不大,本就财不露白的缘由,胡器即便家财万贯,在襄平并未一掷千金,展现自己的豪富身家,反而是异常低调。
人还未靠近小院,他就看见了门前停着的几匹健马,光从马匹的体格上,他就察觉出院内有贵客上门。
“阁下是胡器?”还未进门,就被一面容慈祥的老者拦住,颇为客气的询问道。
待见到胡器点头,于恭侧身,伸手示意道:“少主就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少主?”胡器暗自嘀咕了句,随后心中忐忑的踏入小院,他知道,自己在襄平逡巡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胡器一步踏入,很快便知道今日的会面对象是谁了,那是位面容清秀的少年郎,此时嘴角挂着浅笑,淡淡的看着他。
公孙康先是审视了下进来的年轻人,年纪不大,颌下蓄着短须,眸子很亮,这一点与公孙康在羽林营中的许多同学相似。
“胡先生,请坐。”公孙康很有礼貌的起身,邀请胡器落座,明明是在胡器的家中,却像个主人一般。
胡器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这种待人处事的方式,眼前少年来历不凡啊!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一商人,何来先生之说?”胡器一边摆手,表示自己不足以被称为先生,一边按照公孙康的示意落座。
“胡先生当得起,家父对先生的在商事上的独特见解、对于生意的敏锐直觉,都大为赞赏,称赞您为少有的商事人才。”
公孙康一边给胡器斟酒,一边笑着谈到公孙度对胡器的评价。
“敢问令尊是?”胡器连忙接着酒杯,却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下公孙康。”公孙康像个小大人似的自我介绍道。
“果然!”胡器暗道一句,接着立即大礼拜下:“拜见郎君!”
“无须如此,快快请起,先生,小子而今不过是一顽劣少年罢了,当不起您的大礼。”公孙康赶紧上前,扶住了对方下拜的身子,口中连声道。
从前的公孙康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礼数,毕竟作为公孙域疼爱的孙子,对他见礼的人多了,他早已习以为常。
但在羽林营生活的这些日子里,成为一名平淡学子,不断的向着老师、教员、教官行礼,渐渐的他也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恭敬,其中以他这样的官二代为甚。
胡器被眼前的少年一扶,立即顺势站起。只是,他眼中的惊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终于,自己的才能还是被府君知晓,府君如此看重我的才能,只要我能帮府君成事,那么我胡器将来也能如糜长史一般,那样登堂入室,不再是个地位卑微的商徒。”此刻的他心中思绪纷飞,面色变幻不定。
隐隐约约间,胡器仿佛看到了一条显露在眼前的攀登阶梯,只要他愿意攀爬,总能抵达从前他完全不敢想象的地方。
“郎君稍等。”胡器擦干因为激动而溢出的泪水,噔噔噔跑进屋内,一阵翻找的动静之后,他怀里抱着一堆文书道:“这些便是我对于马韩商社的规划、想法。”
“马韩商社?”
公孙康看到封面的名字,低声念了出来,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胡器道:“这名字不好,家父说了,换个名字。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叫做东洋公司,如何?”
第235章 船
“公司?”胡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这个词比之商社更为适合股份制这种商业组织。
经历过沓氏的股票狂热且获益不菲的他,知道股票的背后不止是投机获利,还有一种集众人之财货,以实现取利之目标的责任。它比这时候盛行的以家族、亲族为利益纽带的商社更有活力,利益分配也更加的合理。
“为何是东洋公司?”
公孙康看了眼面前这位目光敏锐的商人,笑着解释道:“因为家父不仅赋予商社在马韩的垄断经营的权力,还保证在东海以东的所有海域,贵公司都将享有垄断经营优先权。故而,觉得东洋公司更为合适。”
胡器闻言,起初疑惑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垄断代表着巨额利润,而今看来,东洋公司不仅拥有征马韩遗留的庞大遗产,其将来的垄断前景,才是最为重要的资产。
公孙康并没有在意胡器的感慨,此刻他正在翻阅胡器带来的公司资料。
“十几座有着航线价值的岛屿,一座濒临马韩的大岛。几十艘可以调动的海船,马韩境内受雇佣的数千前奴隶兵,仓库内数以百万计的粮食、布匹。这,堪比一小国了吧。”
即便来此之前公孙康从郡府调阅过胡器主导的商社底细,可当他真正细察时,仍旧感到震惊。
“唰!”
指尖不断挑开纸张,看到后面,公孙康的嘴巴不由张得老大,这个尚未成型的公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庞大,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要让他来办理此事。
“这数千奴隶兵,是何缘故?据我所知,征马韩的军队已经返航了才对。”
很快,公孙康指着其中列出奴隶兵规模的数据问道,他还是对军权最为在意。
“回禀郎君,马韩境内有着不少的奴隶,其中不仅有我大汉子民,也有来自高句丽、辰韩、弁韩,乃至倭国那边的奴隶,在攻灭小国的过程中,大军吸纳了不少奴隶,以他们作为大军辅兵。除却愿意归国的少数奴隶,剩余大多数的奴隶仍旧愿意被商社雇佣,以大汉驻军的身份驻扎在江华岛。”
胡器知道公孙康的顾虑,犹豫了下,还是上前翻开兵力书册后面的附录,指着上边的文书道:“此事已经禀报郡府,是由府君亲自批复过的。”
“嘶,有兵马、有钱粮、有岛屿作为领土,还有海船周转,这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海上诸侯了。”公孙康深吸一口凉气,看了面前的商徒好几眼,总觉得其人深不可测。
淡淡的眉毛拧起,他看到了父亲的批复,知道商社在马韩的行动都在公孙度的默许之下,不太明白公孙度用意的他不再追究,继续翻阅下去,却发现商社即便没有正式成立,但胡器近些日子的经营利润却相当可观。
公孙康此时并非是个不晓世事的豪族子弟,这些日子与那些同学相处中,他清楚意识到普通平民获取钱财的巨大困难,在公孙度强势介入,创办农庄将穷困农民进行安置之前,辽东郡的平民想要以自己的劳动换取果腹的粮食、安居的房屋完全就是奢求,
这也是为什么羽林营、襄平城、农庄子弟对公孙度的忠实拥护的原因。
看着上边那些超过辽东绝大多数豪族家资的财富,公孙康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有点明白了公孙度让他前来处置这家商社的用意。
沓氏发行的海贼股在经过甩卖缴获物资、进行军火贸易、亦或者直接劫掠的财货,已经赎回了市面上的大部分股票。
并且胡器还将商社中名义上属于股东的财富对沓氏工商进行了借贷,数千金的资财投资,三年期两成利的稳定收益,无不表现出了胡器作为商徒在生意上的精明。
终于,公孙康放下手中厚厚的书册,手指在书册上轻点了一下,接着正襟危坐,用着颇为严肃的神色望向胡器:“先生,打算如何运营公司?”
胡器闻言,有些激动的搓了搓手指,描绘起自己的蓝图:“既然是东洋商社,自然是要专注于垄断贸易。马韩如今虽然残破,但其中获利空间颇多。日华国、辰王、伯济国三方混战,他们对于来自汉地的武器需求,是永无止境的。”
说到这里,他掀开面前厚厚书册,指着上边的一项道:“光是今年春,从襄平南下的船只载运的兵甲,就占商社盈利的五成。而且,马韩不仅继续武器,尔等对于汉地的农具、种子、器械都极为渴求。从沓氏传来的情报显示,马韩国中贵族,正在向我等求购汉地的新式农具。”
“哦?”公孙康没有料到马韩那么个小地方,能够有如此大的贸易空间,有些好奇发问道:“马韩国小,能付的起咱们出的价格吗?”
“呵呵,郎君这就有所不知了。马韩国中有铜矿,襄平而今对于铜矿需求增长迅速,我们已经与日华国签订协议,以其国中开采的铜矿作为抵押,向其供应军备。再说,即便没有矿石,其国中还有粮食、布匹,再者,他们也可以用人口作为偿还。呵呵,沓氏、乃至中原的韩人奴仆市场而今可是广阔的很。”
公孙康闻言皱眉,商社的许多作为让他有种熟悉感,就像典籍中的西域都护府,以各种手段控制小国,只是与西域不同的是,胡器代表的商社,是以经济手段辅以军事威吓加以完成。
“还有呢?”
“继续完善目前的航线,将途中的航线信息完善清晰,并且继续向着东方扩展,打开与弁韩、倭国的贸易航线。”胡器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公孙康,继续说道,他总觉得公孙度允许这家超越商社性质的公司成立,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嗯,不错。”公孙康一愣,没想到胡器的想法与公孙度信函中的说法不谋而合。
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小心的摊开在石桌上,指着上边的方位道:“按照海图示意,乐浪郡与三韩所处的其实是一处探入大洋的半岛地形。从弁韩东出,可抵达倭国,北上,可以抵达乐浪郡的邻居,高句丽的秽貊部所在。”
胡器看到面前的海途,眼睛顿时一亮,张开手不停摩挲,就像是要将其抓在手中仔细观摩一般,听到公孙康的介绍,他露出明显的疑惑:“高句丽?不是正与府君打仗吗?这是要让我等前去袭扰其国中心腹?这,商社船少,恐难胜任啊。”
“非也,只需要尔等拓展航线罢了,而且,高句丽而今元气大伤,量他也不敢得罪尔等。这些都是我等熟悉的部族,东洋商社既然有着垄断经营的权力,那也就要承担向东方探索的任务。倭国,高句丽,娄挹,乃至更东、更北方的海域,等待商社的探索。”
公孙康说着,心中自然生出许多豪情,驾驭船只,驶向不知名的远方,探索陌生国度,正是他这种少年极其向往的事情。
听着公孙康说出那些陌生的名词,胡器的脸轻微抽动一下,随即在心中盘算起维持探索船只的花费,得出一个结论:“绰绰有余,而且听名字都是北方大陆上的部族,光是与尔等的换货贸易,就能获取精美毛皮、稀有药材等,多少也能够填补亏空。”
想到这里,胡器颔首,同意了这一要求。
“不仅如此,”公孙康举起一根手指,若有所指道:“先生也知道,而今商社对于来往航线的船主并没有控制力,他们都只是为了手中的利益,才遵循商社命令行动。一旦公司成立,就要合并这些海船,形成严密的上下关系,以便将来能够如臂使指。”
“可行!”胡器沉沉点头,此前商社本身并没有船只,本就是一大隐患,在他的构想里,本身就有扩大商社的船队规模的想法。
“还有,商社需要优先购置沓氏造船厂、辽东造船厂的船只,并且船商配备正副船主,水手必须满员,乃至超额。”
“这个?府君是要培养水军?”胡器的反应很快,立即意识到了这个要求的背后含义。
“这就不是先生所要担心的了,在下只能说,而今辽东的船只太少了,渤海的洋面太广,达不到家父的要求。”公孙康小脸很是严肃,没有对此解释,反而说起了公孙度的想法。
“渤海?”
胡器闻言一惊,低头望向刚刚摊开的海图,从海图上能够清晰的看出,除却海峡,渤海就像个被大陆围起来的内海,联想到公孙度的作为,他朝着渤海沿岸望去,那里不仅有身居海外的辽东,还有青州、冀州、和幽州。
“扩大水军规模,大肆建造船只,府君想要以此运兵,转运辎重,攻伐中原?府君也想要参与中原纷争中去吗?”
心中的疑惑渐渐被公孙康的沉默给肯定,胡器心中并没有惶然,反而多了许多激动,野心对他这种人来说,从来都不是坏事,公孙度做的事情愈大,他这种人受到重用的机会也就愈大。
“郎君放心,东洋公司上下,誓死效忠公孙氏!”
胡器思绪电转,片刻后向着公孙康抱拳沉声道。